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瑤多少是有些緊張的,趙無憂今兒親自陪她回一趟齊攸王府,也不知這心裡是怎麼想的。趙無憂從荒瀾回來,忙著處置簡衍的身後事,這六部衙門的事兒也是一大堆,還有這教坊司——可現在竟然要陪她回齊攸王府。
偌大的尚書府庫房裡,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好東西,奇珍異寶,不計其數。
“不能空著手去。”趙無憂笑道,“瑤兒,你自己個挑。我也不知道王爺歡喜哪個,你比較上心。”
沐瑤輕笑,點點頭上前挑選。
這裡頭好多都是宮裡的,也有一些是百官送的,趙無憂這些年得了不少皇帝的賞賜。番邦進貢的好東西,皇帝也給了不少。
沐瑤看得眼花繚亂,便隨意挑揀了一些。轉頭卻看到趙無憂打開了一個錦盒,眸色溫和的盯著裡頭的東西,唇角微微揚起。
見狀,沐瑤上前,“你看什麼呢?”
竟是個極是好看的金鑲玉鎖,應該是宮裡的能工巧匠雕琢鑲嵌,這金鑲玉的手藝極巧,嚴絲合縫的讓人好生歡喜。
“真好看。”沐瑤笑了笑。
趙無憂合上錦盒,收入袖中,“回來的時候你去一趟簡家,把這個給公主送去,就說是我的一番心意。簡衍不在了,我得好好的替他照顧他們母子。”
沐瑤麵色微緊,臉上的喜悅逐漸淡去,“公主怕是不願接受吧!”
“我知道公主不缺這東西,左不過是我一番心意。她要不要在她,我送不送在我。”趙無憂輕歎一聲,拂袖出門,“就當是討個心安理得吧!”
沐瑤長長吐出一口氣,瞧一眼這滿屋子的奇珍異寶,隻覺得索然無味。
到了齊攸王府,早有人守在門口。
趙無憂抬頭瞧了一眼這“胡青”,心裡頭是嘲諷的,可這麵上依舊是慣來的溫和。攜著沐瑤入府,蕭容早已在花廳候著,見著趙無憂與沐瑤同來,旋即起身相迎。
“下官參見王爺。”趙無憂俯身行禮,“前些日子無憂身在荒瀾,不知王爺身體抱恙,如今回來京城,亦忙著處置公務,未能及時來請安,還望王爺海涵。”
不管怎麼說,這齊攸王府也算是沐瑤的“娘家”,是故趙無憂前來探視也是有必要的。
“趙大人客氣。”蕭容笑了笑,“本王這身子慣來如此,也不必大驚小怪的。趙大人為了大鄴而前往荒瀾,實在是功不可沒,本王這點小事,趙大人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待坐定,底下人奉茶完畢,蕭容又道,“胡青,你也下去吧,本王要跟趙大人好好說會話。”
胡青行了禮,趙無憂瞧了素兮一眼,素兮與霍霍便都行了禮退下。這花廳裡便隻剩下了他們三人,趙無憂倒是沒什麼,依舊是淡淡然的神色。
隻是就這樣坐在這裡大眼瞪小眼,沐瑤覺得有些尷尬。
“趙大人與瑤兒似乎相處甚歡。”蕭容笑了笑,視線落在沐瑤身上,笑得意味深長,“瑤兒與趙大人在一起,才算是收了心,也難為趙大人能容忍得了這丫頭的脾氣。”
沐瑤撅著嘴,“小叔?”
“好了,不說你這丫頭了。你先出去吧,本王與趙大人說幾句。”蕭容笑道。
沐瑤本來就坐不住,這會自然是抬步就往外走。
花廳裡一下子安靜下來,趙無憂抿唇笑了笑,“王爺是想問什麼嗎?”
“本王是覺得,趙大人有話要問,不是嗎?”蕭容眸色微恙的盯著她,“趙大人素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一趟想必是有事而來。本王與你也算是姻親,如今你與瑤兒相處甚歡,本王也深感安慰。”
趙無憂抿一口果茶,心頭想著,睜眼說瞎話還能說得這麼淡定自如的,和藹和親的,還真是不多了。輕歎一聲,放下手中杯盞,趙無憂含笑道,“王爺有話不妨直說。”
蕭容笑道,“其實本王也知道趙大人心存仁孝,然則你趙家也隻有你這獨子,沐國公府也就瑤兒這麼一個女兒,你說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能給兩家添後?”
一口茶在嘴裡,趙無憂有種想要噴人一臉的衝動。這蕭容明明心裡頭清楚,卻還要在這裡當攪屎棍,讓人厭煩的同時隻覺得可笑得很。
咽下一口茶,趙無憂笑得涼涼的,“王爺既然知道無憂心存仁孝,還望王爺能成全無憂這份心意。這世上什麼事都可以重來,身居高閣什麼都可以得到,唯獨這父母之愛,失去了便再也沒有了。無憂身為禮部尚書,那天下典範,守孝三年豈能自毀諾言?”
蕭容麵色微緊,隻得點點頭,承認趙無憂這話有些道理,“可這麼拖著也不是個事。”
“王爺是怕下官活不到那一日嗎?”趙無憂口吻陡涼。
蕭容陡然凝眉看她,笑得有些詭譎。
“王爺放心吧,雖然無憂這身子骨不好,可總歸還有先人庇佑,想來還是可以支撐下去的。”趙無憂苦笑兩聲,“若王爺覺得自己的身子不太好,我這府中有一大夫,想必還能湊合著替王爺看一看。王爺,意下如何?”
“不必了。”蕭容輕輕捂著自己的胸口,“陳年舊傷,都帶了十數年,早就不以為意了。”
“不瞞王爺,無憂今兒前來,其實還真的是有事相求。”趙無憂笑了笑,起身朝著蕭容俯身作揖,“還望王爺能大人有大量,得以成全。”
“何事?”蕭容一怔。
趙無憂這架勢看上去,好像還真像那麼回事。
“瑤兒嫁入我尚書府,便是趙無憂的妻,是我尚書府的夫人。偶聽瑤兒提起還有義兄在齊攸王府,無憂心想著,既然是瑤兒的義兄,那便是我的義兄,當以兄長之禮相待,實不敢懈怠。”趙無憂畢恭畢敬,“早前一直忙著,如今總算得空,還望王爺能成全。”
蕭容不語,隻是眸色微沉的盯著她,“是瑤兒讓你來說情的?”
“是無憂自己要來的,終究是兄長,不管早前有過什麼芥蒂,如今也都該以禮相待,方能對得起我這禮部尚書之名。若是王爺不信,我可以上稟天聽,請皇上見證。”趙無憂作揖,“還望王爺能成全。”
蕭容乾笑兩聲,“趙大人都這樣說了,本王豈能不與成全。這瑤兒的義兄乃是鄉野匹夫,實在沒有規矩,早前還在街頭與趙大人發生過衝突,是以本王也擔心來日他會闖下禍來,這才將他扣在了王府內。如今趙大人願意接了這燙手山芋,本王自然沒什麼可說的。”
語罷,蕭容站起身來往外走,“隨本王來吧!”
蕭容邊走邊說,“這人名叫廉明,可這心裡頭一點都不明白,總覺得不過是個糊塗人。被扣在府中這些日子,也隻管著吃吃喝喝,全然沒有半點掙紮反抗,可見這骨子裡也就是紈絝子弟,渾然是不成器的。趙大人來日收了他回尚書府,若是闖下什麼禍事,還望趙大人顧自擔待。”
“無憂必定不會牽連王爺。”趙無憂道。
蕭容輕歎一聲,“那便是了。”
沐瑤急追而上,“如初,你與小叔要去哪?”
趙無憂笑了笑,“去接了你義兄回府,也省得你心裡惦記著。”她輕咳兩聲,“郡主可要一起?”
“好!”沐瑤淺笑。
一道去了關押著廉明的地方,沐瑤的心裡是緊張的。往日來的時候,廉明總教她不許與蕭容提及帶他出去的事,總讓她放心。這一次不知道廉明會怎麼想,不知道會不會跟自己走。
是以沐瑤的心裡是忐忑的,身子微微繃緊。
開了門,廉明還靠在床榻處,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見著外頭來人也不多看一眼,極度不屑的道一句,“不是剛送過飯了嗎?這會還不餓,放著吧!”
卻聽得蕭容一聲低斥,“混賬。”
廉明一怔,雖然自己一直被困在這裡,然則這齊攸王很少來看他。最初有幾次,還是因為想要試探他,從他嘴裡問出些有關於沐瑤的事,後來實在沒能問出個所以然,這才作罷,便將他徹底晾在這兒。
今兒不但齊攸王來了,連趙無憂在?他是見過趙無憂的,早前在街上那一通假意為之,大家曾經打過照麵。
廉明不解的望著一旁的沐瑤,沐瑤隻得彆開視線,不敢有太多的眼神交流。
“廉明?”趙無憂笑了笑,然後衝著蕭容行了禮,“王爺,能否容無憂與其說兩句,進尚書府之前也該好好的訓教一番才是。”
蕭容心下有些猶豫,但這麼多人在,也不好說什麼。當即拂袖轉身,離開了房間。
見狀,趙無憂遞了沐瑤一個眼神。沐瑤頷首,快速走出房間,急追蕭容而去。
“趙無憂?”廉明上下打量了趙無憂一番,“沒想到又見麵了,當日你與小妹成親,我未能出席,倒真是遺憾。”
“既然是遺憾,那這杯水酒倒是可以補給你。”趙無憂笑了笑,緩步坐下,瞧了一眼這陰涼的屋子,“這屋子背陰,夏日裡倒是涼快得很。”
“趙大人到底想說什麼?”廉明靠在床柱上,翹著腿極為不屑的瞥她一眼。
“我來是帶你回尚書府的。”趙無憂望著他,麵上始終帶著笑。
放下腿,廉明怔住,“你要帶我回尚書府?趙無憂,你沒開玩笑吧?我當日在長街上如此無禮冒犯,你還會帶我脫離苦海?”
“不管你信不信,我在王爺跟前已經說好了。當然,如果你不願走還想繼續留下,那我也隻能隨你。”她淺淺的笑著,背對著窗戶坐著,有光從後頭落下,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極顯陰鬱。
廉明蹙眉看她,實在猜不透她心裡頭到底在想什麼。
“趙無憂,你到底想搞什麼鬼?”不管換做是誰,都不會相信這無緣無故的示好。趙無憂可不是什麼好人,她不管做什麼,都肯定有自己的目的性。
“你既然是幫著郡主對付齊攸王的,那我自然也得幫你一把!”她笑得意味深長,“不管你是幫郡主也好,幫自己也罷,終究我們的目的相同。我不求過程,隻要結果,僅此而已。”
廉明嘬了一下嘴,有些遲疑和猶豫。
趙無憂不緊不慢的從袖中取出錦盒,“如果你肯跟我走,我便允你暫時跟著瑤兒。你可以先適應一下在尚書府的生活,暫時幫著郡主處理一些事情。”
“你這是什麼意思?”廉明不解。
“意思很簡單,從最簡單的做起,看看我該給你多少信任。”趙無憂笑了笑,慢條斯理的打開了錦盒,“這東西是要送到簡家的,就暫且交給你保管,由你陪著郡主去一趟。不知廉明公子,是否願意承接這一樁事呢?”
廉明快速彆開視線,可趙無憂已經看在了眼裡。
打開盒子,看到金鑲玉鎖的那一瞬,他的眼睛裡有一些尋常時候沒有的東西。那種情緒一閃即逝,可無心之為哪裡能敵得過趙無憂的刻意為之。
合上錦盒,趙無憂隨手遞出去,“接還是不接,你自己決定,我沒有時間陪你在這裡虛耗。”
廉明遲疑了很久,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無奈,但難掩麵上的無所謂神色,“那便這樣吧,換個地方住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好歹能走出這個鬼地方了。”
“那就當你答應了。”趙無憂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
趙無憂領著廉明走出去的時候,外頭的陽光驚得他快速以袖遮眼,可見他是真的很久不曾見過強光了。趙無憂也不理睬,徑直朝著蕭容和沐瑤走過去。
這二人還在說話,見著趙無憂來了,便自覺的斷了話語。
蕭容含笑望著緩步而來的趙無憂,然後瞧了一眼廉明,不冷不熱道,“看樣子還是趙大人能言善辯,閻王小鬼都逃不開趙大人的手掌心。”
趙無憂隨即一笑,“若無憂有這般本事,早就把那些藥罐子統統都給砸了,也不必****擔慮自己的性命,吃著那些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的藥,真是自己作踐。”
蕭容啞然,麵色微沉。
“義兄?”沐瑤倒是很欣喜。
“這連哄帶騙的,果然當官兩張嘴,還真是了不得。”廉明瞧著沐瑤,“小妹,咱以後離這些人遠點,這京城裡的官真是惹不起。還是蜀城比較適合我,這裡真當不是什麼好地方。”
“我既已嫁入尚書府,義兄當隨我一處。”沐瑤笑道。
“你這夫君可說了,要給我補上你們的喜酒。”廉明扯了唇,含笑望著沐瑤。
沐瑤連連點頭,“隻要義兄開口,我一定答應。”
“如此,便算是皆大歡喜。王爺以為如何?”趙無憂反問。
蕭容轉身,“既然是尚書府的皆大歡喜,那本王就不攙和了,你們自己的事兒自己去操心,本王還有要事,就不陪諸位一道了。”
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彆有深意的看了廉明一眼,也跟著拂袖往外走。
“如初,去哪?”沐瑤不解。
“王爺都下了逐客令,還不走?”她涼颼颼的丟下一句話,負手而行,走出了齊攸王府。到了門口,看了一眼這門口的衛士,緊跟著便是齊攸王府的大門逐漸合上。
瞧,那王爺生氣了。
沐瑤頓了頓,麵色有些難看,“以後要想再進去,估計有些困難吧?他以後可能都不會再信任我了。”
“他早就不信你了,所以現在——都無所謂了。”如果深信不疑,胡青就不會去荒瀾動手,拖著沐瑤可能是有彆的什麼原因,但到底是什麼原因,趙無憂暫時不得而知。
回過頭,趙無憂看了廉明一眼,“就有勞廉公子陪郡主去一趟簡家,把東西送給公主。”
沐瑤蹙眉,“你把東西給了義兄?”
“他要入我尚書府,第一件事就得取得我的信任。我看在你的麵上,得給他一個機會,想必廉明公子那麼聰明,應該也會好好珍惜。”趙無憂勾唇,笑得邪魅,“廉公子,你說呢?”
廉明不語,隻是看了一眼沐瑤,極度不屑的輕哼兩聲。
趙無憂上了車,揚長而去。
“義兄,你是不是身子不太舒服?臉色不太好。”沐瑤抿唇,“公主剛剛喪夫,心情不太好,這東西還是我去送吧!你可以找個地方歇著,等我回來找你,再一塊回尚書府。”
廉明將盒子遞給沐瑤,“那你自己小心。”
“你自己也小心,出了這齊攸王府並不代表安全了,這尾巴還是得提防的。”沐瑤低聲叮囑,“我先走了,你自己多長個心眼,這京城不是蜀城,若出了事我保不住你。”
“知道!”廉明頷首,目送沐瑤上車離開。
素兮不是很明白,為何公子要救這樣一個鄉野匹夫,全然忘了當日在長街上的放肆無禮嗎?即便齊攸王不再相信郡主,可有廉明在手,那齊攸王多少還是有些信任郡主的,不是嗎?
“你在想,我為什麼要救他出來?”瞧著一語不發的素兮,趙無憂扭頭看她。
素兮頷首,“卑職把所有的理由都想遍了,還是沒想出來。”
趙無憂眸色微沉,“你真當那廉明隻是個小流氓嗎?你見過這麼隱忍的小痞子?鄉野匹夫嗎?這份心性,可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即便如此,大概也是郡主授意,沒什麼好奇怪的。”素兮道,“公子為何如此看重他?莫不是察覺了什麼?公子是懷疑這廉明,是刻意靠近郡主?難道是齊攸王的眼線,在跟咱們做戲?”
“都不是。”趙無憂道,“我給了他一樣東西,他便認了真,可見他印證了我的猜測。”
“什麼猜測?”素兮不解,這好像沒有一點征兆。
趙無憂揉著眉心,“再等等看吧,如果他夠聰明,就會知道什麼叫良禽擇木而棲。有些東西單槍匹馬是成不了氣候的,若無依靠就等於以卵擊石。”
聽得這話,素兮便不敢再多問什麼。
蕭柔玉自然不會給尚書府的人好臉色看,但對於郡主還是得留幾分顏麵的,畢竟郡主是皇帝親封的郡主,又是功勳世家,還跟齊攸王有親眷關係,誰都得給她幾分薄麵。
東西是收了,但蕭柔玉的話還是那樣難聽。
“讓趙大人以後彆再送東西來了,人都沒了,還要這些虛偽的情義做給誰看?有些人不長眼是看不到的,但老天爺一定會看到,善惡到頭終有報。”蕭柔玉冷笑兩聲,“請郡主轉告趙大人,我不會想不開,我會好好的生下這個孩子,會讓他好好的記住趙大人的恩德。”
沐瑤聽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這種切膚之痛她還未有親身體驗,****之毒,毒入骨髓。
離開簡家,霍霍抖了抖身子,“郡主,奴婢瞧著那公主都快瘋了吧?說出來的話不但帶刺,還句句驚悚,讓人聽著總有種陰森森的感覺。你說她身為公主,怎麼就能這樣惡毒的詛咒咱姑爺呢?那簡大人出了事,也不是誰都希望的,怎麼能怪罪在咱姑爺身上?”
“罷了!”沐瑤輕歎,“大概是太過悲傷,所以胡言亂語吧!”
“奴婢聽著就不舒坦,什麼叫善惡到頭終有報?若真當如此,那簡大人的死,也是因為惡有惡報嗎?老天爺就是因為看到了,所以才會施以懲罰?”霍霍撇撇嘴,攙著沐瑤上車,“郡主以後還是彆來了,這樣的人總歸是善惡不分,不識好歹的。”
沐瑤白了她一眼,“那麼多話作甚?她這也不容易,新婚喪夫,孤兒寡母的……”
霍霍撅著嘴,“奴婢就是看不慣旁人欺負郡主。”
“回去吧!”沐瑤進了馬車。
可哪知這冥冥之中還是有些定數的,這馬車原本走得好好的,哪知道忽然後頭有快馬疾馳而來,高呼“東廠辦事,都給我閃開。”
噠噠的馬蹄聲驚了街上的眾人,有幾個頑皮的孩子正在玩鞭炮,不慎將鞭炮丟了出去。
這下倒好,馬驚了,直接將霍霍掀下了馬車。
發了狂的馬在大街上飛奔,沐瑤這三腳貓的功夫此刻被馬車顛得連站都站不穩,直接撲在了車內,“霍霍?來人?”
馬車側翻的時候,沐瑤被甩了出來,身子重重的裝在了街邊的牆角處。
這個時候沐瑤隻覺得渾身都疼,可到底哪裡疼哪裡不舒服,沐瑤自己也說不上來了。眼前發黑,耳膜嗡嗡作響,整個人黑天昏地的。
“郡主!”霍霍那大嗓門哭喊的,終於把沐瑤從渾渾噩噩的地步給拽了回來。
昏暗的視線逐漸恢複,她終於可以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驀地,一張臉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冰渣子。”她張了張嘴。
霍霍一愣,“郡主,你說什麼?你哪裡受傷了?奴婢馬上讓人去尚書府報信,郡主你可撐著點!”
沈言凝眉,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隨行,“把她抬到醫館去。”畢竟是尚書府的人,是趙無憂的人,若是出點什麼事,估摸著不是善茬的趙某人得尋東廠的麻煩。
到時候,估計自己就麻煩了。
東廠的人,三下五除二的將沐瑤抬到了醫館,好在當時隻是摔得麻木了,好在腦子沒有摔壞。不過這個時候,沈言卻凝了眉頭,為何這丫頭沒把腦子摔壞呢?
若是真的摔壞了,估計也不必這樣扯著他的衣袖,死活不放他走了吧?
極度不悅的瞧著自己的衣袖,死死的被沐瑤拽在手裡,即便她疼得齜牙咧嘴,還是要揪著他不放,“是你驚了我的馬,你就得負責。你們東廠的人,若是不給我個交代,我必不會善罷甘休。”
讓她摔個半死,還敢放下她就跑,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沈言想掰開她的手,可又不願碰她,免得又讓她傷上加傷,到時候算起賬來,得在趙無憂的本子上落下黑漆漆的一筆。趙無憂這人,最是小氣。
“放手,我不會跑。”他無奈,音色冰冷。
“你以為我是傻子嗎?我一放手你就跑了!”沐瑤死死扯著他衣袖不放,“霍霍,尚書府的人到了沒有?在尚書府的人到來之前,不許他跑了。”
霍霍堵在門口,一乾奴才都跟東廠的人乾上了,誰也不肯相讓,誰也不敢率先動手。
大夫看得心驚膽戰,這是先治病呢還是先逃命?拎著藥箱子雙腿直顫,這可如何是好?一邊是東廠一邊是尚書府,不管哪頭出事,都是惹不起的主。
“放手!”沈言像是動了氣。
沐瑤切齒,“你敢摔了我,還敢對我吼,你真當以為我好欺負嗎?我告訴你,即便你是東廠的人,到了皇上跟前,這事也跟你沒完。”
沈言無奈,突然手起刀落,直接斬斷了自己的衣袖。
手上一鬆,沐瑤當即落回床榻。脊背處原本撞著了牆壁,這下子又算是傷上加傷,疼得她當即蜷起了身子。習武那麼多年,她還真當沒有受過這樣重的傷。
在前在蜀城,她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誰敢傷她?
這下倒好,一次性傷得透徹。
沈言原是要走的,可聽得沐瑤那低低的哭聲,隻覺得心裡有些發毛,“沒事吧?”
沐瑤一臉的淚,本就不是什麼能扛痛的人,這會疼得直打滾,始作俑者還敢問有事沒事這種話。沐瑤心頭想著便是委屈,當即哭出聲來。
“你彆裝了,不過是皮肉傷,何來這般要死要活的?”沈言整張臉都黑了下來,最是厭惡女子落淚,如此的不堪一擊,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眼見著沐瑤越哭越帶勁,沈言自然更加焦躁,“哭夠沒有?大夫,進來給她瞧瞧。”
一聽這話,大夫趕緊進來瞧病。
可沐瑤卻來了勁,“你彆以為找了大夫就了不得,若我有所損傷,必要你東廠好看。我會一狀告到皇上那兒,教你吃不了兜著走。”她本就是刁蠻女子,本來就不是那種大家閨秀。換句話說,若不是真的摔得太狠,她也不至於這麼丟人,在這裡嚎啕大哭。
的確好疼,這手腕上都摔得淤青,手背上都擦破了皮,可想而知身上看不見的地方,傷得更嚴重。她是真的很疼,渾身都疼,尤其是脊背。
這可是郡主,是尚書夫人,那趙家豈是好惹的。大夫為沐瑤探脈,這手指頭也是顫顫巍巍抖得厲害。
“如何?”沈言冷著臉問。
許是嚇著了,大夫撲通就給沈言跪下,愣是沒能說出一句話來,隻是哭喪著臉,身子抖如篩糠。
這下怎麼得了,霍霍一見這情景,當即嚇得嗷嗷大哭。她這一哭,倒是把掉眼淚的沐瑤都給怔住了。沐瑤身子一抖,駭然盯著那不按常理出牌的丫頭。
她這身負重傷的還沒這樣慘烈的嚎叫,這丫頭湊什麼熱鬨?
沐瑤忘了哭,淚眼朦朧的看著霍霍跪在床前,“若是郡主有什麼損傷,奴婢也不想活了。你們東廠若是不能賠一個囫圇個的郡主回來,尚書府、沐國公府絕不會善罷甘休。郡主——郡主——”
“我還沒死呢?”沐瑤凝眉,“你哭什麼?”
霍霍猛抽兩聲,滿臉是淚的看著沐瑤,“那大夫不是、不是……”
大夫一哆嗦,這丫頭便以為自家郡主沒救了?
沈言輕嗤,“你看她活蹦亂跳的,還能開口罵人,哪裡像是快要死的?”語罷,他將一錠銀子放在桌案上,抬步就往外走,“好生照看著,尚書府的人很快就會過來。”
“不許讓他走!”沐瑤生了氣。
霍霍撒丫子衝到門口堵著,“郡主說不許走,就是不許走!”
音落瞬間,這“咣當”一聲出鞘的佩劍,已經不偏不倚落在了霍霍的脖頸上。驚得這丫頭尖聲驚叫,險些把人的耳膜都給震碎了。
“閉嘴!”沈言嗬斥。
叫聲戛然而止,張弛有度,確實極好。
霍霍滿臉是淚的盯著沈言,然後眼巴巴的望著病榻上的沐瑤。沐瑤也慌了,這冰碴子可是個冷血動物,東廠那些人說殺人就殺人,何曾眨過眼睛?這一刀下去,估計霍霍就得身首分離。
外頭,趙無憂涼颼颼的聲音,“怎麼,這京城的街是東廠開的?醫館也是東廠辦的?我這尚書府什麼時候輪到,東廠的人來置喙生死?今兒我可得好好問一問千歲爺,這底下的奴才到底是怎麼養的?這對招子,是擺在臉上讓人看的嗎?”
Copyright 2021 樂閱讀t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