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雲安寺山腳下,丞相夫人的墓前,那一襲紅衣的女子,與那玄袍男子作了皇天後土的見證。那天夜裡的月色極好,銀輝落在發髻上,誤以為已到白頭。
他終究欠了她一場盛世婚禮,雖然對天對地對著趙夫人的墓,行了三拜之禮,還是虧欠了她。
穆百裡擁著她坐在樹梢,瞧著滿世界的銀輝絢爛,安靜的世界裡唯有他們兩個人,相擁在一起,相約此生要生死一處。
“穆百裡,男兒一言九鼎,你若負了我,彆怪我翻臉無情。”她伏在他懷中低語。
他低眉看她,哭了一場,雙眼腫如核桃,說話都帶著濃重的鼻音。好歹也是哭出來了,否則他還怕這丫頭會把她自己給憋死。
人嘛,高興就得笑,難過就得哭,否則老天爺給人六根,讓人喜怒哀樂作甚?總歸不要壓抑,否則早晚是要出事的。
那楊瑾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若我負了你,我這條命就是你的。”他輕歎一聲,“接下來你想怎麼做?”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我要把這筆賬好好算一算,算得清清楚楚。我娘不能白死,我不會放過那些逼死她的人。如果不是齊攸王府,不是我爹,不是無極宮,我娘怎麼會神誌不清,被逼得走投無路。”
如果不是被逼無奈,她的母親怎麼舍得下她?
怎麼能這樣淒淒慘慘的死去?
一想起娘親臨死前的血肉模糊,趙無憂喉間便湧上了腥甜的滋味,一張臉慘白到了極點。她極力壓抑著喉間的滋味,身子有些發涼。
穆百裡也感覺到了來自趙無憂的輕顫,當即抱緊了趙無憂,“是不是不舒服?”
趙無憂點點頭,突然嘔出一口血來。
驚得穆百裡當下扣住她的腰肢,快速帶著她落回地麵。將趙無憂打橫抱在懷中,穆百裡直奔簡易棚子而去。這個時候找大夫都是其次,看這種情況估計是體內的寒毒又在作祟了。
這幾日溫故也不知在做什麼,尤其是楊瑾之死了之後,溫故就消失到了現在。
內力緩緩的灌入趙無憂的體內,穆百裡的臉色極為難看,素兮與陸國安在外頭守著,一乾影衛繼續戒備,不許任何人靠近打擾。
可是穆百裡已經輸了不少內力,自己都跟著氣喘,這趙無憂怎麼還不醒?看樣子,這情況怕是嚴重了。
素兮見著裡頭一直沒動靜,自然也是驚了,進了棚子發覺穆百裡一臉僵冷,趙無憂還躺在那兒一動不動,當即跑到跟前,“公子?”
可這一探腕脈,好像什麼都正常?這體內也未見亂竄的跡象,這是怎麼了?
穆百裡也覺得詫異,怎麼隻覺得內勁對趙無憂沒有作用?按理說不應該,他的內力乃是純陽之力,與寒冰相抗,是絕對有效果的,怎麼……
驀地,素兮突然笑了。
“你笑什麼?”穆百裡麵露慍色。
素兮站起身來,“千歲爺不必擔心,公子是睡著了。”
穆百裡一怔,忽然明白了過來。
輕歎一聲,素兮無奈的望著熟睡中的趙無憂,“公子太累了,自從夫人走後,公子睡得很少,吃得也少,整個人消瘦憔悴。也就是在千歲爺身邊,公子才敢放心睡,才能睡得安穩一些。”
語罷,素兮行了禮,畢恭畢敬的退出去。
是的,趙無憂睡著了。
她實在是太累,身心俱疲,再也沒有睜開眼睛的氣力。她需要好好休息,然後好好去想,怎麼能讓娘親死而瞑目,怎麼能完成娘親的遺願,然後讓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那一夜,趙無憂睡得很安穩。
夢裡有淡淡的梨花清香,還有娘親溫暖的懷抱。娘仍舊住在雲安寺裡,她伏在娘的膝上,娘溫暖的指尖輕輕的撫過她的麵頰,溫柔的低喚著她的名字。
合歡……
一覺醒來,娘依舊是冰冰涼涼的墓碑,她的身邊隻有穆百裡一人。他一夜未眠,睜著眼睛守著她,擔心她會做噩夢。
好在她睡得很安穩,縱然夢中落過淚,卻也是笑著哭的。
收起嫁衣,趙無憂瞧著身上的孝服,眉目微凝。睡了一覺,果然精氣神都好多了。她還是她,那個淡漠疏離的禮部尚書趙無憂。
晨光熹微,穆百裡踏著晨曦歸去,他們不能一起回來,否則是要教人生疑的。所以穆百裡先走一步,趙無憂稍後再回。
跪在娘親墓前,趙無憂眉目清淺,臉上無悲無喜,“娘可都看到了?合歡已有心愛之人,娘親的嫁衣也穿在了合歡的身上。娘的手藝真好,合歡很喜歡。雖然現在會很艱難,並且以後的路也會一直艱難,可合歡不會放棄。”
她的命,是用娘的命換來的。
守孝三年,三年……
雲箏上前,將披肩輕輕的覆在趙無憂身上,“公子,時辰不早了,該啟程回去了。”
趙無憂意味深長的瞧了雲箏一眼,突然抬手,一個響亮的耳光便落在了雲箏的臉上,“你是什麼東西,需要你來提醒我做事嗎?既然你那麼喜歡多管閒事,那便在這裡好好替我守著。”
語罷,趙無憂拂袖而去。
奚墨一愣,“公子,雲箏她——”
“你是不是也想留下?”趙無憂冷然。
喪母之痛,讓趙無憂整個人都透著陰鬱寒氣,大有生人勿近之感。
奚墨不敢吭聲,隻是回頭看了一眼跪在墓前的雲箏。所有人都隨著趙無憂撤走,唯有雲箏被留了下來,仍舊跪在那裡。
她回眸望著漸行漸遠的車隊,看著那塵煙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眼睛裡有溫熱在不斷的湧動,最後奪眶而出。
雲箏伏跪在墓前,雙肩微微的抽動著。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停駐在雲箏的身邊。
慘白的臉上帶著黑色的眼罩,還有一道長長的刀痕,原就不夠英俊的臉上,此刻更添幾分可怖之狀。此時此刻,趙無極正笑意冰涼,斜著眼冷睨墓碑上的那一行字跡。
“現如今,你還覺得趙無憂好嗎?”他冷笑,“還覺得這個女兒是你的一切嗎,如今連命都丟了,你還覺得自己是對的嗎?你養的好女兒,反過來要了你的命,你還真是能耐。”
那冷冰冰的嘲諷,帶著一種憎恨,沒有半點溫情。
看一眼仍舊伏跪在地的雲箏,趙無極俯身蹲下,“還不起來,打算一直跪著嗎?”
“我還能怎樣?”雲箏抬起頭,神情略顯麻木,“在公子心裡,我已經成了裡外不是人。若非公子念著這些年我隨行伺候著,估計這會早就殺了我。我知道的東西太多了,她豈能容得下我。”
“我給你通了那麼多消息,你覺得我還回得去嗎?公子沒讓我回去,是下了狠心的,她根本就沒打算讓我回去。”
趙無極深吸一口氣,“那你便跟我走吧!”
雲箏凝眉望著他,“你說什麼?”
“自然是要跟我走,難不成你還回尚書府送死嗎?趙無憂已經懷疑你了,對她而言,隻要她有一絲反悔,你就沒有存活的必要。”趙無極眸色冷冽,“跟我走,反正你早就是我的人。”
雲箏不答,仍舊跪在那裡。
趙無極長歎一聲,踩著緩慢的步伐,走到了墓碑之前。蹲下身子輕輕撫過母親的墓碑,冰涼的觸感讓他覺得很痛快,竟有種莫名的心中舒坦。
“娘,你終於死了。”趙無極笑了,笑得何其恣意可怖。
那尖銳的笑聲讓雲箏下意識的喉間滾動,攥緊了袖中拳頭。雲箏站起身子,眉目微懼的走到趙無極跟前,“你彆這樣,她好歹也是你的母親。”
“母親?”趙無極笑意凜冽,“那你可見過不要兒子的母親?既然是她負我在先,我為何還要認她?如今她是個死人了,我看她還怎麼疼愛她的寶貝女兒。若我是她,黃泉之下太孤單,一定會帶著那寶貝疙瘩下地獄去。”
雲箏抿唇,“你彆這樣,你這樣讓我很害怕。”
“這世上最不可怕的就是死人,若世上真的有鬼倒也好了。”趙無極冷笑,一腳踹翻了墓前的祭品,眸色狠戾。
下一刻,趙無極牽起雲箏的手,“我知道,你會願意為我做任何事,對嗎?”
雲箏定定的望著趙無憂,繼而點了點頭,“但是我還是那句話,你莫要傷害公子,我斷不會做傷害公子的事情。其他的,都好說。”
“你放心,對付趙無憂是我一個人的事,至於你——”他輕輕的將雲箏擁入懷中,抬眸間眸光狠戾,“你是我的女人,我自然會好好的保護你。那些生與死的事兒,都跟你沒關係,你要做的隻是留在我的身邊,好好的陪著我。”
雲箏頷首,笑靨溫柔的伏在趙無極懷中,“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
趙無極清淺的吐出一口氣,斂了眉目道,“趙無憂已經容不下你,我帶你去個地方。以後,我們永遠在一起。”
“好!”雲箏麵色微紅的點點頭。
她想著,這一走怕是再也回不來了。再見,亦不知是什麼時候。隻是這人世間的所有緣分,都自有定數,緣分儘了,誰都無可奈何。
馬車朝著回城方向行駛著,趙無憂無力的靠在車壁處。
素兮進得車內,“公子還撐得住嗎?”
趙無憂麵色慘白,靠在車壁處奄奄一息,“死不了。”
一聲輕歎,素兮點點頭,“夫人——”
“我娘的心思,我自然是清楚的,她不能自儘身亡,所以刻意製造了這一場意外。在我與我爹之間,她選擇了我卻怕傷了我爹,齊攸王府會對我不利,東廠也會對我下手,滿朝文武都會落井下石。”趙無憂睜開眼眸,笑得何其酸澀。
“我娘處處為了我考慮,可我什麼都沒能為她做。除了保全自己,不讓她失望,其實我什麼都做不了。我自以為聰慧,其實很多事還是無能為力。素兮,你知道我此刻的無力感嗎?”
素兮頷首,“卑職當然明白,就跟當年一樣,我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去,卻沒能為他做點什麼。有那麼一瞬,卑職想過隨他一起去吧!如今想來才覺得釋然,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回頭去看當年的那些事兒,其實也就是一念之差罷了!”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的確,有朝一日我到了娘這個年紀,再回過頭去想著娘當年的樣子,才會發覺原來已經隔了很遠很遠。若是有朝一日,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許很多觀念都會就此更改。”
“是故公子也頹廢過了,該振作起來。夫人那麼疼愛公子,早早的做好了所有的準備,製造了一場意外,讓公子的路能更好走一些。”素兮惋惜,“事已至此,放下吧!人總該往前看的。”
趙無憂苦笑,“後退已無路,我爹再也沒了軟肋,我卻去了半條命。”她伸手挑開窗戶簾子,瞧著外頭極好的風景,“如此也好,這父女之間最後的聯係,也算是徹底斷了。”
以前還得顧及娘親的感受,如今什麼都不必想。
都沒了!
因為楊瑾之的死,身為禮部尚書的趙無憂自然得守孝。且不說三年,至少一年是要的,這禮得做給天下人看,能不能遵守全看趙無憂自己的意思。
不過沐瑤知道,趙無憂肯定會遵守。
霍霍無奈的望著鏡子裡頭戴白花的沐瑤,“奴婢替郡主委屈,這好端端的一樁大喜事,如今突然變了模樣,成了這副樣子,實在教人心不甘情不願。這相爺夫人好端端的,突然就摔了馬車,還——”
“夠了!”沐瑤低喝,“不要命了,這個時候說這種話?你沒看到尚書府與丞相府如今是什麼狀況嗎?”她輕歎一聲,腦子裡是趙無憂麵如死灰的模樣。
霍霍撇撇嘴,讓她不說話,她自然是做不到的,“可是郡主,你看姑爺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怎麼看也不像是至孝之人,卻發下重誓要守孝三年,這不是耽誤郡主嗎?”
沐瑤驟然起身,“你這丫頭,平日說什麼我都隨了你,可這一次由不得你胡說。”
長長吐出一口氣,沐瑤緩步走到門口,瞧著外頭極好的日頭,“你也知道,我娘走得早,我都沒來得及傷心太久,就忘了娘是何模樣。所以我很羨慕你,有娘親的陪伴。”
“霍霍,你也有過母親,奶娘走的時候你可曾肝腸寸斷?若你有過這種滋味,就彆再說這種剜心的話,我也會疼。”
“趙無憂的確沒有哭,可是男兒有淚不輕彈。我知道趙無憂心裡是難受的,不哭比哭出來更讓人不忍心。那種有淚往肚子裡流的滋味,才是最生不如死的。”
聽得這話,霍霍不敢再多言。
趙無憂已經回來了,隻不過把自己鎖在了聽風樓,什麼人都不見。沐瑤輕歎一聲,還以為嫁過來能好好的謀劃,即便趙無憂對自己沒有那份心思,可自己好歹也是有心的,說不定哪天還能……
霍霍道,“不如郡主去看看吧,姑爺一直封閉自己也不是個事兒,總得走出來才對。”
沐瑤想了想,這話倒是對的。
端著廚房剛做好的小點心,沐瑤便去了聽風樓。在皇家人眼裡,趙無憂是郡馬爺。但出了皇宮,沐瑤是尚書夫人,嫁夫隨夫。
素兮踏入書房,“公子,郡主來了。”
趙無憂放下手中的墨筆,將一封信交給素兮,“悄悄讓人遞給千歲爺,就說是我的意思。還有,溫故回來了嗎?”
“沒有!”素兮接過書信,“他是不是——”
趙無憂斂眸,“他不會跑的,也跑不出去。讓郡主進來吧,我正好也有事找她商量。”
“好!”素兮行了禮,快速退下。
不多時,沐瑤端著點心進門。
進來的時候,沐瑤的臉上顯著幾分小心翼翼,她將點心隔在桌案上,抿唇輕語,“你、你沒事吧?”
趙無憂的臉上無悲無喜,“如今還能有什麼事?你不必擔心,我不會破罐子破摔。”語罷,她緩步走下書案,走到了沐瑤跟前,“很抱歉,你的洞房花燭夜要推到三年以後了。”
沐瑤的麵色緊了緊,“你我本就是利益之合,本來就無所謂這些。”
長長吐出一口氣,趙無憂坐定,“雖然暫時做不成夫妻,可這情義還在,我們的聯盟依舊作數。郡主,你說呢?”
“是。”沐瑤點點頭,“我舅舅的事情,我一定要查清楚,還他一個天理公道。”
“我已經讓人去查當年的風沙口一事,相信會有所眉目。”趙無憂輕咳,素白的臉上泛著憔悴之色。
這幾日的操勞,讓她整個人消瘦得厲害,原本就單薄,此刻更顯得虛弱。眼下的烏青都有些加重,可見這段時日著實折騰得厲害。
“我信你,隻不過你的身子——”沐瑤擔慮,“還好嗎?”
趙無憂抬頭看了她一眼,若無其事的將點心塞進嘴裡,避重就輕道,“你覺得呢?”
沐瑤坐定,“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你若是覺得心裡有苦,可與我說一說,我那麼大的把柄都落在你手裡,自然不會出賣你。”
聞言,趙無憂笑了,“我也不怕郡主出賣,不過人死不能複生,我一味的消沉有什麼用呢?”
沐瑤抿唇,“外頭的人都在說,這一次意外其實是人為,很可能是你和相爺得罪了什麼人,所以、所以才會對相爺下手,誰知竟然連累了相爺夫人。”
“你是說無極宮?”趙無憂冷笑兩聲,“這幫鬼畜,真是該死。”
她說這話的時候,極為平靜,可眼睛裡還是難免掠過一絲痛楚。消息都散得差不多了,這一次趙嵩得對付自己的親生兒子,否則如何能告慰亡妻的在天之靈?如何能平天下之怒?
趙無憂抿一口水,眸色無溫。
她倒要看看這一次,她那身為丞相的爹,該如何處置。對於趙無極是縱還是殺?若是縱,那趙無憂就得親自動手了,如果是殺——趙無憂便無話可說。
父親的心裡裝著權勢地位,連兒子都殺,那她這個女兒想來也沒有留存的必要。
權勢地位,勝過一切。
沐瑤道,“我已經跟齊攸王府打過招呼,想必蕭容也會有所動靜。畢竟我已經嫁入了尚書府,尚書府的事兒他不能袖手旁觀。”
趙無憂一笑,她怎麼會忘了蕭容呢!
如果不是蕭容執意要把沐瑤嫁入尚書府,她的母親也不會殊死一搏,拿自己的命去換她的周旋時間。三年一條命,怎麼想都覺得心中怨恨難消。
長長吐出一口氣,趙無憂道,“這樣也好,總歸不能讓他閒著就是。因為娘的事情,連你的三朝回門都是你自己回去的,找個時間我陪你回一趟齊攸王府。”
沐瑤一怔,“你——”
“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否則你在蕭容眼裡的價值,會越來越少。一個連男人都捏不住的女人,蕭容會起疑會廢了你這枚棋子。”趙無憂眸色微沉。
沐瑤頷首,“終究是你思慮得周全。”
“如今你我是一條船上的,你若安好我便周全。”趙無憂深思,“蕭容此人,疑心深重,是故不可小覷不可大意。回去之後,你儘量實話實說,有關於我的疑點也彆瞞著。回來之後,你把告訴過蕭容的話一五一十的告訴我便好,其他的便由我來處置。”
沐瑤點點頭,“我明白,你是要我取得蕭容的信任?”
“你是刁蠻郡主,該有的刁蠻還是要有的。”趙無憂起身,“但是你又是一枚棋子,若隻顧著刁蠻,什麼眼力見兒都沒有,久而久之就會變成棄子。”
“好!”沐瑤深吸一口氣,“我會照做,若是、若是言語不當,你多擔待。”
“放心吧!”趙無憂垂眸,“這點心還不錯,就是太膩了,我不喜歡吃太甜的。”語罷,她抬步踏出了房門。
沐瑤站在那裡,她是真的看不懂趙無憂的心思。夫人的死去對趙無憂的打擊明明很大,可她卻能在人前人後裝得若無其事,你壓根猜不到她在做什麼,她想做什麼。
那一慣的平靜從容,足以迷惑所有人。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越發讓人想要一窺究竟,想知道她的內心想法,想走近她的身邊。 沐瑤告訴自己,慢慢來彆著急。
畢竟趙無憂這樣的人,城府太深,心思太沉。
趙無憂的書信送入了東廠,陸國安親自遞呈穆百裡跟前,“爺,趙大人的書信。”
穆百裡正在書房內查閱荒瀾國的相關事宜,聽得這話當即接過書信,“估摸著是要動手了。”
“相爺夫人這事兒對趙大人打擊很大,好在趙大人恢複得也快,腦子夠清醒。”陸國安輕歎,“卑職還從來沒見過趙大人這樣頹廢的樣子。”
“她隻當是給她自己放了幾天的假,如今又複活了。”穆百裡瞧著書信,眉目微沉,“傳令下去,撒出去的對付無極宮的人,全部原地待命,及時彙報消息但不許動手。”
陸國安一愣,“這次的事,京城裡頭都懷疑是無極宮的殘黨餘孽下手,爺怎麼突然撤了?”
“既然是無極宮下的手,那他丞相大人不是比東廠更有資格追殺趙無極嗎?”穆百裡長長吐出一口氣,“趙無憂這次是來真的了,要逼著她爹出手滅子。”
“這一招,可真毒。”陸國安低語。
穆百裡剜了他一眼,陸國安忙賠笑道,“卑職的意思是,趙大人這一招真高。有趙老爺子出手,這無極宮必定是無所遁形。”
“還用你說!”某妻奴冷嗤。
陸國安又道,“爺,若是丞相大人對趙無極手下留情,豈非——”
“若是手下留情,那趙無憂也不必再對這趙家有所眷戀,她賭的就是他爹的選擇。選擇兒子還是女兒,最關鍵的還是要看趙無憂的價值夠不夠大。”穆百裡凝眉,“但願這丫頭不會受太大的創傷。”
敢拿她爹來賭,若是教趙嵩察覺,估摸著這父女之間是要翻了天的。趙無憂這次真是玩大發了,也算是恨到了極致。
陸國安當然也知道此事不可小覷,當下猶豫,“可是爺,那原定計劃該如何?”
“照舊!”穆百裡斬釘截鐵。
聽得這話,陸國安便知穆百裡的決絕,隻得點點頭行了禮退下。
瞧著案上的邊防圖,穆百裡唯有一聲歎息,事到如今也隻能這樣了。這世上什麼都有機會重來,唯獨這性命嘛——是獨一無二的。
聽說紮木托離開了京城,不過穆百裡相信他是不可能跑遠的,趙無憂沒那麼愚蠢,傻到會放他走。是故這紮木托應當是發現了什麼,莫不是叛徒的痕跡?
這叛徒一事不解決,終究是穆百裡心頭的一根刺。
事實上,溫故並不是逃離,而是去了那個被迫消失的村莊。這消息是素兮透露的,原是想問問溫故有沒有印象,誰知卻成了溫故心頭一個解不開的結。
快馬奔馳,溫故就站在那一片廢墟之上。
那座荒廢的林間舊宅,如今還孤零零的佇立著,似乎是在等著什麼。
他在舊宅裡待了一天一夜,滿腦子都是慕容的音容笑貌。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除了靜靜的坐在回廊裡,幻想著她的一顰一笑,頹廢到了極點。
直到後來一場大雨,讓他突然回過神來,這才驚覺自己還活著。
他想著,這裡約莫就是慕容的葬身之地。
如今,他隻想循著她的氣息,走一遍她走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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