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一如既往的一地雞毛。
隻要趙禎還這樣不死不活的拖著,這樣一地雞毛的情景會一直繼續下去。
不過東京城裡的那些老大人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節奏,推諉扯皮被人打耳光這才是大宋正常的政治環境。
雲崢老婆說她一個人沒有辦法滿足精力過剩的大將軍,於是,好事的東京人就好心的給陸輕盈安排了長長的一串替補。
替補裡麵不但有青樓的大家行首,甚至還有好多出名的大家閨秀,百花榜上的好多清倌人也紛紛放出話來說,大將軍為國征戰勞苦功高,小女子情願自薦枕席雲雲。
樊樓的探春花有東京城第一豔色之稱,縱酒情濃之時放出豪言壯語曰:大將軍血氣旺盛,正是妾身這種久曠之婦的寶貝,假如大帥班師回朝,她願意掃榻以待。
眾人轟然叫好,結果這話被狂怒的葛秋煙知曉之後,第二天就帶著豪奴將樊樓砸了一個稀巴爛,探春花也被葛秋煙打成了喇叭花。
樊樓被砸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一次被砸之後,掌櫃的就會將樊樓重新裝飾一遍,因此,掌櫃的就笑眯眯的站在一邊瞅著雲家家丁砸樊樓,一麵命七八個賬房仔細的算清楚樓裡的損失,隻要不放火,他們喜歡看到樊樓被砸。
自然,賬單是要送到大將軍府上去的。
雲崢老婆羞辱了整個東京城的男人,於是整個東京城的男人其實對陸輕盈都是有怨氣的。
什麼叫做你和你夫君一起誕育了一男一女?老子膝下有八個孩子都沒有到處顯擺,難道說你家的孩子是親生的,難道老子的八個孩子都是野種?
如果不是雲家人說不過的時候喜歡動拳頭,東京城裡的好事之徒早就找上門去了,現在東京城裡的好多無賴漢,唯恐自己不夠有名,即便是公卿府邸也敢吵鬨一番,不過雲家是例外,那個院子裡住的都是一些喜歡動手多過動嘴的蠻子,所以不是一個好的鬨事場所。
迎春花被打成喇叭花之後,上門的恩客反倒多了起來,一個想拿雲大將軍瀉火的奇女子,無論如何也要見識一下,即便是她現在說話都漏風,也阻擋不住那些洶湧的男人。
有了探春花的先例,就有更多更加大膽的言論從各個青樓裡飛了出來,麵對這些流言,葛秋煙應對的法子除了打之外從未換過彆的法子。
在葛秋煙努力地維護自己丈夫名聲的時候,雲崢正在犒賞三軍,西京城內燈火通明,不斷有疲憊的宋軍從城外回來,立刻就被民伕扶持著去了西京浮屠塔下。
這裡的宴會從中午就沒有停歇過,滾熱的肉湯,大塊的熟肉,大碗的禦酒,白花花的米飯源源不斷的被來去匆匆的軍人吞下肚子,然後灌一大碗陳琳特批的宮廷禦酒就重新騎上馬去西京城外掃蕩了。
此時的黃酒還沒有女兒紅,狀元紅,花雕這些雅致的名字,梨花白已經是最頂級的好酒了。
雲崢喝的自然是最頂級的美酒,軍士們喝的就不再是這種東西了,雲崢還不至於像霍去病一樣把酒倒進泉水裡唬弄將士,但是人數太多,也隻好把水摻進酒裡來招待一下辛苦的部下。
奚穀潵人喝酒喝的很凶,一碗接一碗的往肚子裡倒酒,不愧是遼國的頂級文人雅士,他的肚子好像沒有底,倒多少酒進去都沒有多少反應,酒意不上頭,怒火卻上了腦袋,看一眼雲崢就喝一大碗酒,讓雲崢以為自己就是奚穀潵人的下酒菜。
把奚穀潵人帶來參加雲崢的慶功酒會是王安石的一片好意,王安石這些年吃夠了不懂變通的苦楚,自從決定改變一下自己之後,好多文官的天賦技能就從他的身上莫名其妙的出現了,甚至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趨勢。
眼看著雲崢接受一位又一位將領官員的恭賀麵露得色,奚穀潵人忍無可忍的大吼道:“殺人的智慧不是什麼智慧,從來都不是,那是在造孽,依靠自己的聰慧在造孽,越是聰慧的人掌握了這種技能之後,對百姓來說災難就越大。
你可曾看見一顆種子長成參天大樹的艱辛,你可看見一尺幼兒長成八尺男子漢的艱難?這才是不朽的成就。
你可曾看見白發儒生皓首窮經之後留下的不朽篇章?你可曾看見工匠胼手胝足修建出的偉大建築?
這才是不朽的功業,是智慧的真正體現。
殺人何其的容易啊,隻要刀子在脖子一拉,一位婦人二十年的辛苦儘數化作東流水。
大將軍的蓋世功業下全是累累的白骨,那些婦人的眼淚恐怕要流淌成河,在這樣的情形下,大將軍還要為自己殺人的惡事大肆的慶祝,人心何在?”
蘇洵驚訝的道:“難道先生從未參加過遼國的慶功大典?你遼國的悍將可以誇耀功績,難道我大宋將軍就不能這麼做?”
奚穀潵人半眯著發紅的眼睛對蘇洵的話嗤之以鼻。
王安石苦笑道:“明道兄還真的沒有參加過任何大勝之後的慶典,即便是遼皇慶祝平複東海女真叛亂的慶典他都沒有去,遼皇遣人問他何故不去參加大典,還是不是大遼的臣民。
明道兄回答道,他先是一個人而後才是大遼的臣民,殺人者的慶典他避之不及,更加不忍心在酒宴上品嘗敵人的頭顱製作的盛宴,更不願意喝下帶著血腥味的美酒,以後這樣的宴會不用找他作伐。
明道兄不去參加國君的酒宴,無論如何他都會抽出時間去參加年輕人的婚禮,會去給新生的幼兒祝福,會去給耄耋老人祝酒,會在豐收的酒會上歌舞,賦詩每每酩酊大醉而歸……”
聽王安石這麼說,雲崢本來打算發怒的,立刻就把脾氣收回來了,和奚穀潵人這種知行合一的家夥計較的話隻會把自己活活氣死,暴虐的耶律洪基都拿他沒法子,自己這種多少還講些道理的人就不要輕易地得罪他算了。
宋遼兩國之間平和的時間遠比戰爭狀態的時間長,因此,宋遼兩國的國君在很多時候更像是親戚,雖然大部分時間裡宋國國君都是晚輩,兩國國君之間相互贈送禮物,多少還算是有情義。
因此宋遼兩國的士子隻要不是在戰爭期間,他們可以自由的通過邊境相互探討學習,甚至一些遼國的典史官更是常年留在大宋翻閱那些遼國根本就沒有的經典。
一來二去的兩國的士子在同一位老師孔子的教導之下,相互之間很有共同語言,這樣就導致了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一個在遼國以文名著世的家夥往往在大宋個也享有很高的聲譽。
那些文人墨客在各自的書信之中無所不談,上自國家大事,下到人情百態無所不包,他們卻把這樣的事情認為是相互之間在交流學問,至於保密原則這回事,他們更加相信個人的操守。
以前的時候雲崢就認為大宋的保密根本就一個笑話,否則他不會專門寫信去嘲笑曾公亮。
一個習慣性把自己昨晚寫的一首詩寄送給遼國文人的家夥,根本就不能指望他會保守國家秘密。
奚穀潵人或許真的是一個純粹的人,他的純粹就在於他一直在恪守聖人的教誨,而且在堅定不移的沿著聖人指定的道路前進,這種人在大宋都不多,更不要說遼國了。
雲崢笑著朝奚穀潵人舉舉自己的就被額首示意一下,本來想表達一下對他的尊敬,一個能夠把西京城裡近兩千婦孺全部認作妻妾子女的老家夥,就算是嘴臭了一些,一樣值得人尊敬。
誰料想奚穀潵人卻趁機端著酒杯走了過來,瞅著雲崢的眼睛道:“老夫請雲侯看在人命不可輕傷的份上,放過這些婦孺。”
雲崢笑道:“他們都已經成了老先生的家眷,雲某如何還敢傷害她們,老先生說笑了。”
奚穀潵人搖搖頭道:“背信棄義,不守信,在儒家眼中乃是原罪,但是在雲侯這樣的兵家眼中卻不算的什麼。
老夫雖然鄙陋卻也讀過幾本兵書,三十六計中其中就有八條計謀是教人不可遵守信約的,你們兵家不以此為恥反倒以此為榮,因此老夫不得不再次確認一下雲侯不會將這些計謀用在這些婦孺的身上。
事實上這些婦孺也經不起雲侯在她們身上多動心思,假如雲侯認為自己在西京建立的功勳還不夠偉岸的話,不妨將老夫的人頭拿去請功,畢竟老夫一人的身份就足矣抵償那些無用的婦人孺子。”
雲崢笑道:“聲東擊西,假癡不癲,李代桃僵,借刀殺人,欲擒故縱, 假途伐虢 ,趁火打劫,樹上開花這些計謀確實少了一些信義,不過,兩軍交戰相互不用其極的謀算在兵家眼中眼中乃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老先生總不會認為,我們必須在任何時候都要講求信義吧?
對雲某來說,忠於自己的族類,就是最大的忠誠,餘者,都是人言而已,有何懼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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