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了跪在地上的張太醫幾眼，最終道：“你起來吧，朕還沒說定你的罪。”
張太醫臉上一動，有些不敢相信的抬眼看著皇帝。過了好一會，才道：“臣謝過皇上，皇上萬歲。”然後才拍了拍袖子站起來，立在一旁。
皇帝又問張太醫道：“至今接受種痘的有多少人，成功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
張太醫回答道：“至今接種的，一共有三百二十七。一共死亡了四例，其中一個就是靜寧長公主的孫兒，另外三個則是普通的百姓。”
皇帝又問道：“若是染上天花，死亡率是多少？”
張太醫聽著頓了一下，最後還是拱手稟報道：“若是染上天花，死亡的情況至少是七成到八成。”
皇帝心裡算了一下，死亡七成到八成，和三百多裡麵死四個人，皇帝覺得這個險還是值得冒的。
皇帝道：“朕先不罰你，但你的罪朕先記著。朕命你繼續推廣種痘之術，並繼續潛心研究降低痘種毒性的方法。你若成功，將功補過，你若失敗了……”皇帝有些嚴厲的看了他一眼，繼續道：“你提人頭來見。”
張太醫連忙跪下來，道是。
而此時延慶宮裡。
太子妃自然也聽到了靜寧長公主的孫兒沒有熬過種痘最後死了的消息，然後心裡歎了一口氣。
她去了太子的書房見了太子，然後跟他商量道：“送長宗去種痘的事，是不是要緩一緩。臣妾聽說，靜寧長公主的孫子沒能熬過去，死了呢。”
蕭長宗被太子打出來的傷現在已經痊愈了，太子對自己的兒子畢竟是有分寸的，看起來狠，但其實都隻是一些皮外傷，在床上靜養了兩個月就全好了。
傷好之後，太子自然就該考慮送他去種痘的事情了。
太子聞言放下筆，抬頭看了太子妃一眼，然後道：“你不是已經看到了，沅兒瀾兒瀅兒和長業都已經種了痘，不都熬過去平安的回來了。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太子妃著急的道：“可是，萬一像靜寧長公主的孫子一樣呢？”
蕭長宗雖然這些日子跟她有了嫌隙離了心，但畢竟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也是自己和崔家唯一的指望，太子妃絕對不希望他有任何的閃失。
太子抬起頭來，眼神有些嚴厲的看了太子妃一眼，然後開始緩緩的道：“昔年前朝仁宗時，有兩個看重的兒子，在儲位上猶豫不決。兩個皇子亦是相爭不斷，想要被立為太子。但最終仁宗卻選了小兒子為太子，你知道為什麼嗎？”
太子妃沒有說話，隻是垂下眼。
太子繼續道：“就因為小兒子出過天花且熬了下來，而長子卻沒有出過天花。”
一個王朝想要長盛不衰，最重要的一個是要保持朝政穩定，不能頻繁的進行朝代更替。出過天花且活了下來的人，至少在人們的心中，他的生命力更強，會比沒有出過天花的人活得更長久。
太子道：“連沅兒瀅兒幾個姑娘家都能熬得過，若長宗熬不過，那便是他的命。他若連熬過種痘的信心都沒有，以後還能乾什麼大事，還能怎麼……”太子說到這裡沒有說下去，而是將“繼任大統”幾個字略過去了。
太子又道：“你要是實在擔心他，就這些日子多調理他的身體，將他的身體養得更強壯一些吧。”說完低下頭重新拿起筆，一副送客的態度。
太子妃心裡微歎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著太子屈了屈膝，然後離開了書房。
太子看著太子妃離開的背影，心裡有些失望。
而太子妃從太子的書房出來之後，轉身去了蕭長宗的屋子。
蕭長宗還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身體還有些簌簌發抖。
他自從知道太子要送他去種痘，且靜寧長公主的孫子在種痘時候死了之後，便是這樣一幅模樣。
蕭長宗聽到有人進來，聲音在被子裡麵有些發抖的問道：“誰呀？”然後身體顫抖得越加厲害了，用被子將自己裹得更緊了，繼續發抖的問道：“你們是不是父王派來抓我去種痘的，我不去，我不要去……”
太子妃走過去，坐到他的床邊，隔著被子輕輕拍了拍他，道：“長宗，是母妃呀，你把被子掀開。”
蕭長宗聽著問了一聲：“母妃？”然後才把被子掀開，然後坐起來，連忙抱住太子妃的手臂，一副害怕著急的模樣，道：“母妃，您跟父王說說，孩兒不要去種痘，不要去種痘，孩兒去了會死的，一定會死的……”
太子妃抱了抱他，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道：“你胡說什麼，誰說會死的。你父王是為了你好所以才送你去，種了痘之後，以後便不會再生這種病了。你看你的姐姐們，不都是平安的回來了嗎，一點事都沒有。”
蕭長宗聽完推開太子妃，眼神警惕和生氣起來，差點再次脫口而出“你就是想我死，就像我母妃一樣。”，隻是想到上次因為這一句話被太子的這一頓打，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太子妃看著蕭長宗的目光，有些心痛，忍不住又伸手握了握他的肩膀，開口道：“母妃答應你，等你種完痘出來了，母妃給你做好吃的，你想要什麼母妃也都給你。”
蕭長宗看太子妃的目光卻冷淡了下來，推開太子妃，躺到了床上，道：“兒臣想休息了，母妃請先出去吧。”
太子妃歎了一口氣，為他蓋上被子並掖了掖，然後道：“那你先好好休息，母妃明日再來看你。”
說完站起來轉過身打算出去，結果沒走幾步，身後蕭長宗的聲音卻又悄悄的傳來，道：“要是我的親生母妃還活著，一定不會讓我去的。”
太子妃聽著身子有些顫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她臉上有憤怒，有委屈。
這個她親手養大的兒子，可真知道怎麼來戳痛她的心窩。
便是當初她對小崔氏有不妥的地方，但對蕭長宗她自認為沒有任何的對不起。但如今這個孩子憑什麼用這些話來傷害她。
太子妃這個時候真想回過頭去怒罵他一句，若是你的生母還活著，你在東宮享受不到這樣的地位，你也未必能活得到現在。
憑他那個愚蠢的生母嗎？能護得住他在宮裡的刀光劍影？早就被惠王或昭陽宮還有那許許多多見不得東宮好的人生吞活剝了。
太子妃忍了忍，微微抬了抬頭將眼眶裡的水光忍回去，最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葉桑歎了歎氣，也跟著太子妃走了出去。直到走了好一段路之後，葉桑才有些擔憂的喚了一聲：“殿下……”
太子妃有些恨恨的道：“本宮誰也不怨，要怨就怨自己生不出兒子。”但聲音裡到底還是存著不甘和怨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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