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普拉斯:“我看到的第一份與恐慌界有關的記憶,是一道血光映照出來的記憶。”
多克斯楞了一下:“血光映照的記憶?……血光?”
拉普拉斯本不想回答多克斯的話,但看安格爾眼裡也帶著疑惑,沉思了片刻,還是稍微解釋了一下原因:“這涉及到了空鏡之海的規則……”
空鏡之海裡的規則,大致分為:生與滅。
生,代表著所有“鏡麵”所映照出來的記憶。泛位麵、無數的世界,隻要存在“鏡麵”,都能將裡麵所記錄的畫麵,以“記憶”的方式,流向空鏡之海。
這種鏡麵可以是水麵、釉麵、甚至是火光映照的扭曲麵,隻要能倒映出影像,都能被空鏡之海所容納。其中,水麵所映照的畫麵最清晰也最長久;光所映照出來的畫麵,是最短暫的。
血光,便屬於後者,他或許是戰鬥時某種利器的反光,隻是一刹那間,可依舊被空鏡之海記錄了。
以上便是生。
光說“生”的話,好像你隻要在待有“鏡麵”附近,就沒有隱私了。
但其實並非如此,原因有二。
其一,空鏡之海相當相當大,縱然有很多地方是破碎的,但它依舊連接了無數個擁有鏡麵的世界。
你在鏡麵前的所作所為,說不定會流進遙遠的空鏡之海,或者直接流入破碎的空鏡之海,化為泡沫消散。
其二,空鏡之海的規則中,除了“生”以外,彆忘了還有“滅”!
所謂的“滅”,就是從根本上“消滅”從外界流進空鏡之海的記憶。
這就像是奎斯特世界,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靈魂潮汐,將留在活人世界的殘魂、亡靈,帶入亡者的世界。
這是一種規則,是大意誌下的規則。
空鏡之海也有這樣的規則,不過,空鏡之海會更加的粗暴。靈魂潮汐,至少還會給除了亡靈外的其他有靈智的靈魂一定的選擇權,可以去奎斯特世界,也可以繼續留在活人的世界。
但空鏡之海不行,它所翻覆的浪湧、海潮,會直接將範圍內的所有記憶都泯滅。
而空鏡之海的潮湧……無時無刻,無所不在。
也就是說,很多從外界流進空鏡之海的記憶,說不定連一秒都待不住,就直接消散了。
所以,根本不用擔心“隱私”的問題。
哪怕你在鏡麵前搔首弄姿,對空鏡之海而言,都是一視同仁。
更何況,活人進入空鏡之海隻會變成沒有記憶的“空心人”,真一不小心看到了一些記憶,過一會兒也會忘記。
而空鏡之海有數的“鏡內生物”,對人類記憶有興趣的,也並不多。
拉普拉斯可以說是一個例外。
但真要細究,拉普拉斯也不是對人類記憶有興趣,她是有什麼記憶就看什麼記憶,不以物悲,也不以物喜。唯一讓她稍微在意的,隻有牧神雙麵裡的陰影記憶。
可就算有點在意,她說送還是直接送了。從這也可以看出,她是渾然不在意得失的。
言歸正傳,因為空鏡之海所映照的記憶,不是局限在鏡麵前的,所以,她所提到的“血光”,也依舊能記錄畫麵……哪怕隻有一瞬。
血光記錄的畫麵,流入了空鏡之海,在它被潮湧衝刷掉之前,被拉普拉斯捕捉到了。
這就是所有的前因後果。
大致解釋清楚後,拉普拉斯繼續道:“血光裡映照的畫麵,是一個跪在屍骸山堆頂端的少女。”
拉普拉斯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了白皙的手指,點了點身前的鏡麵。
刹那間,鏡麵就仿佛化為了天空機械城出產的光屏,靜置著一幅全景的光影畫麵。
畫麵的上半部分,是染紅的天空,一個龐大的漩渦血雲在不斷的盤旋。
畫麵的下半部分,背景是黑漆漆的森林,與遙遠起伏的山脈。而近處,則是無數的屍體,這些屍體有的類人,有的類妖,它們全是新鮮的屍體,地上流伏著一條血液而成的溪流。
在這些屍體堆的正中心,有一個完全由屍體堆砌的“小山”,小山的最頂端,一個少女跪坐在屍體上,茫然的望著四周。她的身邊,有一把插在屍體上的染血大劍。
少女在流著淚,臉上的表情帶著莫大的悲慟,仿佛遭遇到了世間最痛苦的事。
而少女的頭頂,正是那漩渦血雲。
這是一幅很有故事感的畫麵,雖然無法明晰這裡麵有哪些故事,也不知道死的人是誰,但那種從畫麵中傳遞出來的濃鬱的悲傷氛圍,卻是能被所有人感知到。
“她是……魔人?覺醒魔人?還是,蜂翼人?”多克斯詢問出聲。
而這個問題,也是所有人的疑惑。
畫麵中其他死去的人中,可以看到蝶翼人、蜂翼人與蟬翼人,也能看到魔人、覺醒魔人,但這個活著的少女,卻不一樣。
她身上有明顯的蜂翼人特點:手臂的下方有薄薄的透明蜂翼。
但她也有覺醒魔人的特征,她那蓬亂的黑色長發裡,有一朵不起眼的小紅花。
五瓣小小的紅色圓潤花瓣,中間是金黃色的花蕊,綠色的莖稈一直連接到她的頭顱裡。
這朵小紅花,是覺醒魔人最明顯的特征。
可覺醒魔人,幾乎不會保持人類的形態,它們凶殘、邪惡、嗜殺……更加不會露出這麼悲傷的表情。
所以,這個少女身上有一種很奇異的反差感。尤其是當小紅花隨風搖曳,而她默默哭泣時,這種反差感到了極點。
“有理智的覺醒魔人?”安格爾思忖了片刻,說道。
多克斯:“覺醒魔人有理智嗎?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瓦伊沒好氣的道:“我們才看到一個蝶翼人和覺醒魔人和諧相處的畫麵,現在出現了一個有理智的覺醒魔人,這不是很順理成章的嗎?”
多克斯:“但那壁畫也沒顯示覺醒魔人有理智啊?說不定,就是那個蝶翼人用某種方法操控著覺醒魔人,就像安格爾也能控製厄爾迷一樣。”
瓦伊一聽,好像也有點道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了。
這時,安格爾看著鏡麵背後的拉普拉斯,輕聲問道:“這就是再次覺醒的魔人?”
拉普拉斯沒有回話,而是再次伸出手點了點鏡麵。
畫麵瞬間一變,背景沒有變,但之前地麵上的屍體消失不見,反倒是周圍多了好很多活人,如果仔細看,會發現這些活人,其實就是之前的屍體。
或者說,現在的這幅畫麵,其實是他們活著的時候的畫麵。
這些即將死亡的人,他們憤怒著,恐懼著,義無反顧的,絕望的……所有的情緒,全部對準一個方向。
——漩渦血雲下的一隻純白妖魔。
這隻妖魔擁有極其完美無瑕的純白外殼,流線型的身軀既有美感,又帶著無法遮掩的力量感。它高高的豎起,身後有一對同樣雪白的雙翼。
就像是傳說中的雪龍,但比起雪龍更加的優雅與無瑕。
可這樣一個完美無瑕的身軀的麵部,卻充滿了猙獰與殘暴之色,就連那淡金色的雙眸裡,都布滿了暴虐。
這些殘暴的情緒,全部對準的都是周圍的活人以及……同類,覺醒魔人。
這些都隻是畫麵中的表現力,但最讓眾人感到內心受到衝擊的一個細節,卻是這純白妖魔頭頂——一朵小紅花。
和前一幅畫麵裡一模一樣的小紅花。因為體型的不一樣,這朵小紅花顯得更加的嬌小,也更加的不起眼。
可就是這麼一朵不起眼的小紅花,讓眾人的表情倏地一變。
“它,是之前的那個少女?”安格爾問道。
拉普拉斯點點頭:“是的。妖魔的形態在前,人類的形態在後。”
也即是說,前一秒她還是覺醒魔人,但後一秒,她重新變回了蜂翼人。說是純粹的蜂翼人也不對,她還保留著覺醒魔人的特征,但她的記憶或許恢複了,理智也恢複了,否則不可能如此悲慟的大哭著。
“覺醒魔人也有醒來的一天嗎?”多克斯還沒從這個消息回過神,隻是低聲喃喃著。
身邊的瓦伊:“也許吧?”
多克斯長長歎息一聲:“那可真是……一場悲劇。”
是的,悲劇。
哪怕他們都不是恐慌界的人,隻是作為看客去旁觀,都能想到這是多麼悲慘的人倫悲劇。
從古至今,恐慌界的人類——暫且稱呼恐慌界的原住民為“人類”——都被妖魔的愁雲籠罩著。
他們就像是林中的野獸,麵對妖魔,隻有瑟瑟發抖,祈求妖魔已經吃飽了,能夠放過他們一馬。
這樣的日子,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終於有一天,出現了能夠反抗妖魔的人。
隻是,這位反抗妖魔的人,在得到所有人的歡呼與榮耀時,卻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
他教會了人類如何利用妖魔的血肉,獲取妖魔的力量,化為魔人。
為了戰勝妖魔,一批批的魔人誕生了。
一開始還真的有所成效,可當第一位魔人使用了超過限製的能量,成為覺醒魔人時,事情的走向開始無法把控了。
覺醒魔人比起妖魔更加的可怕,他們完全喪失了人類的情感,他們變成了新一代的妖魔,他們殺戮、他們無情、他們不愛吃動物,隻以人類為食。
從這天開始,魔人,雖然依舊是每個城市的守護者,但它們也被戴上了枷鎖。從人人景仰的英雄,變成了避之而不可及的怪物。
可為了不讓更多的人類在妖魔的攻擊下死亡,魔人依舊在對抗前線,他們是孤獨的守護者,他們也是獨行的戰鬥者,就這麼每日在與妖魔的戰鬥中尋找一絲內心的平靜……直到覺醒,或者死亡。
覺醒魔人,是最可怕的結局,但又是魔人的宿命。越是對抗強大的妖魔,他們越要動用超越限製的力量。
魔人覺醒後,曾經的守護者,變為了所有人類的噩夢。他們殘殺,他們吞食,哪怕遇到曾經的熟人,都不會影響覺醒魔人吞食的效率。他們沒有熟人與陌生人的區彆,在他們眼裡,都是食物。
到此,就是南域巫師界所了解的覺醒魔人的故事。
故事到此為止,也挺好。
但是,故事的結局卻遠遠不止於此。
當覺醒的魔人,有機會再次便會人類,擁有理智、擁有情感,那會是怎樣的一種情形?
拉普拉斯給他們看的第一幅畫麵中,詮釋了這一點。
無法言喻的悲慟,那能夠從畫麵裡流淌出來的哀傷。
試想一下,畫麵中的少女重新擁有了靈智,她本該高興,可當她發現周圍的屍體時,她會怎麼想?
在這些屍體中,少女看到了過去的同伴,看到了自己的親人,看到了曾經的情人。
她又會怎麼想?
當作為覺醒魔人時的記憶恢複,她發現原來是自己殺了同伴,殺了情人,還把生養自己的父母一點點吞噬。
她又會怎麼想?
眾人不知道,也很難做到感同身受,他們唯一知道的,就是以旁觀者的身份感歎一句:“這可真是……一場悲劇。”
……
低沉的氣氛蔓延了許久,最終還是棱鏡背後的拉普拉斯打破了沉默。
拉普拉斯的目光依舊放在安格爾身上:“你說的沒錯,這就是覺醒魔人的二次覺醒。”
“二次覺醒,就能讓他們恢複理智?”安格爾問道。
雖然二次覺醒好像還不錯,但從某種角度來看,不見得是好的。任其懵懵懂懂的一生,或許比醒來後麵對殘酷真相更好。
不過,暫時不考慮這些因素。安格爾雖然同情恐慌界的魔人,可隔了無數空時距替彆人操心,那也大可不必。
但……厄爾迷就在身邊,且厄爾迷已經出現一些情緒的征兆,安格爾還是要仔細聽聽拉普拉斯的說法。
“或許會,又或許不會。”拉普拉斯:“我看到的隻是一瞬的記憶,能解讀的,也隻是從記憶裡看到的這些。”
頓了頓,拉普拉斯突然道:“不過,這些情報你們巫師應該比我更清楚。”
安格爾皺眉,他所知道的情報不是已經說了麼?
拉普拉斯:“我接收過兩次從恐慌界飄來的記憶,第一次的記憶,你已經看到了。第二次的記憶嘛……我看到數座巫師城池在恐慌界冉冉升起。”
“巫師的城池?!”多克斯驚呼出聲。
要知道,深淵也沒有幾座巫師城池,大多隻是前哨站。恐慌界居然有巫師城,這真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知道!
“有巫師的城池,意味著有巫師常年駐紮,意味著巫師對覺醒魔人是有研究的……”安格爾默默念叨:“最重要的,也意味著恐慌界並不貧瘠,它有巫師所需要的資源!”
此前,所有人的認知,恐慌界非常的貧瘠。包括黑伯爵也是如此,縱然黑伯爵讓他們辯證的看待問題,不要輕信輿論,但黑伯爵也沒否認恐慌界貧瘠。
可現在看來,他們都錯了。
恐慌界並不貧瘠,甚至在資源上它很富有!
否則,以巫師無利不起早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在恐慌界設置巫師城池!
要知道,恐慌界是能級堪比巫師界的強大世界,這個世界危險重重,且距離巫師界十分的遙遠。在以上多重困阻的前提下,如果沒有絕大的利益,巫師怎麼可能會耗費時間、耗費精力去建設巫師城!
現在他們算是明白了,為何拉普拉斯會說出那句話——
“人類總是自詡很聰明,但實際上,偏見深種時,卻往往不可自知。”
因為從安格爾開口的那一瞬間,她便知道,安格爾的情報從根本上就是錯誤的。
安格爾和其他人的情報,都基於恐慌界的貧瘠來說事,實際上,全部都是反的。
他們被蒙蔽了,甚至連黑伯爵都被蒙蔽了。
這是霜月聯盟做的?
還是說,這裡麵有更深層的原因,有人並不想他們知道恐慌界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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