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能說出這種令我自己聽了都差點打出寒顫來的話,這聲音凶殘、冰冷、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從煉獄裡出來的惡魔一般。
蘇二爺這時已經站了起來,臉色鐵青,看了我一眼道:“果然不虧是大哥的兒子,這樣的情況身體也挺得住,看來大哥在你身上,沒少下血本,起碼也得三年的固本培元吧!不然你早該爆體而亡了。”
這時伏在張昊海背上的葉神醫忽然嘿嘿笑道:“蘇寫意,你什麼眼神?三年算個屁,在我手下盤三年,抵得上彆人九年,再說了,就憑徐聆風那小子,也敢動這娃兒的根基?徐老三也是個聰明人,娃兒在他身邊二十來年,硬是忍著什麼都沒敢教,不然早廢了,不是我看不起你們,三十六門之中,除了我葉佛心,這小子的身板,落誰手裡都是個殘廢。”
說到這裡,又嘿嘿笑道:“不過,這小子確實糟踐了我不少好東西,彆的不說,一天一顆固體元神丹,被他吃了一千多顆,幾乎將老子一輩子收集的珍貴藥材全都吞了,幸好沒有白費,不然我死了也不會閉眼的。”
他這麼一說,我忽然想了起來,在終南山的兩年零八個月裡,每一天葉神醫都會給我吃一顆極苦的小藥丸,想來就是葉神醫所說的那什麼固體元神丹,隻是沒有想到,那藥丸不但極苦,看上去也黑不溜秋的毫不起眼,竟然會這般珍貴。
這時三爺說道:“走!不要再說了。”說完就讓花錯扶了他,往前疾走,顯然受傷不輕,不然以三爺那倔強的脾氣,怎麼可能讓人扶著他走。
那琴門大小姐又在屋頂上喊道:“關山,你真的舍我而去了嗎?”
三爺身軀一震,剛想說話,江長歌已經接過話道:“耿大小姐,三爺有一事相求,前段時間,三爺差點丟了性命,是廬山歲寒三友義氣相救,歲寒三友對耿大小姐的縹緲琴音念念不忘,想請大小姐前去廬山一聚,再敘一曲高山流水,不知道耿大小姐可願意去替三爺還了這個人情?”
那琴門大小姐想都不想,立即點頭道:“好!我去就是!隻要是替關山還人情,我自然是願意的。”話雖然是這麼說的,可身子卻依舊站在屋頂上一動不動,目光癡癡的看著三爺的背影,她旁邊的那個大漢,則始終一言不發。
我聽的心頭一歎,這耿靈若雖然屢次差點害死我們,可一顆癡心,卻也是真的,偏偏三爺身邊還有個黃姑娘,真不知道三爺到時候該怎麼收場,看樣子少年風流可不是好事,我以後千萬不能步了三爺後塵。
剛想到這裡,雙腿忽然一軟,全身力氣頓失,身體就像瞬間脫力了一般,整個人都空蕩蕩的。
我腳下剛一軟,那蘇寫意已經看出來了,大喊道:“大家追上去,那小子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了。”人隨話出,率先追了上來。
三爺陡喊一聲道:“走!狗子、依人,用百獸和飛禽擋住,這一次再被困住,就再也走不掉了。”
小狗子和王依人急忙一起尖嘯出聲,那大白猿猛的雙手衝著自己的胸口一頓亂捶,對著王二麻子叫喚了兩聲,王二麻子背著張漁,轉過身來,一雙眼睛一紅,對那大白猿一點頭道:“去吧!”
那大白猿對王二麻子點了點頭,一雙眼睛裡竟然流出一滴淚來,隨即一轉身,猛地起身站立,露出獠牙來,怒吼一聲,就帶著一幫大猿率先向蘇寫意等人衝了過去。
隨即小狗子和王依人召喚來的走獸飛禽,也陸續趕來,迅速的和三十六門的人激烈廝殺了起來。
血水四濺!飛羽飄零!
到處都是那些野獸和飛禽的慘嘶悲啼之聲,那大白猿在數位高手的圍攻之下,片刻就渾身浴血,卻依舊死戰不退,直到一個黑袍人閃身從那大白猿身邊飛過,大白猿的胸前忽然多了一血洞,才緩緩倒下。
大白猿倒下的那一瞬間,王二麻子咬牙切齒的咒罵了一句:“李藥藥!老子記住你了。”卻沒有回頭,隻是背著張漁狂奔。
花錯讓黃姑娘扶著三爺,他自己則架住了我,一行數人,幾乎全是傷殘病弱,一路疾逃,就靠著小狗子和王依人不停召喚些飛禽走獸前來幫忙,可以說是狼狽不堪。
可蘇寫意這次是鐵了心的想要我們的命,帶著三十六門的人一路衝殺,生生從那些飛禽走獸之中殺出一條血路來,死死咬在我們身後不放。
大家倉皇而走,逃出青石鎮,直上山道。
遠遠的就看見一人,正凝立在山道口處,身邊左右兩側,分彆各站了六具陰屍邪兵,將整個山道口擋了個嚴嚴實實,正是原先三爺饒而未殺的譚老西。
我一見頓時心中暗暗叫苦,我力量雖失,心智卻在,知道這譚老西已經歸順了蘇寫意,我們這次慘敗,全都成了殘兵敗將,路口卻又被他堵住,身後更有蘇寫意親率的三十六門中高手,這次隻怕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剛想到這裡,那譚老西卻忽然跪了下來,對這三爺磕了三個頭,隨即起身道:“三哥,我想明白了,與其窩窩囊囊的活一輩子,不如轟轟烈烈的死一回,剛才趁著你們大鬨蘇家的時候,我已經將家小都送走了,也跟他們都交代好了,我回不去了,讓他們從此之後,就當我死了。”
三爺的身軀陡然一震,眼圏再度泛紅,忽然嘴角一咧,哈哈笑道:“這才是譚老西,這才是我們的兄弟,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們還是兄弟!”
王二麻子也罵道:“操!譚老西終於算是活明白了。”
張昊海則虎吼一聲道:“三哥,麻子哥,還有老西,你們都有家人牽掛,我張昊海卻是孤家寡人一個,你們帶大家走,此處狹窄,我一個人留下,憑我手中短刀,怎麼也能拖上半個小時,有這半個小時,足夠你們逃生了,咱們兄弟若是有緣,來生再聚!”
譚老西嘿嘿一笑道:“沒看我陰屍邪兵都排好了嗎?你們誰留下,都隻有一條命,我卻有十三條命,你們都走吧!我可以拖到蘇寫意吐血!隻是,我以後怕是沒法和你們在一起喝酒了。”
三爺一愣,眼中隨即又泛起霧氣來,轉頭看了看我們大家,目光最後落在譚老西的身上,一滴眼淚滾落而下,一點頭道:“老西,好兄弟!待到三哥重回青石鎮,一定帶上酒,去你墳上陪你喝幾杯。”
譚老西哈哈一笑道:“好!就這麼定了,到時候能來的都來,我一定等看見你們拿下青石鎮了,再去投胎轉世,現在大家快過去,我剛才看見藍姑娘和陌家閨女了,他們在魚腸口接應你們,至於這裡,就交給我吧!”
三爺一點頭,伸手一抹眼淚,沉聲喝道:“走!”譚老西閃開身形,大家從十二具陰屍邪兵中間陸續而過,等我們全都通過之後,譚老西一搖手中青銅古鈴,那十二具陰屍邪兵立即變成了兩排,將整個山道堵了個嚴實。
三爺頭也不回,推開黃姑娘,帶頭大步疾走,我知道他是不想讓大家看見他的眼淚,譚老西的背叛,曾讓他一度流下了眼淚,可如今譚老西的浪子回頭,也再度讓他情難自己,這個看起來像鐵打一般的漢子,其實內心極其柔軟,如果不是肩頭上的擔子實在太重,我相信他情願守山道的那個是他自己。
當下我感覺自己好像也恢複了點力氣,就不再讓花湊扶著,疾走幾步,和三爺並肩,並沒有去看三爺的臉,隨口說道:“三爺,要是你當時手下留點情,給他多留幾具陰屍邪兵就好了。”
三爺抬起頭來,目光眺望向遠方,語氣緩慢而堅定的說道:“無所謂,隻要譚老西活了過來,三十六具陰屍邪兵,也抵不上他一個,何況,就算三十六具陰屍邪兵都在,也擋不住蘇寫意等人,畢竟強弱懸殊的太厲害了。”
我頓時一愣,脫口而出道:“那為什麼還要他守那裡?完全可以讓他跟我們一起走啊!將陰屍邪兵丟在那裡守著就是。”
三爺的臉上,忽然泛起一絲驕傲的光輝來,說道:“老西是我的兄弟,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之前背叛了我,自己覺得無顏麵對我們,這次一個人獨守山道,其實就是自尋死路,隻有這樣,他才會覺得,他真正的回歸了我們。”
說道這裡,語氣陡然一沉道:“而且,陰屍邪兵是靠鈴聲指揮的,他走的遠了,那些陰屍形同虛設,這種情況之下,我們也必須留下一個人,才能爭取出最多的時間,和陌楠等人彙合,他是最佳人選。”
我聽的一愣,不禁回頭看了一眼譚老西,譚老西的十二具陰屍邪兵,已經堵住三十六門的人,在山道上廝殺開了,譚老西一邊拚命搖鈴,一邊嘶聲大吼道:“三哥、麻子、昊海,我們來世還是兄弟!”一句話吼完,就瘋狂大笑,笑聲在群山之間,激蕩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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