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九章
這件事Shirley楊說了多次,我始終沒有明確的承諾過,因為那時候生死難料,天天活得心驚肉跳,每天過得都跟世界末日似的,但現在就不同了,既然我們從詛咒的噩夢中掙脫出來,我就必須給她一個答複了,我也曾在心中多次問過自己,我當然是想去美國,那並不是因為美利堅和眾國有多好,而是我永遠也不想和Shirley楊分開,但是我和胖子現在一窮二白,就算把箱子底都劃拉上也湊不出幾個本錢,去到那邊以什麼為生?我那些犧牲了的戰友,他們的老家大多數是在老少邊窮地區,他們的家屬今後誰來照顧?當然Shirley楊會毫不猶豫的解決我們在經濟上的諸多困難,但我在思想感情上,一時半會兒還有點接受不了這種方式,自力更生是我的原則,我並不太容易長期的為一件事而猶豫不決,但這次我不得不反複考慮。
於是我對Shirley楊說還是給我點時間,讓我再想想,要是去了美國的話,我研究了半輩子的風水秘術就沒用武之地了,從我初到北京潘家園古玩市場開始,我就打算倒個大鬥,發上一筆橫財,要不然這套摸金校尉的尋龍訣,豈不是白學了?咱們龍樓寶殿都沒少進去過,可竟然沒摸回來任何值錢的東西,這可有點好說不好聽,現在我們這邊出國熱,能去海外是個時髦的事,人人都削尖了腦袋要往國外奔,不管是去哪國,就連第三世界國家都搶著去,都打算反正先出去了再說,我們當然也想去美國,可現在的時機還不太成熟。”
胖子在旁說道:“是啊,當年胡司令那番要以倒個大鬥為平生目標的豪言壯語,至今仍然言猶在耳,繞梁三日,這是我們的最高理想了,不把這心願了解了,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香。”
明叔聽我們說話這意思,象是又有什麼大的計劃,連忙對我們說:“有沒有搞錯啊?還沒從這昆侖山裡鑽出去,便又計劃有大動作了?一定要帶上我啊,我可以提供資金和一切必要的物資,雖然這次咱們賠個淨光,但有賭未為輸的嘛,我相信胡老弟的實力,咱們一定可以狠狠得撈上一單大買賣。”
我不耐煩的對明叔說:“彆跟著起哄好不好?沒看見這裡有三位偉大的倒鬥工作者,正在為倒鬥行業未來的道路,而忘我的交談著嗎?這將是一個不眠之夜。”
明叔賠了夫人又折兵,現下當然不肯放棄任何撈錢的機會,陪著笑繼續對我說:“我當然知道老弟你都是做大事的人,不過一個好漢三個幫,除了肥仔和楊小姐,我也可以幫些小忙啊,我這裡有個很有價值的情報,新疆哈密王的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據說哈密王的古墓裡麵有套黃金經書,那經書每一頁都是金子的,內中更鑲滿了各種寶石,讀一行經文便可以令凋殘的百花再次開放,讀兩行經文就可以讓……”明叔邊說邊閉上眼睛搖頭晃腦,就好象那部黃金經卷已經被他摸到了手中,陶醉不已。
Shirley楊見同我正在談論的事情,又被明叔給打斷了,話題越扯越遠,再說下去,可能就要商量去天山倒哈密王的鬥了,便清了清嗓子,把我的注意力從明叔的話題中扯了回來,Shirley楊對我說:“你明明在擊雷山的神像頂上,已經親口說過了,不想再做倒鬥的勾當,想同我一起去美國,可現在還不到一天,你竟然又不認帳了,不過我並不生你的氣,因為我理解你的心情,回去的路還很長,到北京之後,你再給我答複吧,我希望我以前勸過你的那些話沒有白說……你知不知道布萊梅樂隊的故事?我想這個故事與咱們的經曆有著很多相似之處。”
我和胖子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從來都沒聽說過什麼“不賣煤的樂隊”, Shirley楊竟然說我們的經曆與這個樂隊相似?她究竟想說什麼?我實在是琢磨不出“摸金校尉”與“不賣煤樂隊”之間能有什麼聯係?莫非是有一夥人既倒鬥又唱歌?於是便問Shirley楊什麼是“不賣煤的樂隊”?
Shirley楊說:“不是不賣煤,是布萊梅,德國的一個地名,這個故事是個童話故事,故事裡的四隻動物,驢子、狗、貓和雞都感到生活的壓力太大,它們決定組成一個樂隊到布萊梅去演出,並認為它們一定會在那裡大受歡迎,從而過上幸福的生活,在它們心目中,到達旅途的終點布萊梅,即是它們的終極理想。”
我和胖子同時搖頭:“這個比喻非常的不貼切,怎麼拿我們與這些童話故事裡的動物來比較?”
Shirley楊說道:“你們先聽我把話說完,它們組成的布萊梅樂隊,其實一直到最後都沒有到達布萊梅,因為在去往布萊梅的旅途中,它們用智慧在獵人的小屋中擊敗了壞人,然後便留在那裡幸福的生活下去,雖然布萊梅樂隊從未去過布萊梅,但它們在旅途中,已經找到了它們希望得到的東西,實現了它們自我的價值。”
胖子雖然還是沒聽明白,但我已經基本上懂得Shirley楊這個故事所指的意思了,從未去過布萊梅的“布萊梅樂隊”,和我們這些從未通過盜墓發財的“摸金校尉”,的確可以說很相似,也許在旅途中,我們已經得到了很多寶貴的東西,其價值甚至超越了我們那個“發一筆橫財”的偉大目標,目的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前往目的地過程中,我們收獲了什麼。
聽完布萊梅樂隊的故事,我沉默良久,突然開口問胖子:“咱們為什麼要去倒鬥?除了因為需要錢還有彆的原因嗎?”
胖子讓我問得一愣,想了半天才說道:“倒……倒鬥?這個因為……因為除了倒鬥,咱倆也乾不了彆的了,什麼都不會啊。”
聽了胖子的話後,我產生了一種很強的失落感,心裡空空蕩蕩的,再也不想說話了,其餘的人在吃了些東西後,也都依著洞壁休息,我輾轉難眠,心中似乎有種隱藏著的東西被觸動了,那是一種對自身命運的審視。
我和胖子的背景都差不多,都是軍人家庭出身,經曆了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那一時期是人一生中價值觀世界觀形成的最重要階段,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的觀念已經根深蒂固,學校的老師都被批倒批臭了,學業基本上荒廢了,要文化沒文化,要生產技術沒生產技術,這不僅是我們兩個人的悲哀,也是那整整一個時代的悲哀,後來響應號召“廣闊天地煉紅心”,我們到內蒙最偏僻的山溝裡插隊,切實體會了一把百十裡地見不到一個人影的“廣闊天地”,我還算走運,上山下鄉一年多就去當了兵,而胖子要不是鐵了心不相信什麼回城指標,自己卷鋪蓋跑了回來,還不知道要在山裡窩上多少年。
參軍入伍是我從小以來的夢想,可我沒趕上好時候,隻能天天晚上做夢參加第三次世界大戰,這兵一當就是十年,二十九歲才當上連長,好不容易南疆起了烽煙,正是我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但在戰場上的一時衝動,使我預想中的大好前途化為烏有,一個在部隊裡生活了十年之久的人,一旦離開了部隊,就等於失去了一切,改革開放之後,有大量的新鮮事物,和嶄新的價值觀不停地湧入了中國,我甚至很難適應這種轉變,想學著做點生意,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是那塊材料,也逐漸沒了理想和追求,整天都是混吃等死。
直到我和胖子認識了大金牙,開始了我們“摸金校尉”的生涯,這才讓我有點找到了奮鬥目標的感覺,“倒個大鬥、發筆大財”對我而言也許僅僅就是一個不太靠譜的念頭,因為就象胖子說的,除了倒鬥我們什麼都不會,我隻是希望過得充實一點,而不是在平庸中虛度時光,到了美國,一樣可以繼續奮鬥,爭取多賺錢,讓那些需要我幫助的人們生活得輕鬆一些。
關於這些事,我從沒有象現在這麼仔細想過,一時間思潮起伏,雖然閉著眼睛,卻沒有絲毫睡意,耳中聽到其餘的人都累得狠了,沒過多久便分彆進入了夢鄉,外邊的雨聲已止,我忽然聽到有個人輕手輕腳的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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