牛仙林沒想到,他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邱山居然還敢來!
果真和崔蒲能混到一起去的,都是些動不動就頭腦發熱之輩。仗著年輕,便自以為能改天換地。卻殊不知,他們能改變的也隻有自己的命運而已——而且還是越改越壞!
“是這樣麼?你且把庚帖呈上來。”表麵上,他依然是一副安然穩重的模樣。
邱山畢恭畢敬的將庚帖交給衙役,再由衙役轉呈到牛仙林跟前。牛仙林大概掃了眼,便對元節度使等人道:“你們也都看看吧!”
在他們傳看庚帖的同時,邱山又道:“十年前,曹娘子氣喘病發作,曹家四處延請大夫,幾經輾轉求到了家父那裡。家父當時也是束手無策,正好慕家又送了慕六娘子過來——便是現在的崔知府夫人。家父從崔知府夫人治病的手法中獲益良多。而崔知府夫人因為身體原因,不能****守在曹娘子身邊為她針灸用藥,便將此事托付給了家父。在給曹娘子治病的這段時間裡,家父同曹長安來往頻密,兩人結為至交。”
“而曹長安一直在為曹娘子的毛病苦惱,唯恐她嫁人後還為這個病所折磨,便想著乾脆將她嫁給一個會醫術的夫君,也就能讓她在發病時有人能及時診治。當得知某當時還未定親,他便起了這個心思。而家父那些日子給曹娘子治病,也對她溫婉可人的性子十分滿意。兩位長輩一拍即合,就將親事給定下了。這裡還有曹長安在定親當晚寫的一首詩,還請諸位過目。”
看完庚帖,大家再看了邱山送上來的詩句,元節度使便道:“這些紙張看年份的確不短了,上頭的落款也都是曹長安的。隻是老夫是個粗人,也沒見過曹娘子的祖父,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否出自他手,不便發表意見。所以這件事還是交給牛黜置使你們來下結論吧!”
戴子昂等人本來就是來湊熱鬨的,自然也不會發表意見,也紛紛如此推拒。
牛仙林見到這些東西,心裡也暗叫麻煩。真沒想到,這群人居然連這個東西都準備下了!這樣一來,就算蕭長史過來了,他也拗不過邱家。畢竟曹家是先將女兒許配給邱家的啊!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他就算載不滿,也隻能怪九泉之下的曹長安了。
而且,以他的眼力所見,眼前這些字跡還真是出自曹姝祖父之手!
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曹姝還真早被許配給了邱家不成?可如果是這樣,曹家後來又哪來的膽子將她許給蕭長史?
心裡雖然被這突然出現的幾張紙給攪成了一團亂麻,他還是沉聲道:“本官雖然同曹長安有過幾麵之緣,但對他的字體並不熟悉。這樣吧,本官現在就命人往長安去一趟,拿了曹長安的字跡過來,再行對比。”
“某多謝牛黜置使英明神武!”邱山聞言,立馬俯身大拜。
曹姝也抽抽嗒嗒的道:“小女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求牛黜置使您也將小女的曾祖母帶來揚州吧!之前她犯了心疾,小女將她留在身邊,幾經治療,好容易才讓她有所好轉。結果誰知道,眼看她的病要好了,人卻不見了!她這個病隻有崔知府夫人能治,無論如何,還請您把她帶回來,讓知府夫人給她再紮上幾針,先把病治好了再說。隻要能治好她的病,就算她再怎麼告小女忤逆,小女也甘願領罰!”
說罷,也長拜不起。
心疾,也就是後世所謂的神經病。如果真能證明曹老太太有這個毛病,那他們就可以推翻她之前所有的供詞。畢竟,神經病說的話,怎麼可能當真?
看不出來,這群小兒女心思還挺靈活的嘛!都知道利用自己所長,直接來一招釜底抽薪。隻要讓曹老太太患上心疾,那麼所有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了!
崔蒲見狀,也輕咳兩聲:“曹老太太患有心疾這件事,揚州城裡的百姓都可以作證。她自從來了這裡,就幾乎****都要對人或打或罵,還經常跑出去調戲年輕貌美的小郎君,揚州城裡不少小郎君都深受其害。不信的話,你們現在出去隨便抓個人問問便知。”
而隻要證實了這件事,曹姝囚禁曹老太太這個罪名又可以宣告無效了。一個神經病老太太,把她關在家裡不讓她出去發瘋害人才是最正確的選擇吧?這就無關孝道了,而是要保障揚州城內百姓們的人身安全!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群人居然能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
真是不簡單,他還是小瞧他們了!
戴子昂和陳君弼聞言,心頭的雀躍也不由平息下去不少。
曹姝那邊已經哭得不行了。“牛黜置使,求求您看在我曾祖母年老體邁的份上,應了小女的請求吧!小女真不想等小女被關進大牢之後,曾祖母落得一身病痛無人侍奉的下場。好歹給她治好了病,小女也才能放心讓她一個人在外頭過活。”
一個小輩對長輩的一番拳拳孝心,誰能拒絕?
“不過是將一位老人家從長安帶來揚州而已,反正你們也是要回揚州去取東西的,順便把人帶過來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吧?”崔蒲趁勢又道,眼中已經現出了明顯的得意。
這個年輕人啊,現在就已經沉不住氣了?
曹老太太人還沒來呢,他就已經預見到自己要勝利了嗎?
牛仙林心中輕笑,便頷首道:“既然如此,那就順便叫人將曹老夫人帶來這邊吧!本官早說了,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定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牛黜置使真是英明!”崔蒲連忙就起身大叫。
戴子昂和陳君弼見狀,也紛紛出言應和。
牛仙林得意的捋著胡須,嘴上卻道:“案子還沒有個結局,哪裡這麼快就定論了?一切還是等曹老夫人來了揚州再說吧!”
“沒問題,想必等曹老夫人到了,這案子很快就能了結了!”崔蒲笑嘻嘻的頷首,真個是眉開眼笑。
這些年官場上的曆練讓他老成了不少。歲月的侵蝕也讓他的麵部輪廓剛硬了許多,雖然五官生得依然好,但再加上他刻意蓄起的胡須的遮掩,便生生讓他的俊美打了幾分折扣。
但是現在,他突然得意的輕笑起來,便給他全身都增添出幾分孩子氣。那幾分被遮掩的俊美也顯露出來,芝蘭玉樹,風流倜儻,叫人看得幾乎移不開眼。
多麼俊俏的郎君啊!年紀輕輕的,手段也已經很不俗了。隻可惜……哎,真是可惜了。
牛仙林心裡想著,便命退堂,曹姝繼續被押入牢裡。
此次既然要回長安去取證據,那麼下次審判必然就要押後了。戴子昂和陳君弼也是有官職在身的人,不可能一直在這裡陪著他們這麼久。退堂後,牛仙林便命他們先回去,等人證物證從長安運過來後再來不遲。
戴子昂怎麼想怎麼都覺得有些不對,在臨行前還是來找了牛仙林一次:“牛黜置使,下官以為,這個崔知府心思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麼淺薄。現在他們這一舉動,生生將時間又拖了一兩個月。而一兩個月的時間裡頭誰知道他們又能折騰出多少事情來?下官以為,您還是要多盯著他一些才是。”
“這一點本官早就想到了。你不用多管,本官自有主張。”牛仙林信心滿滿的道。
聽他這麼說,戴子昂便不再多說,趕緊拱手退下了。
這邊牛仙林迅速遣人快馬加鞭往長安取曹姝祖父的手跡過來,也一並安排了人去接曹老太太來揚州。不過曹老太太年紀大了,隻能走水路慢慢來。牛仙林便叫接她的人慢慢走,而拿手跡的人則不用耽擱時間,速去速回便是。
因而,不過半個月的時間,曹長安的手跡便被帶回來了!
而就在手跡被帶回來的前兩天,府衙檔案室裡突然遭了一場火災。隻因看守檔案的人不小心,昏睡之際推倒了燭火,便將手邊的一係列口供以及證物都給點著了。
那被他放在手邊嚴密看管的證物,不就是曹老太太的口供、以及邱山那天交上來的庚帖等物嗎?
得知消息後,牛仙林大怒,狠狠的罰了看守檔案之人,隨即又回頭對崔蒲道:“崔知府,你說現在可如何是好?曹老夫人的口供倒是好弄,等她來了再抄錄一份就是了。可是這庚帖等物……邱家那邊可有備份的?”
庚帖誰會準備第二份?而且這種東西,就算邱家真個抄錄了一份留在手上,拿出來也是贗品,不可能作為證據。而如果他們拿出一份真的來,那之前那一份又算什麼?若是如此,牛仙林直接就能以欺君之罪辦了他們!
牛仙林這話看似是問他主意,其實就是故意在惡心他——你之前不是挺能耐挺得意的嗎?現在好了,證據沒了。就算你們能證明曹老太太患有心疾,可曹姝和邱家早就定親的證據沒了,我們一樣能以犯官之後這個罪名治她!而你們,就等著當拔蘿卜的時候帶出來的那一大團泥吧!
崔蒲也是氣得渾身發抖。
“這個看檔案的人太不負責了!下官求牛黜置使您一定要好好給他點教訓,也給官府內所有人以警示,讓所有人都以他為反麵教材,以後都不可再掉以輕心!”
“這是自然。不用你說,本官也會這麼做。”牛仙林連忙點頭。過一會,他又長歎一聲,“哎,說起來也是本官不好。本官本想著,他跟了本官這麼多年,人又最是謹慎小心,將檔案交給他保管,一定沒事。結果誰知道……哎,他偏偏就出錯了!罷了,現在那個地方本官也不敢再放自己人了,崔知府你看看你身邊誰最穩重可靠,那就派誰去好了!”
嗬,證據都已經被你給毀了,你當然不在乎那個地方了。沒用的東西,隨手就扔開,這是你的做事風格。
崔蒲嘴角一扯:“現在也隻能如此了。下官現在派人過去,一定將檔案都看得好好的,絕不會再出現半點疏失!”
“那麼一切就都交給崔知府你了!”牛仙林爽快的在他肩上拍了拍,一副委以重任的模樣。
崔蒲卻又扁扁嘴,很不高興的模樣。
見他不高興了,牛仙林心情更好,便道:“不過你也不用灰心喪氣,好歹那庚帖本官還有元節度使許多人都看過了啊!回頭曹老夫人來了,她也可以作證。她是長輩,難道還不會知道這事不成?”
曹老太太要是知道,又怎會把曹姝許給蕭長史做妾?
崔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就等著吧!反正,我堅信邪不勝正!”
“說得好,本官也是這麼認為的!”牛仙林樂嗬嗬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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