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勤政殿裡坐了許久,身邊隻有萬公公一人陪著他。
平常無事的時候,皇帝都是急著回長坤宮。但今天,皇帝卻產生了近鄉情怯,又一種不想回長坤宮麵對林嫤之感。
直到天色暗下來,皇帝讓人端了鏡子過來,看著臉色已經恢複如常,才又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後回了長坤宮。
長坤宮裡,林嫤正在躺在床上睡覺,寢殿裡麵點了安神香。
林嫤畢竟年齡大了,懷這個孩子壞得有些辛苦,時常疲憊嗜睡。
皇帝聞了聞房間裡麵的安神香,然後問一旁的慕枝道:“怎麼今天點了安神香?”
林嫤並不怎麼愛熏香,平日都是用新鮮的花香來點綴。
慕枝有些愁眉道:“娘娘今日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睡覺的時候突然驚了幾下。所以奴婢自作主張,點了安神香。”
皇帝聽著點了點頭,然後道:“你們出去吧,朕陪著你們娘娘。”
慕枝屈膝道了一聲是,然後帶著其他宮人出去了。
皇帝握了握林嫤的手,將她的手拿起來放在自己的臉上,眼睛一點一點暗淡下來。
床上林嫤好像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突然“嗯”了一下,然後緊緊的蹙起了眉頭起來。皇帝伸手過去,輕輕的將她蹙起的眉頭撫著,想要幫她撫順。
結果她這一動,倒是將林嫤驚醒了。
林嫤睜開眼睛,看到是皇帝,連忙喊了一聲:“皇上?”
然後一手扶著肚子一手撐著床做起來,一邊道:“皇上來了怎麼都不出聲,嚇得臣妾好一跳。”語氣中多少有些嗔怪之意。
皇帝對她笑了笑,然後摸了摸她的肚子,問道:“孩子乖嗎?”
林嫤如今已經是快八個月的身孕,肚子顯得有些大,胎動也有了。林嫤有時候會給他鬨得不舒服,連覺都睡不安穩。
林嫤淺笑著點了點頭,然後道:“這兩天倒是老實乖巧了,前兩天可淘氣得很。”說著又是抱怨又是喜歡的道:“我看他出來,跟桓兒怕又是一個性子,恐怕會淘氣得很。”
皇帝一聽到桓小皇子的名字,臉上頓時又暗淡起來,露出一種極隱忍之色。又恐林嫤再提起桓小皇子,於是岔開話題道:“乖巧就好,這孩子還有兩個月就出生了,到時候我再來教訓他給你出氣,看他將他母後折磨成什麼樣了。”
林嫤笑著道:“皇上到時候舍得嗎?”五十多歲才得的孩子,老來得子呢。
皇帝笑了笑,道:“舍不得!”
說著又伸手去摸林嫤的肚子,孩子在裡麵大約是在睡覺,並沒有任何的動靜。
林嫤轉頭去觀察皇帝的臉色,她向來心思縝細,又與皇帝生活了這麼多年。皇帝一絲的情緒變化,她多少都能感覺得到。儘管此時皇帝對她看起來與往常的溫柔和藹並無相同,但林嫤還是感覺到了皇帝心情並不好,好像心裡有事一樣,且是一件並不小的事。
林嫤忍不住問道:“皇上,您心裡是有什麼事嗎?怎麼見你心情並不好。”
皇帝臉上驚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如常,快得讓林嫤差點沒有發現他的臉色變化,然後眉眼含笑的道:“沒事,我心裡怎麼會有事。”
林嫤仔細的看著皇帝的臉,總覺得皇帝在騙她。
皇帝握了握她的手,道:“我與你夫妻這麼多年了,就算有事我也會與你說。”
林嫤知道從皇帝這裡恐怕問不出什麼來,便也不再多問了,於是轉而又笑著道:“既然皇上沒事,那臣妾倒是有一件事想問一問皇上。”
皇帝道:“什麼事,你說。”
林嫤道:“西北的仗已經打完了,吐魯番汗國也已經攻打下來來,應該讓桓兒回來了吧?”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著道:“臣妾想讓他看著他的弟弟或妹妹出生呢。”
皇帝看著林嫤,心裡極其難受,又恐她發現了他臉上的情緒變化,於是伸手攬著她,依舊溫柔細語的跟她道:“恐怕沒有這麼快呢,西北的仗雖然打完了,但收尾的事情還有很多。像是統計將士傷亡的情況,胡人百姓時常還會有一些反撲需要應對,還有怎麼暫時穩定吐魯番的民心等等,這些都需要馬上去做的。
林嫤有些鬱悶,問道:“這些事讓其他人去做不可以嗎?一定非要桓兒親力親為?”
皇帝道:“他是皇子,又是秦王,他要以身作則。”
林嫤雖然也知道這些,但很多時候,她的愛兒之心還是占了上風的。她不需要兒子有多大的能耐,隻要一聲富貴平安就好。
林嫤沒有再多說什麼,但心情還是十分糟糕的。
晚上用過了晚膳,皇帝先陪著林嫤回房休息,然後又一一去看了三個女兒,主要在玨公主的房間裡停留了一段時間。
玨公主正坐在榻上用手托著下巴想心事,另一隻手的手指沾在茶水裡,然後在桌子上寫字。寫在桌子上的字沒一會又乾了,然後她又重新寫。臉上眉頭緊蹙,仿佛有極煩惱的事情。
見到皇帝進來,她抬起頭眉頭舒展開來,笑著從榻上跳下來,跑過來喊了一聲“父皇。”
皇帝笑眯眯的看著她,由著她挽著手,點了點她的鼻頭,然後問道:“玨兒剛才在想什麼?”
玨公主的嘴巴微微扁了一下,然後道:“沒什麼。”
皇帝拉著她一起到榻上坐下,然後才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接著問道:“玨兒,你最近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玨公主有些奇怪道:“父皇怎麼這麼問?”
皇帝道:“沒什麼,隻是隨便問問。”
玨公主卻好像是明白皇帝在想什麼一樣,突然開口道:“最近感覺腳有些痛。”
皇帝臉上的表情突然動了一下,玨公主繼續給他描述道:“就是好像骨頭斷了一樣,隱隱作痛。”說完又抬起眼睛看著皇帝,雙手握住他的手臂,問道:“父皇,桓兒是不是出事了?”
皇帝臉上隻是有些沉沉的,並沒有說話。
玨公主繼續道:“其實我都知道,每次桓兒出事,我也會感覺得到。其實我這樣有一段時間了,可是我不敢跟母後說。我怕我這樣一說,萬一烏鴉嘴了。”說著又向皇帝確認了一遍,道:“桓兒一定出事了是不是?”
皇帝心想,玨兒感覺到腳痛,那桓兒應該隻是受傷,暫時並沒有性命之憂。
皇帝願意這樣安慰自己。
他對玨公主笑了笑,道:“沒有的事,桓兒好好的,很快就回來了。”
玨公主突然嗚的一聲哭了出來,將臉埋在皇帝的肩膀上,一邊哭一邊道:“父皇你不用騙我了,我知道桓兒一定出事了。都是我不好,我以前跟他吵架的時候,不應該對他說一些‘死不死’的話,都是因為我經常這樣罵他。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隻要他平安回來,我跟他道歉……”
皇帝歎了一口氣,伸手將她攬過來,輕輕的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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