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廖掏出一把銅子遞了過去說:“老人家,這裡有一點錢,您拿上,不遠的地方就有吃飯的地方,春寒料峭的,吃一碗湯麵暖暖身子。剛才叫的是一隻小狗,不咬人。”
老婦人沒有接錢,而是帶著小姑娘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泣著說:“老婦人不要錢,老婦人隻求官人賞給老婦人三條性命!”
老廖疑惑的說:“您是你是走錯門了?雲家剛剛搬過來,除了前幾日有潑皮上門騷擾,被官府拿走了,雲家從未和人起過爭執,賞命隻說從何說起?”
“浩哥兒就是我哥哥,被你家主人陷害,現在已經押到大牢裡了,秋後就要問斬,你還說和你家沒關係?”小姑娘從母親的懷裡掙脫出來,流著眼淚大聲的向老廖喊叫。
“你說的是哪個潑皮啊!”聽到小姑娘說道浩哥,老廖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自從自己遭難之後,他就對強盜潑皮恨之入骨。
“他是一個坐地分贓的大盜,當日裡他可是在眾人麵前承認自己幫助了悍匪劉大巴,拿他的也是成都府的捕快,與我家何乾。再說了,他既然是潑皮,整日裡招搖過市,欺壓良善,世間少一個這樣的惡賊,就能清寧一分。”
“我哥哥不是大盜,我哥哥不是潑皮!”
“不是?當日裡我家主人正在懲罰一個拐賣幼童的惡賊,人人都拍手稱快,是你哥哥出來喊住手的,還說他兄弟的事情他一肩挑了,還想對我家主人動武,這分明就是一個大潑皮!知不知道那個惡賊把幼童拐去做什麼?男的賣給人家當孌童,女的賣給青樓,還有的會把人家孩子的手腳打斷,當街乞討,最過份的就是把孩子放在壇子裡養,生生的把人弄成畸形,高價賣給那些走江湖賣藝的當成奇觀賺錢,這樣的狗賊,我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他隻被我家主人廢了兩條腿,哪裡不對了?你哥哥的手下有這樣的惡賊,就算是被砍頭也不為過。”
小姑娘張口結舌,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背後會有如此淒慘的事情,看這個人滿臉的激憤,不像是在胡說八道,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隻好放聲大哭。
老婦人哆嗦著身子絕望的低聲說“作孽啊,作孽啊,早就告訴他不要和那些人攪合在一起,他就是不聽,人家喊他一身浩哥,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什麼要的惡事都敢往自己身上攬啊,閨女,我們回去,他是罪有應得,就算是救出來也會遲早沒命。”
小姑娘不願意走,老婦人卻拖著她轉身離去,走得非常的乾脆利索。
“都說家有良母,子不招禍,家有賢妻,闔家安寧,浩哥兒雖有良母自己不肖,確實怨不得旁人,也罷,殺了浩哥,等於斬你全家,我去試試,能不能將他從牢獄裡撈出來,想來一頓皮肉之苦恐怕是沒辦法避免的。”
雲崢背著手握著一卷書從院子裡走出來,瞅著正在撕扯的母女兩緩緩的說。
那個女孩猛地掙脫母親的手,跪倒在雲崢的麵前說:“隻要你能把我大哥救出來,我做牛做馬,為奴為婢報答你。”
老婦人厲聲喝道:“住嘴!你哥哥自招禍患,為了這個逆子,不能搭上你一輩子,你如果再敢說這樣的話,我立刻就碰死在這裡。”
聽了老婦人的話,小姑娘又跑回母親身邊哀哀地哭泣,雲崢則很想破口大罵,這個死老太婆,舍不得自己的閨女,打算拿自己的老命威脅自己,什麼叫立刻碰死在這裡,就不能回家再上吊嗎?再說了,自己什麼時候要你閨女了?十三四歲的丫頭,前世當老師的時候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看到頭就大一圈,很稀罕嗎?
都是自找的麻煩,主要是受不了老婦人和小姑娘的哀求,當老師當習慣了,見多了那些調皮甚至道德敗壞的小子,一旦學校準備開除的時候,立刻就會有家長鑽出來祈求再給一次機會,看看那些學生犯得事情,能把你活活的氣死,可是又受不了平日裡心高氣傲的家長苦苦的幾乎是不要顏麵的哀求,隻好一次又一次的給機會,這一次也不例外。
“少爺,很麻煩的!那些人想要功勞,您不好說話!”老廖在一邊小聲的說。
“一紙入公門九牛拽不回?老廖,你高看這些人了,隻要是公門裡的事情其實都是能商量的,這是一個人治的社會,你請這母女去門房坐坐,我去牢裡去看看情況。”
說著話,猴子就牽著兩匹馬走了過來,雲崢把書收到懷裡,跨上戰馬,在猴子的帶領下冒著小雨就向成都城奔去。
成都南門外是錦江,錦江到武侯祠一帶是錦官城,其西是車官城。這些地方織錦造車,屬工業區,不適合居住。雲家在更遠一些的河邊,過了武侯祠倒是一望無際的田疇,但距城又太遠。隻有武侯祠東麵的漿洗街一帶,儘是茂林修竹,小橋流水的田園風光。
成都府衙(今天的高院)修建的極為高大,兩邊站著衙役,門禁森嚴,雲崢沒打算去見魯清源,所以就和猴子兩人直接去了乘煙觀,這裡原本是諸葛亮讀書台舊址,唐朝章仇兼瓊在這裡重新修築了這座道觀,如今香火極盛,聽花娘說,笑林就在這裡。
乘煙觀的旁邊就是大牢,猴子很擔心自己和雲崢能不能進去,但是當他將馬匹寄存好之後,回來就看見雲崢和牢頭談笑風生,那些節級,官營也非常的和藹可親。
“承奉郎要見重犯,自然可以,隻是這家夥到現在依然死咬著不招啊。”
“三木之下,何求不可得,諸位都是方正人士,不肖使用武周酷吏舊技,所以才有此一問,我家先生當初見到劉大巴的首級之時,雖然怒極,卻也未失自家風度,晚輩這次初到成都還沒有拜會諸位長輩,到時先惹出來一串醜事,讓諸位長輩見笑了。”
見雲崢和這些人坐在公房裡談的愉快,猴子隻能垂著手站到雲崢的背後,這些人都是去過豆沙寨的人,梁家當時就和這些人搭好了交到,否則,雲崢空口白牙的上門誰會理睬你。
“承奉郎以為咱們在豆沙縣還能不能加大一些投入,這樣一來產出也會多些。”大牢的官營本身就是梁家的人,隻不過不是正房,叫做梁讚,一個極為風趣的人,不長的時間裡已經試探了雲崢八回了,想要看看有沒有獨吞豆沙縣生意的可能,看樣子梁先生在家裡的地位也是危機重重啊。
“不宜過多,絕對不宜過多,草原上的吐蕃人就隻有那麼多,商業上講究一個平衡,我們如果進行掠奪式的開發短期自然能夠賺到很多的錢財,可惜到了後麵,就會變得無力,而交換馬匹這件事,您也是知道的,這是府尊親自看管的交易,所以不敢出岔子。”
梁讚點點頭,在他看來也是如此,鐵器交換戰馬乃是成都府得到戰馬的重要途徑,出了岔子誰的日子都不好,所以隻得平息自己心中的野望。
和官營坐了一會,獄卒就帶著雲崢去了牢獄,去看看浩哥到底怎麼樣了。
成都府的捕快效率確實不錯,不但將浩哥抓了進來,當日裡那些逃走的花胳膊包括那個雙腿已經廢掉的胖子,也被抓來了。
浩哥帶著沉重的腳鐐,脖子上夾著一個大枷,兩隻手從兩個小洞裡探出來,頭發披散在頭上,滿身都鞭痕和淤青,躺在潮濕的稻草上失神的望著那個很小的窗戶,看樣子很想從那裡逃出去。也是啊,家裡還有瞎眼的老娘和年幼的妹子,不放心也是在情理之中。
“死賊囚,有官人來看你了。”獄卒拿水火棍捅了一下發愣的浩哥。
浩哥一轉頭就看見雲崢坐在一個板凳上笑眯眯的看著他。
“你陷害我!”浩哥大叫著撲過來,雲崢覺得大枷卡在脖子上一定非常的難受,因為浩哥永遠都隻能保持望天的姿勢,鐵鏈子被他扯得嘩嘩直響。卻無論如何都走到雲崢的近前。
“你是潑皮,不陷害你陷害誰?街上走來走去的都是良善之民,陷害他們我也不忍心啊。”這裡太臭,雲崢拿手帕捂著鼻子甕聲甕氣的說。
一句話就讓浩哥無言以對,以前說“你陷害我”這句話可以說的聲嘶力竭,可以說的光明正大,那都是無辜的百姓說的話,隻要把說這句話的人身份換成潑皮,這句摧人肝膽的話立刻就沒了感染力,所有的人隻會覺得可笑,潑皮最拿手的不就是敲詐勒索和陷害嗎?如果喊得更加悲憤一點,就會有強烈的喜劇效果。
浩哥自己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大堂上不止一次的喊過,說過,叫過,可就是沒人信,他的那些手下一股腦的承認什麼事都是浩哥做的,他們好像,大概,可能,仿佛見過一個很像劉大巴的人和浩哥把酒言歡。
“你妹子……”
雲崢剛剛說出這三個字,浩哥就徹底的瘋了,再也不管脖子上的大枷,也顧不上腳上的鐵鏈子,將牢門撞得咣咣直響,“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看到浩哥的脖子和手腕子已經被刑具卡的鮮血直流,雲崢等他罵累了,這才說:“你妹子……”
這三個字簡直就不能提,隻要提起來,浩哥就發瘋,天知道他對這三個字後麵的答案有多恐怖,也不知道他在自己的心裡給自己的妹子安排了一條怎樣淒慘的故事,這樣害怕雲崢說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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