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京城的防衛都翻了一倍,像極了當初蕭容謀反作亂的時候,隻不過現在的京城外頭沒有陣法罷了!而且現在,也沒有外敵入侵,若然真當發生了宮變,也不會有什麼大亂子。
該處置的都在皇帝病前,趙無憂拿著皇帝一紙聖諭已經處置得差不多了。蕭容的殘部,趙嵩的殘黨,都是在了皇帝的聖旨之下,如今剩下的要麼是不參與黨派之爭的人,要麼是牆頭草,要麼就隻能是趙無憂和東廠的人。
走在京城的街頭,趙無憂一襲白衣如雪,眉目間暈開淡淡的清冽。她也想與心愛之人一生一世一雙人,卻被逼走到了這一步。
世上還有哪個女子像她這樣不知死活的?在外人看來,皇帝待她不薄,她卻要造皇帝的反,真當是應了穆百裡的那一句:喂不熟的白眼狼。
嗤笑兩聲,趙無憂瞧著五城兵馬司的人在城內快速奔跑著,加強城內的戒備,以及大肆的搜捕蕭容。
其實趙無憂知道,她這麼做隻是想把蕭容趕出京城去。隻要不躲著,隻要他能跑出來,他就跑不了。打草驚蛇,有時候也隻是無奈之舉罷了!
成王敗寇,在此一舉。
那一日朝堂之上,傅玉穎帶著太子緩步走上了金鑾殿。饒是她始終保持鎮定,也難免在步上鳳椅的時候踉蹌了下。後宮之爭和前朝畢竟是不太一樣的,這麼大的場麵,傅玉穎也是頭一遭見識到。
珠簾放下的時候,她抱著蕭熾在後頭輕顫著。
心,跳到了嗓子眼,以至於後來這些朝臣說了什麼,她一點都沒聽見。耳蝸被心跳聲占據,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可那又怎樣呢?走上金鑾殿的那一瞬,她這個玉妃娘娘似乎就跟塵世間的****無緣了。
她滿腦子都是雲兮,都是自己的女兒天邊。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說的就是她跟雲兮如今的處境。趙無憂不愧是趙無憂,原來趙無憂早就知道了。
不過這也好,至少以後都不必再提心吊膽,趙無憂雖然有些威嚇,可也算給了她一個明確的答案。也就是說,默許了她跟雲兮之間的關係,前提是不許壞了趙無憂的計劃。
太子監國這本來就是無可厚非之事,何況還有玉妃娘娘坐鎮,底下的朝臣們也沒敢多說。還是會有人想去見皇帝一麵,但是卻都被拒之門外。
於是乎趙無憂就成了危險的代名詞,誰都知道丞相大人年紀輕輕就執掌生殺,如今已非一人之下,她如此舉動就跟皇帝差不多了。
所以背地裡,趙無憂又多了一個稱號。
這一次不是奸臣也不是小丞相,而是小皇帝。
趙無憂對這些並不感興趣,亂嚼舌根的人多了,她哪裡顧得上來,如今隻想著先把蕭容逼出來,再另立新君,最後物歸原主。
坐在書房裡,轉動著手中的佛珠。佛珠顯得有些沉重,並且越來越沉重。她無奈的自嘲,“連你都覺得我此生殺孽太重,不願再贖我嗎?”
燭光搖曳,風吹著外頭的梨樹發出嘩嘩聲響,去讓她想起了大漠裡的風沙聲。
徐徐起身走到了窗口,捏著那一串佛珠負手而立,眺望著極是好看的月光。隻是今夜的月色似乎有些不太一樣,隱隱中透著少許血色。
“血月?”趙無憂眯了眯眸子,她突然想起了那一夜的月光。
似乎也是血月!
“血光之災?”趙無憂心頭一窒,下意識的捏緊了手中的佛珠。轉身快速出門,奚墨在外頭候著,趙無憂的音色有些急促,“你且去欽天監問一問,最近是否天有異像?”
奚墨行了禮,快速離去。
溫故疾步上前,瞧著麵色微變的趙無憂,不覺生出幾分擔慮來,“怎麼了?”
她搖了搖頭,“沒什麼事,就是覺得心裡不安,總覺得要發生點什麼意外。爹,你說老天爺的安排是不是都是注定的?注定我來到這裡,卻也注定了一定的時日?等到時間到了,我就要走了?”
“胡言亂語什麼?”溫故麵色微白,“不管發生什麼事,爹都會陪著你,都會保護你。就算拚了這條老命,爹也不會讓人傷了你。”
“爹!”趙無憂上前,輕輕抱了一下溫故。
溫故愕然愣在那裡,突然間鼻尖酸澀,狠狠的點了頭,應了一聲,“爹在!”
外頭有些動靜,兩人快速分開,溫故一回頭便看到沈言站在那裡。
沈言愣了愣,“發生何事啊?”
溫故拭去眼角的淚,“沒什麼,就是突然間……”
“你們兩個……”沈言蹙眉。
“這是我閨女!”溫故哼哼兩聲,當即拂袖而去。
沈言杵在那裡半晌沒有回過神來,他定定的望著趙無憂,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倒是趙無憂落落大方的開了口,“那是你兄長的老丈人,是我的親爹。”
陸國安知道這些事,並不代表沈言也知道。對於趙無憂的秘密,沈言知道得少之又少,唯一那次還是從兄長臨走前的吩咐中得知的。
“有什麼事嗎?”趙無憂問。
沈言這才回過神來,“有蕭容的消息了。”
心神一震,趙無憂眼底的微光駭然冷入骨髓,“跑了?”
“得到你留在公主府裡探子的消息,咱們就悄悄的在公主府外安排了重力,是以當五城兵馬司的人大肆搜捕蕭容之際,他便再也忍耐不住了。”沈言道,“他畢竟身上有傷,這公主府這京城眼見著是你的天下,他哪敢還在這裡頭待著。”
“出城了?”趙無憂問。
沈言頷首,“咱們的人一直追著,想跑也不是那麼容易。饒是武功再高,也禁不住這車輪戰。一對一的打不過,那就一對十,一對百。血肉之軀總歸有熬不住的時候,那時候便是他的死期。”
“孩子呢?”趙無憂問,“小思睿……”
“咱們的人看到了,孩子在他的背上。”沈言斂眸,“也是因為這樣,我才說要車輪戰,不敢放箭。蕭容固然要抓,但是孩子必須毫發無傷。”
趙無憂頷首,“他若是要見我,也彆攔著。”默默轉動著手中的佛珠,趙無憂笑靨涼薄,“早晚是要見麵的,我一定要把自己的女兒帶回來。”
沈言點點頭,沒有吭聲。
蕭容跑了,東廠漫天追。這種日子想來也不好受,不過這也是蕭容的因果報應。昔年因為他出賣了提蘭,卻把矛頭落在了溫故身上,累及溫故被東廠追殺,一逃便是十多年。
而今他也被東廠追殺,這不是報應是什麼?
所以說,欠的總歸是要還。
沈言走了,趙無憂又是一個人站在那月下,瞧著天空中淡淡的血月,這顏色的月光著實不太好看。她想起自己來這大鄴之前,似乎也看到了這樣的血月,然後沒有幾天就到了這陌生的世界裡。
她有些害怕,害怕得快速轉動了手中的佛珠。佛珠缺了不少,想來這一次她應該不會再回去了吧?她不知道,也不明白這是怎樣的機緣巧合,是一夢黃粱的存在,還是給予她重生的開始。
因為人是從公主府裡跑出來的,所以趙無憂當然得去興師問罪,簡家也一同落罪。趙無憂本不想趕儘殺絕,可想起自己的孩子這麼小就被迫帶離自己的身邊,這份恨,是每個母親都容忍不了的存在。
公主府內,公主麵色發青的坐在正廳,瞧著漸行漸近的趙無憂。外頭下著雨,明明昨夜的月亮極好,為何卻還是下了雨呢?連老天爺都覺得這樣的氛圍該哭一哭嗎?
趙無憂站在蕭柔玉的跟前,瞧著那一雙怨毒的眼睛,也隻是覺得可笑罷了。說起來,這蕭柔玉也是可憐。好不容易從宮裡出來,好不容易愛上一個人,卻落得如斯下場。
然則可憐並不是作惡的理由,難道你弱你就有理了?
“早前公主於府門前公然反抗朝廷,而今窩藏朝廷欽犯更是罪證確鑿,人贓並獲,不知公主還有什麼好說的?”趙無憂淡淡然坐定,溫故在旁陪著,生怕這發了瘋的蕭柔玉待會又撲上來。
蕭柔玉冷哼兩聲,“人贓並獲?就算沒有人贓並獲,如今你是丞相大人,你一句話我這公主府不還是得天翻地覆嗎?彆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外頭人人都在說父皇病重,我也曾入宮想見父皇一麵,可侍衛說沒有丞相的吩咐,誰都不能見皇上。”
“趙無憂,你忘了你自己是什麼東西嗎?那是皇帝,是我大鄴的主人,你憑什麼憑什麼要來管我皇家的閒事?你不姓蕭,你姓趙!你是趙無憂,不過是我父皇養的一條狗罷了!”
溫故氣不打一處來,可趙無憂在這兒,他也不能吭聲,免得到時候趙無憂臉上難堪。
趙無憂輕笑,“狗?原來公主是這樣看待微臣的!既然如此,那公主還真是用心良苦,彼時還要與我犬吠不休。可你沒聽過一句話嗎?打狗還得看主人。如此看來,微臣還得上奏皇上,治公主一個大不敬之罪。目無君上,恣意而為。”
“趙無憂!”蕭柔玉咬牙切齒,“你彆以為自己有多能耐,說到底也不過是小人得勢,這天下還是我蕭家的天下。你以為你當得了趙高嗎?你真當以為這天底下沒人能奈何得了你嗎?趙無憂,你彆得意。”
“你真當以為自己揭竿而起就能稱王稱帝嗎?你彆忘了自己是個女人!女人能當皇帝嗎?就算你搶了皇位,你也當不了皇帝!”
瞧著蕭柔玉指著趙無憂的鼻子罵,溫故恨到了極處。自己的閨女自己都舍不得說一句重話,卻被人當著自己的麵,把話說得這樣難聽,是個有血性的男兒都受不了。
“混賬,你不就是因為一個簡衍,所以變得這般人不人鬼不鬼嗎?你鬨什麼?你那死鬼丈夫已經爛在了外頭,你還想在這裡興風作浪是不是?有這麼多的閒工夫去害人,還不如好好伺候你那得了病的兒子!”溫故厲喝。
蕭柔玉駭然一怔,“你說什麼?不許你這樣說我丈夫,你是個什麼東西,你竟敢這樣說我丈夫,我是公主,簡衍是駙馬,你算個什麼東西!”
“溫大夫說的一點都沒錯。”趙無憂仍是那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我見過簡衍了,不過也最後送了他一程。外頭那些傳言都是真的,簡衍是我殺的,最後那一刀也是我怕他不死,格外補上去的。看公主這般模樣,想來也是見過了對吧!”
蕭柔玉渾身顫抖,“是你殺了他!是你殺了他!他跟你青梅竹馬,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對他?你憑什麼殺了他!”
“就憑他一直做錯事,做了不少無可挽回的錯事。如果我不殺了他,他會越錯越多,而我也將深陷萬劫不複之地。”趙無憂如今想起簡衍,倒也沒有往日的愛憎分明之態了。
說起簡衍,她想起的是年少時那個懵懂而純粹的少年。人都死了,光記得那些憤恨隻會讓自己這輩子更難過一些。人生太苦,何必讓自己一直萬劫不複呢?
“知道他最後說的是什麼嗎?”趙無憂道。
蕭柔玉站起身子微微僵在那裡,從她的神色裡,趙無憂知道她渴望聽到那些屬於簡衍的遺言,希望是屬於她的那些交代。然則很可惜,簡衍到死都沒有想過他們母子的問題。
“猶記少年時,莫忘初相遇。”溫故道,“這是簡衍最後留下的一句話,沒有隻言片語是跟你有關的。所以你的瘋癲他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你不過是自己一個人唱著獨角戲罷了!公主,在公子和簡衍的恩怨之中,你不過是個被攙和進來的路人罷了!無關愛恨,無關痛癢,所以……醒醒吧!”
蕭柔玉跌坐在凳子上,頃刻間麵如死灰。
猶記少年時,莫忘初相遇。
這話是簡衍留給趙無憂的,沒有隻言片語是留給她孤兒寡母的,從始至終,她都不曾進過他的心裡。
“我曾以為他是這世上最多情的男兒,如今我才知道,他也是這世上最鐵石心腸之人。”蕭柔玉音色暗啞,“他隻對你多情,可對身邊的所有人從未有過情。”
蕭柔玉笑了,笑得淚流滿麵。
趙無憂站起身來,“蕭柔玉,你何苦來哉?原本你可以安安分分的守著你的兒子過你的下半生,可現在你包庇朝廷欽犯,國法難容。我會儘力保全簡為忠的性命,也能讓你活下來,但我畢竟不是什麼心慈人善之輩。這京城——是容不下你們了!”
語罷,她幽幽然轉身。
“離開了京城,我還能去哪呢?”蕭柔玉問。
趙無憂冷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從你收留蕭容那一日開始,你就該想到有這樣的結果。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重新選擇的,自己做的事得自己負責。”
“自己負責?”蕭柔玉乾笑兩聲,“我此生從未為自己負責過一次,隻有遇見了阿衍,我才真的想要為自己負責。可是結果呢?”
知嵐從外頭急急忙忙的跑進來,惶然失措,“公主,小公子出事了!”
一聽這話,蕭柔玉如同五雷轟頂,瘋似的往外跑去。她什麼都沒了,唯獨這孩子是她最後的命根子,怎麼都不能出事。
趙無憂和溫故對視一眼,緊趕著便跟了過去。
還是那間屋子,乳母跪在那裡不敢吭聲,眼淚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在那小小的搖籃裡,孩子麵色青紫,外行人看著都知道這孩子不行了,何況是溫故見了……他輕歎一聲,朝著趙無憂微微搖了頭。
蕭柔玉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進了房間,抱起孩子的時候,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已經崩潰,“不?好好的為什麼會這樣?大夫呢?大夫在哪!”
“我是大夫!”溫故上前。
可蕭柔玉不肯相信趙無憂,自然也不會相信溫故,“不,我不要你,我寧可是也不會讓你碰我的孩子,你給我滾!知嵐,去把大夫請來!”
“已經去請大夫了!”知嵐泣不成聲。
蕭柔玉抱緊了懷中的孩子,神色癲狂。
溫故道,“你把孩子給我,你這樣勒著他,饒是他還有呼吸都要被你給勒死了!你鬆開一些,我就是給他把把脈也好,我能救他。”
“不!我不要!”蕭柔玉眸色通赤,“你跟趙無憂是一夥的,趙無憂能殺了我兒子的父親,能殺了我的阿衍,還會在乎再殺一個簡家的骨血嗎?你們都給我滾出去!知嵐,把門關上!”
眼見著是要關上門了,趙無憂一腳就把門踹開,氣息有些微促,不免輕輕的咳嗽起來,“你發什麼瘋?這孩子早就得了病,你卻始終拖著。你以為你是誰?孩子雖然是你生的,可這也是一條命!溫故,把孩子帶走!”再跟著蕭柔玉這個瘋女人,孩子怕是真的要沒命了。
溫故上前,可蕭柔玉卻直接衝到了床邊,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柄短刃,“誰都不能帶走我的兒子。”
“混賬!”趙無憂切齒,“你還要不要這孩子的性命?”
“滾!”蕭柔玉發瘋的嘶吼,“都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趙無憂氣得渾身發抖,“簡直是冥頑不靈。”
溫故也不知這孩子該不該搶?畢竟這是公主自己生的孩子,何況看這孩子的麵色,實在是有些棘手。估計就算帶回去,也支撐不了多久。
孩子嘴唇青紫,那指甲也是如此。先天不足,腑臟不全,原本好好的重視調養還能多活一些日子,可現在……
雙方僵持著,最後還是以趙無憂的退出而告終。
蕭柔玉的神情太過激動,趙無憂不敢逗留太久,免得她最後選擇跟孩子同歸於儘,那可就是自己的罪孽,她不想把自己逼到這一步!
站在院子裡,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
底下人來報,說是簡家已經悉數下獄,如今就等著刑部會審。至於這會審的結果,趙無憂並不想公事公辦,所以她會讓刑部找個稍微安靜點的城鎮,把這簡家老小都給流放過去。
說是流放,其實隻是讓他們都離開京城罷了!有關於簡衍和她的流言蜚語實在太過刺耳,而今人都死了,也該徹底的耳根清淨才是。
等著大夫匆匆進了房間,趙無憂的身子微微僵直,“爹,你說還能有一口氣嗎?”
“不是咱們不救,這不是不讓救嗎?”溫故輕歎,“遇見這樣的母親偏執到死,也真是冤孽!如果是方才估計還能有一口氣,我看著這孩子的胸口還有微微的起伏,但是現在嘛……隔了這麼久,就不好說了。”
尋常的大夫,隻會束手無策吧!
果不其然,等著大夫一身狼狽的從屋子裡跑出來,裡頭便傳出了蕭柔玉歇斯底裡的哭喊聲。
這哭喊聲讓趙無憂都覺得心酸,換做早前她隻會一臉麻木,可現在她自己也是個母親,喪子之痛不是誰都能受得住的。
可這怪得了誰呢?
孩子都快沒命了,當娘的卻隻記得自己的恩怨,於是乎老天爺就把孩子帶走了。有因才有果,隻是這因果不是誰都能受得了的。
趙無憂站在院子裡,看著蕭柔玉神情遲滯的抱著孩子從屋子裡出來,丫鬟知嵐在後頭哭喊得厲害。可蕭柔玉置若罔聞,依舊抱緊了孩子,輕輕的哄著,唱著低啞的歌謠。
“兒子你彆怕,娘會保護著你!”蕭柔玉朝著趙無憂笑了。
這大概是簡衍出事之後,蕭柔玉第一次衝著趙無憂笑,沒有仇恨,隻有麻木和癡傻。她瘋癲的笑著,抱著孩子在院子裡到處轉悠。
蕭柔玉在前麵跑,知嵐和丫鬟們在後麵追。
那一幕何其滑稽,卻也何其悲涼。這不過一個女人的悲涼……走出宮闈又如何?走不出心裡的四方城,始終都不是自由的。
後來,趙無憂看到了老淚縱橫的簡為忠,自簡衍走後,他便花白了頭發蒼老了很多。而今孫子又沒了,這老頭便有些扛不住了。
趙無憂安排了人好生照顧著,不過簡為忠臨走前卻提出要見一見趙無憂。
按理說,趙無憂是不想見的,但是……這一次不見,估計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了。小時候她唯一的玩伴就是簡衍,唯一能去的場所也是簡家,簡為忠待她也是極好的。
站在馬車邊上,四下的人都背過身去,佝僂的老人有著花白的頭發,略顯遲滯的眼神。不遠處是他的瘋子媳婦,在哈哈的大笑。
“多謝趙大人不殺之恩。”簡為忠躬身作揖。
趙無憂攙了他一把,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知道這一次如果不是丞相大人手下留情,我簡家老小必定是要滿門抄斬了。蕭容謀朝篡位,而今……”他頓了頓,看著趙無憂的時候顯得有些局促,“有些話老夫也不多說了,丞相大人如今的處境我也都看到了。謝謝!”
趙無憂點點頭,“走吧!等離開了京城一段路程,人就撤了,你們想去哪安身立命就去哪。銀兩我都給備下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這一程,就不送了!”
簡為忠頷首抱拳,“多謝丞相大人!”
“走吧!”趙無憂轉身離開,沒有回頭。
簡為忠一聲輕歎,這大概算是趙無憂的另一種保全吧!趙無憂想乾什麼,簡為忠約莫也是猜到了,畢竟這會京城裡頭的局勢,明眼人都看得到。
一旦東窗事發,憑著簡衍和趙無憂此前的關係,恐怕將簡家也會受到牽連。與其如此,倒不如提前送走,簡衍不仁她不能不義。否則,她跟他有什麼區彆?
何況一碼歸一碼,簡衍犯的錯不該由其他人來承受。
瞧著簡家老小被驅逐出京城,趙無憂的臉上仍是淡然自若的神色。她站在那城門樓上,瞧著底下那一片塵煙彌漫,心頭麻木到了極點。
“簡為忠是聰明人。”溫故道。
趙無憂低頭輕歎,“簡衍也是個聰明人。”
溫故一愣,答不上話,良久才道,“宮裡頭那老皇帝傳來了消息,說是要見你。”
眉目微揚,趙無憂沒有言語。
這皇宮裡頭,老皇帝又在鬨騰了,可他的身子早就經不起折騰了,這兩日斷了丹藥就跟發了瘋似的,整個人都精神恍惚,還抓狂得了厲害。
趙無憂進去的時候,皇帝還在瘋狂打砸東西,將藥碗都掀翻在地。嘩然一聲巨響,白玉瓷碗四分五裂,湯汁濺了一地。
小德子領著人行了禮,快速的退下去。寢殿內隻剩下趙無憂,身邊帶著一個溫大夫。
趙無憂沒有行禮,而是直接落座,好整以暇的望著床榻上還在作死的皇帝。眉目淡然,眸光清冽,仿佛在看耍猴戲一般。
“趙無憂!”皇帝還是那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朕恨不能啖爾血肉,你這毒婦!”
“微臣是不是毒婦,皇上不是早就知道了嗎?”趙無憂輕歎一聲,“聽說皇上想見微臣,難道就是想說這些嗎?”
皇帝一臉的懊悔,“朕後悔,後悔當日貶了趙嵩出城,否則……”
“否則他還是一樣會死。”趙無憂接過話茬,“皇上久居宮中,想來對外頭的事情還不清楚吧!微臣今兒來其實也打算跟皇上彙報一下外頭的情況,希望皇上能細細的聽清楚。”
“其一,就是皇上方才提起的我的父親趙嵩。我爹在前往達州的路上,因為犯了疑心病不敢吃不敢喝的,就把他自己給餓死了。所以皇上若是想見他,恐怕是要下去才行。”
“其二這宮裡宮外都是微臣的人,皇上若是有什麼事兒,微臣是隨叫隨到的。這朝廷上有太子監國,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皇上可一定要保重龍體。若是皇上龍馭賓天,那這皇位……”
皇帝切齒,“你敢!”
“微臣是不敢,微臣這女兒身如何能登上龍椅寶座呢?何況皇上今兒的樣子,難免不是微臣來日的下場,微臣……不敢!”趙無憂笑得涼涼的,“微臣會扶持太子繼位,這天下這江山還是你蕭家的。”
皇帝氣得渾身發抖,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還有一件事,也就是微臣要說的第三件事。”趙無憂眸色微沉,“微臣說了,這天下還是你蕭家的,不過這太子殿下畢竟年幼,怕是擔不起這家國天下。”
皇帝駭然,“你還是要自己當皇帝!”
“不,微臣說了,天下是蕭家的,可這蕭家卻不止皇上一脈!”趙無憂起身,負手而立,長長吐出一口氣,“不如皇上稍安勿躁,且聽微臣好好的細說當年吧!”
“這話還得從十多年前,皇上登上皇位便出兵提蘭說起。”趙無憂瞧著皇帝愕然的神色,笑得越發涼薄,“皇上為了一己之私,和荒瀾聯手出兵提蘭,滅了整個提蘭國,卻始終沒有找到蝴蝶蠱的下落。”
“其實皇上不知道彼時的蝴蝶蠱在我生母的身上,並且由她帶入了大鄴境內。我生母並非趙嵩的夫人楊瑾之,而是提蘭的神女慕容。她是個烈性女子,為了能生下我而剖開了她的肚子,生生把我取出來。我是早產兒,所以她臨死前就把蝴蝶蠱給了我。”
她頓了頓,“哦,忘了告訴皇上,您的那位好丞相從始至終都知道這蝴蝶蠱的存在。不但知道,他還懂得如何來冰封我身上的蝴蝶蠱。知道我這些年為何一直病怏怏的嗎?都是拜您的好丞相所賜。他讓我吃藥,讓我身中寒毒,還個我吃阿芙蓉,讓我十多年來受儘了苦楚卻擺不開這藥物的控製。”
皇帝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的趙無憂,下意識的攥緊了被褥,“趙嵩,都知道?”
“不止是趙嵩,還有蕭容。”趙無憂眸色狠戾,“他們就是狼狽為奸之人,雖然各自為政,但是也相互勾結。知道蕭容是誰嗎?你還真以為蕭容是你那個好弟弟嗎?那你就錯了。”
皇帝僵直了身子,“你這話是何意?”
“十多年前的蕭容或許是真的要扶持皇上登基成帝的,可是那一次提蘭之行,卻讓真正的齊攸王一去不返了。”趙無憂嗤笑兩聲,“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報應,自作孽不可活。那一次真正的蕭容死在了邊關,回到京城裡的是一個叫摩耶的提蘭人。他殺了沐國公,殺了齊攸王,搖身一變就成了皇上最信任的弟弟。”
皇帝一口老血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盯著眼前的趙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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