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於她心中已然有了無可取代的地位,我自身也是曆經情殤,是以不想讓她步我後塵。”溫故道,“便宜你小子了,碰著這樣一個不顧一切的人。你若哪日負了她,我必定死都不會放過你。”
穆百裡也不在意,“你隻管開藥便是,剩下的就無需你來操心了。”
溫故清淺的吐出一口氣,開了方子便離開。開的是治重傷的藥,然後便甩袖子離開。他也是看明白了,這兩個小的一個不聽勸一個不聽話,都是個硬骨頭。
罷了罷了,自己這老一輩的確不夠分量了。如今這世道是年輕人的,他已逐漸老去,再也管不了了。
事實的確如趙無憂和穆百裡所料,因為穆百裡傷得不輕,皇帝便啟用了錦衣衛的力量。
這才剛踏出鎮子不久,東廠的人還沒撤離,曾謙便已經著手處置了。事發後,大批的錦衣衛已經趕來,這馬不停蹄的錦衣夜行,不管是誰見著都會心驚肉跳的。
馬車徐徐而去,曾謙站在鎮子口,所有錦衣皆是便衣,沒有一人身著飛魚服。繡春刀在手,原是護衛帝王周全,如今卻用來屠戮百姓。
皇上有命,威震山莊附近,雞犬不留。
屠村!
趙無憂伸手挑開車窗簾子,素兮斂眸,“卑職已經儘力了,該勸的都勸了。有些人還是不肯走,所以卑職能做的隻能是儘量的不打草驚蛇,免得害了旁人。”
“所以村子裡還有人?”趙無憂低語呢喃。
素兮點點頭,“有些人壓根不信任我們,即便費儘了口舌,也隻當咱們是空口白牙。公子,卑職和影衛們都儘力了。皇上還在,誰都不敢把人打暈了扛出去,若是驚擾聖駕,恐怕死的人會更多。”
趙無憂闔眼,然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那便是命了。”
溫故蹙眉看她,“你已經儘力了。隻不過皇上若是讓人屠村,這村子裡的人不多,會不會惹來帝王的懷疑呢?”
“皇帝這事兒巴不得辦得悄悄的,所以即便是空村子,他也沒有任何辦法。”趙無憂揉著眉心,“所謂滅口,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就算把人都放走了,皇帝也不敢有所動作。”
素兮頷首,“公子所言極是,皇上已經不敢了。”
“禍是我帶來的,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趙無憂苦笑兩聲,“我沒事,左不過是覺得不太舒服罷了!總覺得胸口悶悶的,我想著回去之後該好好的歇著了。陳平那頭如何?”
“陳平醒來之後,便已經快馬加鞭率先趕回京城去了,估計是去丞相府告狀的。”素兮道,“好在公子負了傷,想必丞相就算有所作為,念在公子救了皇上一命的份上,必定不敢為難你。”
趙無憂眯起危險的眸子,“未必!回去之後,皇上必定會責難內閣無能,必定對齊攸王府心存忌憚,一旦鬨起來,我與東廠就難脫嫌隙。這個時候,就要看這胳膊和大腿,到底哪個更勝一籌了。”
“皇上雖然有心收回大權,可他不理朝政多年,權力早就被架空了。如今即便想收回,又豈是如此容易之事。送出去的東西,想要拿回來,難!趙嵩和齊攸王,又不是傻子。”
溫故道,“那該如何?若是連皇帝都沒法子,那……你的處境不是更危險嗎?皇帝這次,可是跟著你和穆百裡在一起的,若然皇帝對丞相府和蕭容態度大變,那也是你們兩個出了問題。你可有把握能順利過關嗎?你當知曉,丞相府和齊攸王府的刀子也是會要人命的。”
趙無憂點點頭,“放心吧!我自己有打算,這一掌能替代很多言語。我還不至於這麼不要命,趙嵩和蕭容也不敢此刻造反,畢竟這東廠還在虎視眈眈,荒瀾也在蠢蠢欲動。”
誰都沒有再說話,趙無憂的身子虛弱到了極點,馬車裡昏昏沉沉的睡著。一會是校場裡的殺戮,一會是屠村的慘狀,樁樁件件就跟夢魘似的糾纏不休。
一夢醒來,渾身都教冷汗打濕了。她從來沒有這樣不安過,即便以前對付夏東樓,追殺章家餘孽,格殺無極宮,她都沒有這樣的惶惶不安之日。
這到底是怎麼了?
“公子醒了?”素兮蹙眉看她,快速取了帕子替她拭汗,“做噩夢了?”
“素兮,我覺得我變了。”趙無憂神情略顯遲滯的盯著她,“你知道嗎,我竟然覺得害怕了。這麼多年,我一直覺得自己是鐵石心腸,除了對待我母親,對於其他的我一直保持著漠然的態度。可現在,我發現我所在乎的越來越多,我的擔心也越來越重。”
殺戮太多,終有報。
一路上,穆百裡與趙無憂始終保持著淡漠疏離的姿態,畢竟大家在立場上不是“一路上”,是故在帝王跟前就必須這麼做。
如此,她周全,他也安然。
這大概是這場愛情最無奈,最悲涼之處。不是不喜歡不是不愛,隻是愛得很艱難。
皇帝很生氣,曾謙回報說村子裡其實壓根沒有多少人,該滅口的都滅了口,然後一把大火就把屍體處理了。村子成了荒村,此後就如同那個消失的村子一樣,逐漸被人淡忘。
在這個殺伐決斷隻在帝王手中的年代,這些都是稀鬆平常之事。
屠村的事情,做得很小心,所以帝王也不敢再過多追究,免得到時候一旦齊攸王府和丞相府聯手造反,這便成了自己的倒行逆施和暴政。
回到京城是夜裡,穆百裡“病”得不輕,便由陸國安親自護送入宮。而趙無憂也因為病體孱弱,緊趕著就回了自己的尚書府。
午夜的街道顯得格外靜謐,安靜得讓人心裡發毛。
趙無憂下了馬車,站在自家門口的那一瞬,她驟然轉身往後看,也不知在看什麼。
“公子怎麼了?”素兮問,緊跟著環顧四周,“怎麼回事?”
“我還是覺得有人在看著我。”她顧自低語,眯起了危險的眸子,“從我回到京城,那種感覺便又回來了。素兮,你去四周看看,我不太放心。”
素兮頷首,“卑職馬上去。”
溫故陪著趙無憂回了聽風樓,趙無憂險些一個踉蹌撲在梨樹下。溫故慌忙攙她,他還真的沒有見過趙無憂這般手足無措的時候。
“你這是怎麼了?”溫故不解,“是發現了什麼嗎?”
趙無憂隻覺得心慌意亂,“爹,我問你一個問題。”
溫故攙著她回了房間,然後趕緊給她倒上一杯水,“你問吧!”
“你深諳蠱毒,巫族的人都會蠱毒對吧?”趙無憂問。
溫故頷首,“基本上都會,這是從小父母必教的東西,就跟你在丞相府,趙嵩定然會教你如何攬權是一樣的道理。你想說什麼?”
趙無憂喝了一口水,定了定神,猶豫半晌才問,“那有沒有人死後,還能複活的蠱?不說複活,至少是行屍走肉那種。”
“行屍走肉?”溫故蹙眉,想了想忽然點點頭,“還真的有這種,不過這是巫族族規禁止的東西,算是巫蠱邪術,是不可輕易動用的。”
“比之活人蠱如何?”趙無憂忙問。
溫故輕歎一聲,“活人蠱是拿活人去煉蠱,煉成之後屍身不腐,但是腦子會被腐蝕,隻會聽令行事不會有個人思考的餘地。但是若是死人成蠱,那這條件就簡單多了。在人剛死,屍體尚有餘溫,也就是我們說的人氣未散之前拿去煉蠱。”
察覺趙無憂的麵色愈發慘白,溫故眉心皺起,“要不還是明日說吧!”
趙無憂隻覺得手中的杯盞都有些握不住,卻還是倔強的抬了頭,“繼續說吧,我想知道。”
溫故抿唇,擔慮的坐在她跟前,“合歡,你當有些心理準備。這拿死人煉蠱乃是巫族的禁忌,因為很容易讓死人複活,但又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複活。人已經死了,是不可能活過來的,但腦子卻還能思考,這違背了人世間的生存法則,早晚會受到反噬的。”
“這種死人蠱一般情況下是用在戰爭時期,為的是那些心有不甘之人,能活著回到家裡見家人一麵才不得已而為之。但是會有報應的!”
“我要聽的是這東西真的存在嗎?”杯盞落地,趙無憂握住溫故的胳膊,“爹,真的有死人會回來?真的可以,死而複生?”
溫故定定的看著她,然後點了點頭。
素兮疾步進門,“公子,外頭並沒有人,卑職沒找到任何可以蹤跡。”
趙無憂隻覺得冷,異常的冷,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爹,你繼續說。”
“這種死人蠱,能讓人暫時存活一段時間,但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活,因為人死了會腐爛。所以這死屍雖然還能思考能做活人想做的事情,卻沒辦法阻止自己屍身的腐爛。等到他胸腔裡的那顆心逐漸腐爛,蠱毒的效用就會漸漸消失,最後還是難免一死。”溫故咽了咽口水,“合歡,你好端端的,為何想知道這些?”
“這種巫蠱邪術是不被允許的,因為違背了生與死的規律,早晚是要受到懲罰的,是故我們一般是不敢動用的,除非是迫不得已。”
素兮似乎有些頓悟,能讓公子這般害怕的,估計是那冤魂不散的主!
“公子是想說,這段時日以來,一直跟著公子的那雙眼睛,很可能是簡衍的?”素兮低低的開口。
趙無憂定定的坐在那裡,眉目間沒有任何神色,唯有麻木與淡漠,“他一定回來了。”她說得很輕,“他回來了。”
素兮與溫故駭然對視,趙無憂如此肯定,那就是八九不離十。
“公子?”素兮俯身蹲下,“也許——也許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糟。如果真的是簡衍回來了,他為何還要跟著你呢?”
溫故欲言又止,“我——”
“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趙無憂苦笑,“該說的都說吧,免得吞吞吐吐的,最後反倒成了禍患。就算是他回來了又怎樣?我能殺他一次,就能殺他第二次。對於簡衍這件事,我從不後悔。”
溫故道,“除了那些戰死的,因為不知是誰殺的,所以沒辦法實現冤有頭債有主。若是知道是誰殺了自己,那這人就會回來,你身上殘留著他臨死前的最後一絲氣息,也就是說,除非他殺了你,否則是絕對不會離開的。這蠱毒,原就叫——陰魂不散。”
“殺了我?”趙無憂眸色狠戾,“他倒是來試一試。殺了我又能怎樣?殺了我,就能讓他自己免去腐敗的結果嗎?”
“或許是想殺了你,把你也做成蠱人,然後——”溫故深吸一口氣,“然後你就隻能跟他在一起了,因為是他殺了你,你身上的蠱會迫使你追隨他的腳步。”
素兮蹙眉,“相愛相殺?開什麼玩笑,這簡直就是腦子有病的人才能乾得出來的事。”
“大鄴乃禮儀之邦,你們所追求的是入土為安,而巫族卻在追求傳承與不滅,這大概就是區彆吧!”溫故道,“我們需要把很多東西都代代流傳下去,即便是死了,也該有所價值。這才有了骨笛,有了人骨之物。在我們眼裡,這些其實並不可怕。”
“還不可怕?”素兮嗤鼻,“都讓人從地底下爬出來了,還想怎樣?這簡衍不會是一身蛆吧?若是這樣,我可下不去手。”
溫故呸了一口,“內臟會比外在最先腐敗,所以就算有蟲,那也是由內而外的。何況,他又不是光溜溜的在外頭晃悠。你要知道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簡家公子已經死了,再出現在大眾跟前,這不是詐屍嗎?保不齊還不等他靠近咱們,就有哪個牛鼻子老道來收他了,哪用得著你來動手。”
“也是。”素兮鬆了一口氣,“是故公子也不必擔心,咱們一直跟著公子,想來他也沒有機會靠近。”
“你們彆忘了,他會陣法。”趙無憂冷笑,“他的陣法來自於鬼宮,你們也該知道這其中厲害。他如今隻是尋不著機會罷了,若是有機會,你們就沒有機會了。”
素兮僵直了身子,“倒是忘了這一點,那該如何是好?卑職去知會千歲爺一聲吧!這種事情,還是得有心理準備才好,否則一旦出了事,誰都措手不及。”
溫故也不太懂陣法,這時候也隻能依著素兮,“你趕緊去一趟,所幸他如今裝病,皇帝又忙著對付齊攸王府和丞相府,想來東廠的動作近期會少些。”
“去吧!”趙無憂開了口。
這種事可不敢瞞著,她不想死,更不想死在簡衍的手裡。
素兮轉身離開,趙無憂無力的靠在軟榻上,“簡衍這一次,一定會殺了我,對嗎?”
溫故深吸一口氣,“如果他還能念著舊情,估計會下不去手,但如果——如果他執念太深,一定要你跟她在一起,那麼在他屍身腐敗之前,他會想儘辦法殺了你。”
“嗬,這便是他所有的歡喜。”趙無憂冷笑,“喜歡你就殺了你,還真是讓人很無奈。”
“合歡,他雖然還有思想,但是因為身子逐漸腐敗,人性這東西會漸漸消失,所以你彆心存僥幸,覺得他會舍不得殺你。那種臨死前的執念,十分可怕。”溫故擔心,“倒是我自己疏忽了,忘了這一層。”
趙無憂闔眼,“我以為我殺了他,卻原來是給自己留了個刀子在脖頸上。與其等著他來殺我,不如我再殺他一次,這一次我必定不會再難過。”
“他沒有氣息,所以我跟素兮即便武功再高,也無法察覺他的存在,你彆粗心大意。”溫故叨叨不休,“他將不惜一切。”
“我也將不惜一切。”趙無憂揉著眉心,“爹,我累了。”
溫故頷首,“先把藥吃了,再好好歇一歇。想來他不會功夫,也進不了這尚書府。不管什麼事,還是等明日再說吧!”
趙無憂吞了藥,便和衣而眠。
今夜的震撼太大,以至於她輾轉難眠,這來來回回都是簡衍的臉,逐漸腐敗的屍身。她覺得有一雙溫暖的手在觸碰自己的麵頰,當下驚醒。
睜開眼,是穆百裡擔慮的眸。
下一刻,她已撲了上去,抱緊了他的脖頸,“你來了。”
“素兮都告訴我了,所以我必須來一趟。”他將她抱起,放在自己的膝上坐著,“你莫擔心,以後我儘量每夜都來守著你。白日裡有素兮和溫故守著,想來也不會有事。我會叮囑沈言,注意尚書府外的一舉一動,總歸以你為重。”
她靠在他溫暖的懷裡,隻覺得安心,“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難道我會蠢得把腦袋送給一個死人嗎?他已經死了,我所有的青梅竹馬止於墳墓,現下活著的也不過是個行屍走肉罷了!”
穆百裡輕歎一聲,“傷還疼嗎?”
“不疼了。”她道,“就是這些日子沒有一夜安睡,實在是太累。穆百裡,你抱緊我,我想靠著你睡一會。”
他頷首,依言抱緊了她,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她的身子有些涼,大概是這幾日出門在外,一直服食溫故的湯藥,所以身子的體溫一時間沒能恢複回來。
握緊她冰冰涼涼的柔荑,穆百裡緊皺眉心。
還以為簡衍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誰知道竟然又會再生波瀾。這死人還能活過來,的確有些出乎穆百裡的預料。活人蠱倒是聽過,也見過了,但是死人……
想來那王少鈞,應該也不知道這東西。
沒想到摩耶竟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這巫族的東西他知道得太多了。可惜啊,他無所不能卻唯獨治不好他自己身上的蠱,這東西到底是誰給下的呢?竟是如此厲害。
趙無憂這一覺睡得極好,一覺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榻上,身邊的那人已經走了。今日的陽光極好,金燦燦的光從窗外落進來,滿屋子亮堂堂的。
她不自覺的笑了笑,睡個好覺,人的精神頭都好多了。
素兮進來的時候,瞧著趙無憂臉上褪去的蒼白,取而代之的笑意,這才鬆了一口氣,“公子醒了,千歲爺走的時候說公子睡得很熟,卑職都不敢進來打擾。”
“他什麼時候走的?”趙無憂起身,一聲輕歎,“總算睡了個好覺。”
“今兒皇上開朝了。”素兮道,“丞相上朝了。”
趙無憂眉目一滯,“不休假了?”
“已經上朝了,約莫是陳平說了什麼。”素兮道,“卑職想著,這丞相大人如今也該是提心吊膽了,這皇上往金鑾殿這麼一坐,他這丞相總歸是矮人一截的。想著把皇帝拉下馬,偏偏又不能現在拉下馬,還得看著皇帝的臉色夾著尾巴做人。”
趙無憂洗漱完畢,一言不發的用過了早膳。
陽光很好,可心裡卻有些微涼。靠在梨樹下的軟榻上,趙無憂聽著風吹葉林聲,總覺得渾身都不痛快,也不知哪裡不痛快。
脖頸後頭總是癢癢的,這蝴蝶蠱似乎是要開化了,身體上的改變她也在儘力的適應。然則還是架不住,架不住這蝴蝶蠱的逐漸催化。
溫故上前,“你這是怎麼了?”
“就是覺得身子懶懶的,一點都不想動。”她半垂著眉眼,“好像是軟骨頭了,一點都不中用。我此刻,連抬手指頭的念頭都沒有,跟你說話也都是強撐著的。”
“你讓我看看你的印記。”溫故道。
趙無憂翻個身,溫故小心的靠近,隻一眼就身子一顫。這藍色印記已經……溫故深吸一口氣重新坐定,“這段時日你若是有什麼身子不適,定要告訴我。”
“已經開出來了嗎?”趙無憂問。
“還差一些。”溫故道,“你自己小心點,若是覺得不太舒服就一定要告訴我。此前你身子太虛弱,我怕你如今承受不住,所以切莫瞞著我。”
趙無憂笑道,“早前趙嵩和我娘恨不能我獨當一麵,而如今你們卻一個個把我當成三歲的孩子,做什麼事都是千叮嚀萬囑咐的,真當讓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隻要我還有一口氣,你就永遠是個孩子。”溫故略顯心酸的笑了笑,“你好好歇著,累了就睡會,我會讓素兮每隔一段時間來叫醒你。”
趙無憂眉目微沉,然後會意的點點頭。
他這是,怕她一睡不醒嗎?蝴蝶蠱開化,會冬眠?會長眠?還是……若然受不住,會死嗎?
最近好像關於死亡的話題太多,趙無憂覺得自己有必要寬寬心,有素兮在,那就好好的歇著吧!管他什麼朝廷什麼丞相府什麼齊攸王府呢!
聽得趙無憂回來了,沐瑤自然是極為高興的。
更高興的還有沈言,因為趙無憂回來了,就意味著溫故也跟著回來了,那這沐瑤胳膊上的繃帶是不是也該拆了呢?這傷筋動骨一百日,看沐瑤這般活蹦亂跳的模樣,應該可以減少一半的時間。
“你這般看著我作甚?”沐瑤冷颼颼的斜睨。
沈言繼續剝葡萄,“沒什麼,隻是替郡主高興。趙大人回來了,郡主這心裡頭也有著落,想必也不必****對著我。”
“你是說,你****對著我所以心生怨懟?”沐瑤斷章取義。
沈言蹙眉,女人都這麼無理取鬨嗎?看一眼就說你不懷好意,說替她高興,她又覺得他是在厭惡她。好像怎麼說都不太對。
沈言很頭疼,隻好繼續剝葡萄,以後還是少說話為妙。
沐瑤定定的望著他,這廝一言不發,估計又在打什麼壞主意,當下靠近他。
她的速度太快,沈言險些把竹簽子戳到自己手指頭上,當下不悅的望著她,“郡主想吃葡萄了?”
“你是不是又在打什麼主意?”沐瑤眯起眼眸盯著他。
沈言更頭疼了,“我不說話,你覺得是在打什麼鬼主意。若是言語,你又覺得我這是在找茬。敢問郡主,你當真對卑職這般恨鐵不成鋼嗎?”
沐瑤撇撇嘴,“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還恨鐵不成鋼呢?我又不是你娘,不是你媳婦,我恨你乾什麼?何況就你這破銅爛鐵,我也沒指望你能成鋼。”
“那郡主為何非要盯著卑職呢?”沈言放下手中的葡萄,“卑職就是個東廠千戶,除了平素跑跑腿,當真什麼壞事都沒做。郡主若是覺得東廠出來的奴才,都是混賬,煩勞郡主離卑職遠一些便是。卑職乾完活,一定會悄悄的來悄悄的走,絕不會礙著郡主的鳳眸。”
沐瑤翻個白眼,“你悄悄來悄悄走,是打量著要做賊嗎?”
沈言覺得跟女人講道理,根本就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乾脆閉上嘴一言不發。
眼見著冰碴子又不說話了,沐瑤更是不高興,見著他這冰塊臉就滿心的不痛快,“你為何不頂嘴了?沈言,我可告訴你,你若是敢在尚書府裡——”
“你若是敢在尚書府裡打什麼鬼主意,本郡主一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沈言接過話茬,“郡主,這話您每天說上千百遍,卑職都能背下來了。”
“有、有嗎?”沐瑤頓了頓,“可我是郡主,我愛說多少遍就說多說遍,你管得著嗎?”
沈言愣了半晌,好像是這個理兒,乾脆又閉嘴不言。
霍霍坐在門口的台階上,聽得屋子裡那不像爭吵聲的爭吵聲,都有些習以為常了。她想著,若是有朝一日這兩人不鬥嘴了,自己反倒不習慣了。
說來也奇怪,小丫頭覺得自從沈言跟著自家郡主以後,郡主好像變得叨叨不休的,而自己反倒沒話說了。這到底是什麼緣故呢?
沐瑤也不知道什麼緣故,隻覺得一日不懟他,自己這心裡就不舒坦。一日不見著他,跟他吵兩句,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好似少了什麼。
她想著,這估計就是冤家路窄的意思。
殊不知這世上還有一句話叫:不是冤家不聚頭!
她想著,她該去看看趙無憂了。這才剛踏出門,霍霍那丫頭就拽住了她,“郡主要去聽風樓?”
沐瑤翻個白眼,“難道要去茅廁嗎?”
“郡主還是晚些再去吧,聽說姑爺受了傷正在修養,郡主暫時彆過去了,免得擾了姑爺的休息反倒不太好。”霍霍眨巴著眼睛,一本正經道,“奴婢是認真的,早前奴婢都問溫大夫打聽過了,不會有錯的。”
“受傷了?”沐瑤拂過自己的胳膊,“那我還是遲些再去吧!如初剛回來,約莫會很累。”
“對。”霍霍道,“奴婢可都打聽過了,這皇上今兒都臨朝了,說是大發雷霆呢!”
說這話的時候,廉明正站在院子裡,“皇上大發雷霆?”
霍霍點點頭,“反正齊攸王府有錢,那奴婢就隨便撒錢咯。這宮裡頭沒有眼線也是不成的,奴婢就、就看到人就給錢,橫豎給咱弄點小道消息就是。一不小心,就有侍衛剛好守在金鑾殿外頭的。換班的時候,正巧聽得裡頭皇上大發雷霆,一大早就給我遞了消息。”
“這話為何不早說?”廉明問。
霍霍回頭望著屋子裡的沈言,言外之意自然是清楚的。
沈言挑了眉,“東廠又不是沒有眼線,不稀罕你那些烏合之眾。”
沐瑤“呸”了一聲,“就你們東廠厲害,你既然那麼厲害,有本事你彆給我剝葡萄。”
沈言僵直了身板,“這是皇命。”
“那你有本事抗旨。”沐瑤不依不饒。
沈言深吸一口氣,“好男不跟女鬥。”
沐瑤嗤之以鼻,“賤人就是矯情。”
某人氣得不行,卻隻能繼續剝葡萄。東廠才不稀罕霍霍那點小心思,這就是小孩子的家家酒,給錢能搞定的消息都隻是皮毛罷了。
不過,皇帝大發雷霆,還真是少有。
畢竟咱們這皇帝,慣來是修仙問道的,修的就是自身脾性。雖然偶有小性子,但有當著趙嵩等文武百官的麵,他還是很少發火的。 可想而知,眼下這帝王必定是動了大氣。
外人自然不知這君王此段時間並不是在閉關修行,而是溜出去跑了一圈,更不知道趙無憂設了個套,借著皇帝的手逐步鏟除齊攸王府和丞相府在朝中的勢力。
一個個都在猜,這皇帝到底抽的哪門子瘋。
當日趙無憂“遮住”了陳平的眼睛,他又回城心切,自不知皇帝就在威震山莊。也是因為這樣,趙嵩錯失了最重要的消息。
誰都沒把皇帝放在眼裡,可皇帝卻把他們都記在了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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