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也不想對沐瑤動手,瞧著這蒙蒙亮的天空,無奈的撓了撓頭,隻得認栽。這一大早的,身上還穿著單薄的中衣,秋意陣陣,若是任由沐瑤躺在地上難免要受涼。
無奈之下,沈言隻得俯身將她抱起。
沐瑤疼得麵色發白,自己方才那一掌也是出了力的,想必她傷得不輕。重傷之人不便久行,沈言隻好趕緊把人放在自己的床榻上。
這床榻上的溫度還在,沐瑤十分自覺的拿被子把自己蓋好,毫不見外的躺在了他的被窩裡,“你去找溫故吧,我這廂等著便是。”
沈言隨手拿了衣架上的外衣,抬步就往外走。
奚墨來報,說是沈言在聽風樓外頭候著。一問才知道,說是沐瑤摔了一跤,受了點傷。
聽得這消息,剛剛走出密室的素兮和趕來的溫故對視了一眼,這一大早的天都還沒亮,怎麼就受傷了呢?是睡著睡著便從床上摔下來了?
“去看看吧!”素兮道,“我去守著公子。”
溫故頷首,轉而衝著奚墨道,“幫我把藥箱拿來吧!”這尚書府裡頭還安靜得很,廚房那頭也還在忙活,這沐瑤怎麼就摔著了呢?
沈言在前麵走,溫故在後麵跟著。
“去哪?”溫故蹙眉站住腳步,“這可不是去郡主的房間。”
“郡主在、在我那裡。”沈言倒是沒想那麼多,隻想著先把沐瑤放平,免得真的骨折或者什麼,到時候移動傷者會二次受傷。
不過溫故這麼一問,他竟有些心虛了。
這沐瑤好歹是尚書夫人,這會子落在自己的房間裡,躺在自己的床上,好像、似乎、仿佛、的確有些不太妥當。
“你彆誤會!”沈言忙道。
溫故哼哼兩聲,拎著藥箱便去了沈言的房間。
霍霍在旁邊伺候著,一見溫故來了,慌忙迎上去,“溫大夫,郡主疼得厲害,你趕緊給看看吧!”說著說著,還哭上了,“溫大夫,郡主年紀輕輕的要是摔折了腰可怎麼好?這會不會一輩子都要躺在床榻上啊?溫大夫……”
“行了行了,彆號了,這不是來了嗎?”溫故無奈的輕歎,這都是什麼事?淨添亂!
霍霍狠狠抽兩聲,這哭聲說停就停。
溫故坐在床邊上,瞧著躺在被窩裡的沐瑤,蹙眉與她探脈,“郡主這好端端的怎麼摔到沈千戶的床上來了?郡主摔得可真遠,旁人還真沒這本事。”
沐瑤賠笑,“溫大夫此言差矣,我這不是路過嗎?”
“郡主的房間在那頭,沈千戶的房間在這頭,尋常根本不必走過這裡,郡主這一聲路過還真讓人費解。”誰不知道溫故是聽風樓裡的人,說白了能進聽風樓的都是趙無憂的心腹或者信任之人,所以溫故的疑問也會成為趙無憂的疑問。
若是沐瑤答不上來,估計這事就難辦了。
霍霍忙道,“郡主這是做夢路過呢!”
“郡主這夢做得還真好,一不小心就路過了沈千戶的房門前,一不小心就摔床上來了?”溫故收了脈枕,“沒什麼大事,你翻個身讓我看看。”
沐瑤撇撇嘴,“疼。”
“還知道疼呢?知道疼,這一大早的不睡覺跑這兒湊熱鬨?郡主是覺得天還沒亮,趕緊出來找沈千戶練練手?這鞭子都快練得出神入化了吧?”溫故彆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沈言。
沈言道,“溫故,你彆出言不遜,我這廂行得正坐得端,絕對沒做什麼有辱尚書府之事。你們尚書府與我東廠素來井水不犯河水,我犯不著找尚書府的晦氣。”
“這世上有句話,不知道沈千戶聽過沒有?”溫故笑得涼涼的,指了指頭頂上的房梁,“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
沈言一怔,這趙無憂的事情他也是知道了的,這趙無憂如今……
聽得這話,本就不善言辭的沈言竟是半晌答不上來。這下倒好,一個答不出話,一個不知該說什麼,被溫故這麼一折騰,就好像他們真當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沈言麵色更冷了幾分,分明沒有的事情,愣是給溫故鬨得好像成了真。習武之人,豈能受此大辱,當下扳直了身子,“溫故,你彆……”
“彆什麼彆!”溫故將方子往沈言的手裡一塞,“這胳膊上的傷剛剛好轉,還想著你這兩日就能回去了,如今可好,你還得將就幾個月。我可告訴你,你再瞎折騰,保不齊這輩子都要當尚書府的奴才了。”
沈言愣了愣,“這是什麼?”
“不會睜眼自己看嗎?”溫故翻個白眼,“你們東廠的人,我瞧著都是油腔滑調的,怎麼就出了你這樣一個木訥的,真像是撿來的。這是藥方,內服外敷,這年輕輕的損了腰,若是不治好,以後可有得受。”
“霍霍!”沈言將方子遞出去。
溫故又道,“怎麼,還想讓人家霍霍小姑娘替你收拾殘局啊?自己折騰的就自己收拾,男兒大丈夫敢作敢當,你東廠出來的不會連這點擔當都沒有吧?”
沈言蹙眉,這溫故今兒一早是吃炮仗了?這沒完沒了的跟他較勁,到底是什麼緣故?
“看什麼看!”溫故吹胡子瞪眼,“你彆以為你是東廠的千戶就了不得,我可告訴你,你是奉命來尚書府的,是來當奴才伺候郡主的,如今你把郡主弄成這樣,打量著不自己好好伺候嗎?”
床榻上,沐瑤喜滋滋的,但當著溫故的麵,她還是得擺出郡主該有的大度,“好了,多謝溫大夫,這事兒我會讓霍霍不必插手,讓沈大人好好照顧我的。”
沈言眉心突突的跳,這郡主一臉的壞笑,還真不是什麼好事。想起不久之前這郡主跟自己說的那些話,沈言這心裡頭萬分不踏實。
什麼叫好好照顧?什麼叫不必讓霍霍插手?
這當牛做馬的,要到什麼時候?
兄長離了京城,這東廠正處於群龍無首的時候,此刻自己還在這尚書府裡當奴才,真當是憋屈,真當要把人急死。
送溫故走出房門,溫故扭頭道,“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心裡在盤算著什麼,這郡主受了內傷,這可不是霍霍那丫頭能做出來的事兒,是你做的吧?”
沈言本就不喜歡辯駁,認真的點了頭,“郡主自己走進來,我不慎打了一掌,你也是習武之人,當明白很多東西都是習慣成自然,絕對非有意而為之,還望溫大夫回去之後能跟趙大人好好說一說。東廠那……”
“我不是東廠的人,我不管東廠的事。你們東廠興衰榮辱,都與我無關。”溫故道,“我隻關心尚書府裡的人,所以你最好彆輕舉妄動。你現下是尚書府的奴才,若是你在此期間做了什麼事,那尚書府絕對難逃其責。你懂嗎?”
沈言斂眸不語。
“你彆以為你不說話,我就能放過你了。”溫故哼哼兩聲,“東廠一個兩個,怎麼就跟尚書府杠上了呢?你上麵那個是這樣,你又是這樣,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說話彆那麼難聽,你跟千歲爺的恩怨有本事找他去,彆衝我撒氣。”沈言也不是好欺負,“你有本事看好自己的寶貝疙瘩,沒本事就乖乖當你的姥爺,彆一天到晚倚老賣老。”
語罷,沈言掉頭就走。
溫故站在那裡氣不打一處來,這大的丟下自家有孕閨女遠征金陵城,這小的還這般這般……溫故一口氣憋在胸腔裡,隻覺得自己都快要氣炸了。
果真是有什麼樣的兄長就有什麼樣的弟弟,穆百裡一聲不響就把事兒都給辦齊了,這沈言保不齊也會如法炮製,到時候郡主一聲不響的就生了孩子,這、這尚書府估計就亂了套。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溫故罵罵咧咧的回來,倒是把素兮給鬨笑了。
“這沈言在東廠還沒挨過訓斥吧,何時輪到你去訓他?雖說是公子的小叔,可終究也不是你生的,哪能由著你!”素兮笑著寬慰,拍了拍溫故的肩膀,“罷了,你彆糾結在這兒了,還是好好想想,該怎麼讓公子儘快好起來。我得時刻出去找一找,那死不了的玩意到底在何處。”
溫故回過神來,如是點點頭。
這簡衍雖說隻要避開就沒什麼大事,終有一天他會自己爛完了,也就沒什麼事。但關鍵是他背後可能有摩耶在操縱,摩耶此人心狠手辣,想必用到了簡衍,就必定不會讓簡衍輕易的爛完。
可齊攸王府那頭,不見簡衍的蹤跡,也沒見著蕭容出來,最近都太過安分了,你壓根找不到這件事的切入點,隻能盲目的在京城裡頭,派影衛們多轉悠。
這種拿瞎貓去碰死耗子的事情,實在不是辦法。
好在趙無憂的身子漸漸的好轉,這是最讓溫故欣慰的事情。這肚子一****的大起來,那種對新生命的向往與激動,讓趙無憂也覺得未來充滿了希望。
在趙無憂和穆百裡這兩個從不心存希望的人看來,大概是人生中最美的一道陽光。
按照時日推斷,這大軍應該還沒到金陵城,還在路上吧!也不知這一路上的風雨可曾停歇,這一路上是否順遂?
趙無憂在石壁上寫著日曆,數著他離開的日子。他說過最多幾個月就回來了,她信了,深信不疑。
有孕之人,慣來喜歡多思多想,誰都不例外。
趙無憂是因為穆百裡不在身邊,又要勞心朝政與時局,可這王錦繡卻一門心思想坐上後位。誰不知道這皇後是個空架子,誰都可以取而代之。
如今她有了孩子,尋思著真當可以母憑子貴。
然則夏季蘭也有了身孕,讓王錦繡愈發感覺到了來自於外界的壓力,這一個個都有了身孕,自己便不是得寵。所謂的優勢也被逐漸的平複下去,人人都有孩子了,皇上憑什麼稀罕你的孩子,到時候的母憑子貴,又得恢複到之前的憑女人恩寵而得到位份的局麵。
這是王錦繡斷然不願看到的結果,她沒什麼家世背景,論才貌聰慧也比不上傅玉穎和夏季蘭,她拿什麼去跟人爭去搶?
含笑坐在傅玉穎跟前,王錦繡笑道,“姐姐的氣色真好。”
“妹妹的氣色也不錯。”傅玉穎笑了笑,低頭把玩著手中的虎頭鞋。
“姐姐的虎頭鞋做得真好看。”王錦繡麵露羨色,“這上頭的夜明珠,嵌得真真是極好的。”
“妹妹若是歡喜,我這廂還有些布料,到時候讓秋嫻跟彩雲給繡一雙就是。”傅玉穎淺笑著放下手中的虎頭鞋,“這明珠我這廂多得是,你隻管讓彩雲去庫房裡挑揀就好。這宮裡頭呢,咱們都算是無親無故了,若還不能守望相助,真當會孤立無援。”
王錦繡俯首,“妹妹謹記姐姐教誨。”俄而輕笑道,“聽家裡的老人說,這腹中是男是女,瞧著女子的臉色也能瞧出個端倪。聽說有了身孕的女子,麵色越好越發光彩照人,那便是個女兒。若是氣色灰暗不如從前,估計就是個兒子。”
傅玉穎笑道,“這太醫都摸過你的脈了,說的是皇子,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我這廂呢是男是女都好,隻要健健康康的也就罷了!”
說這話的時候,傅玉穎瞧著王錦繡撫著她自己的麵龐,約莫是有些擔心。
“這後宮裡頭如今還沒進來什麼新人,咱們這幾個也算是頗得恩寵,就算是個公主也無妨,年輕還有機會的。”傅玉穎笑了笑,細細瞧著王錦繡的肚子,“估計下半年就該生了吧!”
王錦繡撫著自己隆起的肚子,“還有三個月就該出世了。”
可如今她還隻是個昭儀,論輩分還比不得眼前的傅玉穎。她想著,如果真的能生個兒子,估計能抬到妃位吧?皇子的母親,是不能位份太低的,否則如何能當太子,如何能成為儲君呢?
如果自己一不留神生了個女兒,這傅玉穎生了個兒子,那自己該有的可就泡湯了。
瞧著王錦繡抬頭望著自己的肚子,傅玉穎淺笑道,“雖說你我是姐妹相稱,我這孩子終究是晚了一步,還是及不上你的。”
王錦繡有些尷尬,“姐姐莫說這些話,都是有身子的人,如今能平安生下這個孩子已經是極好的。”她的確要羞愧,如果不是她跟皇後他們,傅玉穎的第一個孩子早就生下來了。
輕輕撫上自己的肚子,傅玉穎眸色微沉,喪子之痛不是說忘就能忘了的。
“姐姐如今有了身孕,可這夏季蘭也是有了身孕。”王錦繡麵露難色,“姐姐可曾想過,如今她伺候皇上的時間比咱們都長,若是在皇上跟前亂嚼舌根。”
她頓了頓,一臉惶恐的望著傅玉穎,“姐姐就不擔心嗎?你我如今都是有身子的人,皇上也就是夜裡來走一走,可她有了身孕還陪在皇上跟前,若是來日誕下孩子,那咱們……”
“妹妹這話是什麼意思?”傅玉穎佯裝不知,“她如今隻是個卑賤的位份,妹妹還有什麼可擔心的?雖說她有了身孕還伺候跟前,可這是皇上默許的,你我有什麼辦法?難不成要跑到皇上跟前,請皇上把她趕出去嗎?”
王錦繡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斂眸時一臉的無辜與委屈。
輕歎一聲,傅玉穎握著王錦繡的手道,“妹妹也不必擔心,她如今已沒了國公府做後盾,說起來也是個可憐人。你如今見著她風光禦前,昔日可曾看到她落魄凋零的樣子?這宮裡的女子,都是此一時彼一時的,風光還是落魄皆不由自主。”
“你眼見著她風光了,可你也該知道,這風光未必能長長久久。自古以來後宮三千,你我非妲己妺喜,做不到魅惑君心,所以得放寬心,何必自己折磨自己呢?皇上來了,好生伺候。皇上若是不來,那就過好自己的日子,何必操心那麼多呢?”
王錦繡點點頭,“蒙姐姐教誨,如醍醐灌頂。”
悶悶不樂的從蓮華宮裡出來,王錦繡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彩雲不敢吭聲,如今自家主子有了身孕,這脾氣是越來越古怪了,很多時候說發火就發火了。
無奈輕歎一聲,彩雲跟在身後。
秋嫻瞧著主仆二人走遠,這才急急忙忙的回來,瞧一眼麵色微沉的傅玉穎,“娘娘?”
“都走了?”傅玉穎冷哼兩聲。
秋嫻頷首,“都走了,隻不過奴婢覺得王昭儀這次來,說的那些話好像有些古怪。”
“何止是古怪,幾乎是來挑撥離間的。”傅玉穎嗤笑兩聲,“沒想到上一次還長教訓,這一次還敢把心思動到我的頭上。想利用我去對付夏季蘭,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好啊!”
秋嫻頓了頓,“娘娘既然知道,為何……”
“她如今有了身孕,不管怎麼樣,就算我拿著證據到了皇上跟前,皇上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況,你覺得這個時候我若把東西拿出來,皇上還有眾人會如此看我?我是因為嫉妒所以才會恣意造謠中傷有孕的妃嬪,隻是為了想給自己肚子裡的孩子,騰一條路罷了!”傅玉穎苦笑。
“娘娘,那咱們手裡的證據,就沒什麼用了嗎?”秋嫻蹙眉。
傅玉穎搖頭,“暫時是不頂用了,沒瞧見她越來越招搖了嗎?如今哪裡還有半點小心翼翼的謹慎。”
秋嫻憤然,“昔日做了這樣的事,如今還能這樣恣意,也不知老天爺是怎麼長的眼睛。”
“怎麼長眼睛的都無所謂,橫豎她以為自己可以把彆人當成棋子,殊不知自己才是彆人手裡的棋子。”傅玉穎想想自己,又何嘗不是棋子呢?
“她近來一直去皇後那裡請安,這安得什麼心思,真當咱們都不知道嗎?”秋嫻眸色微冷,“此前做過一次了,如今還敢再來,這王錦繡還真是不長記性。”
“她想讓我去對付夏季蘭,我偏不讓她如願。”傅玉穎笑得涼涼的,“夏季蘭如今也是可憐人,她也在尋找一個可以依靠的盟友。在這後宮裡頭,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久的朋友。是故王錦繡敢跟皇後繼續聯手,那我也得讓知道,什麼叫危險。”
“娘娘就不怕撕破臉嗎?”秋嫻問。
傅玉穎搖頭,“她不敢!何況我這一次去,也不全然是為了議和。我隻是去看一看罷了,走一走這永壽宮,似乎也沒什麼不妥。總是長久的悶在宮裡,旁人怕是都要忘了我的存在。”
秋嫻頷首,“皇上最近也都沒來了。”
“是呢!”傅玉穎笑了笑,“皇上忙於政務無法來蓮華宮,那我就去永壽宮看一看他。”
是該走動走動了,否則這宮裡都以為她傅玉穎失寵了,這日子可真當過得太憋屈。時時刻刻要念著自己的恩寵,時時刻刻提防著彆人的暗害與算計,這哪裡是人過的日子。
抬頭望著門外站著的雲兮,傅玉穎微微晃了神。
“有時候我真想有個人能帶著我,不顧一切的離開這裡。”傅玉穎低吟,“秋嫻,你想過要離開皇宮嗎?你可知道自由是什麼滋味?”
秋嫻斂眸,“奴婢自打跟著公子,就沒想過自由的一日。娘娘跟奴婢不一樣,奴婢是鄉野出身,當初如果不是公子舍了幾口飯吃,這會早就投胎轉世了。奴婢也知道,公子這麼做隻是在培養自己的勢力罷了,把咱們安插在各個地方,為的就是充當眼線。”
“可是娘娘,眼線也有眼線的好處。奴婢家裡還有家人,這些年也都是靠著奴婢自己的月例銀子才能好好的活下來,一個是為了一家子而活。有時候想想其實不值得,為什麼要為了他們而活呢?”
說到這兒,秋嫻輕歎一聲,“可轉念一想,孤零零的活在這世上不是更可怕嗎?連個可以希冀的人都沒有,連個念想都沒有,還不如死了的好。”
傅玉穎想起了自己的弟弟,當初是為了複仇,也想為了給弟弟一個容身之所。如今她做到了,隻可惜委屈了自己,還得伺候著自己不喜歡的男人,****夜夜承受著囚籠般的煎熬。可這一步是自己走下來的,怪得了誰呢?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娘娘也不必放在心上。”秋嫻笑了笑,“奴婢打小就在宮裡討生活,漸漸的也就習慣了,這皇宮就是第二個家,沒什麼不方便的。”
“入宮之前,公子跟所有人說,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而你們要做的就是習慣。習慣了可怕,就沒什麼再可怕了。”秋嫻深吸一口氣,“娘娘,您說呢?”
習慣了宮裡,有那麼一會是想要出去的。後來——沒有希望就成了絕望,再從絕望裡生出了平淡的心,沒什麼可求的隻是儘力讓自己活著。
傅玉穎點點頭,“沒想到你看得比我還透徹。”
“奴婢不是看透徹,奴婢是習慣了。”秋嫻行了禮退下。
雲兮站在外頭,將這二人的話語聽得清清楚楚。傅玉穎有些話是對他說的,他也心裡清楚,但不適合就是不適合。他是刀尖上的人,她是宮裡養的金絲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有些東西,並不需要握緊,而是要放手,否則誰都沒有好下場。
大家都是聰明人,都心知肚明。
傅玉穎去了一趟永壽宮,皇帝正巧要午睡,見著她過來便讓夏季蘭退了下去。相比夏季蘭的心懷叵測,他倒是更喜歡傅玉穎的聰慧過人。
傅玉穎聰慧,卻很少涉及朝政。
但夏季蘭不同,自從有了身孕,皇帝看著她的時候,總要生出幾分旁的念想,總覺得這夏季蘭在謀算著什麼。****都被人算計的感覺,著實不痛快。
再者算計便算計吧,偏生得這算計得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讓人越想越反感。
傅玉穎走了一趟永壽宮,並且留在了永壽宮,這夏季蘭便知道她是故意的。這一趟也讓所有人又擦亮了眼睛,把對夏季蘭的期望重新轉移到傅玉穎的身上。
陪著皇帝睡了個午覺之後,傅玉穎便離開了永壽宮。走出宮門的時候,那夏季蘭就在宮道外頭站著,四下沒什麼人,她站在那裡朝著傅玉穎畢恭畢敬的行了禮。
傅玉穎深吸一口氣,“妹妹如今的位份,對著本宮行此禮數似乎太過敷衍。”
聞言,夏季蘭微微一怔,當即跪身在地,重新行禮,“奴婢失禮,請娘娘恕罪寬宥。”
傅玉穎瞧著她那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緩步上前站在她跟前。那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不見傲慢唯見端莊優雅。傅玉穎不緊不慢道,“昔日同為尊位,如今妹妹卻落魄至此,難免教人唏噓。左不過人這一生際遇難言,今兒落魄說不定明兒就飛黃騰達也說不定。”
夏季蘭彆有深意的盯著眼前的傅玉穎,這話有些深奧,她心裡頭正在盤算著,傅玉穎到底是什麼意思。斂眸,夏季蘭俯首乖順,“多謝娘娘提點,奴婢一定謹記在心。”
“你這心裡頭裝了這麼多的事兒,如今還能裝得下嗎?”傅玉穎笑了笑,“罷了,本宮也不便多說什麼,妹妹好自為之吧!這宮裡頭啊,有的是眼睛和刀子,防不住彆人的眼睛難免就得挨一刀。這一刀下去,輕的把人折騰得半死,重一些可就要人命了。妹妹聰慧,想來也是吃一塹長一智之人。”
夏季蘭行了禮,“奴婢明白。”
“但願你是真的明白。”傅玉穎輕歎一聲,“這容色這身段,放眼後宮也是少有的,善自珍重吧!”
等著傅玉穎離開,夏季蘭微微沉了眸色,這才被碧春攙起身來。
碧春不解,“主子,這傅婕妤是什麼意思?明知道小主有孕在身,還敢讓小主跪著行禮,這又是在永壽宮外,難免有些仗勢欺人之嫌。”
“她慣來心思沉,所言之中大有深意。”夏季蘭長長吐出一口氣,俄而苦笑兩聲,“這宮裡頭,誰都靠不住。原以為還能拚一拚,如今看來隻有靠自己了。”
“主子?”碧春蹙眉,“您怎麼了?”
夏季蘭搖搖頭。
碧春又問,“那主子還要去坤寧宮嗎?”
“不必去了,回去歇著吧!”夏季蘭掉頭就往回走,去了也沒什麼意義。看樣子這皇後是有了旁的心思,就算她去了也沒什麼用處。
低低的苦笑兩聲,這宮裡位份的高低,皇帝的恩寵,樁樁件件都足以要人命。
傅玉穎讓夏季蘭下跪的事兒,旁人不敢亂嚼舌根,可這事兒瞞不住坤寧宮那位。如今這皇後娘娘正靠在軟榻上,舒舒服服的享受著秦安的摁捏,然後慵懶的抬了一下眼皮。
王錦繡在旁候著,“沒想到這傅婕妤明麵上仁義道德,實際上這心裡頭也是存了嫉妒的。”
“如何能不善妒?這宮裡女人那麼多,可皇上隻有一個人。”皇後冷颼颼的瞥了一眼王錦繡,然後合上眼簾,“不過這件事你辦得極好,他們兩個如今都是有身子的人,經過這一事鬨騰,估摸著來日若是出點什麼事,都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恩怨。”
語罷,皇後一聲輕歎,當日這夏季蘭的孩子若還能活著,估計今兒夏家不一定會是這樣的結果。夏家若是還在,這朝堂上的格局也未必是這樣。
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夏家錯了一步棋,低估了趙無憂的能力。
“多謝娘娘。”王錦繡淺笑行禮。
因為身子日漸笨重,這行禮之事也是越發的不方便。皇後瞧著王錦繡那肚子,眼睛裡的光越漸微涼。曾幾何時她也想有這麼一天,可後來的後來,她才明白不過是個妄想。
如今除了緊緊抓住這後位,似乎也沒什麼可期盼的。
“盯緊傅玉穎。”皇後揉著眉心,“繼續讓傅玉穎去對付夏季蘭吧!不管是誰傷了,皇上那頭都不會痛快。皇上如今疑心病深重,誰敢在皇上跟前耍心眼,不管輸贏都不會有好下場。”
王錦繡心頭一窒,當即頷首,“娘娘所言極是。”
“好好養著肚子裡的,來日誕下皇子,你這抬位份的心願就能達成。”皇後一臉倦怠,“你先回去吧,好好辦事,本宮虧待不了你——還有你的娘家。”
“是!”一聽得自己的娘家,王錦繡臉上的神色當即緊了緊。有些東西,不是她能改變的。皇帝恩寵再甚,卻也從未想過她的娘家人,畢竟這朝廷跟後宮不可混為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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