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達汗的麵色變得有些凜冽,然則如今的局勢卻容不得他翻臉。趙無憂也真是料到了這一點,才敢借勢要挾。
“趙大人不覺得卑劣嗎?”李毅問,“都說大鄴是禮儀之邦,卻在這個時候,借以要挾我們。趙大人如此邪心,就不怕來日傳出去……”
“大鄴是禮儀之邦沒錯,可是識時務者為俊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趙無憂笑得溫和,這般的果斷決絕,與皮麵上的溫潤如玉是大相徑庭的,“李大人,我可從來都沒有承認過,自己是什麼好人。在大鄴,我趙無憂的名號,從來跟善良無緣。”
說這話的時候,她臉上始終保持微笑,驚得在場眾人一愣一愣。
這十八九歲的少年郎,生得眉清目秀的,看上去病怏怏的手無縛雞之力,可說起話來卻是字字珠心,哪有半點仁善之意。
“要麼答應,要麼殺了我。”趙無憂笑了笑,“左不過是在你們的一念之間罷了!”
“殺了你?”也金兒頓了頓,“我們真的可能退而求其次。”
“所以,我都把退路給你們想好了。”趙無憂笑道,“殺了我,你們就可以給荒瀾的軍士一個交代,到那時他們一高興或許還能給你留個全屍。”
“你!”赤鐸怒然。
趙無憂揶揄,“劍已出鞘,你們卻希望老虎吃素,野狼憐憫,那我還有什麼可說的?從我入宮之初,我便猜到你們的心思,所以這條命我帶來了,要不要全在於你們。煩勞諸位能給予全屍,讓我的家奴帶回去,也算全了我這一份家國大義。臨死前,也能博個美名。”
“趙大人好大的氣魄。”李毅長長吐出一口氣。
“這倒不是氣魄,誰吃飽了撐著沒事乾,會想到拿自己的命去博身後名?”趙無憂輕歎,“實在沒有法子,便隻好選擇站著死。來日史書工筆,也給我趙無憂留個好名聲。”
阿達汗深吸一口氣,對著也金兒點了頭。
“好。”也金兒道,“你的要求,我們會辦到!”
“口說無憑,咱們還是立字為據吧!”趙無憂道,“拿到大王的親筆書函,我當予你們出個法子,奪回兵權又能坐穩江山,順帶著還能清理那些犯上作亂的亂臣賊子。”
音落,眾人麵麵相覷,實不敢相信,一個病秧子竟然有這麼大的口氣。
阿達汗麵色僵冷,終究大筆一揮,達成了雙方的協議。拿著印著荒瀾帝王玉璽大印的聖諭,趙無憂意味深長的笑著,眸色深邃難辨。
“這就好辦了。”她顧自低語,收了聖諭於袖中。眼皮子微抬,眸光狠戾決絕,“你們荒瀾不是重武輕文嗎?那也容易,既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那就隻好——以殺止殺。”
聞言,赤鐸的彎刀已經落在了趙無憂的脖頸上,“放肆,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趙無憂笑了笑,用一口極為流利的荒瀾話語開口,“身為武將,若無戰死沙場的勇氣,算什麼男兒大丈夫。軍士的刀已經對準敵人,而不是盟友。”
那一瞬,趙無憂看到了所有人臉上的震驚。她的話說得可比誰都好,這字正腔圓的,哪裡聽得出來是大鄴人士。
“你一直聽得懂?”也金兒駭然。
“以前是聽不懂的,隻不過拿到了聖諭,突然就醍醐灌頂。”趙無憂麵不改色,“大王和王後娘娘還不打算讓赤鐸將軍把刀子拿下來嗎?將軍的刀,該保護大王與王後,而不是對付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赤鐸憤然,“大鄴人好狡猾。”
“狐狸的狡猾,也隻是求生的本能罷了。”趙無憂冷了臉。
也金兒一聲輕斥,赤鐸憤憤的將刀刃從趙無憂的脖頸上挪開,咣當一聲彎刀歸鞘。
“我沒想到,到頭來你才是那個最厲害的角色。”也金兒低語。
“王後娘娘沒想到的事兒,還多著呢!若能事事洞悉,那就是大羅神仙下凡了。”趙無憂笑吟吟的說著,“接下來,咱們還是好好合計合計,該怎麼做才能保全大王與王後,保全整個荒瀾的安寧。”
四下一片死寂,趙無憂覺得自己一瞬間給了他們太多的驚喜,是故這些人都有些心裡瘮得慌。不過沒關係,她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當個壞人的感覺其實很美妙。
你可以無所忌憚的做你想做的事情,把這些人玩弄於鼓掌之間,成全你自己的興衰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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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兮焦灼的等在外頭,裡頭什麼動靜都沒有,她自然是滿心擔慮。終於等到趙無憂出來,素兮這高懸的心,才算落回了遠處,疾步迎了上去,“公子沒事吧?”
趙無憂輕咳兩聲,麵色有些蒼白,“沒什麼事,就是有點累了,回吧!”
“好!”素兮小心上前,隨在趙無憂左右,警惕的環顧四周。這是荒瀾王宮,誰知道這些野蠻人會玩什麼花樣,一個個都是不講道理之人,隻知道以武力解決。
不過及至他們走出了王宮,誰也沒有動手。
素兮如釋重負,快速帶著趙無憂轉回營寨。
好歹營寨裡有個穆百裡,若然真的動手,有他們幾個舍身相護,讓穆百裡帶著趙無憂先行離開荒瀾,也是一步退路。
“他們走了。”赤鐸從外頭回來。
也金兒長長吐出一口氣,眸色微沉的與自己的丈夫對視一眼。
“微臣沒想到,這病秧子竟然還有這麼大的本事。”李毅苦笑兩聲,“微臣入朝為官數十載,竟還不如一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實在是愧對大王與王後娘娘的厚愛。”
也金兒搖搖頭,“這趙無憂也出乎了我的意料,昔日我隻當他是聰慧過人,可現在才知道,這病秧子也是個心狠手辣之輩。然則他的法子卻能解荒瀾的燃眉之急,的確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阿達汗頷首,“這少年了不得,恐怕來日回了大鄴,將會成為下一任的荒瀾大敵。有如此能人在大鄴為官,隻怕我荒瀾以後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兵戎不犯,約莫便不會有事。”李毅輕歎一聲,“大王,王後娘娘,那……”
“照辦吧!”也金兒無奈的望著自己的丈夫,“其實從巴裡出事之後,就注定了會有這樣的結果。我們隻想著眼前,趙無憂卻想著將來,把路子都給咱們鋪好了。從赤鐸將軍出宮去接趙無憂開始,趙無憂就已經贏了,咱們早就輸了。”
“不過這樣也好,趙無憂至少贏得光明磊落,沒有跟咱們玩陰的,如果她要算計咱們,那咱們這一次恐怕得吃大虧。”
事實的確如此,趙無憂的聰明才智無可厚非。
深藏不露的少年,隱忍著任人欺辱,隻為了最後的成功,完全沒有尋常少年的躁性,不成功也難。
趙無憂拿到了自己該拿的東西,但她暫時沒想召集所有人宣布這個消息,畢竟她還在等,等著荒瀾那頭的行動。而自己手中的協議,會變成最後的護身符。
城門口,溫故在翹首期盼,但也不敢太過分,免得教人看出自己的身份。直到發現趙無憂的馬車離開了王城,這才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回到了自己的地盤,素兮繃緊的神經這才鬆懈下來,“公子,方才可真是嚇死我了。卑職還以為……”
“以為什麼?”趙無憂笑了笑,“以為我回不來了?以為荒瀾帝後會留下我,給三軍一個交代,給三軍祭旗?你以為你家公子的性命,是人人都可拿的嗎?”
進了帳子,趙無憂便將袖中的聖諭遞給素兮,“放你身上吧!在我這兒,終究目標太大了。”
“這是什麼?”素兮一愣,打開來卻是愣在當場,“他們答應了?荒瀾願意向大鄴稱臣,並且年年朝貢?公子這是如何做到的?”
“且不管是如何做到的,他們也是狗急跳牆了。”趙無憂顧自倒上一杯水,眸色微沉的啜飲,“溫故回來了嗎?”
“估計快了。”素兮道。
趙無憂點點頭,“你去準備一下,需要做皮麵的所有材料,等溫故回來馬上就能用得著。”
“是!”素兮愣了愣,“公子要離開荒瀾?”
“不是我要走,是你。”趙無憂意味深長的笑著。
素兮愕然,“卑職?”
是啊,的確該“走”了。人太多總歸是惹人注目的,趙無憂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這麼大的蠟燭杵在這兒,惹得所有人都盯死了她。
可誰都不知道,燈下黑才是最危險的事兒。
越是光亮處,暗影越深。
有關於巴裡將軍之死,穆百裡特意召集了諸官員,說是商議,其實隻是給素兮一個離開的借口罷了。有關於荒瀾國內的動蕩,巴裡的死幾乎引起了難以預料的連鎖反應,諸官員也是惴惴不安。
哪個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若然死在這裡,那家裡的老老小小可怎麼辦?是故,誰都害怕就此回不去。客死異鄉的擔慮,讓所有人惶惶不可終日。
簡衍沒有插嘴,視線始終落在坐在一旁的趙無憂身上。一如上一次所見,穆百裡懶洋洋的靠在軟榻上,不置喙不言語。
所有人都在思慮著,該怎麼才能妥善解決這件事。
而今,荒瀾的軍隊已經封鎖了附近所有的通道,也就是說他們想送消息,這會怕也無能為力了。東廠那麼大的信息網絡,如今也隻能坐看。
畢竟落水的鳳凰不如雞,這可不是大鄴,也由不得東廠恣意。
“這消息總該透出去才行,否則若是一直困在這裡,來日就算全軍覆沒恐怕也不為朝廷所知,那……”這便是所有人的擔慮所在。
聞言,所有人的視線不是落在陸國安身上,就是落在素兮身上。
誰也不敢打擾趙無憂和穆百裡,是故隻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們的心腹身上。這般的翹首期待,隻想著他們這兩個高高在上的掌權者,能給條活路。
簡衍道,“趙大人,事到如今是否也該有所舉措?總該拿個主意吧!”
“咱們這些人,是走不出去了。”趙無憂淡淡然開口,“荒瀾軍隊一見到我們逃離,必定會趕儘殺絕,再也不會有所顧慮。”
“那該如何是好?”簡衍問。
趙無憂涼颼颼的剜了他一眼,“我說了,咱們出不去,這消息卻未必出不去。我們是使臣,國與國之間的連接橋梁,如果我們在荒瀾出事,那就是大鄴的恥辱。隻要把消息傳回大鄴,咱們也許還能寶得住性命一條。當然,前提是這個人能把消息送到大鄴朝堂,要是半道上出了事,咱們照樣是個死。”
所有人麵麵相覷,不約而同的看向陸國安。
誰也不敢說,讓穆百裡去送信,在這裡穆百裡的武功是最高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然則穆百裡一走,很容易打草驚蛇,是故眼下似乎隻有陸國安去送信,才算最妥當。
然則穆百裡肯不肯放人,又是個問題。
東廠是不會聽從趙無憂的調遣的,畢竟趙無憂是趙家人,與東廠對峙了那麼多年,不可能真正的站在統一戰線上。
一個個心慌慌,不知該如何開口。
穆百裡笑得涼涼的,“趙大人的意思極好,本座也正有此意。既然你與本座身為大鄴使團的首要人物,本座這廂是離不開人的,不如就讓趙大人身邊的人離開荒瀾,前往大鄴報信吧!”
趙無憂反唇相譏,“千歲爺還真看的起我,如此放心,就不怕我的人回了大鄴,在皇上跟前奏報一通,千歲爺這辦事不利的罪名,可是跑不了的。”
“有本事能回得了大鄴再說!”穆百裡勾唇,“你以為這荒瀾人,都是吃素的嗎?還不等你出了這營寨,就已經被射成馬蜂窩了。荒瀾的騎射,比之大鄴可厲害得多。”
“那不如試試。”趙無憂徐徐起身,緩步朝著穆百裡走去。
營帳內的氛圍陡然變得緊張而詭異,所有人站在那裡大氣不敢出,眼睜睜看著趙無憂走到穆百裡跟前。這病怏怏的少年人,有著令人驚顫的膽魄,不管身處何地,不管在什麼時候,永遠都是這無畏無懼之色,讓人猜不著她到底想做什麼。
趙無憂徐徐俯下身,湊近了穆百裡的麵龐,一如既往的笑得溫和。凝上他的清潤鳳眸,趙無憂壓低聲音笑道,“彆以為我不知道千歲爺心裡打的什麼主意,若是支開了我身邊的人,一旦遇見什麼事,我都會比你死得更快更早。”
鳳眸微揚,那凝在眼角眉梢的似笑非笑,教人看著膽戰心驚。他啟唇,音色靡靡,“趙大人果然聰慧,本座這點小心思,果然是瞞不住你的。”
“千歲爺如此坦誠,那我趙無憂就卻之不恭了。”她直起身子,清冽的眸子掃過在場眾人,“知道消息的唯有在場諸位,若是有人敢泄露消息,當以軍法論處,立斬不赦。”
最後那四個字,驚得眾人麵色微白,當即俯身作揖,“是!”
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回過頭來冷眼看著穆百裡,“如果是千歲爺不小心泄露了消息,本官也定斬不饒。話就撂在這,還望諸位在心裡自己掂量,彆到時候保不住腦袋,連九族都丟了。”
語罷,她掃了一眼簡衍,拂袖走出了帳子。
這般的冷傲無情,讓所有人都覺得這件事已經到了極度危險的邊緣,否則這溫潤的病秧子,是不會言辭激勵,連帶著東廠的九千歲,也被她警告了一番。
事情,想來已經到了絕處。
“無憂?”簡衍追上來。
趙無憂頓住腳步,卻沒有轉身。等著簡衍走到了身邊,她也隻是輕描淡寫的瞥了他一眼,“簡大人還有事嗎?”
“你不覺得這是東廠的陰謀嗎?若是你身邊沒人,萬一再像上次那樣——又該如何是好?”簡衍擔慮。
“你到底是在擔心我,還是在擔心荒瀾?”趙無憂眸色複雜的望著他。
簡衍一愣,“我自然是在擔心你!”
“那就不必了。”趙無憂麵無表情,“而且行刺之事,有其一自不會有其二,沒有人會這麼蠢,故技重施再來一次行刺。荒瀾如果真的要動手,隻會直接攻營。所以你隻管放心,要死就一起死,絕對不會我先死。”她不想再多說什麼,邁步就走。
簡衍不依不饒,“可是無憂,你身邊不能沒有人。”
“怎麼,你想當我隨扈?”趙無憂笑得涼涼的,“不過你也該知道,能為我死的人多了,不差你一個也不多你一個,你想怎麼做是你的自由,但是……你最好儘守本分。對付穆百裡的那句話,在你身上一樣適用。這件事如今就咱們幾個知道,若有泄露,彆怪不認往日情意。”
音落,她再也沒有回來。
淡漠疏離,早已不是他的青梅竹馬。
簡衍定定的站在那裡,望著趙無憂漸行漸遠,然後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終究還是背道而馳,再也回不到原來的位置。也不知是可惜還是可恨,在可憎可惡的同時,何其悲涼。
十數年的情義,曾以為可以青梅竹馬繞東床,誰知竟便得相逢陌路,相顧無言各自行。
到底是誰錯了?
回到營帳,素兮收拾了一番,瞧著溫故遞上的皮麵,無奈的輕笑兩聲,“那人做的皮麵怎麼都不如你的精致,你這手藝可真是一絕。”
溫故笑了笑,“來日不當大夫,也能當個走街串巷的,做個小本買賣。”
“你不當大夫豈非可惜?”素兮搖搖頭,將東西收好,“我此行尚需時日,公子就煩勞你多多費心。她的身子不好,你——”
“我省得。”溫故輕歎,“你自己當心就是。這荒瀾可不比大鄴,男兒尤其力氣大,不好對付。”
“力氣大能敵得過我手中的劍嗎?”素兮笑著回頭去看一語不發的趙無憂,“公子保重。”
趙無憂斂眸,放下手中墨筆,掀了眼皮子瞧著素兮,“成敗在此一舉,我也不知道事態會有怎樣的發展,左不過人這一生都在冒險,也無所謂現在還是將來。”
“卑職會竭儘全力。”素兮麵色凝重。
“你去吧!”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待會我也該去一趟巴裡將軍府了。”
“公子要當心!”素兮張了張嘴,可終究也不敢多說什麼。
“放心吧,荒瀾帝後都已經安排妥當,所以我跟溫故一道過去不會有什麼事。”趙無憂眸色微沉,“這一次我得把他們在荒瀾的根都斷得乾淨,唯有搏一搏,以後才能有機會。”
素兮不知道趙無憂所言的機會是什麼,但她知道,公子的籌謀必定是最周全的。
“卑職一定會幫著公子,鏟除這些該死的東西。”素兮切齒,一想起煮熟的鴨子還飛了,素兮就覺得一肚子的火氣。如今隻等著天黑,就可以離開營寨,到那時……
溫故陪著趙無憂出了門,有赤鐸和李毅在外頭候著,還有穆百裡及陸國安。
見著他們二人,趙無憂先是一愣,不知這是穆百裡自己的意思,還是荒瀾帝後的意思。不過這樣也好,人人都還以為這東廠盯緊了趙無憂,算是一種像是盟友又內部作戰的關係。
巴裡將軍府一片黑白交織,到處是哭聲。
阿達汗與王後早就在裡頭候著,提前處置了一切。有不少巴裡的舊部就守在院子裡,虎視眈眈的盯著趙無憂,若是眼神可以殺人,估計這回趙無憂已經被淩遲了。
將軍忽雷是巴裡的心腹大將,如果沒有他點頭,趙無憂是進不了將軍府的,是故此刻忽雷正狠狠的盯著趙無憂。
溫故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趙無憂出現的那一瞬,四下安靜得落針可聞,唯有靈堂裡的白蠟燭在嗶嗶啵啵的發出脆響。
火盆裡的飛灰隨風而起,紛紛揚揚的落下,漫天的冥幣迎風而舞,透著一股子詭譎殺氣。
“你們想驗老將軍的屍?”忽雷上前一步,緊握著腰間的彎刀刀柄,指關節泛著瘮人的青白之色。下一刻,彎刀出鞘,冰涼的刃口已經落在了趙無憂的脖頸上。
溫故本欲出手,卻被趙無憂一個眼神震了回去。
一旁的穆百裡,依舊麵帶微笑,隻不過這眼睛裡透著森森寒意,袖中的五指緊了緊。隻要忽雷的刀刃再近一點點,她就會皮破出血。若是如此,他必定不會與忽雷善罷甘休。
如果性命都無法保全,還要這天長地久有用嗎?
“難道你們不想查出大將軍是怎麼死的嗎?”趙無憂麵不改色,“就這麼入土為安,是真的能死而瞑目?還是說你們各有各的算盤,打量著大將軍一死,你們就瓜分大將軍的權勢。”
“混賬!”忽雷厲喝,“你敢如此……”
驀地,他愣了愣,“你會說荒瀾話?”轉而切齒,“果然大鄴人最狡猾。”
“這話從我來荒瀾,就一直聽你們說起,狡猾不是人的本性嗎?你敢說你拿刀威脅我,不也是狡猾之一嗎?真正的男兒大丈夫,當頂天立地,而不是拿著刀架在彆人的脖頸上,再言論其他。”趙無憂慢條斯理,好像這身處險境的並不是自己。
這般的雲淡風輕,反倒顯得一旁的忽雷極為的尷尬。一個是武將,一個是文官,反倒是占據上風的武將抓了狂,怎麼看都是有失風度的。
“住手!”阿達汗一聲怒喝,“大將軍靈前,不許放肆!”
忽雷憤然,當即收劍歸鞘。
趙無憂的脖頸上有一條淡淡的紅線,刀刃割開了肌膚,微微滲出少許血漬。不過她不以為意,這點血跟開戰後的黃沙染血比起來,真的不算什麼。
“溫故。”趙無憂眸色微沉。
溫故點點頭,拎著藥箱隨在趙無憂身後,一道跟著李毅去了靈堂。穆百裡一顆心終於回落,好險……差點沒繃住。
當著帝後的麵,又身在大將軍府,這些武將雖然對趙無憂恨之入骨,卻也不敢造次。
巴裡的屍體就放在靈堂裡,直挺挺的躺在那兒。因為是剛死的,事發太突然,所以這靈堂也隻是布置了一下,棺木都是新備的。
李毅遣走了所有的人,“聽說你們大鄴的仵作很厲害,人是怎麼死的都能查出來。我們荒瀾不興這個,是故——有勞了。”
“溫故!”趙無憂道。
溫故頷首,“我是大夫,並不是仵作出身,不過有些東西仵作和大夫還是可以共通的。”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很多東西早已融會貫通。
行醫數十載,看完了活人看死人。
“是斷頸而死。”李毅道,“當時發現的時候,脖子上的血都乾了。”
溫故蹙眉查驗巴裡的頸部傷口,“的確是彎刀致死,而且力道很重,幾乎是一刀斃命。”
李毅點點頭,“當時初步推斷也跟你一樣,那還有其他的發現嗎?”
聞言,溫故摁了摁巴裡的屍體,然後翻看了巴裡的屍斑,小心的攤開巴裡的掌心仔細觀察,繼而重新查驗巴裡的頸部傷口,再拿起一旁的彎刀反複查看,“好像不太對。”
趙無憂低頭一笑,“因為巴裡將軍是個左撇子,對嗎?”
溫故點點頭,“沒錯。”
然則李毅卻變了臉色,“何以見得是左撇子?巴裡將軍,並非左撇子!二位這是什麼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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