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無聲的默契

2017-02-24 作者: 藍家三少
第52章 無聲的默契

趙無憂沒想到,穆百裡會來找她。按理說,她跟穆百裡算是死對頭。當年父親趙嵩,在穆百裡羽翼未豐之時險些弄死他,如今這筆賬她不相信他會忘記。

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死太監,更睚眥必報之人。

逆光中,穆百裡一襲玄袍,身段頎長微岸。不可否認,這死太監宛若妖孽,若不是缺了一點,估計要禍害萬千少女了。

穆百裡居高臨下的俯睨著坐在樹下的趙無憂,微微蹙眉。她的身子原就單薄得厲害,如今在他的陰影裡縮成一團。乍一看,還以為是隻小刺蝟。

當然,她的確是個刺蝟。

“怎麼會是你?”趙無憂凝眉起身。

也不知為何,他的出現,讓她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仿佛這無休無止的兜圈子,也能當下結束。對於他的信任和好感,似乎有所增長。

穆百裡依舊眸色溫柔,眼角微抬,掃一眼這迷霧重重的林子。方才還是密室,這會子竟然到了密林,看樣子這黑陣還真是不容小覷。

“本座來給你收屍,誰知道趙大人還活著。”穆百裡笑了笑。

趙無憂起身,抖落身上的塵土,“倒是教督主失望了,我還活著。或者,督主可以親手殺了我。橫豎四下無人,你若想殺個人也不過易如反掌之事。”

“在趙大人的心裡,本座便是如此濫殺無辜之人?”他如今似乎特彆喜歡伏在她耳畔,偶爾還喜歡咬耳朵。弄得人心跟著癢癢的,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曖,昧。

趙無憂含笑,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她隻是激將法,事實上她可一點都不想死。你越是這樣,穆百裡越不會殺她。

“督主還是費心想想,如何走出去吧!”趙無憂方才沒看到他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所以這會眼底還是茫然一片。但是迷霧似乎越來越濃烈,隱隱中她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凝眸望著穆百裡,隻見穆百裡鳳眸微合,似乎察覺什麼。

“走!”穆百裡握住她的手。

這冰冰涼涼,柔若無骨的東西,果然是他最喜歡的。

他的掌心溫熱,正好包裹著她的柔荑,這麼盈盈一握,竟是包裹得恰到好處。他的力道不重,但是也不輕,就那麼拿捏著她的手。她甩不開,也抽不回來,隻能隨著他的腳步往前走。

穆百裡走得有些快,趙無憂的身子孱弱,猛吸了幾口迷霧,當下咳嗽得邁不開步子,身子有些踉蹌得厲害,“你、你走慢點,我……我跟不上你。”

此刻的趙無憂,早已褪去平素的安然自若。

穆百裡回眸看她,分明是個男兒,卻生得唇紅齒白,秀氣至極。她費力的喘著氣,一副極為難受的模樣。穆百裡就是穆百裡,縱然眸色溫暖,可那也隻是迷惑心智的外在罷了,他從不憐憫。

眸光微沉,穆百裡道,“趙大人如果不想死在這裡,最好跟上。”

趙無憂喘著氣,發狠的抽回手,顫顫巍巍的從袖中取出藥來。她扛不住了,必須吃藥。自己的身子是什麼狀態,她還是很清楚的。在外頭她能任性,如今是絕對不行的。

可藥剛剛拿出來,手一抖,瓷瓶就落在了地上。

穆百裡眼疾手快,掌心陡然凝力,藥瓶子已經握在了他的掌心,“這是什麼?”

“把藥給我!”她天生不足,這麼多年一直靠著藥物維持身子,否則早就垮了。體虛體弱,沒辦法太過勞心勞力。

“這是什麼藥?”穆百裡凝眸望著她。

眼前一黑,趙無憂當下暈死過去。

“趙無憂!”穆百裡一怔,伸手便攬住她纖細的腰肢,直接帶進自己懷裡。

抱著趙無憂在懷的那一瞬,穆百裡眉心微皺,這男人愈發不像個男人,不但手柔若無骨,便是這副身子,怎麼也像個沒骨頭般的柔軟?打橫抱在懷裡,幾乎沒什麼分量。

他想起那一日底下人的彙報,說是簡衍與趙無憂摟摟抱抱。如今想來,這簡衍應該很喜歡這種感覺。抱在懷裡,就像抱著綿軟的綢子。

除了皇後,穆百裡還真沒怎麼抱過女人。但凡碰過他的女人,都已經死得差不多了。

趙無憂靠在他懷裡,一張臉慘白如紙。他低頭看她,剛好能看到她低垂的眉睫,長而卷曲的羽睫,打著斑駁的剪影,在微風中瑟瑟發抖。

……

一覺睡醒,身上的寒涼,趙無憂快速坐起身來。

“這是哪?”她愕然環顧四周。

是個昏暗的山洞,趙無憂躺在一塊大石頭上,穆百裡並不在此。陪伴她的,唯有洞中的篝火,以及石頭邊上藥瓶。深吸一口氣,趙無憂握緊自己的藥瓶子,想了想,快速收回袖中,起身朝著洞外走去。

外頭的迷霧似乎更濃烈了一些,她分不清如今到底是真實還是幻境。

“穆百裡?”她喊了一聲。嬌眉微蹙,袖中竟多了一樣東西。

四下無人回應,難道穆百裡拋下她,一個人自己走了?覺得她是個累贅?

唇瓣緊咬,趙無憂覺得身子好了不少,約莫是穆百裡給她喂了藥。趙無憂小心的走進迷霧裡,滿是迷霧的林子裡,透著一股難掩的詭異。她總覺得在迷霧中有一雙眼睛,不時的在窺探自己,可她找不到那雙眼睛的真實所在。

到底是誰?

“穆百裡!”趙無憂在迷霧裡走得很艱難,根本看不清周圍的東西,三步之內人畜不分。

“過來!”清冽的聲音從左側傳來。

趙無憂心下一怔,他沒走?

“你在哪?”趙無憂循著聲音而去,卻發現穆百裡竟然盤膝坐在大樹下,麵色青白相間,似乎有些不太對勁,“你怎麼了?”

她蹲下身子,快速查看他身上是否有傷。

這臉色,絕對不正常。

“你沒事?”穆百裡眯起危險的眸子,唇瓣微微發黑。

趙無憂蹙眉,“我為何會有事?你在這裡做什麼?我們還是趕緊找出路吧!”

“這是黑陣,憑你一己之力,能輕而易舉的闖出去?”穆百裡哼哼兩聲,“這些迷霧是林中瘴氣,吸入者容易出現神誌不清和幻覺。”

“那麼,你是出現了幻覺?”趙無憂嗤笑,“堂堂司禮監首座,東廠的提督大人,怎麼也沒辦法自保?”她幽幽然起身,居高臨下的俯睨著他,一如他不久之前的姿態,“要不要本官幫忙呢?”

“你認為,你有本事出陣?”穆百裡不屑。

“我是沒本事,既然督主知道這是黑陣,想必也有本事闖出去。”趙無憂環顧四周,“我不知道什麼排兵布陣,我也不懂什麼黑陣白陣,但我知道如今督主的命,此刻就在我的手裡。”

的確如此!

看穆百裡如今的情況就能知道,他中了瘴毒,而且已經毒發。

“趙大人察言觀色的本事,真是不容小覷。”穆百裡扶著樹乾起身,眸光溫柔的望著眼前的趙無憂,“隻不過,在趙大人威脅本座之前,可曾想過本座若是要殺你,無論何時都不費吹灰之力!”

音落瞬間,他的手已經搭在了她的肩胛骨處。

劇烈的疼痛讓趙無憂麵色發青,可她愣是沒有喊出聲來,眸光冰涼的落在穆百裡身上,“督主這是想與我同歸於儘,同葬一處嗎?”

“與趙大人同死,有何不可?”穆百裡冷笑。

趙無憂冷笑,“恐怕不能讓督主如願了,我還不想死。”短刃,已經抵在穆百裡的心口上,“看樣子,督主還是輸。”

“是嗎?”穆百裡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猛的將她往懷裡拽。

短刃掉個頭,眼見著紮進她的身子。

他抱緊她,嫣紅的血快速墜落在地。

“住手!”一聲厲喝,黑衣人不斷的從樹梢墜落。

穆百裡眸光陡沉,隻一聲附耳低語,“抱緊!”音落,縱身飛起,殺氣畢露。

這是趙無憂第一次看到穆百裡,親手殺人。那些黑衣人就像是紙張一般,被他快速撕裂。殘肢斷臂,散落得到處都是。他一手攬著她的腰肢,一手掀起風雲萬丈。濃鬱的血腥味快速暈開,便是這白霧,都被染上了隱隱血色。

“東出生門,破!”

穆百裡飛身直逼,趙無憂睜大眼睛,眼前除了白霧還是白霧,什麼都看不清楚。耳畔,隻有冰涼的風,掠過鬢發。那一刻,她唯一能真實感覺的,便是來自於穆百裡的溫度。

他胸膛的溫暖,以及置於她腰間的手部力量。

白霧散儘的那一瞬,腳下終於落地,心裡的大石頭也跟著落下。

“這是什麼地方?”趙無憂愣住,竟然是個山穀,到處都是參天古木,遮蔽了所有的陽光,顯得有些黑漆漆的,直教人心底發涼。

穆百裡麵色發青,唇色發黑,低眉看她時,眼神都有些渙散。身後紛至遝來的腳步聲,不用想也知道,是來追殺他們的。然則趙無憂不會武功,如今也隻能依附穆百裡。風過麵頰,春寒凜冽。

“我對他們來說還有用,他們不會殺我。”趙無憂輕歎一聲,“你可以自己先走。”

二人勉力坐在樹下,背靠背坐著喘氣。

“這話你該早說。”穆百裡合上雙眸,濃墨重彩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神色,唯獨那張薄唇上的墨色,暈染著極不正常的黝黑。

他中毒了,中了瘴毒。

趙無憂不知道瘴毒到底是什麼,但是連穆百裡這樣武功卓群之人都變成了這樣,想必這毒性是十分厲害的。她不懂歧黃之術,自然也無法給他解毒。

“你給我匕首,不是早就猜到了嗎?”趙無憂可不是能吃悶虧的人,從她發現匕首,而後跟穆百裡來一場苦肉計,她就已經猜到了穆百裡的心思。她能在黑陣存活,是因為對方壓根沒打算殺死她,否則時隔這麼久,她不可能活著等到穆百裡。

穆百裡也是看透了這些,所以故意與她鬨了這麼一出苦肉計,把人引出來。而後找準時機確定生門所在,趁機破陣離開。

聽得這話,穆百裡幽幽然轉頭望著她,“方才真該動手殺了你,否則也不至於如此累贅。”

她哂笑,“現在後悔,是不是太晚了些。督主與我配合得如此默契,莫不是心意相通的緣故嗎?看樣子,本官真該早些實踐承諾,借美人一夜。”

穆百裡一聲笑,也不知是什麼意思。

“你還好嗎?”趙無憂問。

穆百裡沒有吭聲,似乎是暈過去了。

“穆百裡?”她輕輕推了他一把,他就這麼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一動不動。趙無憂慌了,她還指著他帶自己回去,若穆百裡死了,自己安然脫身的勝算似乎太小。

“喂?穆百裡,你彆睡!喂!”趙無憂拍了拍他的臉頰,見他一點動靜都沒有,心下有些絕望。

再抬頭,是那些黑衣人,齊刷刷的圍成了一圈,將他們包圍。

————————

地牢。

穆百裡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好看到趙無憂一臉怨懟的晃動著手中的鐐銬,神色專注的為他包紮掌心的傷口。她撕下了自己的衣擺,舉止輕柔,格外的小心翼翼。

他當時握住了短刃,讓她免於受傷,迷惑人心的那些鮮血,便是來源於他。

一個鐐銬,銬著他的左手,銬著她的右手,把兩個人拴在了一處。

“醒了?”趙無憂無奈的望著他,“能不能打開這個,太沉了點。”

穆百裡唇色如墨,話語間有些虛弱,“你覺得呢?”

趙無憂尋思著:也對,他如今自身難保,怎麼還有氣力打開這個。

他似乎在發抖,額頭上有冷汗涔涔而下。

“這是哪兒?”他問。

“一座地牢,我也被他們打暈了。”趙無憂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的狀況。但趙無憂還是沒想明白,為什麼身懷絕技的穆百裡中毒了,自己卻一點事兒都沒有呢?她可不是所謂的百毒不侵體質,按理說她身子這樣虛弱,更該被毒氣侵體才是。

難不成,穆百裡是裝的?

裝的?

趙無憂不動聲色的褪下外衣,仔細的披在穆百裡身上,“若是要死了,記得臨死前吭一聲。”

“你想怎樣?”他閉著眼睛問。

“不怎樣,等你死之後,我就把你的手剁下來,免得成為我的累贅。”她晃了晃手中的鐵鏈。一條鐵鏈拴著兩個人,死了一個,另一個便會得到自由。

穆百裡點點頭,“趙大人雖然是個文人,倒也是個心狠手辣的。”

“於督主跟前,無憂不及萬中之一。”趙無憂的掌心,輕輕柔柔的落在他額頭,“有些燙。”

他蹙眉望著她,趙無憂真是越發放肆。換做旁人誰敢這樣動手動腳,也唯獨趙無憂……穆百裡凝眸,“怕本座就這樣死了?”

“地牢孤寂,若是督主就這樣死了,我若是孤單寂寞了,又該怎麼辦呢?再者若是他們要用刑,豈非由我一人擔著?我這副身子骨怕是挨不住,倒是督主活著,還能替我擋一擋。”趙無憂笑道,“這麼一想,督主的作用可就大了去。”

穆百裡輕笑,“如此說來,本座對趙大人而言,是相當重要。”

“何止啊,簡直是太重要。”趙無憂聽得外頭的動靜,當即斂了眉間色。

地牢的大門被人打開,數名女子幽幽然的走進來,隻一句,“帶走!”

帶去哪兒?

當然是刑房。

一眼望去,刑具無數,趙無憂道,“跟詔獄比起來,似乎遜色不少,真真無趣!”

“你給我閉嘴!”為首的女子,一襲黑衣。輕紗遮麵,眸光凜冽,看上去應該是這些女子的首領。

趙無憂笑道,“敢問這位姑娘,咱們遠日有仇?”

“無仇!”她答。

趙無憂又問,“近日有怨?”

“無怨。”她冷了眉目。

“那就奇怪了,我不曾見過姑娘,也從未冒犯過姑娘,何以要這般對我?”趙無憂晃了晃手中的鐵鏈,這鐵鏈太沉且做工粗糙,她的腕上已經被毛刺刮出了血痕。

女子笑得寒涼,“為天下人除害,還需要理由嗎?”

“若是如此,在陣裡就該一刀結果了我,何以要關著我?”趙無憂問。

女子起身,一步步走到趙無憂跟前,瞧一眼站在一旁搖搖欲墜的穆百裡,“因為你身上有一樣不屬於你自己的東西。”

“我身上的東西不屬於我,難道屬於你們嗎?”趙無憂似乎想起了什麼,“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聽過無極宮吧!”女子幽然冷笑。

趙無憂身在朝堂,對於江湖上的事情知之甚少,她倒是真的沒聽過“無極宮”的事情。無極宮是什麼東西?她不懂,不代表身邊的穆百裡也不懂。思及此處,趙無憂扭頭望著穆百裡。

穆百裡雖然眸色渙散,但是意識還是清晰的。鐐銬下的手,很自然的握住她的柔荑,冰冰涼涼的感覺讓他覺得很舒服,“無極宮敢染指朝堂,不想活了?”

“哼!”女子嗤冷,“東廠濫殺無辜,犯下累累罪責。穆百裡,難道你就不覺得奇怪,為何我們沒有殺了你,而是留你一條命?”

“願聞其詳。”穆百裡說這話的時候,微微握緊了掌心的冰涼。

趙無憂心下微怔,這廝真是養成習慣了,動不動就抓她手。一眼掃去,這些個女子都用格外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他們二人。

的確,一個是太監,一個是奸臣,兩個男人手牽手站在這兒,怎麼看都覺得奇怪。

“穆百裡,你少裝傻充愣,留著你的命是想借你的手,把東西從趙大人的身上取出來。”女子眯起危險的眸子,“如果你想活命,想要瘴毒的解藥,最好照我們的話去做。”

“趙大人,看樣子本座的命,跟你一樣值錢。”穆百裡這個時候還有心情打趣,“隻不過說來說去都這樣的說辭,本座聽膩了。”

趙無憂笑了,“那督主想聽什麼呢?”

“本座想聽的,不就是趙大人心中所想嗎?”穆百裡眸光微聚。

趙無憂點點頭,“這倒也是。”轉而望著女子,“無極宮的主子到底是誰?你們派了那麼多人混入京城,擾亂朝綱,到底意欲何為?還有——你們的主子,到底是不是,設陣之人?”

女子冷厲,“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穆百裡,你不要命了嗎?”

穆百裡長長吐出一口氣,“這世上,但凡能威脅本座的,都已經閉了嘴。”

“來人!”女子一聲喊,當即有人上前,冷劍出鞘,齊刷刷對準了穆百裡和趙無憂。

趙無憂凝眉,“勞煩督主手下留情,本官打小有個毛病,見不得血。”何況她這一襲白衣,若是染了太多血,豈非難看死了?

回看穆百裡,一襲玄袍,便是被鮮血染透也是瞧不出嫣紅之色。然則他們這一黑一白的站在這兒,神情淡然優雅,皆是男兒身,卻又如此的登對。可惜了,可惜了!

外頭,有一女子快速而來,“副統領,咱們被東廠的人包圍了!”

“什麼?”被尊為副統領的女子駭然心驚,轉而發狠的盯著眼前的穆百裡。但見穆百裡臉上的青色逐漸褪去,原本漆黑如墨的薄唇,此刻微微挽起詭異的笑,快速恢複了最初的蒼白之色。

趙無憂心下一愣,她就知道,穆百裡這死太監沒那麼容易中毒,裝得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好在,她一直表現得深信不疑,並未戳穿過分毫。這死太監,最是睚眥必報,小氣得很。

“撤!”女子咬牙切齒。

“晚了!”穆百裡悠然輕笑。

隻聽得一聲鐵鏈被繃斷之音,趙無憂低頭看著恢複自由的手,這麼粗的鐵鏈,就這麼被繃斷?這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深厚的內力,粗壯的鐵鏈竟也顯得這般脆弱。

外頭響起了廝殺聲,刑房內,斷肢殘腿不勝枚數。到處是鮮血,濃鬱的血腥味經久不散。

穆百裡冷颼颼的望著沒了退路的女子,“無極宮到底在哪?你們的主子,如今身在何處?”他要知道,是誰在覬覦他的東西。

女子握著劍的手止不住顫抖,“我死都不會告訴你!穆百裡,你這個閹人!”

趙無憂腹誹:身為太監,最恨被人挑痛處。罵穆百裡是畜生是禽獸都無妨,偏偏這女子是個不要命的,竟敢罵他是閹人。

心頭好一頓惋惜,死定了!

趙無憂還沒看清楚穆百裡是怎麼出手的,那女子已經躺在了地上。胳膊被掰掉了一條,如今血流如注,痛苦的在地上打滾。慘烈的哀嚎,讓趙無憂覺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穆百裡依舊是淡淡然的模樣,回頭看著趙無憂時,那眼神依舊是溫柔得能擠出水來。

趙無憂想著,這妖孽果然不好對付。平素不留個心眼,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高手對招,就看誰更沉得住氣。

“趙大人連詔獄都進得,想必這點場麵嚇不著你吧?”穆百裡溫柔淺問,仿佛方才這事兒,跟他沒有半點乾係。這一臉的無害與真摯,連趙無憂都差點信了。

隻聽得一聲彈指之音,悶響過後,這女子便暈厥過去。大抵是要自儘,卻還是難逃穆百裡之手。

陸國安和沈言闖了進來,撲通撲通跪了一地,“參見督主,屬下護主不利,請督主責罰。”

“把她帶回去,不許死了,無論如何都要撬開她的嘴。”穆百裡瞧著趙無憂,“趙大人是與本座一道回去,還是在這兒多住幾天?”

趙無憂輕歎作揖,“有勞督主。”

穆百裡似有些不屑,抬步就往外走。

外頭的陽光極好,走出地牢時,趙無憂才知道這兒竟然是個宅院。這宅子雖然有些蕭條,倒也乾淨整潔,想必這些人經常在此處活動。趙無憂覺得,有必要好好查一查,這“無極宮”到底是何門何派?一個江湖上的幫派,如今連朝廷命官都不放在眼裡,這背後之人怕是來頭不小。

敢跟朝廷作對跟相府叫板,勢必得付出代價。

“督主是何時留下記號的?”這才是趙無憂不解的地方。

穆百裡笑著,底下人躬身垂頭,快速退到一邊,誰也不敢抬頭。他那金絲蟒紋靴,一步一個腳印的朝她走來,最後停駐在她跟前。俯身低頭咬耳朵,溫軟的音色帶著撩人的磁重,“趙大人,要不要親自在本座身上搜一搜?”

趙無憂揚唇,似笑非笑的回眸望他,長長的羽睫就這麼柔柔軟軟的劃過他的麵頰。舌尖,輕柔的舐過他的耳垂。她學著他的口吻,壓低了聲音,“若督主喜歡,無憂必當成全。”

語罷,二人相視一笑,卻是各懷心思。

雲箏和奚墨趕來的時候,東廠的人已經把守了整個宅子。穆百裡吩咐,掘地三尺,絕不輕縱一人。敢對他下手,無極宮的背後必定有高人指點,隻這黑陣便可得知,並非尋常人可以為之。

“督主?”陸國安與沈言行禮。

“三日必歸,守好東廠與司禮監。若皇上問起,便說本座受了傷,需要靜養暫時不能侍奉禦前。”穆百裡策馬離開,誰也不敢多問。

“是!”二人俯首。

穆百裡揚長而去,趙無憂站在宅子門口。

他這是要去哪兒?

一個人走,誰也不帶。

微微眯起眸子,趙無憂輕咳兩聲,雲箏慌忙為她披上外衣,帶著一股子哭腔,“公子可算沒事了,真真嚇死奴婢了!”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馬上派人去查,無極宮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還有,幫我重金懸賞幾個能人異士,我要知道何為布陣、何為破陣。”她深信,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這一次是措手不及,若再有下次,她還沒有半點準備,那就純屬活該。

奚墨俯首,“是!”

趙無憂想起了那女子的話,他們在自己身上找東西,而這東西似乎需要借穆百裡的手來取。心裡一陣寒涼,除了自己大椎穴上的藍色印記,還有什麼東西是她特有的?

這東西,要穆百裡來取?

所以穆百裡對她的容忍,其實是一種覬覦。

“公子,您是不是傷著哪兒?”雲箏錯愕,“公子的臉色很差,奴婢馬上去找大夫。”

“不必。”趙無憂抬步就走。

身上的都是皮外傷,並無大礙。但如今她內心有些惶恐,似乎穆百裡已經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那麼他為何不來取?是緩兵之計,還是有彆的原因?那個模糊的藍色印記,到底是什麼?

是一種保護,還是一種災難?

那名女子被東廠帶走,有關於無極宮的事情,趙無憂自然沒辦法套取口供。穆百裡如今去了哪兒,她也不清楚。事到如今,還是先回雲安寺報個平安吧!

雲安寺裡的楊瑾之,一張臉已經白到了極點。

聽說趙無憂失蹤,而後穆百裡也失蹤,楊瑾之當場就暈死過去,如今正躺在床榻上,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仿佛無望到了極點。

“娘!”趙無憂跨步進門。

楊瑾之幾乎當場騰坐而起,瞬時喜極而泣,“合歡?”

“讓娘親擔慮,是合歡思慮不周。”趙無憂跪在床前磕頭,“孩兒不孝,讓娘親擔心了。”

“快起來!”楊瑾之拭淚,“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慧靈快速攙起趙無憂,“公子能平安回來,夫人已經很高興了。夫人的眼睛本就不大好,公子莫再惹夫人掉眼淚。”

“是。”趙無憂坐在床沿,握住娘親顫抖而冰涼的手。

若說這世上,還有誰是真心待她,真心舍不得她死的,隻怕唯有眼前的老母親。所以趙無憂對楊瑾之,是畢恭畢敬,也能舍出命來。

“傷著哪兒了?”楊瑾之忙問。

趙無憂含笑搖頭,手背上都是皮外傷,養幾日就好。

“娘不必擔心,合歡很好,沒有受傷。”趙無憂小心的攙著母親躺回去,為她掖好被角,“合歡大難不死,娘應該高興才是。”

“這種事,可不敢有第二次。”楊瑾之落淚。

趙無憂點點頭,“孩兒謹記,下次再也不會魯莽行事。對了,娘。合歡有件事情想求個明白,不知娘能否告訴我?”

“何事?”楊瑾之不解。

趙無憂猶豫了一下,“娘可知道無極宮嗎?”

楊瑾之搖頭,“不知,為何這麼問?無極宮是什麼?”

“那娘親可知,合歡的身上是否異於常人,以至於讓江湖門派都盯上了我?”趙無憂問。

“異於常人?”楊瑾之愣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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