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唐寧夏。”許慕茹說,“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她搖了搖頭,沒有問許慕茹她手腕上的傷疤是怎麼回事,她孩子的父親是誰,她的家人在哪裡。
這些,她統統不想知道。現在,她隻想以後一個人好好活下去,把孩子生下來,撫養長大。
許慕茹要通知唐家的人,唐寧夏按住了她的手,搖頭:“不要。我什麼都不想知道,誰都不想見。我自殺過對嗎?我沒有家人了對嗎?”
“他們和你斷絕了關係。”許慕茹哽咽著,“可是……”
“告訴他們我已經死了。”唐寧夏打斷了許慕茹,“我不想再見到除你以外的任何熟人,慕茹,你能不能把我送到另一個地方?我想一個人把孩子生下來,我隻有這個孩子了。”
“你記得我的名字?”許慕茹瞪大眼睛。
“……”唐寧夏好像也是這才反應過來,茫茫然動了動眼睫毛,“嗯”了一聲。
許慕茹抱著唐寧夏痛哭,“好,我送你走,他們傷害了你,不配再見到你,我送你走。你去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遠離那些流言蜚語,開始新的生活。”
唐寧夏被許慕茹送到了英國。
因為害怕日後被唐家順著線索查出來,所以許慕茹並沒有陪著唐寧夏去,隻是替她安排好了一切,然後,許慕茹告訴所有人,唐寧夏割腕自殺了。
沒有人相信,唐寧夏是那麼倔強的人,那麼驕傲那麼狂妄,她怎麼可能會自殺呢?
許慕茹讓他們到公寓去,看地板上已經乾涸的血跡,唐家讓人提取DNA去化驗,確實是唐寧夏的血。
唐寧夏真的死了,許慕茹安葬了她,不告訴任何人她葬在哪裡,說那是唐寧夏最後的要求,她不希望再看見他們任何一個人。
唐媽媽大病了一場,整個唐家不再有歡聲笑語。
流言蜚語殺死了一個十八歲的女孩,上流社會這個圈子裡的議論終於戛然而止。
顧子寒聽到唐寧夏的死訊時是在傍晚,他坐在後花園的長椅上,大白在旁邊磨磨蹭蹭,他手上的書翻到全新的一頁,秦宇哲忽然打電話來告訴他,唐寧夏死了,割腕自殺,鮮血流了公寓一地板。
秦宇哲還說,再也不會有人來煩他了;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一個叫唐寧夏的女孩;他終於……成功地害死了唐寧夏。
長椅旁邊的楓樹掉下來一顆鮮綠色的楓葉,正好落在他翻開的書頁上。
秋天還沒到,楓葉還沒變紅,怎麼就落下來呢?
唐寧夏才十八歲,才是最鮮活的年紀,就像剛剛升起的朝陽,怎麼能那麼快就隕落下去殞命了呢?
大白忽然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他。風也突然停了下來,不再去逗弄花草樹木。這個世界……好像在一瞬間停了下來。
心臟好像被什麼插了一下,連指尖都痛了起來,眼前的景物忽然變得模糊……
過去好久,顧子寒把大白抱起來,慢慢地走回屋,走到客廳的時候,腳步突然頓住。
——顧子寒,我是看你一個人住無聊才留下來陪你的!現在起你隻能感謝我,不能趕我走。
“顧子寒……”
“顧子寒……”
“顧子寒……”
忽然就覺得這個地方哪裡都是唐寧夏的足跡和聲音,他回了房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出國。
原本是要等到開學前兩個星期再走的,可是他提前出國了。
收拾東西,訂機票,哈佛商學院在波士頓,他卻去了賓夕法尼亞。
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不敢一個人去哈佛,那個地方,本來應該他和唐寧夏兩個人去的。
紀小五進入了國防大學,秦宇哲去了澳洲,顧子寒走的時候沒告訴任何人,一個人帶著大白去了機場。
出租車在城市的馬路上急速飛馳,他望著窗外不斷飛掠過去的景物,才發現自己是這麼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個地方,離開有唐寧夏的地方。
就算唐寧夏已經不在了,他還是這麼迫切地想要離開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他討厭唐寧夏到了這種程度……
這個時候,顧子寒就是這麼安慰自己的,不去想自己想離開這個地方的真正原因。
到了機場,排隊登機。
隊伍一點點地縮短,他一步步地接近自己想要的自由,卻突然聽到了一道溫柔的男聲遺憾地唱:
Only miss the sun when it starts to snow,only know you love her when you let her go,and you let her go……
下雪了才懷念陽光的溫度,她走了才知道你愛她,但是她已經走了……
心裡麵忽然湧出來一陣悲涼,他忽然無比清楚地意識到:唐寧夏已經走了,他也在高空上,去往另一個地方。
飛機舷窗外的雲層棉花般潔白,層層湧動著,他低下頭,撫著趴在他腿上的大白的毛發,腦海中忽然浮出唐寧夏的笑容,好像又聽見了那道溫柔的男聲在遺憾地唱——
Only know you love her when you let her go……
七年後,醫院。
唐寧夏醒過來的時候是淩晨,病房裡隻開著一盞昏黃的壁燈,她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了顧子寒。
顧子寒?
顧子寒……
一時間,唐寧夏的腦海裡滿滿的都是這三個字。
她冗長的夢境停留在醫院,她讓許慕茹把自己送出國的時候,那個時候,顧子寒還是個少年。
睜開眼,他卻已經是西裝革履,器宇軒昂的商業奇才。
她好像,不認識顧子寒了。
她努力地看著顧子寒,看他和七年前那個少年是不是同一個人,可是怎麼看怎麼覺得陌生,就是無法辨認,無法判斷,無法相信。
“……”顧子寒也看著唐寧夏,心中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什麼。
過去半晌,顧子寒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問:“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唐寧係搖搖頭,“什麼時候了?”
“淩晨兩點。”顧子寒說。
唐寧夏有些混亂,“我是問,今年,是哪一年?”
“201X年,10月,昨天下午你在公司接到米曉晨的電話,她讓你到罐頭廠的F3區域45號。你去了,後腦勺遭到重擊,昏倒了。記起來了嗎?”
半晌唐寧夏這才愣愣地點頭,她記起來了,去罐頭廠之前,她還給顧子寒發了短信,那之前他們甜甜蜜蜜地在一起吃午飯。
“原來才是半天前的事情。”唐寧夏的目光有些茫然,像是在自言自語,“可是我怎麼感覺,時間已經過了好久好久。”久到她想流眼淚。
“……”顧子寒看著唐寧夏,沒有說話。
“這麼晚了你為什麼不睡?”唐寧夏回憶了一下剛才顧子寒的神情,問,“你在想什麼?”
“一句歌詞。”顧子寒說。
唐寧夏努力擠出一絲笑來調侃顧子寒:“你這種人也會聽音樂?什麼歌詞?說來聽聽?”她儘量保持正常,儘量不去想那些往事,儘量不讓顧子寒察覺到任何蛛絲馬跡。
“Only know you love her when you let her go。”黑夜中顧子寒的眼眸看起來比平時更加深邃,“七年前我出國留學的時候,在機場偶然聽到的,後來就一直沒忘。”
“……”唐寧夏想了想,恍然大悟:“原來睿睿的好記憶力是繼承了你!”
提起睿睿,顧子寒的心臟又是一刺,唐寧夏是那麼怕痛的人,他親眼目睹她連打個針都不敢,甚至可以在醫院鬨上一整天,可是他讓她一個人在異國生下睿睿……
當時的劇痛,她是怎麼忍受下來的?
唐寧夏看著顧子寒的眼神,坐起來,雙手捧住他的臉頰,“顧子寒,吻我。”七年前,她連顧子寒一個溫柔的眼神都是奢望,更彆提吻了,她需要好好感受一下,否則,她分不清七年前和七年後,更無法分清楚心中的感覺。
顧子寒低下頭,銜住了唐寧夏的雙唇,動作緩慢溫柔。
唐寧夏閉上眼睛,手環上了顧子寒的脖子,慢慢地回應他,分清楚七年前的顧子寒,七年後的顧子寒;七年前讓她遍體鱗傷的顧子寒,七年後把她寵上天,讓全世界的女人都羨慕她的顧子寒。
她諷刺地發現,就算曾經被顧子寒傷得遍體鱗傷,她還是愛他。
失去記憶的這七年裡,她一直覺得自己不需要愛情,所以無法對任何男人動心,哪怕不差優秀的男人追她。可是現在她才明白過來,根本就是因為她無法愛上除顧子寒以外的任何男人。
然而她這樣愛的男人,曾經那樣傷她,為了一個害她被家人拋棄、失去記憶的女人。
七年前,他是真的愛米曉晨嗎?
呼之欲出的答案令唐寧夏感到恐懼,她猛地抱緊了顧子寒,深深地吻他。
“彆亂來!”顧子寒按住唐寧夏的手,有一件事,他還沒想好怎麼告訴唐寧夏。
唐寧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主動,顧子寒按住她,“彆亂動,我來。”
顧子寒和唐寧夏恰好相反,前所未有地溫柔,他仔仔細細地吻著唐寧夏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乾燥粗礪的的大手小心翼翼地遊走在她身上。
節奏太緩慢,唐寧夏像不饜足的小貓一樣在顧子寒的身下輕哼著。
病房裡的消毒水味好像消失了,空氣中因為多了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曖昧的低吟而變得纏綿起來。
顧子寒的手忽然摸到了唐寧夏小腹上的刀疤,以前他不知道這是什麼,現在總算知道是生睿睿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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