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兩小無猜的時光是紮木托最幸福的日子,也是最快樂的存在。他奔波在鬼宮與巫族之間,樂此不疲。事實上摩耶所言並不假,紮木托的資力有限。他能入鬼宮全賴他父親是巫族的族長,還有紮木托自身的赤子之心。
他待人極為真誠,從不弄虛作假,是以師父也願意教他。至少他教的每一樣東西,紮木托都會不厭其煩的一次又一次的嘗試。
摩耶不一樣,他天生聰慧,不管什麼東西都是一學就會,所以生來就是傲骨。他看人總喜歡用不屑的眼神,是以師父雖然知道他天資聰穎,卻也不敢過多教授。畢竟這樣的人,佛與魔都隻在一念之間。
不過自從遇見了慕容之後,紮木托的功課便進步神速。白日裡師父教的東西,若遇見不懂的,他會回去找慕容。
慕容極為聰慧,到了最後她的醫術早已勝過了紮木托。她不但研習醫術,甚至對巫蠱之術也深感興趣。可她並非是巫族人,所以很多東西都隻能悄悄的學。巫族人可以接受她一個異族的存在,但未必能接受她掌握巫蠱之術。
這是巫族的秘術,是不能為外界道也的。
摩耶喜歡留出山門在外頭四處遊蕩,他生得俊朗,雖然也是巫族人,但因為派係不同,不過是小部落裡出來的。他長年累月的在外頭遊蕩,如果不是遇見了師父,今兒還不知在何處呢?
在摩耶的字典裡,標配的字眼是:俊朗、聰明、風流。
連師父都不得不承認,這個徒弟是他三個弟子之中天資最高,但心性也是最不穩定的。所以他讓白須好好的學習陣法,饒你武功再高,若是被困於陣中也是奈何不得。你若是作惡,自然也有人收拾殘局,紮木托的醫術則能挽回一二。
這三徒弟也算是相生相克的存在,若是合作得好,那便是相輔相成。
摩耶喜歡流連煙花之地,不管哪個國家哪個朝代,少不得就是這些風塵女子。皮肉生意是無本買賣,雖然並非心甘情願,有時候也是無奈之舉。
那時候的摩耶,還沒有壞到極點。
他經常出入這些地方,在沙漠這一帶自然也有極為精致的美人。女人和錢,是大漠裡最瘋狂的爭奪之物。他也有些許朋友,狐朋狗友,良師益友,好壞都有。
年少的時候,總是講義氣的,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兒,什麼都敢拚什麼都敢做。一幫人搶女人,搶馬隊,樂此不疲的當做生命裡的樂趣。
他幫著兄弟搶到了一個漂亮的女人,後來這個兄弟幫他擋了一刀送了命。在這兄弟媳婦死於難產之後,他就想著欠人一條命,不能不講道義,便深夜入宮把孩子丟在了王後的宮門口。
這女孩白白嫩嫩的,而且是剛出生的嬰兒,也不知這王後會不會歡喜。所謂富貴,想來都比不上天家富貴吧!何況,王後剛剛生下王子沒多久,想來也會希望有個人給自己兒子作伴! 事實證明,摩耶這人做事還真的有一套。
王後很是喜歡,孩子來的那一夜,宮裡的雪蘭花開了,這是好兆頭。
經過這件事之後,摩耶收斂了不少,有關於雪蘭這個孩子,他從不曾告訴任何人,是以誰也不知道雪蘭的生父生母是誰。以至後來提蘭國滅,在提蘭王宮大火之際,他將雪蘭救了出來,然後細細的教她武功。
這大概是摩耶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算是作為人的時候,唯一積攢的功德!
摩耶安分守己了好一陣子,可他終究是耐不住的,實在閒來無事便開始打聽紮木托的事,總覺得紮木托無端端的功課突飛猛進,是有什麼緣故的。
問白須,白須也不知道。身為大師兄他隻知道跟著師父,就跟個武癡一般閒事不管,一心隻研究那布陣與破陣的玄奧之處。
紮木托本來就是實誠之人,聽得摩耶說是想去作客,自然是歡喜的。彼時他與慕容早已兩心相許,隻不過還處於悄悄的階段,畢竟慕容是個異族,而紮木托身為族長的兒子,身份有些特殊。
他是斷斷沒有想到,便是這一眼為禍,從此埋下了禍根。
那是摩耶第一次見到慕容,是在地下河處。夏日裡炎熱,紮木托和慕容無意之間發現了這條地下河,這是他們的小秘密。所以在這裡,慕容是比較恣意的。
她打著赤腳坐在河中央的大石頭上,裡頭沁涼沁涼的,她乾脆睡在這上頭,將一雙白嫩的腳丫垂在水裡。她慣來如此,知道他今日回來,便就在這裡多等一會,換做平時她是不敢在這裡睡的,怕睡過頭著涼。
紮木托來的時候,遠遠的看到了自己的小妙人,不覺輕笑道,“瞧,又睡著了!這兒水涼,最是適睡,每次都等著我背她回去。”
摩耶站在那裡,隻看到慕容的一個背影。
直到走近了,他才注意到水光瀲灩,那妙人竟生得極好。沙漠裡的女子慣來粗糙,因為長年累月被曬得黑黢黢的,雖說五官深邃,但總歸是有些美中不足的。
可眼前這少女身段纖纖,算不得膚白如玉,可也是清透之人。水光瀲灩之中,長長的羽睫半垂著,粉嫩的唇瓣微抿。她的五官算不得深邃,卻有著中原女子都具備的線條溫柔。
看到她的那一瞬,摩耶的腦子裡隻想到一個詞:絕色佳人。
“慕容!”紮木托輕輕的喊著。
大漠男兒沒有中原男子那麼拘泥,什麼男女之防在這裡不怎麼管用。在大漠裡長大的慕容,雖然骨子裡還是大鄴女子的性子,可很多脾氣都染上了大漠裡的爽氣。
大鄴與大漠這兩個詞在她身上彙總,在摩耶看來,便有了一種極具誘惑的異域風情。
慕容睡得迷迷糊糊的,這裡頭水聲回音又大,所以慕容沒有聽到腳步聲。等聽到了紮木托的聲音,她先是一笑,然後才慢慢的睜開眼睛,“你怎麼才來?”
她揉著酸疼的脖子,“再不來,我可就要……”
驀地,她愣了半晌,臉上的神色當即冷了下來。
摩耶站在一旁望著她,快速斂了視線裡的驚豔之色,當即抱拳一笑,“我叫摩耶,是紮木托的二師兄,幸會!”
“慕容,他是我二師兄摩耶。”紮木托扶著慕容坐起身來,然後轉身背對著她,“來,背你回去。”
當著摩耶的麵,慕容也是不客氣的,直接趴在了紮木托的背上。紮木托手上掛著她的鞋襪,背上掛著慕容,喜滋滋的往回走,“跟你說過多少次,以後彆把腳伸進水裡睡著,會著涼的。”
“你若不心裡記著點,怎麼能急急的趕回來呢?你若真當念著我會著涼,才會越早回來。”她笑嘻嘻的伏在他耳畔,可總覺得這氣氛有些不太對。
摩耶在旁邊跟著,眼角的餘光始終落在慕容身上。這小丫頭生得極好,身上處處透著異樣的風情,那是摩耶第一次生出了某種不知名的情愫。
後來想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一見傾心。
隻一眼,就想擁有與占據。
可慕容和紮木托二人有說有笑,她似乎一點都不關心不在乎跟在身邊的摩耶,整顆心都在紮木托身上,不曾分出一星半點給旁人。
當天夜裡,摩耶住在了寨子裡。
慕容和紮木托習慣坐在沙丘處看著大漠裡漫天的星星,而摩耶就在遠處看著。說起來他睡過不少女人,可從來沒有睡不到的女人,然則眼前這慕容,從第一眼開始似乎就對他保持了距離。
他覺得有些奇怪,自己生得比紮木托俊朗,論腦子靈活又勝過紮木托無數,也不知這丫頭看上這榆木疙瘩什麼了?
“那真的是你二師兄?”慕容蹙眉望著紮木托。
紮木托頷首,“我還能騙你嗎?二師兄人好又聰慧,平素也算是幫扶過我,師父也常常誇讚二師兄為人天資高。怎麼了?”
“我總覺得他看人的眼神有些毒,看得我脊背發涼,來日莫要再往家裡領了。”慕容低低的叮囑,“我不太歡喜他。”
紮木托一怔,“當真?”
“還能騙你嗎?”慕容撇撇嘴,“你若不信便罷,該說的我都說了。”
“隻要你說的,我都信。”紮木托輕笑兩聲,從袖子裡摸出一枚玉簪,“我知道你們大鄴的女子不太喜歡骨製品,是以我悄悄去了大鄴給你換了這個。是玉簪,不是骨頭做的。”
慕容笑道,“你便巴不得要讓族人們都看出我的與眾不同嗎?”
紮木托也不管她應不應允,快速簪在她發髻之中,“你的發質極好,理該用最好的。”他細細的看著,“真好看!”
輕輕摸了摸自己的發髻,慕容麵上微微發燙,“真的?”
“我發誓!”紮木托笑吟吟的望著她。
慕容輕笑著,拂過鬢間青絲,“罷了,這次便放過你。對了,上次你給配的洗發方子沒了,你再給我弄一些。”其實她的醫術不弱於他,很多東西其實她自己可以配置,可她慣來是聰慧的。
女人能乾是必要的,是自己的本事,但有時候你若太能乾,反倒顯得男人不中用。所以適當的示弱是必要的,所謂的示弱隻是讓彼此能處於一個平衡的狀態。
深愛的人相互較量會疲憊,相互遷就會累,隻有一個進一個退,一個退一個進,樂此不疲才不會失了的生活的樂趣。
慕容是聰慧的,她當然知道紮木托需要的是什麼,更明白自己要怎麼做。然則不知道為何,在見到摩耶的那一瞬,慕容便總覺得心頭不安。
有時候女人的直覺是很準的,隻不過在旁人看來,習慣性的把這個叫做——想太多。
可真的是想太多嗎?
紮木托是相信慕容的,是以有了慕容這句話,他對摩耶便多留了一個心思,不再如從前信任。摩耶那麼聰明,當然能感覺到,可紮木托越發的客氣,他便對慕容愈發的感興趣。
大漠女兒家慣來豪爽,但很少有這樣心細如塵的人。
慕容深諳巫蠱之術,有時候比紮木托的術法更精湛,她好像生來就是吃這碗飯的,也虧得紮木托傾囊相授。對於摩耶,寨子裡的人已經習以為常,是以不再防著他。
摩耶這人油嘴滑舌,把所有人都哄得很好。
唯獨慕容對他始終沒有任何表情,即便連敷衍的笑都沒有。她可以對任何人保持友善,唯獨對摩耶,她打心裡排斥。
“慕容姑娘似乎對我有些意見。”摩耶耐不住,終是尋了機會,趁著紮木托隨父親去采藥的檔口,進了慕容的草廬。
慕容剛給一隻受傷的小野鹿包紮妥當,也不理睬摩耶,隻是抱著野鹿出門,將這小鹿放回它母親的身邊。她站在那裡,望著這對野鹿母子漸行漸遠,渾然不將摩耶放在眼裡。
她是族長的義女,這寨子裡的人自然也都尊重她。何況平素族長和紮木托不在的時候,族人有個頭疼腦熱的,也都是慕容給診治的。巫蠱之術和醫術是不一樣的,並且也不是人人都要研習巫蠱之術的。
有些老人和小孩,不適合種蠱。
“慕容姑娘倒也心善。”摩耶走到她身邊。他扭頭看她,側顏傾城。
慕容深吸一口氣,回頭望著笑盈盈的摩耶,不覺微微蹙眉,“心善之人得天庇佑,二師兄不會連這都不懂吧?鬼宮的訓言上不是說得很清楚嗎?上善若水,厚德載物。”
語罷,慕容提著水桶便走。
摩耶跟在其後,“你去打水?我幫你。”
“我有手有腳的自己可行,不勞二師兄費心。”慕容疾步往寨子外頭走去,那兒有一口水井,供應寨子裡所有人的用水。
摩耶無奈的笑了笑,“你便如此厭惡我嗎?”
慕容頓住腳步,蹙眉望著摩耶,“二師兄未免把自己看得太低賤了點,所謂厭惡還真的談不上,左不過是覺得我這廂忙著,沒工夫跟二師兄閒談罷了!二師兄如果覺得我應該放下手中的活,跟你閒話家常說這些有的沒的,那我便放下好了!”
說著,她還真當放下了水桶,“你還想說什麼?如今我給你機會,你說就是,我聽著呢!”
許是真的沒料想慕容這般會說話,摩耶一時半會還真的啞然失語,答不上來。往常慕容很少與他說話,便是有話也就是一兩句,所以當她真的開腔,他突然有些不適應。
“不說了?”慕容翻個白眼,拎起水桶往外走。
摩耶愣在原地,焦躁的撓著頭,這丫頭有些不太好搞。可越是這樣,越讓男人生起了征服欲。有時候男人的方式是很直接的,直接逼得你走投無路沒有選擇。
沒有選擇,他就成了選擇。
於是乎後來,慕容被人發現在研習巫蠱之術,她身為異族是不可深入知曉,並且紮木托還把一些巫族的秘術都傳給了她,細細的教了她。
慕容被關起來的時候,紮木托和身為族長的父親出了寨子,還沒能回來。是摩耶走進了草廬,瞧著被綁縛著蜷縮在牆角的慕容,眉目間暈開淡淡的心疼。
他上前要解開繩索,卻被慕容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慕容蹙眉望他,眼睛裡還是那一份拒人千裡的淡漠疏離,“不必二師兄費心,我這樣挺好的。”
“慕容?”摩耶頓了頓,伸出去的手隻得縮回來。他微微蹲下身子,“你何必如此倔強,其實服個軟,到時候……”
“到時候如何?”慕容嗤冷,“我本就是異族,是不允許學習巫蠱之術的,是我自己不好,犯錯在先,怪不得任何人。族人們這樣對我,已經是手下留情,換做旁人早就該死了。”
摩耶輕歎,“我幫你解開。”
“不必!”慕容道,“我若想走,誰能攔得住?我不會離開這裡,二師兄還是回去吧!”
“你要知道你偷偷學習巫蠱之術,是要被處於火刑的。”摩耶凝眉看她,“你會被燒死的。”
“是嗎?”慕容倒是無所畏懼,“我不怕被燒死,橫豎我也不會離開這寨子,不會離開巫族半步。我心係我哥,絕不會背棄他。他一日不歸,我便在這裡繼續等他回來。”
“我可以帶你走!”摩耶道,“帶你先去鬼宮避避難,等到紮木托回來再說。”
慕容搖頭,“我不會走,二師兄還是離開吧!”
“我幫你解開!”摩耶伸手。
慕容快速挪後半步,下一刻隻聽得一聲繩索繃斷之音,慕容冷眼望著跟前的摩耶,“我說過,若我想走無人能攔。二師兄何必要苦苦相逼呢?”
她站起身來,繩索被內力掙斷,她毫發無傷。
“我不會離開這裡,多謝二師兄美意。如果二師兄真的想幫我,那也不是不可以。煩勞二師兄幫我查一查,到底是誰戳穿了我,告訴族人我在研習巫蠱之術和秘術?”慕容眸色微沉的盯著跟前的摩耶。
摩耶輕歎一聲,“想不到你會武功?”
“二師兄想不到的事兒還多著呢!”慕容眉心微蹙,“總歸不是最親近的人,所以知道的也就是皮毛。畢竟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
摩耶頓了頓,苦笑兩聲,“我是為了你好,想救你罷了!”
“二師兄難道不知,這為你好三個字不該出自你之口嗎?或者說,不該由你對我說。你是我哥的二師兄,可不是我的二師兄,我尊你一聲二師兄全然是因為紮木托的緣故。”慕容冷嗤,“否則你對我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是以二師兄還是莫要跟我太近乎,免得到時候施以火刑的時候會燒著你。”
“我從不知道,你這般會說話。”摩耶定定的望著她。
慕容背過身去,“因為這本就不是你該知道的。”
摩耶啞然。
退出草廬的時候,摩耶苦笑兩聲,這慕容還真跟自己遇見的那些女子不一樣。傲氣傲骨,想要征服還真的沒那麼容易。
隻不過摩耶沒想到,慕容不但沒死,因為這件事反而做了這巫族的神女。他是真的沒想到,慕容的巫術已經到了這樣的境地,有那麼一瞬,摩耶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他以為她是一直小白兔,最多是倔強了一點。可沒想到她不是白兔,是大漠裡的狼。她不走是因為她早就成竹在胸,所以她不需要摩耶的幫助,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這樣一個女子,完全可以不靠任何人在這裡站穩腳跟。
摩耶低估了她,就等於狠狠的打了自己的臉。
所以在慕容成為神女,並且由族長做主把她許給紮木托的時候,摩耶便離開了寨子,也離開了鬼宮。慕容是不會瞞著紮木托的,他們之間的秘密慣來是共享的,所以對於摩耶的離開,紮木托沒有告訴師兄和師父實情,這隻是為了保全鬼宮的名聲。
那一夜整個寨子都在歡呼雀躍之中,雖然慕容是異族,可巫族之人慣來秉性純良,沒有太多介懷,何況慕容的巫蠱之術的確在所有人之上,由她來執掌神女之位也是正常。
慕容如願嫁給紮木托,那一夜的紅燭高照,既遵循了大鄴的三拜九叩,也按照巫族的祭典方式來進行著,雙方中和了一番,是以格外的熱鬨。
那時候的紮木托一門心思都在嬌妻身上,他們喜歡平淡的生活,所向往的不過是粗茶淡飯的太平日子。可偏偏老天爺見不得這樣的好,總歸要出一些幺蛾子。
摩耶是個執念頗深的人,他深知慕容是不會瞞著紮木托,即便紮木托不會跟師父和師兄告狀,但他在鬼宮和巫族是待不下去了。轉頭就來了大鄴,機緣巧合之下在一次行刺之中救下了沐將軍。
這沐家與沐貴妃乃是同氣連枝,所以攀上了沐家也就等於攀上了皇親貴胄。對摩耶這種有野心的人而言,這並非是件壞事。
要知道當今皇帝最鐘愛的就是皇子蕭容,也就是沐貴妃之子,這就意味著沐家很可能會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成為未來新君的嫡親外戚。
這沐家有個女兒,生得倒也是極好的。
摩耶見過幾次,那女子的一雙眉眼尤其是蹙眉的時候,像極了慕容。
沐家的女兒,養在閨閣裡頭,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來日若是蕭容能成為一國之君,那這沐家的女兒就算不許個皇親國戚,也得是朝中重臣。
大概是因為這一個蹙眉的動作,不愛笑的性子,像極了慕容。摩耶又是情場浪子,閱女無數。情竇初開的少女哪裡經得起他這般撩撥,這有意無意的動人之處,就如同久經沙場的將軍領著千軍萬馬攻破一座無人堅守的空城。
摩耶說:我會為你去立功,你且將餘下的人生交給我。
摩耶又說:我會陪著你終老,榮華富貴我可以給你,幸福也可以給你。
摩耶還說:我此生唯有你一個妻,大漠男兒沒有三妻四妾,講求從一而終,你當是我生生世世的唯一。
於是,她信了。
後來先帝駕崩,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漸漸的藏不住了,為了能儘快擺脫僵局,摩耶便哄了沐光耀跟當今聖上提及那蝴蝶蠱的事情。蝴蝶蠱乃是巫族聖物,如今就在慕容的身上,對於這點,摩耶是心知肚明的。
可慕容就像是他心裡的一根刺,就像是掛在窗外的紅蘋果,實在教人放不下。
既然一個巫族對她不成威脅,那整個提蘭呢?若是大軍壓境呢?她還能無動於衷嗎?摩耶甚至做夢都想過,慕容哭著回來求他,求他高抬貴手放過巫族和提蘭,然後不得不與他在一起。
他本就不是什麼好人,隻要能達到目的自然是不擇手段的。
先帝駕崩,新皇登基,立蕭容為齊攸王,許趙嵩為丞相之位,然後自己開始修仙問道。皇帝蕭炎本來就對朝政不感興趣,是以聽說這蝴蝶蠱能長生不老,他便再也耐不住了。
蕭容並不想出征,他放棄了江山,為的隻是相守一人罷了!
是故回來的時候,蕭容並不高興,進了明鏡樓的時候,隻能勉強微笑。
明鏡樓裡的妙人正捋著袖子給院子裡的花澆水,這院子裡的幾個奴才都是蕭容精心挑選的心腹之人,見著蕭容回來當下行了禮退下。
“今兒天氣不太好。”昭雪淺笑,“瞧著那九五之位,如今又後悔了?”
蕭容搖頭,極為自然的接過她手中水瓢,將她攙到一旁坐定,“這肚子都這樣大了,凡事不必親力親為,這些花花草草的,我來伺候便好。”
他細細的澆水,這些寶貝疙瘩都是昭雪喜歡的,他特意天南地北找來養在這明鏡樓裡,自然要好生照顧,“昭雪,你是巫族人。”
昭雪眉目一沉,輕輕撫著自己尖尖的肚子,“你想說什麼?”
“你們巫族是不是隸屬提蘭國?”蕭容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昭雪扶著廊柱站起,“大鄴要對提蘭開戰嗎?”
蕭容握著水瓢的手微微緊了緊,“也未必是開戰,隻不過皇兄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消息,說是提蘭國內的巫族有一樣瑰寶叫什麼蠱的!”
“蝴蝶蠱?”昭雪冷了眉目,“大鄴皇帝不可能知道這個東西,到底是誰說的?”
“好像是沐光耀那頭來的消息,這人我沒見著,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皇上也不肯多說,隻說是什麼高人。”蕭容如實回答,“對了昭雪,此事可當真?”
昭雪深吸一口氣,輕輕撫過自己的肚子,“你是我的丈夫,也是我肚子裡孩子的父親,我自然沒什麼可瞞你的。早前不說是因為覺得沒有必要,而今不得不告訴你,蝴蝶蠱一事的確是真的,但……你們想要蝴蝶蠱是不可能的事。”
“為何?”蕭容忙道,“若是巫族能讓出蝴蝶蠱,興許就能避免一場戰爭。”他放下水瓢走到昭雪身邊,“我不想開戰,你當知曉等你誕下孩兒咱們就要離開京城了,我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再惹出什麼禍患。昭雪,這蝴蝶蠱到底是什麼東西?皇兄說,能長生不老,這世上真當有長生不老嗎?”
“不可能!”昭雪冷然,“到底是誰如此居心不良?蝴蝶蠱雖然是瑰寶,但人的生老病死乃是天道,人所練就的蠱毒再厲害也不可能逆轉天道。所謂的蝴蝶蠱隻是救命的方子罷了!隻要還有一口氣,便可活死人肉白骨。”
“這麼說,不可能長生不老?”蕭容怔住。
昭雪頷首,“絕對不可能。”她眯了眯眸子,“恐怕這大鄴朝堂裡,有妖人作祟。這人自己拿不到蝴蝶蠱,就唆使皇上出兵對付提蘭,其心可誅。”
蕭容點點頭,“按理說沐光耀此人雖然是個武將,但也是正直之人,應該不會如此。他是我的表兄弟,我與他交情也是不淺,沐光耀的為人還是值得相信的。”
“那就是他身邊出了邪祟。”昭雪道,“容哥,你定要盯著沐光耀身邊這所謂的高人,能知道蝴蝶蠱的人,恐怕是我巫族出的叛徒。”
蕭容倒吸一口氣,“巫族的叛徒?”
“蝴蝶蠱一事斷然不會被外界所知,若不是我險些成為神女,我也不知道巫族有蝴蝶蠱之事。大家都說巫族有神靈庇佑,但具體的也隻有族長和身為神女的女子才會知道內情。我當日被選為神女,險些做了神女,但……”她頓了頓,長長吐出一口氣,“罷了,不說也罷!”
“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蕭容問。
“好在後來遇見了你。”昭雪笑了笑,“這大概是我離開巫族之後,此生唯一最幸運的事情。”
蕭容含笑擁著她,“相遇之時你便說過,你教男人騙過,是以不再相信男兒。所以我謹記著你的話,不敢對你有隻言片語的隱瞞。這江山給了皇兄,我便沒想過再拿回來。既然你是巫族的人,你我可能不被世人所容也沒關係,我帶著你離開京城,山高海闊的就找個僻靜的地方隱居。”
昭雪頷首,“有你真好。”想起那些年的風花雪月,都不過男人的花言巧語,這般溫暖而真實的懷抱,才是她的畢生所求,才是女人該得到的歸宿。
“皇兄說,此事不宜為外人道也,所以讓我……”蕭容凝眉,無奈輕歎,“巫族是你的本族,我不願傷了你的心,卻又不能違背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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