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春,你看著冰冰涼涼的宮殿,實在不是人待的地方。”夏季蘭斂了神色,“原本我可以走出去的,如果不是趙無憂,也許我夏家不會淪落至此,而我終有自由的一日。可是現在,什麼都沒了。”
她必須待在這裡,跟這些心狠手辣的女人們彼此爭鬥。
“主子,你且放心,皇後娘娘——”
還不待碧春說完,夏季蘭當即笑得寒涼,“皇後?”
碧春點點頭,“皇後娘娘雖然利用主子,可終究是皇後,所以她若想對付趙無憂,必定會竭儘全力,一擊必中!”
“你太高估了皇後,也太低估了趙無憂。”夏季蘭長長吐出一口氣,“就憑皇後,是壓根鬥不過趙無憂的,如今我隻擔心著皇帝。隻要皇帝動了疑心,那就是疑心生暗鬼,如此才能讓趙無憂萬劫不複。靠著皇後那點伎倆,哼——純粹是自尋死路。可憐皇後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贏了趙無憂一籌。”
殊不知,福兮禍倚之,從來福禍不單行!
碧春聽得心裡發慌,“主子,那咱是不是也成了趙無憂的眼中釘?”
“趙無憂暫時不會對我動手。”夏季蘭冷笑兩聲,“趙無憂太聰明,此刻我若是有個好歹,皇帝必定不會善罷甘休。縱然不是趙無憂所為,可在皇帝的心裡終究是有根刺。我要做的不是對付趙無憂,而是要把皇帝心中的刺紮得更深。”
她求過趙無憂,是趙無憂不肯高抬貴手,不肯放過夏家。那麼她也沒有退路,隻能大家一起死。狹路相逢勇者勝,她便要在這縫隙裡,求得一線生機。
碧春擔慮的望著自家主子,“主子,您彆說了,奴婢聽著都瘮得慌。”
夏季蘭長歎一聲,“嚇著你了?”她嗬笑兩聲,“也怪我以前在國公府,被保護得太好了,以至於脫離了國公府,便覺得這世上充滿了罪惡。碧春,如果我有天累了,鬥不動該如何是好呢?”
“主子,不會有這樣一天的。皇上還喜歡主子,主子以後會有孩子的。”碧春低低的寬慰,“等主子真的有了孩子,那將來必定是母憑子貴。奴婢聽說這蓮華宮那頭,似乎有了動靜。”
“自然該有動靜了,我隻不過是搶在她前麵,提前為自己洗清嫌疑罷了!”夏季蘭眸色微沉,“我不能處處被動。”
轉而衝著碧春吩咐,“盯著蓮華宮,若有風吹草動,第一時間回來報我。”
碧春頷首,“主子放心,前些時候下了這麼重的手,如今也該有反應了,大概就是這兩日。”
夏季蘭的眸光微微輕顫了一下,眼睛裡掠過一絲愧疚之色。但這神情也隻是稍瞬即逝,快速消失無蹤。
的確,蓮華宮那頭很快就出事了。
就跟夏季蘭出事的那天也一樣,天還沒亮,傅玉穎便被疼醒了。伸手往被窩裡一抹,滿手的鮮血刺紅了她的眼睛。
於是乎整個蓮華宮都亂做一團,奴才們急急忙忙的去請禦醫,奴婢們急急忙忙的去燒水。
寢殿內,一盆盆端出去的血水,床榻上的傅玉穎疼得渾身冷汗。
小產之痛,喪子之仇。
這錐心之苦,讓傅玉穎的眼睛都紅了。她已經極力小心,知道王敬是皇後的人,便一直都沒敢吃王敬開的藥,而是讓劉陽明親自抓藥,煎藥也都是秋嫻一個人盯著的。
按理說,是不可能出事的。
秋嫻是趙無憂的人,趙無憂有心送她入宮,想來也不可能讓她喪子。那麼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傅玉穎腦子裡一片渾濁,耳畔隻有混亂的腳步聲,以及皇帝的怒喝聲。
接連兩日,皇帝連失兩子,怎不叫他抓狂憤怒。龍顏大怒,皇帝往這殿前一站,如同大廈將傾,恨不能將眼前這些奴才都悉數活埋。
皇帝像得了失心瘋,瞧著撲通撲通跪了一地的奴才們,通紅的眼睛好似要吃人。皇帝連道幾個“廢物”,然後便在寢殿內來回的走。
誰也不敢抬頭,整個蓮華宮除了皇帝時不時的咆哮聲,便隻剩下奴才們在寢殿內進進出出的腳步聲。
孩子沒保住的那一瞬,傅玉穎有種突然天塌了的感覺。她自問小心,入宮一來如履薄冰,從不敢大意。誰知道,還是這樣的結果。
前一日夏季蘭小產,她還在想著皇後下一個要對付的人是不是自己,卻沒想到一念成讖,真的到了這一日。孩子沒保住,她成了第二個夏季蘭。
“娘娘?”秋嫻圈紅了眼眶。
傅玉穎躺在那兒,容色慘白如紙。
皇帝進來的時候,傅玉穎神情呆滯的看了一眼皇帝,音色哽咽,“是嬪妾不好,嬪妾無能,沒能保住皇上的子嗣,請皇上恕罪。”
“愛妃如此,讓朕——”皇帝坐在床邊,滿懷愧疚,“是朕疏忽了。朕以為蘭兒依舊丟了孩子,這幕後之人也該收手才是。誰知道,你終究也著了黑手。這該死的凶徒,若讓朕知道是誰在背後暗害朕的子嗣,朕必定要將此人千刀萬剮,剁成肉泥。”
傅玉穎淚落,因為失血以至麵色慘白得厲害。
皇帝緊握著傅玉穎的手,“愛妃彆難過,孩子還會有的。”
“嬪妾謝皇上。”傅玉穎淚流滿麵。
皇帝心疼的為她掖好被角,“愛妃好好休息,諸事莫想,都交給朕來處理。朕相信東廠一定會調查清楚,必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傅玉穎泣淚頷首,“嬪妾相信皇上,嬪妾隻是覺得難受。這孩子在嬪妾的腹中養了這麼久,突然間說沒就沒了,嬪妾還給孩子做好了衣裳,如今都用不著了。”
“用得著!”皇帝也跟著紅了眼眶,“隻要愛妃好好養著身子,等你康複了,還會有孩子。”
傅玉穎點點頭,“謝皇上恩典。”
“你都這樣了,還謝朕做什麼?是朕疏忽大意,是朕對不起你。”皇帝起身,“你好好養著,朕晚上再來看你。”
傅玉穎想起身行禮,皇帝便道,“不必行禮。”
語罷,皇帝黑著臉離開了蓮華宮。
不多時便有東廠的番子包圍了蓮華宮,將這蓮華宮上上下下都翻了個遍。秋嫻有些緊張,雲兮則去盯著那些人,免得他們到處亂翻。
“娘娘,他們會不會——”秋嫻眸色微恙。
傅玉穎靠坐起身,瞧了一眼急匆匆進門的雲兮。
雲兮行禮,“娘娘,陸千戶說想要查一查娘娘的寢殿。”
“有眉目嗎?”傅玉穎問。
雲兮搖頭。
傅玉穎斂眸,“讓他們進來搜吧!”東廠畢竟是穆百裡的爪牙,想來是奉命行事,她跟這些人為難反倒失了自己的氣度。思及此處,她容色黯淡的躺回去,秋嫻聰慧的拉下床幔。
陸國安進來的時候,畢恭畢敬的朝著隔著屏風、帷幔的床榻方向行禮,“卑職陸國安給婕妤娘娘請安,娘娘千歲。”
“搜吧!”傅玉穎道,“但願你們東廠不是廢物,真的能找到蛛絲馬跡,將這禍害皇嗣之人擒住,替我報這喪子之仇。”
聽得傅玉穎說這話,陸國安總覺得話中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不過想著這傅玉穎剛剛失了孩子,難免情緒失控,是故陸國安也沒往心裡去,隻是行了禮起身,吩咐手底下人小心謹慎,莫要碰壞這寢殿內的東西。
這畢竟是皇妃的寢殿,是得小心謹慎的。
秋嫻一直緊盯著,這些東廠的番子慣來粗手粗腳,若是弄出個好歹就壞了。
外頭一聲喊,“報!”
陸國安掉頭就往外走,及至門外這才冷了音色道,“什麼事?”
“薛禦醫發現了怪異之處。”番子回道,“請千戶大人過去一趟。”
陸國安邊走邊問,“在何處?”
“就是婕妤娘娘剛換下的衣服上。”番子俯首。
傅玉穎撩開帷幔看了秋嫻一眼,秋嫻當即頷首,緩步跟上去。
寢衣染了血,自然是不準備再穿,怕不吉利。因為當時出了事,所以衣架也被毛手毛腳的宮人撞倒了,衣服便落在了地上,被奴才們送去了浣衣房。
事發突然,衣服都沒來得及洗,所有人都跑到了前殿聽候差遣。
薛禦醫是宮裡的老禦醫了,因為性子有些偏淡,是故落個閒職。如今是皇帝指派的,調查宮中皇嗣一案的禦醫,約莫就是因為他的不管閒事,才讓皇帝放心一些。
此刻,薛禦醫的手上就拎著傅玉穎昨兒穿過的外套,鼻間輕嗅,“沒錯,就是這個味。”
“什麼味?”陸國安不解。
薛禦醫輕歎一聲,“還能是什麼味?自然是麝香。”他將衣裳遞給陸國安。
陸國安半信半疑的湊上去輕嗅,愣是沒嗅出個所以然來,有些狐疑的望著薛禦醫,“什麼味都沒有,隻有淡淡的熏香之氣,哪有你說的麝香味?”
“哼!”薛禦醫冷笑,“東廠的人還聞不出味來,真是笑死人了。”
陸國安冷然,“你!”
“千戶大人彆忘了,老夫可是皇上親自指派的禦醫。”薛禦醫雖然不管閒事,可也看不慣東廠的屠戮與橫行無忌,是故看陸國安的眼神,總是帶著幾分冷蔑不屑。
他罵東廠的人是狗,可陸國安卻不能發火。這事兒不查清楚,穆百裡那兒不好交代,那趙無憂怕是也不會高興。這兩人要是同時不高興,陸國安不敢想象,外頭的天會不會塌下來,壓死自個兒?
思及此處,陸國安隻能極力忍耐,“敢問薛禦醫,你沒有聞錯?”
“我這鼻子比狗鼻子還要靈,怎麼會聞錯呢?”薛禦醫撫著白胡子,將衣裳丟給隨行的太監,“好生收著,到時候問一問傅婕妤這幾日都去過哪兒,與誰見過麵,約莫就能有些眉目。”
陸國安點點頭,雖說這薛禦醫脾氣臭得跟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好在還是有點本事的。聽說當年這薛禦醫是因為得罪了相爺,所以才被冷落。
畢竟這宮裡的飯,也不是那麼好吃的。
不遠處,秋嫻無聲佇立。
去過哪兒?見過什麼人?
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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