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省心的王家父子,使勁兒的折騰,折騰著東廠也折騰著尚書府。不過素兮還是有了驚人的發現,就是這王少鈞最後消失的地方,竟然是知府夫人的墓地。
說起這知府夫人,也算是有本事的,這些年王唯庸懼內,家裡不敢有任何女人,被夫人管得嚴嚴實實。所以到了現在,王唯庸也隻有夫人生的這麼一個兒子。在夫人死後的兩年內,把早些年沒能霍霍的風流,悉數嘗了個遍。
這知府夫人凶悍,平臨城人儘皆知。可她對這兒子卻是溺愛到了極點,幾乎是言聽計從。
王少鈞從小在母親的庇護下,吃穿不愁,養尊處優。可也因為過分的溺愛,這性子養得十分偏激,說風就是雨的,剛愎自用到了極點。
他要什麼,娘親都會給,所以這平臨城誰不知道,知府夫人其實頂了半個天。
夫人一死,大批的女人充入知府的後院,這花天酒地,風花雪月的事兒,讓王少鈞耿耿於懷,也深感父親的涼薄。
本來就困在籠子裡,如今難得釋放,王唯庸自然是能怎麼花,就怎麼花,能怎麼風流就怎麼風流。
聽得這些話,趙無憂扭頭望著卓雷,“你們的知府夫人如此厲害?”
卓雷苦笑,“我在公門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你都不知道,那女人有多潑辣。知府大人沒少受罪,動不動就挨家法伺候。”
對於這些懼內,趙無憂其實不是很明白,“知府是有什麼把柄落在夫人手裡嗎?否則,堂堂七尺男兒為何要怕女人?”
“早年知府還不是知府的時候,不過是個布衣書生,夫人家裡則是個經商的富賈。那些年全賴夫人鼎力支持,才讓知府有今日的身份地位。說到底——”卓雷低笑一聲,“知府大人也是因為不想被人說,是忘恩負義,所以一味的隱忍吧!”
“這是隱忍嗎?”趙無憂冷笑,“這是縱容。那後來呢?”
“後來夫人死了,公子王少鈞便沒了庇護,那是府內的人,都很少見到他。而知府呢,難得輕鬆了,開始流連煙花之地,也不再管兒子。”卓雷道,“事情大致就是這樣的。”
頓了頓,卓雷不解,“怎麼,你懷疑是知府夫人?”
“死人如何興風作浪?”趙無憂眸色微沉。
“你是說,公子王少鈞?”卓雷回過神來。
趙無憂輕歎一聲,徐徐落座,“據目前情況而言,王少鈞是唯一的最大的嫌疑人。我的探子已經盯緊了他,如今他插翅難飛,我倒要看看,他還能弄出什麼幺蛾子。隻要溫故拿到解藥,我就不會讓他再這麼瀟瀟灑灑的活著。”
“你要殺了他嗎?”卓雷猶豫。
“你覺得他殺的人還少?”趙無憂眸光利利,“這場瘟疫,死了多少人?你去看看那焚屍堆的厚度,難道不是因為這場蠱毒之禍嗎?”
卓雷斂眸不語。
趙無憂起身,緩步走到院子裡,今兒天氣不太好,陰霾密布的,冷風陣陣。她攏了攏衣襟,“知府夫人是兩年前死的,那這場蠱毒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煉的?兩年前還是兩年後呢?”
“這倒不清楚。”卓雷搖頭,“公子的事情,連知府都很少過問。”
“我會查清楚的,裡頭的瘟疫你盯著點,避免瘟疫蔓延。”趙無憂轉身朝著妞兒的房間走去。
“好!”卓雷抬步就走。
房間裡的妞兒,情況已經開始好轉,連溫故的臉上,都出現了不可思議的笑意。
“如何?”趙無憂問。
溫故連連點頭,看著她時,眼底帶著幾分不敢置信,“你真的沒有——”
“回答我。”趙無憂不願多說。
溫故深吸一口氣,“疫症開始消退,也就是說,她身上的症狀很快就會消失。過不了多久,她會恢複健康,變回正常人。”
“那便最好!”趙無憂斂眸坐在床邊,“她什麼時候能醒?”
溫故麵色微白,看得出來十分倦怠,“隨時會醒。”
“你去休息一下,這兒我來照看。”趙無憂瞧著溫故臉上的疲憊,心頭有些怪怪的。
“你自身也不好,當心點!”溫故轉身往外走,“阿放在後頭,幫著卓雷一起照顧瘟疫病人,安撫人心。狗子幫我打下手,你若是有事,就叫一聲,我會開著房門,必定能聽到。”
“不必顧及我。”趙無憂麵無表情。
溫故點點頭,意識到自己的囉嗦,便也不再多說什麼,終於走了出去。門外有些涼意,他想了想,又幫著趙無憂合上了房門。
對於溫故,趙無憂心裡是有些懷疑的,可懷疑終究是懷疑,很多東西都沒有答案。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那個從她懂事以後便一直留在雲安寺的女人。娘深愛著她,她是知道的,可娘為何不願歸來呢?
隻是因為孩子身體不好,所以娘覺得是罪過,要在雲安寺為他們父女兩個贖罪?早前她也是這麼想的,可是這些日子以來,發生了太多事,逐漸改變了趙無憂的想法。
趁著四下無人,趙無憂取出銀針,紮破了自己的指尖,將擠出來的血一點點的滴進妞兒的嘴裡。
小小的人兒,突然睜開了眼睛,趙無憂來不及將手指從孩子的嘴裡拔出來,當下愣住。
“大哥哥?”口裡的鹹腥味,讓妞兒覺得難受。
睜開眼,看見的竟然是趙無憂將鮮血喂給自己。妞兒一臉的茫然,望著眼前的趙無憂,“大哥哥,你給我喝血?”
趙無憂收了手,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事實上,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為何自己的血會有解毒的功效。這一次的瘟疫如狼似虎,可她幾滴血便能化解妞兒身上的疫症,愣是將這孩子從鬼門關拽了回來。
是巧合,還是命中注定,誰說得清楚呢?
“妞兒,替大哥哥保密,好嗎?”趙無憂道。
妞兒眨著眼睛,“大哥哥,是你救了我?”
孩子雖然小,可窮人的孩子懂事得早。她不是很明白,大哥哥的血有什麼作用,可她知道大哥哥能拿血喂她,必定是為了救她。要不然,誰有事沒事拿自己的鮮血來玩?
趙無憂小心的將她攙起,在她身後墊了一個枕頭,“你還沒答應我。”
妞兒點點頭,“大哥哥讓我保密,我一定會保密的。妞兒,死也不說。”
音落,她看見趙無憂伸出來的小拇指。
妞兒紅了眼眶,這是他們第一次拉鉤,前兩次,趙無憂都拒絕了。因為怕死,怕妞兒身上的瘟疫,傳染給自己。
趙無憂開始漸漸明白,穆百裡為什麼要把自己丟在這瘟疫區,想來自己身上的東西,其效用遠遠超出了穆百裡的想象。她如此孱弱的身軀,竟然沒有感染瘟疫,反而是她體內的血,救回了妞兒的性命。
由此可見,她體內的東西,極有可能也是一種蠱,而且勝過這些所謂的毒蠱。
她突然在想,這算不算是另一種方式的活人蠱?
這蠱是從何而來?為什麼一直沒有被查出來?這麼多年來,她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藥,為何沒有一個人察覺,她體內的異常?
是這個蠱太厲害,還是那些大夫太無能?
那麼溫故呢?
溫故是否有所察覺?
凝眉望著自己的略顯紅腫的指尖,趙無憂的內心是紊亂的,她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麼時候進入自己的身體的,至少在她記憶裡,完全沒有印象。
這是一種多麼可怕的感覺?
好像是有人,把東西寄養在你身體裡,逐漸剝奪、吞噬你的生命,而你卻一直無所察覺。直到你逐漸瀕臨死亡,你才意識到,自己極有可能隻是個器皿。
幫彆人飼養蠱毒的,一種承載體。
“大哥哥?”妞兒低低的喊著,“你怎麼了?妞兒跟你保證,我什麼都不會說的,不會告訴任何人。”
趙無憂撫過孩子稚嫩的臉龐,這幾日,著實是苦了她。望著她空蕩蕩的袖管,趙無憂深吸一口氣,“妞兒,謝謝你。”
妞兒一愣,“大哥哥,是你救了我,我該謝謝你。”
可趙無憂的此謝非彼謝,她要謝謝這孩子,讓她看到了自己殘存的人性。否則,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會冰冷自私,到死的那一天。
“你好好歇會,大哥哥還有事。”趙無憂起身,小心的為她掖好被角,“我讓狗子哥哥來陪你,你彆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妞兒點頭。
趙無憂甚少這樣溫柔的哄人,有那麼一瞬,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很真實。
“狗子,你去照看妞兒,這裡我來幫忙。”趙無憂道。
狗子點點頭,見溫故沒有反對,便大步走出門。
溫故深吸一口氣,“妞兒醒了?”
趙無憂頷首,“這兒有眉目嗎?”
“我會儘力。”溫故瞧了她一眼。
趙無憂瞧著滿屋子的瓶瓶罐罐,“這場瘟疫是因為蠱毒而起,所以隻能以蠱治蠱對嗎?”
溫故歎息,“對!”
得到溫故確切的答案,趙無憂便明白,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她身上那玩意,就是蠱。以蠱治蠱,沒想到……她竟然成了彆人的解藥。
握著瓷瓶的指尖,微微的顫動,趙無憂的臉色蒼白到了極點,“溫故,你知道多少有關於活人蠱的事情?這世上的活人蠱,分為哪幾種呢?”
“你怎麼突然對活人蠱感興趣了?”溫故忙著寫配方。
趙無憂笑得涼薄,“這一次的瘟疫事件,不就是因為活人蠱的失敗,而導致的嗎?知道一些,總歸是沒錯的。來日回到京城,與皇上稟明之時,也能有個讓人信服的說辭。”
溫故長歎一聲,“這活人蠱,分為三種,一種是活蠱,一種是死蠱,還有一種是不死不活的。這世間所有的蠱,並非都是害人的,也有拿來救命的。”
聞言,趙無憂神情一怔,“救命的?”
“沒錯,有的蠱對人是有益無害的,更有甚者能活死人肉白骨。”溫故眉頭微蹙,“你怎麼了?”
趙無憂斂眸,“沒事。”轉身出門。
溫故站在原地,隻覺得趙無憂似乎有些心事。當然,她平素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隻是今日更甚了一些。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總覺得不太一樣。
蠱毒?
蠱……
溫故凝眉不語。
許是覺得有些憋悶,趙無憂獨自一人走在林子裡,有些東西讓她摸不著方向,她不喜歡這種脫離自己掌控的感覺。
坐在樹腳下,趙無憂開始回憶過往的點點滴滴。其實在她的記憶裡,有很小一部分是被抹去的,就是不管你怎麼想都想不起來的那一種。
比如夜裡的夢,那一場大火。
她經常能夢到大火,但她的印象裡,似乎壓根沒見過這樣的大火。熊熊烈火,哀嚎遍地。
“也許娘親知道。”趙無憂心想著。
要不然慧靈不會說,娘的心病,病根是她。
這一次回去,趙無憂覺得好好弄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穆百裡肯定是知道的,無極宮也知道,唯獨她這個本人,竟然一無所知。
多麼可怕的事情。
指尖搓揉著那枚梨花玉佩,趙無憂想起了簡衍,心裡沒來由的空落落的。突然眼前一黑,有布袋從上至下將她套住。
趙無憂還來不及喊出聲,脖頸後頓時一涼。
手上鬆了,梨花玉佩當下落地。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以至於誰都沒有察覺。
須知這狼穀外頭有東廠的探子蟄伏,還有卓雷的人守著,按理說是不可能有人進來的。可偏偏是這樣的自信,終究出了岔子。
趙無憂失蹤了,溫故發了性子,一怒之下,一掌劈斷了腰圍粗的樹,掌麵上鮮血淋漓。
消息,很快就傳了回去。
素兮整個人都炸了,公子若出事,誰都彆想活。這看似安全無虞的狼穀,而東廠分明守住了進出口,怎麼林子裡還有其他人?
“人一定還在狼穀,吩咐下去,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公子找回來!”素兮咬牙切齒。
影衛首領點頭,馬上率眾去搜。
而素兮,卻直接去找了陸國安。
“你這是什麼意思?”陸國安攔在穆百裡的房門前,素兮冷劍出鞘,眸光颯颯。
“把公子交出來!”素兮冷然。
陸國安深吸一口氣,“趙大人丟了,咱們也很著急,可你為何不想一想,咱們東廠藏著趙大人有什麼用?若是趙大人出事,對東廠又有什麼好處?”
“好處?”素兮冷笑,“東廠的好處多了,隻要沒了公子,如今的朝廷就該是你們東廠隻手遮天了。這狼穀裡頭,除了你們東廠的人,就隻剩下那些老百姓,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在你們東廠的眼皮子底下把公子帶走。我相信公子,公子相信你們東廠,所以才會有今日之禍。”
“公子失蹤,你們東廠的人毫無察覺,是你們失職還是監守自盜,鬼才知道。既然是在東廠的眼皮子底下丟的,那我隻好來找你們要人!如果公子有什麼意外,我定不會與你們善罷甘休。哪怕是拚到一兵一卒,也會拚死到底。”
陸國安眸光冷冽,“此事東廠不會袖手不管,督主已經下令,徹查。”
“不能還我完好無損的趙公子,彆怪我血洗東廠。”素兮掉頭就走。
陸國安想著,這丫頭的口氣還真不小。
血洗東廠?
普天之下還沒人敢這麼說話!如果她不是趙無憂的親隨,就憑這句話,素兮就該死一千次一萬次。
不過這一次,督主還真的生氣了。瞧這大門緊閉的,說是閉門不見。
為何閉門不見,陸國安心知肚明。
如今,隻能老老實實的守著。
趙無憂是被馬車顛簸給弄醒的,她很確定自己是在馬車裡,更確定的是,自己被人裝在布袋裡。身子被窩成一團,塞在狹小而密閉的空間裡。黑漆漆的,瞧不清楚外頭的一切。
可她也不敢動,生怕驚了看守自己的人。
是誰要劫持她?
狼穀不是人人都能進來的,東廠的人還守在外頭。
她可以肯定,不會是東廠的人,穆百裡不可能這樣對付她,畢竟他要動手,早就該動手了。這種鬼鬼祟祟的把戲,不適合穆百裡。
心下輕歎,剩下的,就隻能是他了。
除了他,誰還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呢?
連卓雷都不清楚,王唯庸尚且瞞著……嗬,可惜了,穆百裡又沒能一掌拍死他,最後反倒讓自己又著了道。
闔眼輕歎,她想著這一次,穆百裡不可能再像上次那樣從天而降,與她生死與共了。懸崖沒摔死,這一次怕是躲不過去了。
她細細的聽著四周的動靜,車軲轆的聲音很響,可耳畔的嘈雜之音也很響。人聲鼎沸,應該是街道吧!這絕對不是城外的街道,應該是在平臨城內。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趙無憂心頭一緊。
到點了?
不對。
有人下車了,她能感覺到有風從自己的腳下位置吹進來,那就應該是有人出去,打開了車簾。她側耳傾聽,是好多女子的聲音,夾雜著銀鈴般的笑聲。
這讓她想起了京城裡的風月場所,身為禮部尚書,掌管教坊司,所以少不得要去那些地方轉悠。本身教坊司也是調教女子如何取悅男子的,是故趙無憂對這種聲音格外確定。
早前她就知道,平臨城最負盛名的便是花街柳巷,沒想到大隱隱於市。這幫人,竟然在這裡設有據點。不多時,趙無憂覺得布袋被人拖走,而後她便被人扛在了肩上。
被人扛在肩頭的滋味真難受,好像五臟六腑都被顛倒過來,她差點咳出聲來,卻極力的憋著,不敢露出端倪。好在有布袋遮掩,倒也沒人能瞧出她臉上的變化。
身子被人丟在了地上,趙無憂吃痛,隻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唇。
“如今不好出城,我們進來的時候便看見東廠的人調動了官軍,封鎖了城門。”是男子的聲音,“暫時沒辦法把他送到那兒,隻能先養在這裡。等回了公子再看看情況,你們等消息吧!記著,誰都不許解開布袋,一定要看好他,彆讓他死了,否則小心你們的命!”
“是!”有女子的顫音傳來。
而後大部分的人都出去了,唯獨留了兩個女子在房內守著趙無憂。
其中一人道,“怎麼都沒動靜?不會是憋死了吧?”
另一人道,“這布袋係得那麼緊,也不知道……”
縱然這樣,誰也不敢打開布袋。
趙無憂憋了好一會,實在是憋不住了,隻能咳嗽出聲來。她身上帶著藥,可她不吃,有些時候隻有忍不能忍,才能活不能活。
她咳得厲害,聽得人心驚肉跳的。
原本這一路顛簸,她本就受不住,再加上不吃藥,這會子已經咳出血來了。這副身子,是弊也是利。
聽得她咳得這般厲害,守著她的兩個女子也開始擔心。
“怎麼病得這樣厲害?”女子道,“彆是染了瘟疫吧!”
另一女子道,“也不知道上頭怎麼想的,竟然弄個生病的過來。”
趙無憂咳了一會,這會好受些了,可是身上一點氣力都沒有。嘴裡滿是鹹腥味,那是鮮血的滋味,她將嘴裡的血,吐在了布袋上。
無力的躺在那裡,趙無憂覺得自己還剩下一口氣,胸腔裡空蕩蕩的,身子竟然沒來由的輕飄飄起來。
“怎麼沒動靜了?”女子道,“死了吧?”
說完,踢了趙無憂一腳。
趙無憂忍著疼,沒敢吭聲。
外頭有些慌了,“好像真的沒了動靜,你等著,我去叫媽媽!”
一聽這“媽媽”兩個字,趙無憂便更敢肯定,這兒必定是青樓無疑。這無極宮的人,果然是無處不在,竟然都把爪子伸到平臨城來了,簡直是陰魂不散。
不多時,便有急促的腳步聲紛至遝來。
“媽媽您瞧,方才咳得很厲害,然後就沒了動靜。”女子道。
驀地,又有人尖叫,“媽媽你看,是血!有血!”
“快,把布袋解開。”渾厚的女人聲音,應該出自那位媽媽。
“可是——”有人猶豫。
“上頭不是說了嗎?要是死了,咱都彆想活!”媽媽親自解開了布袋。
趙無憂閉著眼睛躺在那裡,就當自己是個死人。
事實上,此刻的趙無憂,麵色慘白,唇角掛著鮮血,一眼看上去,跟死了沒什麼兩樣。
見狀,年輕的女子們慌了神,“媽媽,不會是染了瘟疫吧?”
“瞎說,若是瘟疫,上頭怎麼可能沒有吩咐呢?何況往常抓的都是年輕力壯的,怎麼這會抓了個病秧子呢?”媽媽蹙眉不解,“算了,趕緊去找人過來看看,若是死了,咱們誰都擔待不起。”
“好!”年輕的女子撒腿就跑。
媽媽讓人把趙無憂搬到了床上,腳步有些焦灼的在床榻間徘徊。
趙無憂一點都不擔心大夫的問題,畢竟她是真的生了病,而且這會子又犯了病,所以就算大夫來了,也得乖乖的開藥救治。這尋常的大夫,壓根瞧不出她體內自帶活蠱。
果然,等到大夫來了,給趙無憂診脈之後,當下凝了眉頭,“這人——”
“如何?”媽媽忙問。
大夫搖著頭,“身子太虛。”
“是瘟疫嗎?”一旁的女子低低的問。
“倒不是瘟疫,大概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病症,能活到現在已經實屬不易。”大夫輕歎,“估摸著有自己的藥方,但是看現在這種狀況,大概也拿不出來了。”
媽媽急了,“彆管他有沒有自己的方子,你先給個方子,彆讓她死了。”
大夫點點頭,“不忙,我馬上開方子,你們即刻抓藥讓他服下。這少年人,體質太差,千萬要好生養著,否則不定什麼時候就廢了。”
“得得得,趕緊的。”媽媽擺著手。
屋子裡忙忙碌碌的,這些人的話,趙無憂都聽著呢!她早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所謂的吐血與病重,隻是為了能確保自己從布袋裡被人釋放出來。
那個狹小的空間,讓她有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
她不喜歡!
躺在綿軟的床榻上,趙無憂閉目想著,該怎麼才能從這裡逃出去呢?
媽媽走了,吩咐原來的兩名女子繼續看守著趙無憂。一人去煎藥了,另一人百無聊賴的坐在桌案處。今兒天氣不好,所以屋子裡光線不夠,染著一支蠟燭。
明滅不定的光,倒映著趙無憂瓷白的臉。
聽得那女子道,“生得這般好看,卻不料是個短命鬼。”許是覺得趙無憂已經這樣了,根本不可能逃出去,那女子轉身出了門,而後將房門帶上。
趙無憂一直在注意屋子裡的動靜,見著那女子走開,當即坐起身來。忍住喉間的腥甜滋味,趙無憂憋著一口氣趕緊走到門口。門外頭沒有人,不遠處便有這男男女女在那裡嬉笑追逐,儼然一副天下太平的模樣。
殊不知,背地裡乾著的,卻是這樣擄人禍害的勾當。
胸口氣喘,趙無憂得避開這些人,可她對此處不熟悉,該如何才能離開。極力佯裝若無其事走著,趙無憂瞥了一眼身旁虛掩著的房門。
裡頭********,地上衣衫淩亂。
這本來就是青樓妓館,所以這些事兒也都見慣不怪。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乘人不備,推門進去,撿了人家一件外衣快速退出來。這衣服有些寬敞,但是男人嘛——衣服大一些,也算是飄逸,倒也無妨。
她進來的時候,是從後門被人裝在布袋裡扛進來的,所以除了房間裡的那幾人,也沒人認得她。身後有些動靜,她知道肯定是有人發現,她跑了!
思及此處,她加快了腳步,趁著媽媽招待客人之際,一溜煙的跑出去。
到了外頭,她回頭看了一眼那招牌:花燈豔!
一抬頭,不遠處有人急匆匆的跑來,花燈豔裡頭的腳步聲顯然是向外來的。趙無憂把心一橫,一頭鑽進了眠花宿柳。
她本就一身貴氣,哪怕麵如白紙,仍舊不掩與生俱來尊貴氣質。這是烙印在骨子裡的東西,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有絲毫改變的。
眠花宿柳的生意比花燈豔好上無數倍,所以大堂裡的人都在忙忙碌碌。趙無憂知道,自己不能留在大堂裡,乾脆上了樓。
一般稍微紅一些的姑娘,都有各自的雅閣。
趙無憂想著,得趕緊吃藥,否則她會撐不住的,撐不到安然離開。眼見著四下都是人,唯有一處雅閣安靜得出奇,趙無憂二話不說便推門而入。
她關上門,腳下有些踉蹌,直撲桌案。她想倒杯水,可是連拿杯子的氣力都沒有。一雙手顫抖得不成樣子,根本握不住杯盞。
趙無憂拚命的忍著不敢咳出聲來,藥就在身上。她顫顫巍巍的想取藥,可瓷瓶卻咕嚕嚕的滾到了地上。
心下一驚,趙無憂想蹲下去撿,卻一下子摔在了地上。胸口堵著一口氣,視線有些模糊。她開始咳嗽,喉嚨裡的腥甜滋味開始蔓延,鮮血從唇上溢出。
她夠不著藥瓶,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死定了。
一雙精致的繡花鞋落在她跟前,淡色的羅裙一角,輕飄飄的從她跟前劃過。趙無憂氣息奄奄的趴在那裡,她喘不上起來,整個人冷得瑟瑟發抖。
“把、把藥給我——”孱弱的聲音匍出唇。
模糊的視線裡,她看到一張帶著輕紗的容臉。那女子蹲下身子,撿起了地上的藥瓶。趙無憂極力的睜大眼睛,想要看得仔細點。
可她實在是撐不住了,隻覺得是個身量纖纖的妙齡女子,看不清容顏,唯有一室寒涼。
外頭,有人在敲門,“姑娘!”
“救我!”這是趙無憂昏迷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她已全然不知。
這是雪蘭的房間,此刻雪蘭的手裡,正握著趙無憂的藥。趙無憂就趴在她的腳下,已然奄奄一息。她低頭看著趙無憂,這消瘦單薄的少年郎,一張臉慘白如紙,看著怪嚇人的。可想而知,這少年病得不輕。
可趙無憂昏迷前的那句話,讓雪蘭微微蹙起了眉頭。
“姑娘!”外頭的敲門聲還在繼續。
“什麼事?”雪蘭淡然回應。
“您沒事兒吧?”外頭的人問。
雪蘭仍舊是那副涼薄之色,“彆來打擾我。”她素來喜歡安靜,除非有人花下重金,她才會出去彈奏一曲,否則……便是老鴇也不敢來擾了她的安靜。
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她知道必定是外頭發生了什麼事,不然誰都不可能來敲門。
冰冰涼涼的視線,無溫的落在趙無憂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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