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皇後皺眉道:“你們認識?”她不太滿意林藍藍的回答。
林藍藍再拜道:“奴婢想不認識他都難,家父當時就任豆沙縣縣令,說起雲崢的時候曾經說過一句話,他說,豆沙縣窮蔽無比,所以有一顆壯苗出現之後,就容不得其它禾苗生長,所謂千畝地一棵苗說的就是雲崢。
此人自幼胸懷大誌,又得異人傾囊相授,不說彆的,光是算學一道就在蜀中無人能及,他自己常說,隻論算學,天下可以和他比肩的恐怕沒有,如果有人能超越他,恐怕也隻有他弟弟有這個希望,餘者不足論!”
曹皇後聽了這段話,皺起來的眉毛鬆開了笑著說:“好一個狂生!”
趙禎笑道:“奏折不能給你看,要不然你說不出這句話,朕覺得此人狂妄的恰到好處,甚至算不上狂妄,這樣說還有謙虛之嫌。”
曹皇後稍微愣了一下,立刻笑道:“難道說此子有大作為不成,妾身不敢動問朝綱,問問林才人此人的過往還是不犯忌諱的。
林藍藍,你就挑揀幾件此人不同凡響的事例說說看。”
林藍藍笑道:“皇後娘娘,此人其實是個傻子。”說完就掩著嘴輕笑。
原本躺在軟榻上的皇帝頓時坐了起來,指著林藍藍不悅的道:“說清楚。”
林藍藍施禮道:“雲崢在很小的時候就對彆人說,自己遲早是要東華門唱名的,但是他跟著隱士異人在山林裡做學問,對外麵的事情什麼都不知道,以為在縣衙通過考試就能成為什麼童生,然後在府衙通過考試就叫做秀才,最後到陛下麵前通過考試就叫做進士,當時家父通過他的考試之後,告訴他,他是豆沙縣縣學唯一的一個學生的時候,您沒有見到他的嘴巴張的有多大。”
趙禎哈哈大笑,曹皇後也掩著嘴大笑,張貴妃擦拭一下笑出來的眼淚對皇帝說:“確實是個傻子,身為讀書人居然不知道自己的上進之途,他不傻誰傻。”
趙禎笑著搖頭道:“愛妃此言差矣,都說呂端大事不糊塗,說到小事那就是一個糊塗蛋,慶曆二年的一個進士名叫王安石,此人不修邊幅,衣領上常有虱子出沒,但是放到地方上,卻是難得的乾吏,所以說,小事糊塗是這些人的特征。
雲崢說自己遲早是要在東華門唱名的,這一句倒沒有說錯,可能在他眼裡,除了朝廷大考有些難度之外彆的都不是問題,是也不是?”
林藍藍趕緊回答道:“確實如此,彆人視為艱險的小路,對他來說似乎都不是難事。
陛下,娘娘,在豆沙縣的西麵,有一座高山,名叫元山,這座大山裡盤踞著西南最恐怖的強盜,慶曆五年的時候,盜匪攻破豆沙關,豆沙關幾乎十室九空,奴婢的父親也是在那一次變故中罹難的,強盜們以為攻破了城關搶劫之後就能逍遙自在,誰知卻徹底激怒了一個人,他發誓要把元山盜徹底的除掉。”
趙禎閉目沉思了一會說:“慶曆五年,豆沙縣確實有這樣的慘事發生,你繼續說。”
雲崢看到縣衙裡隻有步弓手二十人,根本就不能對付上千人的盜匪群,於是就稟明縣尉之後,帶著人去和大山那邊的吐蕃人做生意。
誰都以為他隻是在求財,因為他的生意非常的賺錢,他甚至能用鹽巴和茶葉跟吐蕃人換回來戰馬,陛下,娘娘,是真的戰馬,不是挽馬,為此陛下還親自下旨給了他一個承奉郎的恩典。
誰都沒有料到,他竟然以這條商道為要挾,要吐蕃雄鷹部出兵平滅元山盜,結果不知道什麼原因,雄鷹部居然同意了,和元山的強盜廝殺的兩敗俱傷。
當時我們都以為他的法子是錯的,因為元山盜再恐怖也比不上吐蕃野人恐怖,誰知道等吐蕃人把元山盜徹底殺光之後,卻發現自己的老巢被彆的吐蕃人占領了,於是就匆匆的回兵去搶自己的老巢,結果,在半路上就被彆的吐蕃部落把雄鷹部落的人殺的一乾二淨,從此,豆沙縣沒了強盜,大山的那一邊也沒有了吐蕃部落。
雲崢又帶著商隊去了草原,繼續用鹽巴和茶葉,向吐蕃人換馬,好像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過什麼元山盜,大山對麵也從來沒有什麼雄鷹部,那一年,他隻有十五歲。”
林藍藍說完這些話之後,整個大殿上鴉雀無聲。此時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側殿傳了出來:“陛下,這就是所謂的頭上長角,背上長鱗的頭角崢嶸之輩,所作所為皆與常人不同,慣走崎嶇路,微臣今晚也接到青澗城種諤急報,此子在青塘角廝羅大宴之上揮巨斧斬落西夏使節的人頭,又將西夏朝堂攪得周天寒徹,元昊身死名裂,太子寧令哥身死,朝中大臣死傷泰半,如今平安歸來,還給大宋偷回來三千匹未曾閹割的戰馬,確實算得上是少年英雄,也確實值得陛下為此子半夜開宴,值得陛下勞動一次持戈舞。
老臣謹為陛下賀!”
這是包拯,今夜出席宴會的隻有他一個外臣,所以鄒同特意在偏殿為老包準備了一個小間,這也是必須的禮節,平日裡出席宴會的時候,是沒有後妃參與的,今日特殊,才會如此。
曹皇後,張貴妃,以及殿中所有的嬪妃一起離開座位,齊聲為皇帝賀。
趙禎笑的極為開心,端起酒杯笑道:“愛卿不說出來,朕是沒法說啊,祖宗家訓在那裡,隻能獨自開心,哈哈,為大宋賀,滿飲此杯!”
皇帝發話了,大殿裡麵頓時鶯鶯燕燕之聲不絕於耳,皇帝喚過依舊抱著一個大酒杯的藍藍笑著問道:“你既然與他認識,說說看,他帶回來的戰馬朕用什麼樣的賞賜換回來才合適?這不是朝政,是朕在向雲崢的故人打探他的脾性,你儘管直言道來。”
藍藍怯生生的瞅瞅皇後,曹皇後滿意的點點頭說:“這不算是朝政,你儘管說。”
藍藍為難的施禮道:“陛下,娘娘,您想要他偷回來的戰馬,恐怕要用錢買才成,他現在應該在等著陛下您開價才是。”
趙禎愣住了,不由得追問道:“這是何故?難道朕的賞賜還比不上一堆錢財不成?”
藍藍苦笑著說:“就奴婢認識的雲崢來看,陛下恐怕真的隻有拿錢買這一個辦法,這個人做事從來不會做超出規矩的事情,也是一個認死理的人,他認為該是他的就是他的,彆人想要就必須等價交換,而陛下的賞賜莫過於官職,他從來都認為官職乃是國之重器,隻能按律授給,再說了,他想要官職,自己會去考試,用不著陛下賞賜。”
趙禎若有所思,曹皇後回頭看看皇帝,又看看藍藍,最後道:“你確定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真的可以狂妄到漠視皇家賞賜的地步了?”
藍藍低下頭不敢多說話,老包卻插嘴道:“如果這個少年人是這樣,老臣倒認為是好事,這些年皇家的賞賜已經過多,過濫,有誌之人,看不起恩典的官職乃是正理,如果給老臣,老臣也不會願意接受陛下的這番好意,因為這番好意卻壞了自己的名聲,殊為不智,想要官職,科場裡見高下,而後替天子牧民,一展胸中所學,何愁不能登堂入室,為何非要走幸進一途。”
趙禎怒道:“難道朕恩典的官職不是官職不成?”
老包回答道:“自然是,但是高下之分天下皆知矣,陛下隻需看看東華門唱名之人是如何看待恩典官職就一目了然。
老臣以為,三千匹未曾閹割的戰馬幾乎算得上身係國運,我們從遼國,西夏買回來的戰馬幾乎都是騸馬,最多騎乘十五年就毫無用處,而這三千匹戰馬卻能組建一個馬場,隻要看護周到,不出五年,陛下就會多出一萬精騎,這一萬騎兵,不像以前的騎兵人數會慢慢的萎縮,這一支萬人騎兵卻能慢慢發展成兩萬,五萬十萬,當陛下手握十萬精騎,試問天下間誰還敢大聲說話!
所謂行不正就言不順,老臣以為,出錢購買才是正理,同時老臣敢說,哪怕陛下隻拿出一枚銅錢去購買,雲崢也會將戰馬賣給陛下,而不是賣給其他出高價的人。赤子有心,帝王有義就在於此,區區錢財何足道哉!”
趙禎長歎一聲道:“朕錯矣,用市儈之心測度臣民是朕的過失,既然如此,朕不能讓臣民失望,從內帑撥銀,皇後,你能動用多少錢財?”
曹皇後笑道:”內帑隻餘銀錢六千貫三百貫,妾身以為,拿出五千貫再添上臣妾的這支鳳簪就足夠買下這批戰馬!您說是不是龍圖閣下?”
包拯縱聲長笑道:“足夠,如果陛下找不到合適的人選,老臣願意走一趟京兆府,為陛下完成這筆交易,同時去看看這樣的小子到底是怎麼個崢嶸法。”
趙禎大喜,既然老包願意去做這筆虧心的買賣,自己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將來雲崢就算是埋怨,也隻會怪老包,與自己無關。
“既然如此,愛卿早日動身去安置這批良馬,朕希望早日手握十萬鐵騎縱橫天下。”
老包笑著領命,鄒同見陛下敘事完畢,就揮揮手,裝扮好的舞姬就從大殿的兩遍緩緩走出,樂手也侍立兩廂,一聲輕鼓,綢緞衣服上鑲嵌著金片的舞姬就拄著長戈單膝跪地,號角聲過後。張嘴唱到:“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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