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寂靜歡喜

2017-02-24 作者: 藍家三少
第158章 寂靜歡喜

極是靜謐的屋子裡,隻有燭花在時不時的響著,似是想打破這樣的沉寂。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隻是各自垂眸,不知是無話可說,還是不知從和說起。

最後,卻還是趙無憂極是無奈的鬆了一口氣,低低的問道,“我若就此死了,你當如何?”

穆百裡溫暖的掌心,裹緊了她冰冰涼涼的手,“你希望如何?”

“與我隨葬麼?”她似是打著趣,可說這話的時候,晦暗的眼睛裡分明妁妁其華,有著難掩這樣的璀璨之光。

他凝眉望著她,始終保持沉默。

趙無憂彆過頭去,慢慢的吐納道,“我不過是問你開個玩笑,你莫當真。”語罷,她幾欲收回手。

穆百裡溫柔的俯身,伸手撫過她冰涼的臉,大拇指的指腹在她蒼白而乾裂的唇瓣上來回摩挲著,“那句話是認真的。”

她眸色微斂,“什麼話?我不記得了。”

“與我在一起。”他直言不諱,“若記不住,我便刻在你臉上,教人人都知道。”

她險些笑出聲來,卻因為身上有傷而極力隱忍。一張臉乍青乍白的厲害,她下意識的蜷了身子,驚得穆百裡慌忙起身,“傷口裂開了嗎?”

她搖搖頭,示意他坐下,“我沒事,隻是牽動了傷處,有些疼罷了!”

穆百裡麵色鐵青的凝著她的臉,“很疼吧?”

“你讓我捅兩刀試試。”說完之後,還不忘切齒罵上兩句,“該死的趙無極。”

還能罵人,便是有了精氣神。

穆百裡心頭鬆了一口氣,低眉望著十指緊扣的雙手,“以後我沒說鬆手,不許鬆開。”她一愣,他握著她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趙大人的記性好,約莫可以記一輩子。”

說起“一輩子”這三個字,他突然想起了溫故的那些話。原來話說太滿,真的會打臉的。思及此處,他的眸色沉了沉,隻是看著她不說話。

平素她與他在一起,也是她比較聒噪,慣來“以理服人”的,如今她有傷在身實在懶得說話,便也沒有吭聲,是故這屋子裡突然就這麼安靜下來。

趙無憂合上眼眸,“穆百裡,你再說一遍。”

他彆過頭嗤笑,那張濃墨重彩的臉上,泛起了少許悅色,“趙大人這人,還真是半點虧都不肯吃。”

“什麼都能吃,唯獨不該吃虧,這是我爹從小教的道理。”趙無憂氣息奄奄,“再不說,我可就憋氣了,到時候後果自負。”

他無奈的望著她,“你舍不得死。”

聞言,她蹙眉,“合該死在你手裡,才能對得起千歲爺,這般費心了解我的秉性。”

說起死,他覺得渾身不痛快,隻得依了她,俯身湊上她的唇。知道她身上有傷,他也不敢過激,免得她稍有激動便會刺激傷口。

他隻是將唇輕輕的落在她的唇上,以隻有兩人能聽得的聲音,溫柔低語,“趙合歡,與我在一起。”

她笑著,一口咬住他的唇瓣。

他隻是挑了眉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子,慘白的容臉上,是她惡作劇得逞過後的愜意與得意。

她也不是真的咬,隻是十分享受他望著她時,那一份無奈的眼神,是故最後還是鬆了口,畢竟她身上有傷,著實也沒辦法與他僵持。

罷了罷了,等到傷好了再說。

穆百裡輕歎一聲坐了回去,趙無憂又開始昏昏欲睡。她傷得不輕,能醒轉已是不易,是故此刻能說上這麼久的話,也算是拚儘了全力。

“你睡吧,我守著你。”他麵無表情的為她掖好被角。

趙無憂闔眼,“穆百裡,那天夜裡你是怕我睡不著,所以才過來抱著我睡的吧?其實——你比我輸得更早!”

他沒有吭聲,隻是被窩下的一雙手,仍是沒有鬆開。

那天夜裡,她說的大概是尚書府南苑一事吧!

自從金陵城之後,他便發現了一個問題,那便是趙無憂的睡眠質量,似乎有他在的時候,她便能一覺睡到天亮。穆百裡想了很久,後來才覺得這趙無憂大概是基於兩個原因。

一則他是太監,二則他的武功。

輕歎一聲,太監……

穆百裡揉著眉心,這次換他頭疼了。

第二天一早,趙無憂醒來的時候,房間裡隻剩下素兮和奚墨,穆百裡不知何時已經離開。眼底的光掠過一閃即逝的晦暗,耳畔是奚墨欣喜之音。

“公子?公子你醒了?”奚墨欣喜若狂,“謝天謝地,公子總算沒事了!”語罷,奚墨與素兮一道跪在床前行禮。

“卑職失職,請公子恕罪。”素兮俯首。

趙無憂抬了一下手,示意二人起身,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昨天夜裡,那模糊而又不太真實的真心之談。

素兮如釋重負,“多謝公子!”

趙無憂想坐起身來,卻被素兮當即摁住,“溫大夫吩咐,公子傷得太重必須躺著靜養,暫時不能起身,否則傷口開裂後果不堪設想。”

聞言,趙無憂隻能繼續躺著,事實上她最討厭的便是床榻。

小時候動不動的靜養,讓她最是厭惡纏綿病榻。

“雲箏呢?”屋子裡沒見到雲箏,趙無憂瞧了麵露難色的奚墨一眼。

奚墨俯首,沒敢吭聲。

“穆百裡動手了?”用腳趾頭猜,也能猜得到。

奚墨看了素兮一眼,素兮凝眉,“千歲爺動了手,雲箏重傷。”

“趙無極呢?”她問。

“跑了!”素兮斂眸。

趙無憂輕歎一聲,“這事跟雲箏沒關係。”

素兮點點頭,“正是因為如此,卑職才敢從千歲爺的腳下救走雲箏,否則依著東廠的行為作風,雲箏會生不如死。”這詔獄一百零八種刑罰可不是鬨著玩的。

“讓溫故過去一趟。”趙無憂開了口,奚墨才敢應聲。

眼見著奚墨離開,素兮才道,“公子還要繼續嗎?”

“趙無極已經跑了,可想而知事情還在繼續。我要知道無極宮的背後,到底是誰在操縱。”趙無憂眯起危險的眸子,“素兮,我有一種莫名的危機感,我總覺得有人在背後盯著我。”

素兮一怔,“公子的意思是,那無極宮的幕後黑手,一直都在咱們周圍?”

趙無憂搖頭,“這我不敢肯定,我隻是有種直覺。趙無極不過是個引子罷了,真正的幕後黑後一直沒有現身。那人利用了趙無極心中的恨,從丞相府入手,從我入手,真當其心可誅。”

“無極宮的幕後黑手?”素兮蹙眉,“他們到底想乾什麼?”

“煉製活人蠱,操控京城裡的女子,你還不清楚他們想要乾什麼嗎?”趙無憂麵白如紙,“他們的心太大,要得太多太多。”

“要大鄴的江山?”素兮駭然。

趙無憂闔眼,“這幫鼴鼠!早晚我得把他們都揪出來,好好的暴曬三天三夜。這幫見不得人的東西,實在可恨!”她在無極宮身上已經栽了好幾個跟頭。

素兮抿唇,“公子身上有傷,還是養身子要緊,這一次如果不是公子福大命大,這趙無極怕是已經得手了。”說到這兒,素兮突然低頭一笑。

“你笑什麼?”趙無憂狐疑的望著她。

“卑職想起了奚墨的那些話,是故有些忍俊不禁。”素兮彆有深意的笑著。

趙無憂想了想,素兮的眼神不太對勁,這話約莫是——她頓了頓,並不打算繼續追問下去。反倒是素兮耐不住了,“公子為何不問?”

“沒什麼可問的。”她微微蜷起掌心,仿佛記起了某人的掌心溫度。

“就算公子不想聽,卑職也得說。”素兮輕歎一聲,麵色倒是有些沉重,“奚墨說,陣法被破的之後,千歲爺抱著渾身是血的公子,就像個瘋子似的在雲安寺裡跑。千歲爺的眼睛是紅的,仿佛染了血,如同他衣服上沾染的公子的血。”

“最後還是溫故過來,才算把公子從千歲爺的懷裡奪下來救治。而此之後,千歲爺便一直守在門外,不曾離開過半步。卑職聽說千歲爺此人身有潔癖,可奚墨卻說千歲爺穿著染血的袍子,愣是在公子的房門外站到了半夜。”

“公子,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千歲爺守在外頭,卻沒有勇氣進門。直到最後還是陸國安寬慰了千歲爺,他這才進得房間,然後便守著公子的床榻不肯走。便是那溫故回去之後,還跟奚墨叨叨了兩句,說是千歲爺何等的霸道,愣是占了公子不放。”

說到這兒,素兮停了一下,望著沉默不語的趙無憂,壓低了聲音道,“公子明白卑職的意思嗎?”

趙無憂低頭一笑,沒有做聲。

素兮繼續道,“公子,有些東西是裝不出來的。”

“素兮,你說我和他能在一起嗎?”趙無憂猶豫。

“卑職還是第一次見到,公子猶豫不決的樣子。”素兮蹙眉。

趙無憂長歎一聲,“若我獨善其身倒也罷了,偏生得我是相府公子,是禮部尚書。我爹不在京中,我尚且可以自由做主,若我爹回來,你覺得我還有多少權力?”

素兮低頭不語,這確實是個問題。

趙嵩乃是當朝丞相,一旦歸來,早前托在趙無憂手中的朝政大權,趙嵩必定會全部收回。縱然是自己的獨子,趙嵩也未能給予全盤信任,這大概就是趙嵩能一步步的走到今時今日地步的根本原因。

從不信任身邊的任何人,老謀深算得隻相信自己。

“那公子是要放棄嗎?”素兮問。

趙無憂笑了笑,“我這副身子骨,想來也不能身居高閣太久,大不了早早的解甲歸田。從我穿上男兒裝的那一瞬,我便知道自己此生是要孤獨終老的。可是素兮,孤獨這種東西是很可怕的,它會把人變得瘋狂。人是群居動物,無法接受孤獨的死去。”

素兮睨了她一眼,“隻怕相爺不肯。”

“他必定是不肯的,不過兒大不由娘。”趙無憂輕咳兩聲,許是觸動了傷口,當即疼得蜷起身子,額頭上微微滲出薄汗來。

驚得素兮慌了神,“公子?卑職去找溫故。”

“沒事!”趙無憂攔著她,“溫故還得照顧我母親,不必去了。若是擾了娘的休息,反倒是我做女兒的不是。”許是疼她稍緩,趙無憂這才抬了頭平緩的吐出一口氣,一張臉更是白得厲害。

驀地,她神情微微一怔,順著趙無憂的視線望去,素兮便看到了走進門來的穆百裡。

如今對於穆百裡的出現,趙無憂身邊的人,估摸著都已經習以為常,甚至於都形成了一種默契。

素兮朝著趙無憂一笑,“卑職告退!”

說著,也不管趙無憂答不答應,當即退出房間。

外頭,奚墨攔著溫故,而陸國安則感激的望著素兮。

“他又不是大夫,這青天白日的還敢進去,簡直不知羞。”溫故切齒。

素兮上前,拽著溫故的白胡子便往回走。

“哎哎哎,放手!”溫故急了,萬一把自己的皮麵扯下來可怎麼好?

“礙手礙腳,還放什麼手?”素兮輕斥。

溫故道,“他——是東廠的!”

“知道是東廠的還敢往上湊,你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太長嗎?”素兮一臉鄙夷,“如今公子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麼?還有,你一個大夫做好你大夫的本分便是,管天管地還管得了公子的喜怒哀樂?這世上什麼都是虛的,唯獨快樂才是真實的。”

聞言,溫故輕歎一聲,“我隻怕是易得之事易失去。”

“是故你就製造障礙?”素兮蹙眉,“這都什麼心思?一個個腦袋有坑,趕緊回吧,去看看雲箏!如今這雲安寺一列的病人,你還有心思在這裡墨跡。”

溫故探頭去看那緊閉的房門,“也不知在裡頭說點什麼?”

“說什麼都跟你沒關係,難不成你要公子對著你這糟老頭子溫柔以待?”素兮冷嘲熱諷,這股子潑辣勁才是江湖人該有的爽快,“趕緊走趕緊走,免得到時候千歲爺想起來差了一張人皮毯子,順手剝了你。”

“真是!”溫故罵罵咧咧的離開。

奚墨感激,“多謝素兮姑娘,不然奴才還真攔不住溫大夫。”

“這倔老頭。”素兮無奈,“雲箏如何?”

“沒什麼性命之憂,多虧千歲爺腳下留情。”奚墨道,“總算也是仗著公子的名頭,否則雲箏這命怕是要折了去。”

“記住公子的話,這次的事情不許跟雲箏掛鉤。”素兮吩咐,麵色凝重。

奚墨頷首,“奴才明白。”

“明白便好!”素兮回頭看了一眼守在門外的陸國安,卻沒有見到沈言。心頭一盤算便長長吐出一口氣,“看樣子,我也該走了。”

“素兮姑娘要走?”奚墨不解。

“公子撒了網,我得去盯著。”素兮走出院子,突然縱身一躍,消失在牆頭。

奚墨輕歎一聲,這些人走路慣來走牆頭,動不動飛來飛去,真當累得慌。他還是去廚房裡盯著公子的藥吧,免得在這裡礙著眼睛。

穆百裡坐在床邊望著床榻上孱弱的女子,眼底的光一如既往的淡漠,“看上去氣色不錯。”

趙無憂扯了唇,突然笑得有些靦腆,“說句好話哄哄我會死嗎?”

他道,“你是這樣的人嗎?”

她想了想,“好像不是。”

“那不就結了。”他揉著眉心,“這次算你命大。”

她應了一聲,“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

他凝眉望著她,“趙大人饒是病著,也這般嘴上不饒人?果然這嘴皮子是最溜的,本座得好好試試。”語罷,他竟俯身湊了上去。

趙無憂快速捧著他的臉,“穆百裡,朗朗青天,你這般恣意妄為,不怕教人知道你與本官龍陽之好嗎?若是傳到皇帝那兒,不知道千歲爺該如何解釋?一時不慎,當了本官的胯下之寵?”

穆百裡挑眉望她,“趙大人沒有家夥事,就彆說大話,來日秋後算賬是要哭著求饒的。”

她想起了那日在東廠的一幕,是以臉色微紅,啐罵一句,“不要臉的東西。”

他扭頭在她掌心輕輕一吻,“縱然是不要臉,可趙大人看上去卻是歡喜得很呢!”

“混賬。”她輕嗤,“那日非我所願。”

他又問,“趙大人哪日才能所願?”

在多愁善感方麵,女人總歸要勝過男人的。雖不是什麼玻璃心,然則該有的思慮卻還是有的。

趙無憂凝著他深邃的眸,語調輕柔,“穆百裡,你可知出了這雲安寺,你我——終究是敵人。即便我願意解甲歸田,閒賦在家,可我爹必定不會答應。我知道你不會放棄東廠,一如我不會放棄趙家一樣。”

“你追殺紮木托,我便知你出現在大鄴不是偶然,我不想追問你的過去,那是屬於你的秘密。可是有了背負就不會放手,你不會放棄得來的權勢地位,否則那些年你不會在宮闈苦苦掙紮,走到今時今日地位。”

“我在所有人眼裡,幾乎是一步登天的代表性人物。我跟你不一樣,我生來便是享受富貴的,且不論我這身子是好是壞。我出身光環矚目之中,注定無法趨於平凡。”

說到這兒,趙無憂頓了頓。

穆百裡的神情依舊是淡漠的,可眼睛裡的光卻是溫暖的。不管是什麼時候的趙無憂,始終保持著清醒的腦子。趙無憂可不是那種戀愛中智商為零之人,她有自己的底線,在還沒到達生死可付的地步之前,她還是在克製自己。

“趙大人似乎把什麼都看得很清楚。”穆百裡道。

趙無憂苦笑,“有時候,我倒寧願是難得糊塗。”

穆百裡搖頭,“看清楚也好,免得到了最後會有被欺騙的感覺。”

“從一開始,你我就沒有坦誠過,所謂的欺騙也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趙無憂斂眸,“我不在乎你利用我,就好像如果萬不得已,我也可能會利用你。在這人吃人的世間要想活下去,總歸是要不擇手段。穆百裡,我隻是希望在某年某月的某個時候,你若是利用了我,切記不要坦誠。”

“你若有本事騙我一輩子,便一輩子都不要戳穿美好的謊言。畢竟有的時候,現實容易讓人紅了眼,可謊言能讓人幸福的過一生。”

穆百裡望著她,“你倒是跟誰都不同。”

趙無憂一笑,“我若是跟尋常女子一樣,你可還會動心?我這不一樣的人,才能動你這不一樣的情,不是嗎?如今你栽在我手裡,我也栽在你手中,大家算是扯平了。”

“你把將來都編排好了,叫本座如何言語?”他凝眉望著她,這女人堅強起來,還真是無堅不摧,反倒他自己亂了心思。

“那便不必言語,你我若是有默契,自然水到渠成。若是沒有緣分,也不枉心許一場。我趙無憂做事從不後悔,但願千歲爺也不會有後悔的那一日。”趙無憂笑得自信滿滿。

縱然身負重傷,縱然麵白如紙,可眼睛裡的堅定和自信,卻讓人迷了眼睛,動了心腸。

穆百裡勾唇笑得魅惑,“當無悔之。”

可惜後來的後來,穆百裡每每回想起來,卻隻覺得趙無憂這是一語成讖。最後的最後,還是穆百裡後悔了。那個聲言永不後悔的人,走得瀟瀟灑灑,連拒絕的機會都不曾給他。

所以穆百裡回憶往昔,隻覺得自從遇見了趙無憂,自己便從未贏過。

輸的,一直都是他。

當然,這是後話。

長長吐出一口氣,穆百裡小心的為她掖好被角,“有什麼話想問的便問吧!”

“沒什麼,我隻是想問問無極宮的進展。”趙無憂轉了話鋒。

穆百裡凝眸,“東廠基本上已經端了整個無極宮,當然,難免會有漏網之魚。是以如今還處於清算的局麵,大大小小的分舵要想全部肅清,還是需要一定的時間。不過無極宮現在是喪家之犬,已成強弩之末,蹦躂不了幾天。”

趙無憂冷笑兩聲,“強弩之末?你可彆忘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你是在警告本座,抓住無極宮的幕後黑手?”穆百裡挑眉。

趙無憂凝眸望著他,“我始終不相信,依著趙無極一人之力,就能撐起全盤計劃。這背後必定有一雙手在操控,隻不過我不知道這無極宮憑什麼自信滿滿,自以為派出一個趙無極就能把我取而代之?讓趙無極取代我,然後占據丞相府,就不怕萬一失敗,趙無極會死得很慘嗎?”

冒充朝廷命官,一旦被戳破,將會是千刀萬剮之刑。

“這無極宮似乎對你們丞相府當年的事,甚是了解,知道你趙家的軟肋便是趙無極。”穆百裡想了想,“該不會是你們趙家早前的仇人吧!”

趙無憂想了想,趙家樹敵甚多,從趙嵩入朝為官開始,就已經逐漸樹敵。到了現在趙無憂入朝為官,這麵和心不合的,風吹兩邊倒的更是多不勝數。

是昔年的章家?

還是如今的夏家?

趙無憂蹙眉,再算上父親彼年殺的那些大大小小官員,估計仇人的名單都能列出一本書來。連趙無憂自己都算不清,到底有多少仇家。

天底下,想讓他們父女死的,實在太多。

“又或者,這仇人並非來自趙家本身。”趙無憂想起一個人來。

穆百裡陡然眯起眸子,卻沒有吭聲,隻是目不轉睛的望著趙無憂,心裡頭也想起一個人來。四目相對,誰也沒有戳破最後的窗戶紙。

她說了,對於他的過往,她不會過問。這也在告訴他,對於她所了解或者想探究的事情,希望他也不要插手。大家在朝做事,各憑本事。

輕歎一聲,穆百裡略顯無奈的望著她,“如果有一天真的有對決,想來以你的籌謀劃策本事必定能先發製敵。”

他說這話的時候,趙無憂下意識的皺起眉頭。這死太監不願意認輸,可又不想讓她輸,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

見她皺眉,他亦是不太高興,伸手便撫上她的眉心,“好端端的又皺眉,真當要未老先衰了。”

“我沒什麼事。”她抿唇,心中溫暖。

外頭,陸國安行禮,“爺,趙夫人朝這邊來了。”

聞言,趙無憂有些焦灼的望著他,“你趕緊走吧!”

“你那麼著急乾什麼?早晚是要見的。”穆百裡倒是不慌不忙。

“你東廠與我趙家慣來不睦,我娘見著你不會感激你,何況你還打傷了她,她不會給你好臉色。”趙無憂輕歎一聲,“你還是走吧!”他一個九千歲,這幾年習慣了高高在上的感覺,怎麼能受得了旁人的臉色。

穆百裡也不著急,隻是站起身來,顧自走到桌案處倒上一杯水。

楊瑾之匆匆忙忙進門的時候,臉上帶著焦灼與擔慮,可視線在觸及房內的穆百裡時,當即冷到了極點。穆百裡是九千歲,而楊瑾之也是一品誥命。

“九千歲?犬子有傷在身,之前若有什麼得罪之處,還望千歲爺能高抬貴手。”楊瑾之當然沒有好臉色,服了溫故的藥,她的心神也緩和了不少,不再如昨日的瘋癲抓狂。

穆百裡報之一笑,“夫人客氣,本座不過是來探視趙大人罷了!”

“既然是探視,那麼現在千歲爺可以走了。”楊瑾之走向床邊,溫柔的望著麵色慘白的趙無憂,“無憂,你覺得如何?”

穆百裡站在那裡,望著麵色泛白的趙無憂,隻得轉身離開房間。

看樣子,他的確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若換做以前,誰敢這般放肆,他必定不會輕縱。然則到了此刻,他才深感跟女人談“理解萬歲”的不易。

望著走出門來的穆百裡,陸國安可不敢吭聲。很顯然,趙夫人沒給千歲爺好臉色,千歲爺是吃了癟。

“爺,卑職打聽了一下,說是趙夫人的精神狀況一直不大好。”陸國安就差直接說:爺,趙夫人不識抬舉是腦子有問題。

可轉念一想,若是趙無憂以後真當與咱家爺有點啥,自己這話必定是要得罪趙大人。是故,有些話還是得說得有技巧才好,免得將來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穆百裡也不說話,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當場拂袖而去。

陸國安無奈的看了一眼房門,趕緊追上自家爺。

房內,趙無憂淡淡的笑著,“娘,我真的沒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很疼吧?”楊瑾之凝眸望著她,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趙無憂是誰,旁人的心思她尚且能猜個大概,何況是自己的母親。輕歎一聲,趙無憂斂眸,“娘是想問趙無極的事吧!”

楊瑾之自知是瞞不過她的,故而白著一張臉點頭。

“娘自己生的兒子,見著麵應該能認得吧?”趙無憂麵無表情,“娘說兄長當年已死,我也一直以為哥哥死了。沒想到,他終究是活著回來了,還帶著滿腔的仇恨。”

楊瑾之神色複雜的望著趙無憂,“合歡,你是在怪我嗎?”

“合歡不敢!”趙無憂苦笑,“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我隻知道如今趙無極回來了,還準備殺了我。這兩刀,便是他送我的見麵禮。”

楊瑾之圈紅了眼眶,“合歡,娘不是這個意思。”

“我明白娘的意思,手心手背都是肉,娘舍了誰都不願。”趙無憂眸色微沉的望著眼前的楊瑾之,被窩下的手,微微攥緊而不為他人得知。臉上,依舊保持著溫潤的笑意,“我答應娘,這件事就此作罷,對於趙無極我會留其姓名。”

“我知道這很為難,他想殺你,我卻在這裡為他求情。”楊瑾之笑得有些自嘲,“可是合歡,娘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你放心,娘隻求著一次,唯這一次。若有下次你要殺要剮,娘都不會再有任何話語。這條命,該還的我都已經還了,真當不欠他的。”

趙無憂蹙眉,“娘真的舍得嗎?那可是丞相府唯一的兒子,娘的親生骨肉。”

楊瑾之撫上趙無憂的臉,“娘的兒子隻有你一人,丞相府唯一的獨子也隻能是你。合歡,這件事不要告訴你爹,彆讓他知道無極的存在。”

“為什麼?”這倒是出乎趙無憂的意料。

猶豫了很久,楊瑾之徐徐起身,背對著趙無憂開了口,“娘不希望他回來取代你的位置。”

“可他也是娘的兒子。”趙無憂眸色微冷。

“他若是回來,你就會死,你懂嗎?”楊瑾之回眸,眸光凜冽,“合歡,聽娘這一次,就算是死也不要告訴你爹,這世上還有趙無極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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