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兮還真當沒有想過,這穆百裡一味的將溫故當成叛徒,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原以為是因為所有人都死了,偏偏溫故存活了下來,是以被穆百裡當成了叛徒對待,一直追殺了十多年。如今聽得溫故如此言語,素兮才知道這其中大有文章。
而這一切都源自於,那一場風沙口一戰。
生與死的對決,偏偏出了意想不到的差錯。
“提蘭的邊關部署,兵力部署,還有陷阱地圖都在我手裡丟了。”這邊是溫故的答案。
素兮雖然不曾參軍,卻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如果這些東西落在了敵軍手裡,那就意味著自己的國家將會任人宰割而毫無招架之力。在最短的時間內,一個國家的軍力部署是不可能極快的調整的。
難怪穆百裡要把溫故當成叛徒,若換做素兮自己,估計也得追殺溫故了。
這擺明了是縱容敵軍對自己的國家,展開準確無誤的進攻。軍者上沙場,寧可掉了腦袋,也不能掉了這麼重要的東西。
“我沒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我也知道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機會證明清白,我沒有出賣提蘭也沒有出賣巫族。可是那一場戰役下來,唯有我一人逃出生天,換做是我,我也會懷疑這唯一的生還者就是叛徒。”溫故輕歎一聲,臉色灰暗。
素兮搖頭,“不,這場戰役可能還有人活著。”
溫故一怔,“你什麼意思?”
素兮冷笑兩聲,“你忘了我在查什麼嗎?看樣子溫大夫的腦子隻能用來行醫救人,還真的救不了你自己。公子如今在查沐國公沐光耀,還有他身邊那位消失的心腹副將姚遲。”
“姚遲這人我倒是見過的。”溫故仔細的回想著。
素兮大喜,“那你與我說說看,這副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是否可靠?”
記憶仿佛回到了那一年的血染黃沙之際,溫故想起了那個豐神俊朗的男子,“當時大鄴與我提蘭是第一次交戰,我隨父親上戰場與統帥們共同迎敵。在沐光耀的身邊,一直有一個膚色微黑的男子。”
“後來交手,我發現這人的武功奇高,對沐光耀可謂是忠心耿耿,最後一場戰役我們重創大鄴軍隊,若不是荒瀾及時趕到,恐怕我們已經大獲全勝。”
“這一場戰役如果不是因為姚遲舍身替沐光耀擋了一箭,沐光耀早就死在了沙場上,哪裡還有命活著回去。之後沒多久,便發生了機密泄露之事,提蘭為此舉國皆滅。”
素兮斂眸,狐疑的望著溫故,“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溫故苦笑,“你在懷疑我?”
“不,我隻想問清楚來龍去脈,搞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如果這個姚遲還活著,那麼你的冤屈很可能會大白天下。”素兮說的很有道理。
溫故深吸一口氣,“當年東西丟了之後,我爹存了私心,第一時間讓我離開了軍營回巫族去,馬上的帶著慕容離開。離開提蘭,不管去哪都好。我非怕死之人,隻不過當時慕容——我不得不這麼做,這個時候能逃一個算一個,總好過大家一起死。”
“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到時候誰也不會再記得,在曾經的大漠版圖裡,還有提蘭這樣一個地方。可是沒想到,路上我們被衝散了,遇見了追殺。”
素兮凝眸不解,“提蘭當時已經有敵軍入侵嗎?”
溫故搖搖頭,“沒有,但當時很奇怪,有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苦苦追殺,我隻身引開了殺手。你們大鄴人說過一句話,叫燈下黑。所以我們約好了去大鄴避難,畢竟慕容本來就不是北疆人,即便回到大鄴也不會惹人懷疑。可我沒想到,這一彆就是一生。”
語罷,溫故不語,眼眶通紅,沒能繼續說下去。
一彆,就是一生!
所以遇見對的人,不要輕易轉身。也許這一轉身,再回頭的時候,她已經消失了。再見唯有墳前荒草漫長及腰,一如她昔年青絲,終成枯塚。
素兮眸色微冷,“這些人到底是誰?難不成就是那叛徒的黨羽?”
溫故搖頭,“我也不知道,當時腦子很亂,我一心隻想找到慕容,至於其他的——等我後來冷靜下來再回去查找,什麼都沒了。整個提蘭國被燒殺搶掠,覆沒在黃沙中,唯有斷壁殘垣。”
驀地,溫故頓了頓,斂了心緒望著素兮,“你們到底發現了什麼?沐光耀死了那麼多年,公子為何突然要查他?還有那姚遲,都失蹤十多年了,當年他若是還活著為何不回大鄴?大鄴班師回朝,雖然沒有大獲全勝,但也是滅了鄰國有功。”
“估計是因為主將陣亡,所以沒敢回來吧!”素兮隨後搪塞。
可誰都知道,主將陣亡這種事情古有發生,又不是他這一次。對朝廷而言,撫恤犒賞便能擺平,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主將陣亡,這副將往往很容易升官加爵,除非姚遲死了,否則他沒理由不回來加官進爵。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那你跟慕容是在大鄴內分開的,還是在大鄴之外?”素兮問。
溫故輕歎,“進了金陵城,我們就分開了。”
“金陵城?”素兮凝眸,“那已經是大鄴的城池。”
“對!”溫故眸色無溫,“我們被一路追殺,從提蘭逃到了大鄴,進入了金陵城內得到了我爹故友的幫助。我曾以為,這事兒到了這兒也算是告一段落,可我沒想到還有人窮追不舍。無奈之下,我跟慕容商議去京城。”
素兮駭然,“你們敢來京城?”
“天子腳下,誰敢造次啊?”溫故歎息,“若不是被逼無奈,我們也不想冒這麼大的風險。”
“按理說你的武功那麼高,連東廠都抓不住你,要避開殺手應該很容易才是。那慕容是你教的,你教出來的徒弟,怎麼連還手之力都沒有?”素兮不解。
溫故猶豫了一下,似有難言之隱,“她終究是弱女子,而且當時身子不大好,十分虛弱。”
素兮點點頭,那便說得通了,“她受了傷?”
“算、算是吧!”溫故吞吞吐吐。
見狀,素兮也不願再多問,畢竟這些事兒能從溫故的嘴裡吐出來,已經很不容易。素兮輕歎一聲,“以前有人跟我說,這命裡的東西都是老天爺的恩賜,他給的都是有定數的,到了一定的時候就會拿回去。你就當慕容回到了屬於她的地方,彆太難過。”
溫故笑紅了眼睛,“我不難過,她雖然走了,我可知道她的心還在,她把最重要的都留給了我。我隻是可惜沒能再看她一眼,就這麼分彆得毫無預兆。”
“彆想太多。”素兮深吸一口氣,轉身坐在了欄杆處,指尖微顫著拂過劍鞘上的圖騰。
他說:我若是走了,你一人得好好的活下去,即便到了絕境也不可相隨。你這條命,便是我此生最重要的東西。
後來,他真的走了。
鼻尖泛酸,這是有多少年沒敢回想過了?還以為忘了,沒想到回頭一想,傷還在疼也依舊。
長長吐出一口氣,素兮不願多想,也不敢多想。
屋內的笑聲漸漸淡去,趙無憂一開始是真的覺得很癢,後來漸漸的——她覺得身上有些發熱,慢慢的便渾身舒暢起來。雖然有些部位他下手挺重的,摁得她有些疼,但是到了最後,她卻睡著了。
穆百裡無奈的望著歪了腦袋,慢慢挪進自己懷中的趙無憂。不知道他光看不能吃,本來就遏製得厲害嗎?如今還敢送上來,這不是存心要折磨他?
奈何她現在身子不適,而且還在極其努力的戒藥之中,他所有的欲都得以她的身體為先。這副身子不折騰好,估摸著以後有的是憋屈。
溫熱的指尖輕輕撥開她散落麵頰的發髻,睡著了能讓她的身子好受一些。否則醒著,就得一直忍受著病痛折磨。算起來這趙嵩也是夠狠夠絕,對待自己的女兒尚且手下無情。
曾經他還以為趙嵩是個專情之人,畢竟丞相夫人隻有一個,他始終沒有納妾填房。以他對趙無憂的栽培來看,他對這個“獨子”也是極為用心的。
如今穆百裡算是開了眼,原來所有的用心都是彆有居心,所有的栽培不過是棋子一枚罷了!所謂的專情,隻是因為他要的更多,而不是羈絆權勢的女人。等你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你還怕沒有女人相伴嗎?
所以,穆百裡有理由懷疑,趙嵩要的恐怕不是眼前看到的那樣簡單。
狼子野心,不可小覷。
趙無憂隻是小憩一會,畢竟先前她也睡了很久。穆百裡的身上暖暖的,是她喜歡的溫度,帶著她喜歡的氣息,所以她覺得安心。
似乎是命中注定,從他出現死賴在她床榻上不走,非要跟她一起睡,她就形成了一種習慣。有他在身邊的時候,她便心安。
知道她正處於半睡半醒狀態,他實在忍不住,就在她臉上輕輕啄著。就像是年幼的孩子,渴望著心愛之物,得到之後便愛不釋手。
她唇角輕揚,心裡是暖暖的。
不過,穆百裡也不能一直留在尚書府,現下這荒瀾與大鄴即將開展,邊關局勢十分吃緊。東廠若想奪得兵權,就得在這場兩國對峙中,有所貢獻。
對於如今的局勢,趙無憂心裡是清楚的,端坐在梳妝鏡前,望著鏡子裡那個為自己挽發的男兒,心裡隱約有些擔慮。
“我不會再去爭什麼兵權,畢竟我也不需要了。”她父親如此對她,她如今的狀況真的沒必要去參與權力鬥爭,否則就是在打自己的臉。趙無憂沒那麼蠢,蠢到自己倒貼進去。
穆百裡為她重新戴好玉冠,雙手輕輕摁在她的肩膀上,“你自己當心點,戒藥並非一朝一夕,你爹若是察覺,必定會殺了你。”
眉睫陡然揚起,這點趙無憂倒是真的沒有想過。會真的,殺了她嗎?
兒子的命是命,女兒的命就不是命?
但是她也不敢冒險,畢竟性命之憂一條,她沒有多餘的機會,讓自己去鬥膽一試。
“我要你一句實話。”趙無憂眸色微沉。
穆百裡似乎已經料到她想說什麼,眸色微微黯淡下去,“你說。”
“你忍辱負重出現在大鄴宮闈,而後謀劃了這麼久坐上了東廠提督之位,執掌朝政大權。我隻想問你,你是不是想利用大鄴來對付荒瀾,攪動兩國風雲,以此來報自己的滅國之恨?”趙無憂一字一句。
她的腦子永遠是這麼清晰,沒有半點的猶豫。
“我若說是,你當如何?”穆百裡問。
“我做不到出賣你,我也做不到出賣大鄴,但——我會退避三舍。”這是她身為大鄴的禮部尚書,趙家子嗣,唯一能做的退讓。
穆百裡如釋重負,繼而苦笑兩聲,“大鄴和荒瀾都覆沒了,對我有什麼好處?”
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肩上的擔子可以卸下來了。那麼接下來呢?繼續顛沛流離,繼續流離失所,繼續過以前那種無國無家無親人的日子?
趙無憂垂眸,“那麼,我沒什麼可問了。”
他伸出雙臂,從後麵環住她的雙肩,將下顎輕輕抵在她的肩胛處,“若大鄴亡了,你該去哪兒呢?若你流離失所,又該如何與我在一起?”
“那你的仇恨呢?”她問。
他彆有深意的笑著,“我的恨是由愛而生的,你若給我足夠的愛便能抵消,是故得看趙大人的表現。何時趙大人讓本座滿意,本座當死在石榴裙下,無怨無悔。”語罷,他拂袖轉身。
她嗤笑,目送他離去的背影。
及至穆百裡離去,素兮才敢進來,“公子?”
趙無憂輕歎一聲,“讓你們都擔驚受怕了?”
素兮搖搖頭,“隻要公子安然無恙,其他的都不重要。”轉而又道,“公子既然好些了,那卑職就將有關於沐國公之事與公子說一說。”
“好!”趙無憂安然靜坐,細細的聽著素兮將所有的調查結果一一上報。尤其是溫故口述的那些事,這些即便在東廠的檔案室裡,也是不存在的。
等著素兮說完,趙無憂沉吟良久,“你去安排一下,儘量讓鳳陽郡主避開齊攸王,與我見上一麵。讓溫故來見我,我有事要讓她去辦。”
“地點呢?”素兮問,“是否要讓卑職選擇。”
“不,還是得意樓。”趙無憂眸色幽沉。
素兮頷首,“卑職明白!”轉而快速離開了房間。
不多時,溫故走了進來,瞧著趙無憂還算神清氣爽,這才放了心。穆百裡如此厚待趙無憂,著實出乎溫故的意料。
“素兮都告訴我了。”趙無憂凝眸望著他,眸中晦暗不明,“溫故,你想給自己洗白,你就得聽我的。也許這一次,我還能連帶著把你們一直苦苦追尋的叛徒,都給揪出來。但是——你得配合我,明白嗎?”
溫故頷首,“隻要公子吩咐,我一定照辦。”
“不管結果如何,你都不能衝動,壞了我的規矩。”趙無憂難免還是要叮囑一句,畢竟北疆來的蠻子,有時候容易沒了管束。
“你放心,已經隱忍了那麼多年,我若真的要做點什麼,也不至於等到現在。”溫故深吸一口氣,“我隻是心有不甘,那麼多人都死在鐵騎之下,卻不知道到底是被誰出賣的。我不願白白擔著汙名,來日去了底下,也沒臉見我巫族的鄉親父老。”
“我不管你們巫族,我隻要真相。”趙無憂眸色無溫。
溫故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沐瑤沒想到素兮會來找她,而且是在沐瑤準備安睡之際,掀開被褥,床褥裡頭滾出個俏女子。素兮饒有興致的望著一臉啞然的沐瑤,“這齊攸王府的東西,可真舒服。”
“你怎麼在這裡?”沐瑤駭然,極力壓低了聲音。
霍霍緊跟著取了外衣披在沐瑤身上,這會子沐瑤已經褪了衣裳準備就寢呢!
“公子太過思念郡主,如今茶不思飯不想,實在是讓人於心不忍。這不,卑職就來請郡主過去一趟。”素兮笑嗬嗬的起身,冷劍在手,一身英姿颯爽。
霍霍道,“都已經快到亥時了,你家公子才想起來思念郡主,莫不是心懷不軌,對郡主有什麼非分之想吧?我可告訴你,郡主就是郡主,誰敢恣意妄為,我第一個饒不了他。不管是尚書還是丞相之子,這可是京城是天子腳下,由不得你們亂來。深更半夜的,郡主要歇息了,有事明兒請早!”
素兮也不惱,這丫頭一開口就跟個炮仗似的,倒也有趣。
“所以說,郡主是不打算跟我走?”素兮彆有深意的笑著。
沐瑤也不是傻子,這大半夜的來齊攸王府,肯定不是為了相思病,自然是彆有居心。就好比上一次趙無憂的心思,如果這一次自己不去,會不會又鬨出什麼幺蛾子?
若是惹人懷疑,又該如何是好呢?
素兮不緊不慢的從被褥裡取出一個包袱,打開來是兩套男兒裝,“郡主若是對我家公子有意,可與婢女一道換上這衣服,剩下的便交給我來處置。”
“我為何要去?”沐瑤冷眼斜睨。
“郡主請我家公子聽了一出好戲,那我家公子自然也得禮尚往來。”素兮眸色微恙。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沐瑤眯起危險的眸子。
素兮懷中抱劍,笑得微冷,“公子有句話,托卑職轉告郡主!”她伏在沐瑤耳畔低語,直說得沐瑤麵色驟變,當即不敢置信的盯著眼前的素兮。
“你是說——”沐瑤抿唇。
“郡主想要的,不就是這樣嗎?既然是試探,那麼恭喜郡主,您成功了。”素兮深吸一口氣,“選擇權還是在郡主身上,若郡主現下想要退出,公子必定不會攔阻。”
沐瑤上前,“霍霍,換衣服。”
霍霍一怔,“郡主?”
素兮帶著二人悄悄的從後門乘坐馬車離開,齊攸王府的探子隻看到郡主與丫鬟都穿著男兒裝,離去時更是鬼鬼祟祟的,恐怕是有所圖謀!
胡青得了消息,當即轉達了蕭容。
書房裡還點著燈,蕭容正收到邊關來的信鴿,還來不及打開看,便聽得胡青彙報,說是鳳陽郡主和婢女兩人,女扮男裝跑出去了。
蕭容一怔,“這個時辰了,還跑出去做什麼?”
胡青搖頭,“王爺,要不要派人去找?”
“這丫頭古靈精怪的,慣來會闖禍,你讓人盯著點,若是她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馬上彙報。”說這話的時候,蕭容眼底陡沉。
有些東西好像從地底下裂開,正在慢慢的往上爬。
馬車停在了青樓門前,沐瑤與霍霍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老鴇倒是很熱情,迎著兩位新麵孔便進了雅閣。這雅閣裡頭有兩個女扮男裝的等候多時,沐瑤進來的時候微微一怔,這人的身段跟自己和霍霍差不多,從背影來看,還真的難辨真假。
素兮領著二人穿過一道小門,然後讓二人又換了一次衣裳,再從後窗帶著二人離開。那裡早有馬車等候,人一上車就馬上離開,直接去了得意樓。
發現自己來了得意樓,沐瑤眸色微沉,“為何來此?”
素兮也不多說,“請,公子還在原來的雅閣等著,郡主自己上去吧!”
沐瑤深吸一口氣,緩步上了樓,推開虛掩的房門便看到了安然坐在裡頭的趙無憂。兩杯果茶,香氣淼淼,一室果香。
“郡主終於來了!”趙無憂含笑望她,眉目溫柔。
沐瑤坐在趙無憂對麵,“這麼晚了你找我過來,說是有什麼故人要見上一麵,到底想讓見誰?趙大人,你可莫要故弄玄虛才好。”
趙無憂抿一口果茶,淡淡然看她,“郡主的臉色不太好。”
聞言,沐瑤當即撫上自己的臉,卻在不經意間暴露了自己的心思。呼吸微促,沐瑤有些懊惱,為什麼她的腦子總是慢一拍呢?尤其是在趙無憂跟前。
也許是趙無憂這人太聰慧,眼睛太毒,什麼都看得穿,包括這人心。
可趙無憂覺得,自己的眼睛並不毒,至少她沒有看清楚父親的真麵目,被人眼巴巴的操縱了這麼多年,如今才算醒悟。
“趙無憂,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沐瑤冷了麵色。
趙無憂一笑,“沒什麼意思,隻不過是想讓郡主見一見故人,然則這位故人有些不太好找,沒有郡主的吩咐,他便如同縮頭烏龜一樣躲在哪個犄角旮旯裡,不肯鑽出腦袋來。”
沐瑤冷笑兩聲,“縮頭烏龜也有縮頭烏龜的難處,趙大人這般咄咄相逼,未免欺人太甚。”
“咄咄相逼,欺人太甚?”趙無憂掀了眼皮子,冷颼颼的剜了沐瑤一眼,“若不是鳳陽郡主自己一腦袋紮進來,非得試探本官的真心,本官又何必多費心思呢?”
“郡主美意,豈可辜負,若我連這點本事都沒有,豈非讓郡主很失望。為了避免讓郡主失望,本官隻好使出渾身解數,去追查這斬箜篌的背後故事。沒想到,還真的讓本官查出了端倪。”
沐瑤的眉睫陡然揚起,一雙美眸死死的盯著趙無憂。
趙無憂不以為意,顧自抿一口果茶,“聽說在沐國公府裡,還真的有一把鳳首箜篌,隻不過這東西並不屬於國公夫人,而是屬於沐家小姐,也就是郡主的生身之母。沐家的箜篌慣來是傳女不傳男的,所以這東西如今應該是在郡主手裡。”
“當年沐家小姐與人有婚約在前,可是卻珠胎暗結,生下了一個女兒,至今也沒人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而後沐國公以身殉職,馬革裹屍,得封國公府門第。因為膝下沒有一兒半女,夫人又懸梁自儘,老太爺覺得肥水不流外人田,乾脆就把自己的外孫女過繼,權當是自家的孫女。”
“大不了,來日招婿入府,也算是綿延了沐家的香火,對得起沐家的列祖列宗。在過繼大禮過後沒多久,沐家小姐便香消玉殞,至於死因對外宣稱是病逝,可實際上呢?誰有知道?這大門大院裡,關起門來是什麼勾當,就不必多說了。”
沐瑤靜靜的聽著,麵色愈發沉冷。趙無憂在述說著沐瑤的身世,也就是說,她在用刀子慢慢的剖開沐瑤的胸膛,正打算取出她火熱的心。
“此後,郡主便得了封賞,成了沐國公府名正言順的鳳陽郡主。”說到這兒,趙無憂放下手中杯盞,“敢問郡主,本官所言是否屬實啊?”
“不過是說書的胡編亂造,趙大人怎麼也當了真呢?”沐瑤冷了麵色。
趙無憂輕笑,“我方才也是說笑,可郡主這臉色好像也是當了真的。”
“你!”沐瑤啞然。
趙無憂輕歎一聲,“郡主其實也不必試探,這丞相府與齊攸王府聯姻,原本無關你我,可偏偏皇上還是賜了婚。你覺得這意味著什麼呢?你想拉我過去與你統一戰線,可是你想過沒有,我會聽你的還是聽我爹的?隻要我現在把知道的事情告訴丞相府,郡主隻怕會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沐瑤切齒,“你——趙無憂,你敢!”
“郡主這句話,算不算正麵的肯定了我所有的推測呢?”趙無憂意味深長的笑著。
聞言,沐瑤愣住,“你在試探我?”
“換句話,也是想在郡主這裡,求個明白罷了!”趙無憂輕歎,“如今郡主什麼都不必說了,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我還是知道了。”她頓了頓,“郡主想不想殺人滅口呢?”
沐瑤握緊了袖中拳頭,她知道趙無憂並非泛泛之輩,這會子就算自己翻臉,也未必能殺得了趙無憂。恐怕現在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周圍盯著自己。
隻要她動手,她絕對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仿佛是泄了氣的皮球,沐瑤垂眸,“你到底想怎樣?”
“把郡主知道的,都告訴我。”趙無憂依舊笑靨清淺,“比如國公爺到底是怎麼死的?當年風沙口一戰的真相又是如何?”
沐瑤的身子在微微顫抖,趙無憂清晰的感覺到來自於沐瑤的憤怒,那種不知名的仇恨。身為郡主,卻有這樣的一股子怨氣,想來這沐國公之死的確有貓膩。
“你就不怕我說出來,會連累你尚書府和丞相府?”沐瑤切齒,眸色狠戾。
“丞相府是丞相府,尚書府是尚書府,如今尚書府的主人是我。”趙無憂彆有深意的說著。
這話倒是讓沐瑤嬌眉微蹙,趙無憂這話的意思是——尚書府與丞相府是各自為政的?也就是說趙無憂並不打算跟趙嵩聯手?
這父子也是人心隔肚皮,各有所謀?
“你說吧!”趙無憂淡淡道,“我爹不會知道的,何況你早晚是要嫁入我尚書府的,與我尚書府一個戰線才是你最後的出路。這不是你的本意嗎?想利用我尚書府對付齊攸王府。”
沐瑤的麵色瞬白,“你怎麼知道——”
“若你不是跟齊攸王心存間隙,又為何要將目標落在我身上呢?你看上去是單純可愛,可實際上也有很多小聰明的舉動,而這些舉動都是做給我看,做給那些跟著你的齊攸王府探子看的。你若覺得我能走到尚書這個職位,連這個眼力見都沒有,那我也無話可說了。”趙無憂輕歎。
“當年我舅舅出征北疆,臨走前叮囑我娘一定要好好養著,等這件事完畢他就會回來,到時候就讓我娘能風風光光的嫁給我爹。”沐瑤深吸一口氣,“可是舅舅走了,就再也沒有回來。後來朝廷傳來了主將陣亡的消息,在舅舅的棺槨回到京城的那天夜裡,舅母便懸梁自儘,跟著舅舅去了。”
“我那時候尚在繈褓,根本不知道家中出了變故。皇上感念沐家功勳,在舅舅死後追封他為沐國公,並遵循爺爺的意思,把我過繼給了舅舅膝下,成了沐國公府的鳳陽郡主。娘親身體不好,曆經家中變故,病得更重了一些。沒過幾年,娘親就不行了。”
“在娘臨走前,有一人回到了國公府,看望了我母親。他從北疆而來,帶來了有關於當年風沙口一戰最關鍵的消息。原來我舅舅並不是光明正大的死於戰場,而是被人暗箭所殺。”
趙無憂身形一震,“這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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