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事到關頭,群龍不可無首,是故也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陸國安是習武之人,習武之人不太相信鬼神之說,但此刻他不得不請了個和尚來試一試。
撞邪,在屋子裡做場法事應該沒事吧?
當然,這事得悄悄的。
若是教外頭的人知道,東廠提督暈厥,還得請和尚做法事,等穆百裡醒來還不得宰了他。思及此處,陸國安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
會宰了他嗎?
約莫會吧!
督主若生氣,後果很嚴重。
穆百裡到底在乾什麼呢?
漆黑的世界裡,到處是昏暗。一眼望去,萬物成灰,什麼都沒有。他一襲玄袍站在那荒涼的世界裡,滿目皆蕭索。
快速環顧四周,發現這裡隻有他一人。
疾步前行,除了荒涼還是荒涼。沒有太陽沒有月亮,沒有風,沒有水,安靜得如同地獄一般。這兒也沒有人,沒有花草樹木,連一隻蒼蠅都沒有。 “這是哪裡?”他頓住腳步,一眼望去,皆是茫茫一片。
“陸國安?”他喊了一聲,“來人!”
那種空曠的寂寥,能把人逼瘋。當世界就剩下你一個人的時候,你會覺得那種無邊的恐懼與孤寂,會變成殺死你的最後一把刀。
那一瞬,仿佛被天下人拋棄,被這世間摒棄。
絕望與恐懼,開始在心底蔓延。
冰冷的感覺從心臟開始,快速傳達至四肢百骸,讓人無可抗拒的產生了癲狂。你恨不能把這個世界撕開來,哪怕是用血來撕碎,也好過這灰暗的世界,沒有一點生機與鮮活。
“這到底是哪兒?”穆百裡終究是穆百裡,靜下心來突然想起,自己本來是在書房裡想事情。書房?這兒不是書房,似乎是夢境。
可是夢境卻顯得格外真實,便是掌心的掌紋都是極為清晰的。所以他有理由相信,這絕對不是一個夢境如此簡單。
夢,總有清醒的一日,可這個噩夢似乎會永久的延續。
下一刻,穆百裡好似想起了什麼,“這是我的內心世界!”
沒錯,這是他的世界。
荒涼而蕭索,從不在乎,所以在這裡看不到任何人的存在。他從來都是一個人活著,所以在他的世界裡,也隻有他自己。不曾被人踏足,也不願被人踏足。
深吸一口氣,穆百裡仿佛明白了什麼,這不是夢,這是陣。有人在他身上布陣,用的是最卑鄙的手段,想把他困死在這裡?這世上有這麼簡單的事兒?
他乾脆不走了,當下盤膝而坐,安然打坐。
這個時候越亂越容易出事,他必須想法子破陣,而後衝出去。否則他不知道外頭會發生什麼事,他這一躺下一閉眼,東廠很容易變天。
既然這是他的世界,那麼主宰者也該是他自己,而不是那個布陣之人。
在幽暗的世界裡,火光灼灼。
燃燒的火盆正中央,立著一個木偶,木偶的身上粘著一根頭發,幾枚銀針封住了木偶的七竅。四下燭光烈烈,以紅繩鋪設出詭異的圖案,將火盆置於正中。
浮生眸中邪火升起,瞧一眼被火焰包圍的木偶。他在笑,笑得何其詭譎,有那麼一刻,他是得意的,那種大功告成時的得意洋洋。
雲箏推門而入,浮生當即斂了容色扭頭看她。
“怎麼了?”雲箏微微一怔,這浮生的表情有些古怪。
火光裡,那張素白的臉,在夜裡泛著異樣的白,那種近乎毫無血色的白。他這種白跟趙無憂因為長年累月患病而導致的氣血兩虛之白,有很明顯的區彆,但是到底區彆在哪,雲箏一時半會也說不出來。
“沒什麼,一切順遂。”浮生淡然一笑,扭頭望著火盆裡的木偶,“隻要能困住穆百裡,公子就能安然無恙的出來,到時候咱們馬上回京城。”
雲箏點點頭,“素兮還沒動手,你暫且彆下狠手,否則我怕公子會受牽連。還有就是,穆百裡此人武功極高,你彆太自信,免得到時候功虧一簣害了公子。若是如此,彆怪我不客氣。”
“我知道。”浮生胸有成竹,“在公子回來之前,我隻會困住穆百裡,而不會動他一根毫發。”
“那就好!”雲箏對於這些東西是一竅不通,自然看不懂浮生到底在乾什麼。隻不過公子願意試一試浮生的本事,雲箏也隻能信他一回。
走出房間,雲箏等在外頭,回眸看一眼緊閉的房門,略有所思。
“怎麼樣?”奚墨忙問。
雲箏搖頭。
奚墨凝眉,“你這搖頭是什麼意思?是公子出了事?他困不住穆百裡?還是——”
“我隻是覺得這個浮生有問題。”雲箏盯著那扇門。
奚墨一愣,“何以見得?若是有問題,公子為何還要冒險一試?這不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方才我進去的時候,浮生看了我一眼,我發現他在笑。”雲箏冷了眉目,回憶起當時浮生的那個眼神,“可是他的眼神卻格外狠戾,就像是、像是野狼。對,就是野狼,充滿了野心還有寒意。那眼神特彆冷,好像要吃人。”
奚墨無法想象,要吃人的眼神是什麼樣子。畢竟自家公子永遠都是一副溫潤的模樣,實在挑不出那種冷冰冰的眼神。
可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雲箏跟著公子那麼多年,耳濡目染的,對看人看物都有一定的準確性。既然雲箏懷疑浮生不懷好意,那就該好好盯著浮生,免得他壞了公子的計劃。
“那現下該如何是好?公子的計劃——”奚墨凝眸,“公子會不會有危險?”
“不好說。”雲箏輕歎一聲,“先等等看吧!公子聰明絕頂,想必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必定經過深思熟慮。公子辦事,從來都留有一手,咱們得相信公子。”
奚墨點點頭,與雲箏一道等在院子裡。
但願素兮,不會失手。
其實素兮很少失手,因為有趙無憂計劃周全。可浮生這邊,便有些難以控製了。
眼見著雲箏出去,浮生不緊不慢的取出幾個早就紮好的小稻草人,以四方位插入火盆之中。稻草開始燃燒,漸漸的燃燒成灰燼。
“穆百裡,送你點好東西,你慢慢享用吧!”浮生笑得涼薄。
享用?
嗬,到了穆百裡這裡可就不是享用了,簡直就是噩夢。這紛至遝來的腳步聲,伴隨著無數人偶的出現。出現在穆百裡平靜的世界裡,打破了他一人獨享的安寧。
穆百裡如釋重負,出現了?
出現了最好!他還怕,自己得無止境的等下去。
想必那人太過著急,卻不知他穆百裡也是這一行的內家。這夢中的陣法,最忌諱的就是操之過急,讓受困之人從夢中逃脫。要知道這夢雖然是布陣之人造就,可畢竟是在穆百裡的夢裡。若受困之人意誌堅定,很容易被反轉劇情。
跟他穆百裡動手,簡直是不知死活。
這些突如其來的傀儡並不是實體,所以有種永除不儘的感覺。因為死不了,因為還會繼續往上撲。對方是要耗儘他的精氣神,讓他在夢中萎靡,漸漸的死去。
哪知他方才已經想出了這夢中之陣的破陣之法,當年師父說過,若要破此陣,首先得要將對方布在陣中的力量轉化為己用。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這才是最關鍵的。
借力打力,而後將自己徹底融入陣中,那麼這個陣法就會脫離布陣之人的手心,為穆百裡所用。
浮生眉頭微蹙,火盆裡的火光在不斷升起,嗶嗶啵啵的火花在裡頭爆破開來,發出清晰的脆響。這種局麵,他還從未見過。因為這種陣法太過卑劣,所以布陣之人此後會出現身體上的不適,更有甚者會折陽壽。他費儘心思給穆百裡布陣,怎麼甘心就這樣放棄。
慌忙取出剩下的幾個小稻草人丟入火盆,他在試圖增加陣中的力量。
殊不知,穆百裡將那些傀儡的精氣神徹底吸乾,你來得越多,對他越發有利。他原就出自白須老怪門下,習得一身的布陣破陣之法,這卑劣之術不過是旁門左道的邪術,豈能與他相抗衡。
火盆裡的火光愈發明亮,浮生正在極力的壓陣。
決不能讓穆百裡逃出去,絕不!
兩相較量,誰勝誰負尚未可知。
而陸國安那頭,已然有些亂了手腳。隻見穆百裡的額頭不斷滲出汗來,那張乍青乍白的臉,透著詭譎的顏色,教人心驚膽戰。
和尚已經不管用了,陸國安乾脆把和尚趕了出去。
濕潤的毛巾不斷擦拭著穆百裡的額頭,陸國安隻覺得穆百裡似乎很痛苦。雙拳緊握,全身緊繃,整張臉都繃在一處,似乎正在經曆著什麼。
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報!”
陸國安一愣,疾步走向門口,“什麼事?”
番子跪在地上,“稟報千戶,趙大人——沒了。”
“你說什麼?”陸國安當下揪起那人的衣襟,“把話說清楚,什麼叫趙大人沒了?”
“咱們一直守在門外,可不知怎的,屋子裡的人憑空消失了。整個莊子都找遍了,愣是連個人影都沒發現,連那個叫素兮的女子,也一道消失了。”聲音越發孱弱,最後幾乎是聲若蚊蠅。
陸國安狠狠丟開他,“消失了?怎麼可能憑空消失?你們這幫廢物!馬上去找,無論如何都要把人找回來,否則督主怪罪下來,誰都彆想活!”
莊子裡開始搜捕趙無憂,裡三層外三層的搜。
陸國安快速關上房門,退回穆百裡床前。
想了想,陸國安撲通跪地,“督主恕罪,趙無憂——跑了。”
床榻上沒有任何反應,陸國安抿唇,難道這都刺激不了督主?督主要抓紮木托,不是得一直留著趙無憂嗎?如今趙無憂丟了,他不著急?
陸國安繼續行禮,“卑職該死,請督主恕罪。卑職就算掘地三尺,也定要把人抓回來!”
驀地,床上的人突然坐起身來,驚得陸國安快速僵直了身子,跪在那裡沒能回過神來。
穆百裡幽幽的睜開眉眼,幽邃的眸中,泛起攝人的戾氣。他慢慢扭頭盯著跪地的陸國安,唇角突然勾勒出淺淺上揚的弧度。
“趙無憂?”他似笑非笑。
陸國安麵色瞬白,不敢吭聲。
“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穆百裡長長吐出一口氣,而後又緩緩閉上眼睛,“果然是喂不熟的白眼狼,這狼還真夠野的。”
“卑職遵命!”陸國安行禮。
既然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自然要做到名副其實才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大家禮尚往來,才是趙無憂的本性。
推開房門的那一瞬,趙無憂隻見火盆中火光崩裂,直接將浮生震飛出去,狠狠的彈在牆上,而後重重的落地。
沒有趙無憂的吩咐,素兮自然不會出手。
雲箏愣住,“這是怎麼回事?”
趙無憂瞧了奚墨一眼,“去把他扶起來,送上馬車。”
“是!”奚墨與素兮一道攙起暈厥的浮生,二話不說便往外走。
雲箏跟在趙無憂身後,緩步行至火盆前頭。這炸裂的火盆,火光四濺,如今到處都是火苗。紅繩被燒得所剩無幾,蠟燭也都被強大的勁道震得七倒八歪的,無一處完好。
“公子?”雲箏道,“這是怎麼回事?”
“估計是被陣法的力量反噬了。”趙無憂眯起危險的眸子,撿起了地上的玩偶,那銀針已被悉數震開,身上的頭發絲被焚燒成灰燼。
所以,這個陣已經被穆百裡破了。
趙無憂低眉望著腳下這些零碎的殘骸,而後頭也不回的離開房間。此刻不走,怕是再也走不得了。所以,她不能在此久留。
東廠的番子,隨時都會找到這兒。
馬車快速出了金陵城,連夜趕路。
所幸在金陵城待了這些日子,趙無憂漸漸的習慣了金陵城的水土氣候。輕咳兩聲,馬車的顛簸還是讓她有些難受,然則也在她的承受範圍之內。
“公子沒事吧?”雲箏擔慮。
出了城,早有另一輛馬車在密林深處候著。
這是趙無憂早早準備好的,而早前這輛馬車則朝著分岔路口的另一條路繼續前行。眾人上了這輛車,馬車快速奔走。
趙無憂可坐不起穆百裡那樣的奢華馬車,她這四匹馬的已經是竭儘全力。畢竟要在金陵城內找上好的千裡馬,還得不動聲色的布置這一切,著實很困難。不能驚動劉弘毅,也不能驚動穆百裡。
這兩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燈。
趙無憂能做到安然出城,教劉弘毅以為她還在穆百裡手裡,而又讓在穆百裡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的確已經費儘心神。
隻可惜趙無憂這副身子實在太過羸弱,及至天亮時分,她的身子便已經扛不住,隻能停車歇息。
下車的時候,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任誰見著都覺得害怕。
坐在石頭上,趙無憂拚命的喘著氣,等到吃了藥才算稍稍舒緩。她白了一張臉,無力的靠在石頭上,氣息奄奄。
雲箏擔慮的陪在一旁,“公子,你覺得如何?”
“沒什麼事,就是有些喘不上起來,我歇一會便是。剛好,你們也歇一下,去準備點吃的。吃過之後我們再趕路不遲!”趙無憂呼吸急促。
馬車顛簸,這一路下來,渾身的骨頭都快散了架。
素兮與奚墨輪換著驅車,一路不停歇,著實太累。
“我去準備吃的,你們歇一會!”素兮環顧四周,不遠處是一條小溪,剛好能給馬匹喂水吃草,讓馬兒也歇一會,“奚墨,幫忙。”
二人便牽著馬去了一旁小溪,將馬匹放養一會。
“浮生怎樣?”趙無憂問。
雲箏道,“還活著。”
趙無憂點點頭,合上了眉眼。
浮生捂著生疼的胸口從車內出來,“很抱歉,我沒能困住他。”
“困住他?哼,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我壓根就沒想過,你能困得住他,左不過是讓你纏住他一會,吸引東廠的注意力,讓我有機會脫身罷了!”趙無憂閉著眼睛說,“浮生,我不管你有什麼目的,今日我已看到你的實力,過往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下不為例。”
浮生當即一愣,“你——”
“我說過,我雖然不懂陣法,可我不是傻子。浮生,我能容忍你一次兩次違背我的命令,但事不過三,我縱然惜才愛才,可也不會縱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觸犯我的底線。”趙無憂依舊閉著眼睛,雲箏輕柔的替她揉著雙肩,讓她僵硬的身子能變得舒坦一些。
聽得趙無憂這話,雲箏輕哼一聲,笑得寒涼,“聽不懂公子的話嗎?在公子麵前自詡聰明,隻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浮生一笑,“沒想到公子慧眼如炬,在下佩服。”
聞言,趙無憂緩緩睜開眉眼,“浮生,你的本事的確不小,可你的膽子也不小,連穆百裡都敢下黑手。今日,我有句話得說在前頭,來日他若要殺了你,我必定不會救你。”
“我明白了。”浮生俯身作揖,“多謝公子提醒。”
“記住就好!”趙無憂瞧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北疆的天氣瞬息萬變,估摸著是要下雨了。
雲箏取了披肩蓋在趙無憂的身上,“公子身子不好,切莫貪涼。”
趙無憂淡淡一笑,“有你在,真好。”
至少在照顧她的飲食起居上,雲箏是無可取代的。沒有人比雲箏更了解她的喜好,更了解她的身體狀況。無微不至,讓她省了不少心。
“奴婢是公子的奴婢,不管做什麼都是奴婢的分內之事。”雲箏麵色微紅,笑得有些靦腆。
“你去歇著吧。”趙無憂瞧了浮生一眼,“身上有傷,好好養著!我從不留,無用之人在身邊。懂?”
浮生行禮,“是。”
吃飽喝足之後,天空下起了小雨。
漸漸的,雨越下越大。
他們沒有走官道,抄得近路,所以這路不好走。到了下雨便泥濘難行,山路濕滑。馬匹在山路上慢慢走著,這北疆多風沙侵蝕,是故一下雨便有泥沙隨水流。
馬車的速度很慢,但好歹也沒有停下來。
趙無憂撩開車窗簾子瞧一眼外頭,“素兮,找個能避雨的地方避一避。”她料想此刻穆百裡應該還在金陵城內,掘地三尺的找她的下落,暫時還不會想到,她已經出了金陵城。
若是穆百裡沒想到,那麼劉弘毅等人自然也想不到。她在最平靜的時候,突然抽身離開,不得不說是最明智的做法。
好在這深山野林之地,有座破莊園,門楣皆已敗落。在大雨瓢潑之中,竟有幾分搖搖欲墜之感覺。
馬車停在外頭,眾人推門而入。
雲箏撐著傘,與素兮一道攙著趙無憂往裡頭走。奚墨在前頭探路,這外頭看上去有些蕭索,進了門倒也還能看得過去。殘垣斷壁之內,這莊園巍巍佇立,於荒野之中顯出幾分突兀的詭異。
“公子,我總覺得這裡有些陰森森的。”雲箏環顧四周,風一吹,隻覺得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這莊子孤零零的坐落在這裡,看上去應該是某個大戶人家早前的居所。可這麼好的宅子,怎麼說沒人就沒人了?
素兮斂眸上前,“有人嗎?有沒有人?”
沒人回答,隻有風,吹開了門庭。
“公子,約莫沒有人,咱們進去吧!”素兮道。
趙無憂點點頭,這個時候,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是輕車簡騎出來的,為的就是把所有的影衛都留給穆百裡,混淆東廠的視聽。但是現在看來,她似乎有些做錯了決定。
這個鬼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怪隻怪她沒算準天氣變化。
推門而進,是偌大的院子,緊接著便是正廳。一乾人也不敢往裡頭走,隻管在正廳裡待著。這莊子有冷風呼呼的吹,吹得趙無憂不斷的咳嗽,臉色蒼白到了極點。
“公子,卑職去給你找個屋子,你好好歇一會。”素兮俯身。
趙無憂點點頭,這個時候就不逞強了,她又不是迂腐之人。什麼不問自取視為偷,什麼私闖民宅不好意思,在趙無憂這裡都是廢話。
素兮出了正廳,緩步走在這幽長的回廊裡。
她總覺得這莊子裡透著一股子怪異,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總覺得有東西在盯著他們。可素兮武功之高,不可能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環顧偌大的莊園,沒有一個人影,到處是雜草叢生的荒涼與蕭條。如今下了雨,更透著徹骨寒涼。
這裡倒是有一排屋子,推開門,有灰塵落下。
素兮蹙眉擺手,拂去這灰塵。
屋子裡什麼都沒有,若是打掃一下,能讓公子睡個好覺。思及此處,素兮疾步出門,轉身便沿著原來的路回到了正廳。
進門前,素兮腳下一滯,快速回頭。
身後,什麼都沒有。
她明明感覺到了,怎麼——是錯覺?是自己神經過敏?
“怎麼樣?”雲箏問。
素兮點點頭,“那邊有一排屋子,咱們去清掃一下,把馬車裡的棉被都拿下來。這雨一時半會怕是停不了,咱們隻能歇歇腳再說。”
趙無憂不斷的咳嗽,一張臉乍青乍白得厲害。
“奚墨,你趕緊去打掃,我扶著公子過去。”雲箏道。
奚墨頷首,“好!”扭頭看了一眼浮生,“你呢?”
“不是說有一排屋子嗎?我自己去挑一間,你們不必擔心我。”浮生起身。他的臉色也不是太好看,原就蒼白,如今因為身上有傷,臉色比之趙無憂也好不到哪兒去。
奚墨點點頭,一行人抬步跟在素兮身後。
奚墨清掃屋子,趙無憂在外頭的欄杆處坐著,無溫的眸子慢慢的掠過周圍的景色。
“公子,你說這家人怎麼會舍得這麼好的宅子,說走就走了?”雲箏不解的問。
趙無憂瞧著這院子,亭台樓閣算不得精致,但也絕對不是小戶人家。
不過這些事與她有什麼關係,如今說起來,也隻是打發時間罷了,“你乾嘛不問,為何這大戶人家要把宅子落在這荒郊野外的,難不成是在這兒等著山精妖怪,做上門女婿嗎?”
雲箏噗嗤笑出聲來,“公子又取笑奴婢。”
“罷了,不說這些,橫豎這裡的人都已經走了,咱們也隻是暫住一下。等雨停了就繼續上路,無謂想太多有的沒的。”趙無憂揉著眉心。
這風啊雨的,吹得她腦仁疼。
“穆百裡,我頭疼。”她頓了頓,陡然凝眉。一抬頭,雲箏愕然盯著她。
“公子?”雲箏定定的望著她。
趙無憂顧自嗤笑,“沒想到那死太監真有本事,能把人慣出毛病來。”語罷,她瞧了一眼雲箏,“我沒事,隻是覺得被伺候慣了,他那手法確實極好。”
雲箏點點頭,“奴婢幫你揉揉。”
“好!”趙無憂合上眉眼,裹緊身上的披肩,想著小憩片刻。
可也奇怪,分明都是摁揉,為何此刻卻睡不著呢?早前穆百裡伺候她的時候,怎麼稍瞬便有困意,而如今卻是睡意全無了?
這死太監該不會什麼巫術吧?在她身上做了什麼手腳?罷了罷了,果然人的習慣是會被改變的,逐漸被某人滲透,而後漸漸的隨之改變。
“公子好些了嗎?”雲箏低低的問。
趙無憂睜開眼睛,有些無奈的輕歎一聲,“沒事,忍忍便好。”
等著清掃完畢,趙無憂便去床上躺會,素兮在屋子裡候著,雲箏去燒點熱水,奚墨則幫著浮生去收拾屋子。看上去,似乎一切都沒有什麼問題。
可趙無憂就是睡不著,反反複複,輾轉難眠。
這馬車上顛簸,難以入眠倒也是情理之中,可這床榻柔軟,屋子裡又有火盆,暖和到了極點,怎麼也睡不著呢?
“公子這是怎麼了?”素兮看著趙無憂又坐了起身,當即上前攙她。
趙無憂的臉色不好看,“不知為何,總覺得心裡堵得慌。”
雲箏拎著熱水進門,倒上一杯熱水遞給趙無憂,“公子,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趙無憂搖頭,她不想喝水。修長如玉的指尖輕輕眉心,這頭一直疼,也實在不是個事兒。
“這宅子空蕩蕩的,奴婢總覺得心裡瘮的慌,彆是不乾淨吧?”雲箏咽了一口口水。
素兮笑了,“這世間何來鬼怪之說?我自問殺了不少人,迄今為止都算不清楚。若真的有鬼神,何以午夜夢回不來尋我追魂索命呢?我便在這裡等著,若真有這些東西,隻管來找我便是。”
音落,窗戶突然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驚得雲箏身子一顫,什麼聲音?
素兮疾步走到窗口,將窗戶關好,“沒什麼事,方才忘記關窗了。”
“若是夜裡覺得害怕,便守在這兒。”趙無憂輕咳。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這般的虛弱,怕是沒辦法繼續趕路了,所以還是歇一歇再走吧!她的探子和影衛,會儘量的把後麵的人,引到各處去,所以騰出一兩日時間還是沒問題的。
“多謝公子!”雲箏靦腆輕笑。
外頭的雨,還在不停的下著。
雨夜幽暗,房間裡的燭光,在房外之人看來,就成了鬼火一般的詭異突兀。嘩然雨聲裡,一片死寂。雨水衝刷著院子裡的塵土,那荒草漫天之中,有森森白骨淒厲冷笑。
奚墨關上窗,扭頭望著麵色發白的浮生,他看上去情況並不太好,有點氣息奄奄的感覺。方才雲箏過來與奚墨交代了幾句,奚墨也覺得這宅子有些慌兮兮的。說不上害怕,但就是讓人有種未知的慌亂。心裡隱隱有些擔慮,卻不知到底在擔慮什麼。
“你沒事吧?”奚墨上前。
浮生搖搖頭,“我沒什麼事,隻不過莫名覺得心慌意亂。”
奚墨垂眸,“你也感覺到了?”
“嗬,我自身成日與死亡為伍,做的便是你們口中故弄玄虛的詭事,我豈能沒有感覺。”浮生無力的靠在床柱上,“隻可惜我與穆百裡對陣之時,被他反噬。”他吐出一口氣,麵色更白了幾分,“否則這地方有沒有被人動過手腳,我必定能看出來。”
奚墨眸色微沉,也不多說什麼,隻不過這話聽上去似乎有些異樣。這話,似乎是刻意說給他聽的,換句話說,是想說給公子聽的。
浮生受了傷是事實,可他城府太深也是事實。
他的話,到底能不能相信?
宅子,依舊詭異。
Copyright 2021 樂閱讀t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