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褚接到了兩翼遭受了伏擊的消息,不由得一驚,旋即下令,讓手下兵卒暫停下來。
許褚最開始有意放慢了中央本部的速度,原本的目的,其實更多的是他想要包抄曹軍,徹底的吃下這一波脫離了中條山大營的曹軍部隊,但是他沒想到曹軍竟然料到了他會前來,而且還提前布置了埋伏!
曹軍的埋伏,也使得許褚兩翼部隊,都受到了一定的損失。
根據兩翼的兵卒彙報,曹軍搶先占據了溝壑的坡頂,然後在驃騎騎兵行進到了伏擊地點的時候,就發動了攻擊……
許褚拿出了地圖,在火光之下辨認著。
雖然說這一次許褚等人的目的地很明確,也很好判斷,但是曹軍依舊能夠準確的在驃騎軍選擇通行的道路溝渠之上埋伏,就說明曹軍要麼是對於這一帶的地形非常熟悉,要麼就是在進攻鎖陽關之前,就已經先派出了兵卒,潛行到了埋伏的地點。
兩種可能都有,甚至兩種可能同時存在。
這讓許褚不免重新審視自己原本的作戰計劃起來。
曹軍預判了許褚他們鎖陽關的行動,那麼會不會也對於其他方麵也同樣做出了預先的準備?
若是真的如此,那麼許褚原本製定的牽扯中條山大營的計劃,就有很大的疏漏。
對手並不是呆板的,被動的應對,也是會主動的尋求轉機。
『將軍!』護衛見許褚看著地圖,許久不語,忍不住問道,『我們現在……怎麼辦?』
曹軍已經發現許褚等人的到來,破隱一擊的效果已經沒有了。
許褚的目光在地圖上停留著,思索著。
雖然說,一隊損傷較大,敗退而歸,但是另外一隊側翼部隊,損失較小,還殺退了曹軍的埋伏兵卒。
這意味著什麼?
許褚抬起頭,望向了兩翼的方向。
一個方向上有重兵把守,而另外的一個方向上,則是相對薄弱?
曹軍在兩翼有埋伏,那麼難道在鎖陽關曹軍大部之處,就沒有任何的準備?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那麼……
是不是折損較大的側翼方向,才是曹軍防禦的重點?
而另外一邊損失較小,或許代表著曹軍在那邊投入的兵卒不多?
所有人都想要一個上帝視角,那會省事很多,但是在大多數時候,隻能依靠有限的信息進行推斷,而絕對不可能做到開全圖掛來打對手。
許褚必須要考慮,曹軍既然埋伏了一次,會不會埋伏第二次的問題。
兵法有雲,虛虛實實。
這一句話誰都清楚,可是到了實際問題的時候,哪邊是虛,哪邊才是實?
毫無疑問,鎖陽關之處,是許褚之必救,但是現在卻有三個方向。
一個就是沿著直線,直撲鎖陽關,但是這一條路,許褚斷定十有八九是有埋伏的,而且就在鎖陽關前方不遠的地方,雖然說未必地形如兩翼那麼好,但是黑夜之中,就算是簡單的挖一些小的陷馬腿的坑洞,都夠許褚喝一壺的了。
另外一個方向就是實者虛之,朝著曹軍擊敗了自己側翼的方向。曹軍在這個方向上擊敗擊潰了自己的側翼兵馬,就說明在這個方向上有曹軍必須要防守的事情,或是人物,抑或是曹軍就不想要讓許褚選擇這個方向,所以如果許褚反其道而行之,或許會有不錯的收獲。
當然,也有可能是直接一腳踹到了鐵板上。
而第三個的方向,就是側翼取得了一定的突破的方向。在這個方向上,曹軍的伏擊部隊,反而被自己的側翼兵卒擊退了。按照一般的推論來看,應該是最為恰當的進軍方向,可是如果說曹軍是有意識的在這個方向上做誘兵的行為呢?
許褚沉吟著。
『繼續進軍!』
許褚沒有猶豫多久。
雖然他和從來之前沒有什麼交情,也不曾有什麼太多的關係,但是如今既然身為同一陣營,就不可能見死不救!
當然,這其實也是講武堂的另外一個特彆的效應。
講武堂內,就連驃騎大將軍都會將自己作戰之時的一些優劣公開的展示出來,那麼他們作為下屬的武將,又有什麼理由說要保密自己的作戰計劃和臨場決斷呢?
這些在作戰之中的機密,一旦時過境遷,也就成為了他人學習的榜樣,或是經驗教訓。
如果說許褚在當下選擇了畏縮不前,舍棄從來一部,除非許褚有充足的理由表示當時情況必須要做出如此的決定,否則在戰後記錄上就必然會麵臨更為麻煩的問責。
『將軍,往哪個方向進軍?』
傳令兵問道。
許褚抬起手,指向了被自己側翼突破的那個方向。
如果需要選擇相信誰,許褚更願意選擇相信自己的手下!
相信驃騎,相信驃騎的這些兵馬,因為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員!
不誇大,不偽報。
不假言,不虛妄。
信任都是相互的,既然手下兵卒相信自己的判斷,那麼自己也要同樣相信手下兵卒遞送回來的情報!
如果相信是真擊潰擊敗,而不是曹軍假逃跑,假潰敗!
那麼,選擇就簡單了。
許褚下令,讓兵卒轉向側翼,從突破曹軍埋伏的側翼方向進軍。
……
……
側翼遭受了驃騎攻擊,一麵算是成功攔截,另外一麵則是被驃騎反殺的消息,也急急的送到了曹洪這裡。
曹洪不由得跳著腳大罵那個被驃騎側翼突破的軍校,廢物白癡蠢貨,有什麼想起什麼就是罵什麼,渾然忘記了那個軍校在之前也像是張添勝一樣,一度被曹洪拍著肩膀,『好好乾!我相信你!』
如果兩翼都攔截埋伏成功了,驃騎軍的援軍必然會因此就停滯一下,或許會等到天明之後再做後續的安排舉動,這樣就等於是給予了曹洪占領鎖陽關,以及後續的布置的時間。
雖然比較趕,但是還算是來得及。但是現在側翼的埋伏沒能夠完全成功,驃騎軍就未必會等到天明再行動,很有可能會沿著被擊潰的側翼進軍!
這就使得曹軍原本製定的計劃,有可能會落空!
怎麼辦?
曹洪頓時陷入了兩難境地。
鎖陽關的驃騎兵卒之堅韌,讓曹洪大為驚訝。若是假設自己身處鎖陽關之中,麵臨兩麵夾擊,多處被突破的情況,大概率都是直接撤離逃跑了,又怎麼可能會死命搏殺,退守內城?
鎖陽關的外城不是很堅固雄偉,內城就能有多麼險峻麼?
可偏偏在鎖陽關之處的驃騎軍,就這麼做了!
一方麵自己辛辛苦苦布置的側翼埋伏沒能達到完美的攔截效果,另外一方麵驃騎兵卒在鎖陽關上的頑強超出預計,這就讓曹洪非常尷尬,並且進退兩難。
身為將帥,一舉一動,都會牽扯無數兵卒的性命。
一個決定,或許會帶來榮耀和勝利,或許也僅僅是萬骨枯而已。
『集結親衛!』曹洪咬著牙說道,『取某戰甲來!某要親自取了賊將狗頭!』
新仇舊恨,今日一起算!
『將主,你的傷……』曹洪的護衛有些遲疑。
曹洪大怒,『你是覺得我是受了傷,就要哭哭啼啼,畏縮不前的軟蛋麼?!』
護衛無奈,隻能去取了戰甲,為曹洪披掛。
曹洪覺得,好不容易有機會剿滅這一支驃騎偏軍,又怎麼可以輕易放棄?
驃騎這些兵卒都是如此堅持,堅韌頑強,曹軍上下若是不能針鋒相對,那就可能永遠失去了和驃騎軍站在同一水平線上的資格!
將軍百戰,終是一死!
可要是膽怯逃避,那麼或許百十年後,依舊是他人的笑談!
……
……
『當!』
一聲轟鳴,曹洪一刀砍在從來的盾牌上。
從來悶哼了一聲,吃不住曹洪的氣力,不由自主的連退兩步,手中的戰刀也失去了準頭,沒能砍中曹洪。
即便是受傷,曹洪的武藝,也依舊不是從來所能比擬的。
曹洪一擊得手,更是不饒人,一口氣連劈三刀。
從來脊背上冷汗直冒,顧不上反擊,隻能是架盾硬抗。
『當!當當!』
幾乎連續響起的打鐵聲,讓人的牙齒都有些發酸。
從來扛不住曹洪的猛擊,手中的盾牌也是被砍得歪斜,踉踉蹌蹌便是往後倒退,差點摔倒在地。
曹洪下意識的便是要往前疾衝,想要趁著從來重心失衡,便是一刀取了從來的首級,可是曹洪他一腳大步邁出,卻忘記了腿上的傷口還未痊愈,便是悶哼了一聲,身形一頓,沒能衝得上去,痛苦的臉上抽搐了一下。
論武力,曹洪碾壓了從來,可是曹洪身上帶傷,若是原地砍殺,從來抵擋不住,可是曹洪想要速殺從來,傷腿又會成為了曹洪的阻礙。
即便是如此,受傷的曹洪依舊是凶殘無比,即便是普通的驃騎兵卒上前圍攻,曹洪也依舊渾然不懼,一刀一盾,壓得從來等人不斷的後退。
可是好景不長,等大部分的驃騎兵在從來的掩護之下退進了石堡,從來也連滾帶爬的進了石堡之後,曹洪再想要進攻,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才剛剛往門洞裡麵露點頭,迎麵就是七八根的長槍紮刺而來,擊打在曹洪的盾牌上,就算是曹洪氣力不凡,也無法在同時間內和七八個人抗衡,根本站不住腳,也衝不進去!
豁出性命往裡衝的幾名曹軍兵卒,很快就被串成了血肉糖葫蘆。
屍首堵在門洞口,使得曹軍就算是想要往裡麵衝,都要先往外扒拉出這些屍體來,才能有比較好的下腳處。
一來二去,拉鋸戰就開始了。
『將軍,石堡石頭太大,一時撬不動!』
一旁企圖想要扒拉石堡的石頭牆壁的曹軍兵卒叫道。
畢竟曹軍兵卒不會什麼西洋法術,不懂得用石頭敲石頭還能敲出宏偉建築的方法,所以單純的想要依靠刀槍來撬動石堡石頭牆壁上的石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要撞車!撞車!』
『他娘的現在哪裡去找撞車?!』
『把梯子拆出來!』
『不夠粗壯啊……』
『彆管了,快去拿來試試!』
曹軍兵卒亂糟糟的喊著,卻也體現出在短時間內無法突破石堡的尷尬。
『繳械不殺!』曹洪站了出來,朝著石堡大吼道,『爾等已被包圍,無處可逃!若是再不投降,便是殺無赦!』
『繳械不殺!頑抗者,殺無赦!』
曹洪直屬親衛,也是一同大喝。
鎖陽關的內城小石堡,幾乎就是驃騎軍最後的一塊陣地。
這種小石堡在各種軍塞當中非常常見。
圓形或是方形,抑或是根據地形不同,還有菱形多邊形等等。
形狀不是重點,重點是這種石堡往往是作為最後的抵抗所存在的,所以狹小的石窗,彎曲狹窄的石梯,甚至各種反人類的設計,都是為了更好的防禦。
雖然說駐守鎖陽的驃騎兵卒折損近半,但是退守到了這個石堡之後,反而因為狹小的過道和石梯,顯得人手相對充裕起來,可以輪番上陣,因此即便是曹洪帶著直屬親衛猛衝,也並不能在短時間內拿下小石堡來。
像是這種狹隘的通道和地形,在大多數的情況下,都並不是靠著猛攻拿下來的,甚至有時候是通過火攻,或者是什麼其他的手段才能在比較小的傷亡代價下攻取。
可是曹洪現在偏偏最缺少的就是時間!
因此曹洪才會讓人朝著石堡內部喊話,即便是他對於從來恨之入骨,也不得不宣稱說隻要繳械,便是承諾不會殺從來等人。
至於這種承諾會不會長期有效,或是未來怎麼樣,曹洪沒說,而且誰都知道,說了也沒有用。曹洪更多的是說給那些普通驃騎兵卒聽的,如果這些驃騎兵卒願意投降,那麼就算是從來再不情願,也頑抗不了多久。
可是從來等人,卻沒有被曹洪的氣勢所嚇住,反而是紛紛在石堡內嘲笑起來。
這種反應,讓曹洪手下的兵卒,不免麵麵相覷。
鎖陽關本身就不夠大,曹洪殺了進來之後,從來等人沒有選擇逃走,而是繼續退守小石堡,就幾乎是等於自陷死地,再無半點逃脫的可能。
在這樣的情況下,曹洪願意給從來他們一條生路,可是這些驃騎兵卒竟然是如此無畏!
曹洪臉色鐵青。
如果是在一般時候,曹洪不僅不會說什麼繳械不殺的話,甚至還會讓人收集木材,就算是打不進去,也要活活將這些驃騎兵卒燒死烤死熏死!
可是現在……
鎖陽關不夠大,這原本是從來等人的劣勢,現在卻變成了曹洪的劣勢了。
如果真讓驃騎援軍殺了過來,那麼曹洪不僅是啃不下這最後一口肉,說不得還要將原本吃的再連本帶利吐出去!
『將主!』護衛在一旁低聲勸說道,『就算是殺死了他們,損失也必然慘重,若是驃騎軍從側翼襲擊我軍,我們倒是死不足惜,但是將主安危……』
曹洪臉色越發的難看。他很想要怒吼一聲,老夫何懼之有,可是腿上的傷痛卻告訴他,你他娘的少逞能……
從來站在石堡上,在火光之中露出半身來,指著曹洪大笑:『老匹夫!敢上來一戰否?!』
曹洪額頭上的青筋直跳。
方才要不是他腿腳不便,便是早就一刀砍死了這廝,哪裡還容得這廝囂張!
曹洪的護衛趁從來露頭,立刻張弓怒射。
從來早有防備,喊了一嗓子就立刻躲到了土垛後麵。
曹洪護衛箭矢,『噗』的一聲紮在了從來身側的土垛上,卻讓從來越發的大笑起來。
腎上腺素的泵發,這種化學物質,能讓人呼吸加快,心跳與血液流動加速,瞳孔放大,為身體活動提供更多能量,使反應更加快速,但是也使得從來的精神有些扭曲的亢奮。他在這一刻甚至產生出了在死亡上來回蹦躂的快感。
不過麼,從來爽了,曹洪就難受了。
曹洪麵色鐵青,舉手下令,『弓弩手,往門窗裡麵射擊!』
弓弩手立刻上前,朝著石堡的門洞和窗口猛射。
效果不錯,至少從來等人不敢再冒頭出來嘲諷了……
但是也就僅此而已。
從來嘴上喊得囂張,但是要讓從來殺出來和曹洪搏殺,他也不敢的。反正現在他和石堡內的驃騎兵卒都是一個想法,就是拖!
這種在死亡線上扭動掙紮的行為,從來之前在曹軍之中,是萬萬不可能去做的,但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從來卻覺得很坦然,很適應,就像是原本就應該如此,理應如此。
曹洪正準備下令讓人不管不顧的攀爬石壁,就像是爬鎖陽關外牆一樣去爬小石堡的石牆,卻聽到了在鎖陽關之外,響起了刺耳的示警金鑼之聲!
曹洪盯著那小小石堡,憤怒至極,他朝著石堡的位置大嚎了一聲,旋即就帶著人急急往外退去。
曹軍兵卒退得很沮喪。
而在石堡之中的從來等人,卻是在歡呼。
石堡外麵的曹軍,明明占據了幾乎整個的鎖陽關,卻像是輸了所有的一切。
石堡之內的驃騎軍,雖然傷痕累累,損傷很重,但是興高采烈,就像是獲得了最後的桂冠。
此時正是寅時初刻,是天亮之前最黑暗的時候,
寅,猛虎行於野也。
虎癡,許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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