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人身為監軍——”
還不待簡衍說完,趙無憂乾笑兩聲,“簡大人身為知事都知道跟著我這個監軍,看樣子我這個監軍也該出城守著自己的軍隊才是。畢竟皇上賜我為監軍,可沒賜我為議和大使。簡大人尚且知道堅守崗位,我這高高在上的監軍大人,反倒瀆職了。”
簡衍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然則趙無憂這是拐著彎的提醒他,各自的官位與品階。她終究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不再是曾經的趙合歡。
“下官明白!”簡衍逐漸退出亭子,沒敢再糾纏。
可有時候,簡衍的知難而退,反倒讓趙無憂心中不安。這陰測測的感覺,讓人有些心中發涼。目睹簡衍退出亭子,趙無憂回眸看著桌案上的棋局,麵色微沉的望著那白色棋子的一方。
這荒瀾的花園,多的是奇石嶙峋,少有大鄴皇宮裡的花團錦簇之景。這蠻荒之地,終究不比京城繁華,始終是少了點生氣勃勃之景。
不過在這些地方,最常見的便是一些沙棗樹,趙無憂瞧著那沙棗樹很久很久,一直定定的站在那裡,就仿佛看著久違的戀人,那般眷眷不舍。
素兮也不懂,公子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如此多愁善感?對著一棵樹發呆,這是中邪了嗎?北疆有巫族有巫蠱之術,難不成這荒瀾也有?難不成是方才的王後?
“素兮?”趙無憂開了口,“你覺得這沙棗樹好看嗎?”
如今的沙棗樹還處於花期,若是問好不好看,素兮隻能搖頭,“這還真沒什麼看頭,沙棗樹家家戶戶都有,也沒什麼可稀罕的。”
“你彆瞧著這一點點的小花,來日結出紅紅的果子,一眼望去成片的沙棗林,會很好看。”趙無憂抿唇淺笑,“不管什麼東西,單一雖然顯得特彆,可隻有聚集在一處才能成為壯觀。”
素兮蹙眉,不太明白趙無憂的意思,“公子這是什麼意思?”
趙無憂苦笑兩聲,“沒什麼意思,大概是一個人孤單太久,如今逐漸擺脫孤單,一時間不太適應,所以有感而發吧!”
“公子不像是這樣多愁善感的人。”素兮低語。
趙無憂報之一笑,而後輕歎,“因為以前覺得自己高高在上,什麼都是唾手可得的,所以不曾放誰在自己心上,成了鐵石心腸。”
“後來才明白,原來我也有人疼有人愛,原來我也不是一個人,漸漸的我便換了模樣。素兮,心裡暖暖的感覺,比身上感到的溫暖更讓人眷戀。”
素兮笑了笑,“公子這樣真好,這才是活著。”
摘下一朵細小至極的沙棗花,細白的花朵,就那麼一點點,可到了來日就能變成紅色的果子,清脆可口甚是惹人歡喜。
修長如玉的指尖,微微顫動,腦子裡卻想起了那個死去的女子。
“她應該很喜歡沙棗樹,隻可惜大鄴沒有。”她自言自語。
素兮不解,“公子?”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沒什麼。”
逛了一圈花園,也該回去了。那女侍便領著趙無憂等人朝著原來的金鑾大殿回去,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隻字不提在花園裡見過王後之事。
偏殿裡已經沒有了穆百裡的蹤跡,很顯然,穆百裡等人已經去了正殿商議議和之事。總體上的條件,早就商議妥當,隻不過最後的結果在荒瀾國君的許與不許之間,也沒什麼可參議的。
趙無憂進了偏殿裡歇著,身子涼得厲害,輕輕的咳嗽著。
素兮快速端了熱水遞給趙無憂,簡衍在院子外頭站著,蹙眉望著殿內氣息奄奄的趙無憂。見狀,素兮上前,毫不猶豫的關上了門。
“省得看著礙眼,到時候教那位瞧見了,公子估摸著還得多費唇舌去解釋,真當是冤得慌。”素兮嘀咕著,緩步走回趙無憂身邊,“公子不舒服,去一旁躺會吧?”
趙無憂搖搖頭,“身處異鄉為異客,不可輕易放鬆警惕,得時時刻刻都記著,旁人的刀子就在自己的脖頸上架著呢!”她輕歎一聲,下意識的裹緊了身上的披肩。
素兮點點頭,“卑職明白。”
“你方才不是問我嗎?”趙無憂笑了笑,“那棋局的事。”
素兮蹙眉,“卑職的確不太明白。”
趙無憂輕歎,“我終是明白,這王後也金兒何以能得到荒瀾國君的歡心,如此聰慧的女子,想必沒有人會不喜歡吧!她那棋局其實是我大鄴之內很簡單的一個局,可是她說能解開棋局之人,必定事荒瀾的貴人,是天賦異稟之人。”
“所以卑職不明白,為何公子不解開呢?”素兮不解,“既然是如此簡單的事情,一旦解開了,咱們的事兒不就好辦多了嗎?”
趙無憂搖頭,“你錯了,她等的就是我的迫不及待。王後很聰慧,她想用一個棋局來試探我大鄴的野心,我豈能讓她如願?”
素兮一怔,“若是公子解開了棋局,後果將不堪設想?”
“是。”趙無憂輕咳著,麵色素白如紙,“她先是責問,然後以利誘之。人在慌亂之中,很容易暴露自己的真實目的,被彆人察覺自己的弱處。可惜,她沒能在我身上找到弱處,反倒讓我把自己的立場說得清清楚楚,想來今日我對她說的那些話,很快就會一字不漏的落在荒瀾國君的耳朵裡。”
素兮忙道,“那公子會不會有危險?”
“危險倒不至於,隻不過會引人注意罷了!”趙無憂輕咳著,喝一口熱水,胸口裡的乾涸才算稍稍平息。咳嗽稍平,趙無憂掀了眼皮瞧著麵露擔慮的素兮,“其實這樣也好,我與他分擔,或者讓所有人的目標都落在我身上,他的行動才能更妥當周全。”
素兮沉默點頭,不置一詞。
趙無憂還在咳嗽著,估計是空氣太乾燥,日夜溫差大,讓她這風寒之症時常反複,著實令人不太舒坦。她無力的伏在案上,眼皮子半闔著。
“公子歇一會,卑職會守著你的。”素兮低低的開口。
趙無憂闔眼歇著,腦子裡有些渾渾噩噩的。想起了成片成片的沙棗林,想起了那個日升日落的美景。荒蕪的沙漠與戈壁,卻有著最動人的笑容,讓人為之沉醉。
沙漠上,那女子翩然起舞,翻飛的衣袂裙角,灼灼了誰的雙眼。
有淚從眼角滑落,無聲無息,卻是心到動情處,曲終不散隻為她。
素兮一怔,公子怎麼哭了?
趙無憂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哭了,一覺醒來,滿臉是淚。好在除了素兮,無人看見,倒也能遮掩過去。隻不過這發紅的眼睛,若是教人看到,難免要問幾句。
風沙迷了眼睛,也算是個好借口吧!
議和這種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是個極為漫長的過程,條條框框都得細細推敲。是故今日的議和還停留在雙方的君臣問題上,始終沒人讓步。
這一讓步,就關係到一個國家的興衰榮辱,是故誰都不肯鬆口。
文丞相李毅來偏殿的時候,趙無憂已經站在了門口,也打算離開。她已經看到穆百裡領著人,冷著臉離開了荒瀾王宮。至始至終,穆百裡都沒有瞧趙無憂一眼,這樣很好!
輕咳兩聲,趙無憂裹緊了披肩,笑吟吟望著李毅,“李大人是來通知我,有關於此次協商的破裂結果嗎?”她輕笑,“我已經看到了,就不勞煩李大人多費唇舌。”
李毅笑得有些尷尬,“趙大人說笑了,我這廂是來送趙大人出宮的。”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趙無憂輕咳著,麵色不太好。
李毅頷首,送趙無憂出行,“其實大王並非不願見你們,隻不過文人喜歡咬文嚼字,尤其是你們大鄴的文人,不是很喜歡稱呼我們荒瀾人為蠻夷嗎?是以大王怕到時候一言不合起衝突,倒不是刻意避開,隻不過有些事情還是你們內部解決,到了這殿上,還是讓千歲爺那頭出麵為好。”
趙無憂頓住腳步,“李大人的善意提醒,我會銘記在心。”
聞言,李毅輕歎著,朝著趙無憂作揖,行的是大鄴的禮節,“多謝趙大人明白老夫苦心。”
“我身為監軍,本就不該參與議和太多,雖然是文官,但這件事皇上交付給千歲爺,理當千歲爺全權處置。李大人提醒得對,有些事的確不該我插手。”趙無憂輕咳著,一臉的謙卑恭順。
“這千歲爺怎麼也不等一等?”走到門口,李毅蹙眉。瞧著東廠揚長而去,臉上有少許不悅之色。
趙無憂眸色微沉,站在陽光底下淡淡然笑著,“東廠自然有東廠的規矩,我趙家還不屑與這幫閹人為伍。”語罷,她抬步上了馬車,不願再多說什麼。
瞧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李毅微微眯起了眸,大將軍赤鐸緩步走過來,瞧著馬車離去的方向冷笑兩聲,“沒想到大鄴朝廷裡,也是內憂外患一大堆。這兩大高官,原來也是麵和心不合。”
“趙無憂說——趙家?”李毅冷了臉。
赤鐸不解,“趙家又怎麼了?這大鄴皇朝,姓趙的人多了去。趙無憂姓趙,自然要說趙家,難不成要說是你李家?”
李毅深吸一口,意味深長的望著赤鐸,“那你可知一直以來跟東廠不睦的趙家是誰嗎?”
“誰?”赤鐸是個武官,是以對這些大鄴之事不甚了解。他知道大鄴出色的領軍將領都有誰,卻不太熟悉大鄴朝廷裡有多少姓趙的官員,又哪裡知道哪個姓趙的,跟東廠有什麼過節。
“能在大鄴能東廠抗衡的,想來隻有丞相府趙家,趙嵩!”李毅眯起危險的眸子,“趙無憂,難道真的是趙嵩的兒子?”
赤鐸一怔,這趙嵩二字他自然是有所耳聞的,是故當時就愣住,“你是說,那個隻手遮天的大鄴丞相趙嵩?趙無憂是趙嵩的兒子?”
“但願不是他,否則就麻煩了。”李毅拂袖轉身。
赤鐸不敢置信的凝眉,“就這病怏怏的,乳臭未乾的臭小子,便是那趙嵩的兒子?”
馬車內,趙無憂輕輕咳嗽著,好在溫故一直守在宮外,緊跟著就將藥瓶遞上,“好在我一直都熱著藥,就怕你不適應。前兩日又染了風寒,這一路的顛簸讓你的身子已經虛弱到了極點。”
“我沒那麼弱。”趙無憂輕咳著,將瓷瓶裡的湯藥一飲而儘。溫度剛剛好,可見溫故是費了不少心思。
“公子?”素兮擔慮的望著她,“彆逞強了。”
趙無憂輕歎,“不都已經習慣了嗎?十多年都過來了,不打緊。”
“公子方才跟李毅大人說那些話,卑職怎麼聽著有些不太對?”素兮低低的問,將車內備著的狐裘蓋在趙無憂身上。
趙無憂斂眸,“我不是說了嗎?我得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儘量係在我自己的身上。所以,我沒有明著告訴李毅我是誰,便隻好打著漏洞,告訴他——有關於我的真實身份。”
“你告訴他,你是趙嵩的兒子?”溫故駭然,“你可知道,大鄴鄰國對於你爹趙嵩都有所耳聞和忌憚,若是知道你是趙嵩的兒子,萬一挾製你怎麼辦?你這樣,會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之地。”
趙無憂笑靨涼薄,“我就算不說,便是安全嗎?隻要穆百裡行動失敗,那麼我也會被連累。但是現在,我給自己也留了一條後路,那便是我與東廠的不睦乃是人儘皆知。就算東廠行動失敗,我還是獨立的趙家人,荒瀾不會遷怒與我。”
“所以我這麼做,對誰都有好處,隻不過以後荒瀾人會更加防範著你們,你們各自安好吧!身在異鄉,我恐怕沒辦法顧及你們。”
溫故深吸一口氣,“這就不必你擔心,我們會照顧好自己,隻要你能周全,其他的一點都不重要。”
“那公子與王後又是什麼意思呢?”素兮問。
趙無憂意味深長的望著她,“身為一國王後,親自在花園裡接見使臣,而且還說著一口流利的大鄴話語,你說這不是刻意又是什麼?她是替自家的男人來探我口風的,可惜了……”
溫故輕歎,“那你就得小心了,過了今日,恐怕所有人的視線都會落在你身上,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早前咱們遇到了埋伏,若是一著不慎,想必是要出大事的。”
“我明白!”趙無憂輕咳著挑開了車窗簾子,“這荒瀾國中,必定也藏著什麼大事,否則他們不會輕而易舉的答應議和之事。素兮?”
素兮頷首,“公子放心,已經著人開始調查了,想必很快就有結果。”
趙無憂闔眼,“那就最好。”
她想著,有關於自己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荒瀾君王和王後的耳朵裡,估計明日起來,所有人的態度都將有所改觀。文官,也未必是弱勢,至少在趙無憂這裡,除了身體虛弱,其他的哪一點輸給武將了?
武將能上馬安天下,她卻是一根筆杆子定生死。
荒瀾王宮。
禦書房。
“趙嵩有一獨子,很少有人見過其人,但此人卻天賦異稟,九歲便已聞名天下知。十三致仕入朝堂,而今年紀輕輕,已經是皇帝跟前的紅人,當朝禮部尚書。聽說不久之前還曾治好了大鄴境內的瘟疫,及時阻止了瘟疫蔓延,得皇上欽賜太子少師,一品大員之位。”李毅行了禮。
阿達汗一怔,回頭望著坐在自己身邊的王後也金兒,眸色微沉,“這麼說來,倒是我看走眼了?這病怏怏的小子,竟然有這麼大的來頭?”
“趙嵩身為大鄴的丞相,執掌朝堂多年,這大鄴鄰國,誰不知道這趙丞相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李毅輕歎,微微直起身子,“沒想到,他竟也舍得讓自己的獨養兒子,來荒瀾冒險。這是打的什麼主意呢?”
“聽說趙家和東廠乃是死敵。”也金兒笑得涼涼的,“那這事兒其實也簡單,隻不過是雙方都不想讓彼此執掌兵權罷了!一個掌權,一個監軍,這不是明擺著內鬥嗎?”
阿達汗點頭,“沒錯。”
李毅輕歎,“內鬥是不錯,但是在咱們的地盤,這趙無憂太過聰慧,想必不會讓咱們有機可乘。在大鄴是死敵,到了異國他鄉,大概就是同盟了。何況,咱們的情況也不容樂觀。這軍營裡頭蠢蠢欲動的,也不知赤鐸將軍部,能否鎮得住。”
“反了他們!”阿達汗切齒,“這些老東西,食古不化,一天到晚就想著打打殺殺,最後能怎樣?荒瀾越打越窮,邊境是擴展了,可是百裡無人,什麼都跟不上,光有土地能當飯吃嗎?拿什麼去守?”
也金兒長歎,“荒瀾曆代郡主忙著擴張,卻無心耕種,如今荒瀾國的領域比哪個國家都大,可是一旦發生動亂,後果不堪設想。邊境處,若無官軍駐紮防守,你廝殺搶奪了土地又有什麼用?奪得下一時,守不住一世,最後還浪費了國力以至國庫空虛,反倒讓百姓更貧困。”
語罷,她看了一眼阿達汗,“如今大鄴斷了與我荒瀾的貿易,邊境的百姓更加困苦,實在不能這樣下去了。大王,武力不能代表一切,拿武力奪來的,早晚會被人搶回去。荒瀾如今要做的,是發展農牧,讓國力提升,國庫充盈。但是前提必須是沒有戰火,得讓老百姓喘口氣。”
阿達汗點點頭,“我也知道你說的有道理,可是父王留下來的那些老臣武將,一個個倚老賣老,仗著在軍中的威信,不將我放在眼裡,我又能怎樣?答應議和,已經讓軍中動亂,如果不是赤鐸家族力壓,此刻還不定是什麼情況。我是怕把他們逼急了,到時候……”
他沒有說下去,可想而知這結果會怎樣的慘烈。
一旦國家暴動,這君王要麼變成傀儡,要麼死無葬身之地,被新的君王取而代之。
所以話題到了這兒,就算是陷入了僵局。這邊沒辦法挪動,那頭趙無憂和穆百裡又不肯鬆口,還有荒瀾軍營裡那些蠢蠢欲動的為老不尊。
這樁樁件件的加起來,足夠讓人頭疼至死。
李毅壓低了聲音,“如今的狀況複雜,大王和王後覺得,微臣該怎麼做才好?”
“白日裡我試探過趙無憂,的確是個很聰明的人,如果她能退一步,那麼這僵局大概就能迎刃而解了。”也金兒斂眸,“問題大概就在趙無憂身上了。”
阿達汗蹙眉,“你的意思是,隻要讓趙無憂開了口,那這件事就容易多了。”
也金兒點點頭,“趙無憂身為大鄴丞相之子,來荒瀾當監軍想必也是他爹的意思。趙嵩是不可能容許東廠之人,竊取大權,所以讓自己的兒子監軍,以此來削弱東廠對兵權的獨權。隻要有分歧,那我們就有機會。如果趙無憂能幫我們一把,讓軍營裡的那幫老東西能安分下來,此後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這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隻不過該怎麼做呢?
一聲歎息,的確得好好的謀劃,否則趙無憂那麼聰明,怎麼可能輕易遂了他們的心意呢?是故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且不能因為趙無憂一句話,就信以為真,該有的調查還是得有的。
所謂的調查也很簡單,讓人去軍營裡問一問,這趙大人是何許人也,實在不行就去金陵城裡探探消息。鴻雁飛過尚且留聲,是人總會有痕跡可尋的。
隻要確定趙無憂的真實身份,那這件事就可以低調的進行了。
趙無憂也知道對方在查自己的身份,所以她也不攔著,但是軍營中人早已受過訓,不管荒瀾人問什麼,誰敢多言,以泄露軍事機密處置。泄密者,當以叛國罪論處,罪當處斬。
這麼做,也是為了安全起見。
如今荒瀾吃了個閉門羹,什麼消息都探不到,便對趙無憂的身份更加好奇。有好奇是好事,荒瀾的好奇心,會變成趙無憂暫時的保障,至少他們不會對她下手。
夜裡的時候,穆百裡悄悄過來,要在軍營中避開那麼多人的視線,的確不太容易。得趁著天黑,還得速度極快,得有人接應。
好在穆百裡和趙無憂的目前狀況,都符合了這幾項要求。
人人都知道趙無憂身子不好,是故趙無憂早些安歇也是正常的。而且趙無憂睡得很淺,不喜歡任何人的打擾,便用厚厚的遮陽布將營帳圍著,裡頭點著燈,外頭看著也是漆黑一片。
穆百裡輕輕的坐在床邊,瞧著床榻上麵色素白的趙無憂,眉頭微微蹙起,“怎麼病得越發嚴重了?”
素兮輕歎,“公子的身子本就不好,如今染了風寒,自然會更虛弱一些。溫故說,這風寒之症最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好,公子身子不好,隻能溫補不能著急。”
語罷,素兮退出帳子,守在了外頭。
溫暖的掌心,裹著她冰冰涼涼的柔荑,溫度的傳遞讓她倦怠的掀開眼皮,無奈的望他蹙眉的模樣,“還說不許我蹙眉,怎麼這會倒傳染給你了?”
他輕嗤,“知道自己不好,就趕緊讓自己好起來。你若安好,我何須蹙眉?這一****一天天的提心吊膽,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沒有儘頭,才能證明還活著。”她勉力撐起身子。
他乾脆褪去鞋襪外衣,鑽進了她的被窩裡。
她一笑,“你就是個伺候人的命。”
“伺候你,也是心甘情願的事。”他抱緊了她,用身子暖她這冰冰涼涼的被窩。他就知道,她的被窩是涼的。雖然如今不能恣意妄為,但為她暖被窩還是能做到的。
暖一暖,也好。
她靠在他懷裡,隻覺得這溫暖的感覺已然是畢生所求,“我已經放了長線,就等著魚兒上鉤。你答應過我的,不會攔阻也不會乾涉,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誰要對付我,還請吾君莫要心慈手軟。”
他胳膊處的力道微微收緊,“你拿自己去當魚餌?”
“又不是第一回了,那麼吃驚做什麼?很快這荒瀾的君王會知道我的身份,會忌憚我爹在大鄴的威勢,會想要跟我聯手,離間你我之間的關係。若我有什麼過分之處,還望吾君能多多包容。”她笑得蒼白。
“彆傷了你自己便是。”他唯有這一句。
她輕笑,“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你舍得嗎?”他問。
“若舍得,你當如何?”她抬頭看他。
他俯首含著她蒼白的唇,“當舍命陪夫人。”
她一笑,“你這個死太監。”
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撩開她臉上的散發,低啞的道一句,“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點點頭,“這次,又要當白眼狼了。如果荒瀾動了我的心思,想必會借我的手暫時壓製你們東廠,又或者會幫我奪了千歲爺的軍政大權,到時候——我就可以幫著處理荒瀾的內憂外患了。”
“你可知這樣的利用……”
還不待他說完,她勾唇笑得邪魅無雙,“能被利用,那就說明我是有價值的。隻有廢物,才會被人棄如敝屣。你當知道,你家夫人從不做賠本的買賣,要想從我這裡討得好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他輕笑兩聲,俯首啃著她的脖頸,音色沙啞的道一句,“夫人所言極是,為夫當全力配合。”
外頭,溫故蹙眉看著陰魂不散的簡衍,如同鬼魅般站在陰影裡晃悠。
老頭牙一咬,這暴脾氣一上來,誰都攔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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