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兮自然是明白,趙無憂的心裡不好受。原本趙無憂根本不在乎外人是如何看她,她雖然當不了忠臣良將,可你說她隻會為禍天下,那便是錯了。
這些年她在趙嵩手底下平步青雲,終歸也是有業績在的,否則皇帝怎麼能讓她成為自己的寵臣呢?奸佞之人,所做之事也不全然是錯的。
她也做過好事,隻不過有時候她為了鏟除異己,不得不牽連無辜,這落在天下人眼裡,以訛傳訛之下就成了十惡不赦。
但是試想一下,如果換做彆人呢?
身處她這個位置,難道就能獨善其身?獨善其身的後果是什麼?她也身不由己,況且她昔日的身子骨那麼弱,一心也隻是想活下去罷了!可在這世道上,這活下去三個字實在是太難。
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自己又能活多長。
“公子?”素兮輕喚,“彆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趙無憂苦笑兩聲,也知道自己情緒過於激動,可有時候真的是忍不住。尤其是撫著自己的肚子,想著肚子裡孩子的父親,遠在金陵城生死難料,她如何還能保持冷靜呢?
這幾個月,她已經忍得很辛苦了。
一直到了天亮時分,這床榻上的陸國安才幽幽的醒轉。睜眼看著床邊的眾人,他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早前就已經耗儘了氣力,如今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素兮摁著他,“你彆亂動,傷得不輕得好好養著。”
陸國安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看樣子,他安全了。隻不過,這京城裡的局勢欒城這樣,暫時的安全又有什麼用呢?
“我去把藥熱一熱,你們好好聊,隻不過彆聊太久,得當心身子免得傷口又裂開。”溫故起身往外走,人醒了就好,醒了就有希望。
趙無憂坐在那裡,麵色透著疲憊的青白,“是誰傷了你?”
陸國安深吸一口氣,細細的想了想,想起自己這一路的艱辛與馬不停蹄,“在金陵城外各大要道,都有弓箭手設伏。每個段都有武功極高之人,原還想著依著卑職的武功,衝出重圍應該不是難事。哪知這些人竟會用陣來對付,卑職深陷其中難以掙脫。”
“好在卑職跟著千歲爺多年,也算是習得皮毛,而這些人對於陣法隻有堅守卻不懂變通,這才僥幸撿回一條命。亂箭其中,難免挨了兩箭,好在習武之人經常受傷,這點傷熬著熬著也就傲下來了。”
他望著自己胸前的繃帶,上頭血跡斑駁。
“還好你沒有拔箭。”素兮道,“否則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你。”
“我知道這箭紮的位置不對,隻敢圻了箭羽,不敢輕易拔出。隻要不拔箭,我就還有機會。”陸國安捂著疼痛的傷口,“事實證明,這是對的。”
“你們帶了多少人出來?”素兮問。
陸國安搖頭,“帶了好一波,都是從七星山莊調出來的,不過隻我一人活下來,其他的都差不多了。”
聞言,素兮不語。
趙無憂坐在那裡,握著杯盞的手有些輕輕顫抖,可麵上仍是一慣的波瀾不驚。她努力鎮定自己內心的波瀾壯闊,良久才問道,“他怎樣?”
四下陡然一片安靜,趙無憂隻聽得自己胸腔裡的心,噗噗的亂跳著。她渴望聽到穆百裡的消息,可又怕、又怕知道太多,到時候擔心得也更多。
陸國安的視線,落在趙無憂的肚子上,偌大的肚子隆起,想來再過幾月就快生了吧!猶記得離開之前千歲爺給予的承諾,如今算是食言了。這金陵城的局勢,穆百裡想要回來怕是不能的。
“千歲爺挺好的。”陸國安突然語塞,不知該說什麼,“金陵城內的局麵還是不錯的,左不過是兩軍對峙,暫且回不來罷了!”
有些問題還是緩緩吧,瞧趙大人的臉色,陸國安怕自己說了實話會嚇著她。這有孕之人本就心思敏感,若是他說了實話……陸國安是真的擔心,萬一說重了怕趙大人肚子裡的孩子給嚇出來了,那自己這罪過可就大了。
千歲爺本就擔心這娘兩,所以才讓他舍命出來一趟,這要是好心辦壞事,那可怎麼得了?
好在溫故進來了,“來,先把藥喝了,好在你這人命大,受這麼多傷都死不了。帶著箭還一路狂奔回京城,並且還得進得了京城,真當本事。”
“沒有這本事,也吃不了東廠這碗飯呢!”陸國安無奈的輕歎,“對了,京城外頭也有人布陣,這是什麼緣故?”
素兮麵色一緊,“京城外?”
“趙無極不是死了嗎?”陸國安喝完藥,一臉疑惑的望著眾人,隻覺得每個人的臉色都有些異樣,好像不太對勁,“無極宮都被殺乾淨了,可我看這陣法,倒像是出自鬼宮。”
他頓了頓,“你們為何都不說話?是、我說錯了什麼?當日這無極宮處處布陣,是因為有個趙無極,後來好像簡衍也會,可這兩人不都死了嗎?還有這齊攸王府,如今怎樣了?蕭容控製京城,怎麼還沒奪位登基呢?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在金陵城數月,陸國安已經斷了所有跟京城的聯係,是故很多東西他的確不太知曉。這暈厥剛醒,腦子裡也犯懵,有些還回不過神來。
“你先好好養傷吧!”趙無憂放下手中早已涼透的杯盞,抬步朝著外頭走去。這屋子太憋悶,她已經有些受不了。
站在外頭,瞧著極好的曙光,這冬日裡天氣原本沒那麼冷,可心裡頭冷,身上也跟著寒涼起來。
素兮緊跟其後,陪著趙無憂坐在了一旁的欄杆處,“公子若是覺得累,就去歇會吧!這兒讓卑職看著,不會有事。”
趙無憂麵無表情,“陸國安沒說實話,你也想誆我嗎?是怕我接受不了,還是覺得我會乾出傻事來?我知道,你們都在擔心我,怕我這有孕的身子會受不住。可是素兮,那是我的丈夫,是我肚子裡孩子的父親,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有權知道。”
“公子,你臉色不太好。”素兮輕歎一聲,“陸國安的身子也扛不住,再緩緩吧!”
這種事的確不急於一時,就算趙無憂知道又能怎樣?這一次她不可能像上一次那樣追過去,畢竟這身子也不方便。因為這個孩子,她必須極力的隱忍。
往壞處想,就算穆百裡真的出事,她也不能有所輕舉妄動。
這種折磨,真當是生不如死。
太過理智的兩個人,在某些生死問題上,也理智得可怕。
趙無憂靜靜的坐在那裡,“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章家滅過,國公府鬥過。邊關闖過,荒瀾也去過。如今太監也睡過,孩子也懷上了,還有什麼是我承受不了的?”她幽幽然望著素兮,“既然陸國安不肯告訴我,那你去問吧!我在這裡等著,等你給我消息。”
素兮想了想,這樣也好,便轉回折回了房間。
見著趙無憂沒有繼續跟進來,陸國安如釋重負,“趙大人沒事吧?”
素兮輕歎一聲,瞧著收拾藥箱離開的溫故,眸色微沉,“公子慣來是最堅強的,這麼多年病痛折磨都不曾讓她軟弱,所以你不必擔心公子接受不了。你越是遮遮掩掩,公子的心裡越是不好受。”
“我跟著公子多年,她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很清楚。雖然她很擔心千歲爺,可她不會拿自己和孩子的性命開玩笑。她是一個妻子,可她同時也將成為一個母親。”
素兮苦笑兩聲,“該說的,都說了吧!你憋著難受,公子也會胡思亂想。”
陸國安頷首,“在我的衣服裡頭縫著兩封信,其中一封信是千歲爺吩咐,要我親手交給趙大人的。裡頭寫了什麼,我也不太清楚。”他頓了頓,“如果你覺得趙大人能承受得住,那便給她吧!”
“好!”素兮起身,陸國安的上衣儘褪,這衣服就在床邊上放著。在衣服裡頭,用針線縫著兩封信,一封信是送給皇帝的,另一封信是給趙無憂的。
拿著那封染血的信,素兮蹙眉看了一眼陸國安,“千歲爺還說過什麼嗎?”
“千歲爺什麼都沒交代,隻說把這個給趙大人,趙大人就會明白。”陸國安頓了頓,“其實千歲爺跟趙大人都是聰明人,他們想說的估計都不是兒女情長之事。”
素兮點點頭,“公子什麼都懂,不需要千歲爺那虛無縹緲的承諾,他們要的慣來是實打實的東西。”早年是權力,如今大概就是執手百年,相依相守。
“金陵城的局麵不太好,邊關諸國都開始集齊軍隊,大概是想趁著這次金陵城動亂,趁亂取之。”陸國安如實相告,“千歲爺一直往京城遞消息,可惜始終如泥牛入海。”
“你當知曉,皇上沒有下令,咱們就不敢輕舉妄動,否則一旦跟邊關諸國開戰,大鄴就成了眾矢之的,到時候會變成怎樣,就不得而知了。”
素兮蹙眉,“你是說,諸國屯兵大鄴境外,就等著最後的開戰?”
“是!”陸國安道,“這消息一直送不進來,咱們在邊關一直等到等到現在,都沒能等到朝廷的旨意。千歲爺料到這消息怕是傳不回來了,可他身為主將又不能擅離職守,否則一旦被冠上謀反之名,主動權就會落在有心人手裡。”
素兮隻覺得心頭拔涼,“這齊攸王,怕是要當禍國罪人了。軍情緊急,竟然成為他奪位的時機。這皇帝就算坐上去了,又能怎樣呢?國破家亡,緊趕著當亡國之君嗎?”
“諸國虎視眈眈,如今還跟赫峰連成一氣,一旦攻城將不堪設想。朝廷若是不儘快派援軍趕過去,就憑著千歲爺手裡的幾萬人,壓根擋不住多久。金陵城破,諸國鐵騎將踏上大鄴的國土,到那時候生靈塗炭,死的可就不是幾萬人那麼簡單了。”陸國安勉力撐起身子坐起。
“一旦大鄴國破,這京城,恐怕也會淪為旁人的口中食腹中餐。如今一個個都想著明哲保身,卻不想若是當了亡國奴,還哪來的爾虞我詐,爭權奪勢?”素兮潮冷。
陸國安麵色蒼白,“宮裡怎樣?”
“宮裡已經被齊攸王控製,皇上前陣子想逃離皇宮,但是被抓回去了。”素兮輕歎一聲,“咱們的皇帝,慣來是貪生怕死的空架子,所以你也彆指望太多。皇帝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你現在要入宮,無疑是自尋死路。”
輕咳兩聲,陸國安點點頭,“可千歲爺吩咐的事情,我豈能不做。就算是死,也當完成千歲爺所托。”
“你有這份心思,還是好好想著,該如何讓自己儘快好起來吧!這進京城容易,再想出去可就難了。”素兮拿著另一封信,“這個交給我吧!”
“你?”陸國安頓了頓。
“我好歹也是尚書府的人,皇上那頭也不會不相信我。蕭容即便掌控了京城的兵權,可這文武百官能不能聽他的,還得另說。”素兮掂量著,“公子不管事,並不代表她失了勢。”
“可你這麼一來,不是在告訴皇上,尚書府跟千歲爺有所勾結嗎?”陸國安蹙眉。
素兮苦笑,“現在告訴皇上是否勾結,還重要嗎?這宮裡宮外,哪處不是蕭容的人?皇帝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樣?更何況,你確定我會蠢得自己去找皇帝?”
“這倒也是!”陸國安點點頭。
素兮長長吐出一口氣,“公子聰慧,會有個妥當的法子,這就不必你擔心了。你好好養傷,剩下的就交給我們罷了!這京城裡頭都是蕭容的眼線,你彆輕舉妄動。”
“我懂的。”陸國安一臉擔慮,“如今我這副樣子,還能怎樣呢?心有餘而力不足,終究沒法子。對了,東廠那頭……”
“沈言在天牢,其他的都沒事。”素兮言簡意賅。
陸國安一怔,“他怎樣?”
“放心吧,有個打不死的郡主跟著,不會吃太多苦頭。”素兮提起這個便有些頭疼,“整天有事沒事的,反複折騰溫故罷了!”
“此話何意?”陸國安不解,“難不成沈言受傷了?他們對他下手了?”
素兮想起這些便有點頭疼,“怪隻怪我們家公子實在太好,把底下人一個個調教得如此耀眼奪目,直勾了你們東廠的魂兒,都往咱尚書府裡撈人,委實不地道。”
陸國安不太明白,可他終究是個聰明人,這拐個彎也就明白了一些,“你是說郡主和沈言?”
“還用得著問嗎?再這樣膩歪下去,估摸著等你家千歲爺回來,又得添上一喜。”素兮笑了笑,“好了,不同你玩笑,我還得去回了公子,免得她一直擔著心。”
陸國安點點頭,“若還有什麼事,可直接來問我。”
“好!”素兮抿唇一笑,轉身離開。
“對了,素兮。”陸國安又道。
素兮回頭看他,“還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再等等吧!”陸國安好似有些自言自語。
素兮的神色緊了緊,下意識的捏緊了袖中五指,終是再也沒有多說什麼,抬步走出了房間。外頭的趙無憂,有些悵然若失的坐著,不過神情已不似先前焦灼。
有些東西,你縱然把自己急死也沒用。
見著素兮出來,趙無憂微微斂了神色,輕歎一聲瞧著她,“都問到了?”
素兮捏著手裡的兩封信,徐徐蹲下身子仰視著她,“公子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嗎?”
“從他離開京城,我便有了心裡準備,隻不過有時候人慣來喜歡自欺欺人的。如今事已至此,所謂的心理準備也不過是接受與不接受。”趙無憂笑了笑,“我還有這孩子,為母則強。”
素兮將信件遞上去,“這兒有兩封信,其中一封是要交給皇上的,而這個……是千歲爺親筆,要交到公子手裡的。卑職不知道千歲爺要跟公子說什麼,但卑職明白,不管公子要做什麼,咱們都會照做,便是舍了這條命也沒關係。”
趙無憂定了定神,笑得有些無奈,“我還是那句話,如果真的到了那時候,我希望你們都能活著,沒必要為了誰而犧牲誰。”
如今都看開了,身子越發好轉,反倒越心胸開闊。
接過素兮手中的那封信,趙無憂也不急著打開,而是瞧著素兮手中的另一封信,“這是給皇上的?”
“是!”素兮頷首,“陸國安說,這是千歲爺的奏報,得呈遞君王。可是他現在不可能入宮,宮內外都是齊攸王的人,想要入宮沒那麼容易。卑職一個人倒也罷了,但想把皇帝帶出來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著急。”趙無憂也不去看信中內容,“你把這封信交給虛道長,他會知道怎麼辦的。”
“公子的意思是……”素兮怔住。
趙無憂撫著自己的肚子,“宮裡頭人心惶惶,恐怕還不等齊攸王逼宮,他們就得自己把自己給作死了。所以這個時候,需要點神跡來平衡一下局勢。不管是誰,在危急時刻,總是需要一些精神寄托的。這就是神出現的意義!”
素兮點點頭,“卑職明白了!那卑職今夜去一趟皇宮,順道跟雲兮交換消息,讓他也做好準備。”
“好!”趙無憂深吸一口氣,這才凝眸瞧著自己手中的,穆百裡親筆。她想了想,約莫也猜到了這信裡的意思。兩個聰明人,於對方的心思都能猜個大概,所以有時候彼此的交代,也隻是想要個交代而已。
“公子?”素兮擔慮。
趙無憂笑道,“我沒事,你放心。”她落落大方的拆了書信,可這心裡頭卻是鼓足了勇氣,心口上亂跳的不安,讓她的指尖有些冰涼。
熟悉的筆跡,恍惚間她想起了那個執筆揮墨的男人。濃墨重彩的臉上,一雙清潤的鳳眸微微眯起,唇角勾勒出一縷似笑非笑。
唇角微揚,趙無憂不自覺的笑了笑。
素兮也不知這信上寫了什麼,隻是瞧著趙無憂這滿臉的笑意,便也放了心。溫故在不遠處望著,尋思著還是彆過去了,等著素兮過來,便一把抓住她拖到一旁問,“如何?”
“你沒看到嗎?公子很高興。”素兮笑著甩開他的手,“你就彆操這份心了,挺好的。”
“沒生氣沒傷心?”溫故不太相信,“她等了這麼久,卻等到一個受傷的陸國安,也不著急?”
“著急管用嗎?萬一把肚子裡的孩子給急出來,怎麼辦?”素兮翻個白眼,“罷了,你也彆過去了,她這會子正想事兒呢!”
溫故不解,“有什麼可想的?”
素兮輕歎,“你真以為千歲爺給的消息,是拿來跟公子談情說愛的?他們可沒這閒工夫,估計是千歲爺有了什麼想法,所以要跟公子好好商量一番。如今這局麵,誰都不是風花雪月的人,談什麼天長地久呢?”
說的也是,這兩人一直以來都是最理智,最淡定的。
溫故在後頭守著,生怕趙無憂有個好歹,可守著好久也沒見著趙無憂有什麼異樣的舉動。
她一如往常,繞著院子散步,走累了就坐下來歇一歇。眉目間淡然如常,一點都看不出來,昨夜的心驚膽戰。
趙無憂反複看著那封信,始終沒有說話。隻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的,好像是在想些什麼。
入夜時分,素兮去了一趟宮裡,把這信件遞到了虛道長的手中。
拂塵一甩,虛道長蹙眉,“這……”
“公子說,道長一定有辦法,讓這宮裡安靜下來。”素兮意味深長,“人在絕望的時候,是需要神跡的,道長覺得呢?”
虛道長接過信件,眸色沉了沉,“容本道好好想一想。”
素兮蹙眉,“這宮裡頭如今滿是人心惶惶,你這三清宮還算安穩,可終究也是安穩不了多久了。你要知道,一旦沒有了當今聖上,你這虛道長恐怕連做回老本行都不可能了。蕭容不會放過你,但凡是有任何威脅的都會被斬草除根。”
“我知道。”虛道長輕歎一聲,“其實這麼多年了,也不算虧。顛沛流離受過,榮華富貴享也受過了,我這輩子也算是圓滿了。我這家裡人,有勞趙大人這麼多年照拂。”
“公子也不是強人所難之人,昔年是施以援手,如今你給予等同的回報,大家算是同富貴共患難。如今時局不穩,這京城裡頭……”素兮搖了搖頭,“罷了,橫豎你也幫不上太多忙,便說到這兒吧!”
虛道長點點頭,握緊了手中的信件,“回去告訴公子一聲,此事我一定辦得妥妥當當的。”
“多謝!”素兮轉身就走。
“對了,公子不是一直昏迷嗎?如今……”虛道長問。
素兮輕歎,“公子時睡時醒,終還是不太好,但如今齊攸王得勢,公子自然也要避避風頭。這件事,你權當沒問過,隻當不知道。”
“好!”虛道長點頭。
素兮一躍而起,消失在夜幕裡。她的速度很快,這會得去蓮華宮一趟。
往常都是雲兮出宮,如今宮裡頭不太安全,雲兮得守在宮裡頭,所以便由素兮來找他。這黑漆漆的蓮華宮裡,顯得有幾分冷清。
自從皇帝被送回永壽宮,這宮裡頭便如同一潭死水般,誰都不敢吭聲。
雲兮沒想到素兮會在房裡等他,進了門才醒過神來,“你怎麼來了?”
“這深更半夜的,你這是從哪兒回來?”素兮笑問。
雲兮輕歎一聲,麵色有些涼薄,“有什麼事就說吧,這宮裡如今不太平。”
“身上帶著一股子香氣,像是傅婕妤身上的味兒。”素兮隨口一說,原也是開個玩笑,沒想到這雲兮的麵色當下變了。
他陡然凝眉盯著素兮看了良久,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素兮心頭微恙,該不是自己誤打誤撞的,這雲兮真當與傅玉穎……有什麼吧?可到了這時候,似乎說什麼都不方便,素兮隻能無奈的笑了笑,“不過與你說個玩笑,如此認真作甚?”
雲兮斂眸,“這玩笑若是落在公子的耳朵裡,怕是了不得。”
“以前是如此,可以後就不必了!”素兮從懷中取出一枚藥丸,“解藥在這裡,公子吩咐,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自己看著辦吧!沒必要死守著,這皇宮怕是存不了多久。”
雲兮一怔,不敢置信的盯著素兮,“公子的意思?”
素兮點點頭,“公子不是無情之人,她比誰都看得透徹。她也不是不信任你,隻不過有些時候有了羈絆,做事才能穩妥,不至於太過衝動。”
接過解藥,雲兮微微凝眉,還是有些不太相信,“公子醒了?”
“還是時睡時醒的。”素兮斂眸,“公子是什麼人,你也該很清楚。她想做的事情一定會儘力做到最好,誰都不能置喙她的決定。既然是公子的意思,你便自己掂量吧!對了,這宮裡最近如何?”
“自從皇帝被帶回永壽宮,便日漸消瘦,太醫那頭看了也是無可奈何,說是心病難醫。”雲兮服了藥,運功調息了一陣,感覺到身上輕鬆了不少,確信這的確是解藥。
看樣子,公子的確在做撤離的準備了。
素兮輕歎,“估計是嚇著了。”
“何止是嚇著,幾乎是怕得要死。”雲兮道,“皇帝本來就是為了求長生不老才會不斷的修仙問道,如今齊攸王直接斷了他的生路,幾乎是宣布了他的極刑,他哪裡還能坐得住。如今吃不好睡不好,聽說夜夜都要點著燈睡覺,長此下去身子自然受不了。”
素兮嗤笑,“手握生殺的時候,覺得殺人沒什麼。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才知道刀子架在脖子上,是什麼滋味。好了,我馬上出宮。”
“你今夜就是專程來見我的?”雲兮問,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你方才一直在我房裡?”
“哥,你到底怎麼了?”素兮眯起眸子,上下打量著他,“你該不會真的有什麼事瞞著我吧?如今這個節骨眼上,你可彆犯糊塗。齊攸王大軍圍城,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起兵,若是你再出點岔子,到時候誰都救不了你。若是如此倒也罷了,彆到時候還得連累公子給你收拾。”
雲兮苦笑,“你就那麼不放心我?”
素兮搖頭,“不是不放心,而是必須小心。行差踏錯,會萬劫不複。”
“我懂。”雲兮頷首,“你放心就是。”
“好!”素兮抬步離開。
有些疑問在心裡,終究不該多問。如果雲兮真的跟傅玉穎有什麼關係,那也不是她該知道的,畢竟知道了再瞞著趙無憂,就算是不忠。但若是不知道,到時候就算東窗事發,也跟她沒有多少關係。
至少,她對得起趙無憂的信任。
雲兮一個人坐在屋子裡很久,有些事明知道是錯的,也知道不該繼續下去,可終究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原來踏錯了一步,當真回不了頭。
素兮回來的時候,悄悄的在趙無憂的房外逗留了片刻。直到溫故壓低了聲音說,“睡得很安穩,早早就歇下了。精神頭也不錯,看得出來心情還好。”
“那就好!”素兮退回院子裡,“那我便明日向她彙報吧!橫豎也不急於一時。”
溫故點點頭,“宮裡頭怎麼樣?”
“都安排妥當了。”素兮輕歎,“宮裡宮外,京城內外,公子都要事事操心,真當是不容易。還懷著孩子呢,這般折騰也不知是否能吃得消。”
“有蝴蝶蠱在,她不會有事,最多是難受一些。”溫故斂眸,“我如今擔心的倒不是蕭容,而是簡衍。這廝是個死腦筋,如今還不知會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來。我在想,如果他知道無憂有了身孕,懷了穆百裡的孩子,會怎樣?”
素兮握緊手中冷劍,“估計要瘋。”
“早些年看簡衍的時候,還覺得這孩子雖說不簡單,可對無憂到底是真心的。沒想到今日卻成了一種致命的危險,時時刻刻都威脅著無憂的性命。”溫故輕歎,“我這幾日出入天牢,倒是沒有再發現那股氣息了,想來他此後沒有再去過天牢。”
“那他到底藏在哪?”素兮狠了狠心,“實在不行隻好先下手為強,殺不了齊攸王,不代表殺不了簡衍。這一次我定把他碎屍萬段,看他還怎麼當這行屍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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