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凶手

C君一夢醒來，睜開眼睛，閃入內心的第一感覺就是一種不祥預感：今天自己要死了。這種感覺來得莫名其妙而準確真實，使他幾乎懷疑自己已經死過，而今是用鬼魂的方式在重複死亡曆程。

他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臉，感覺一絲疼痛，確信自己還活著，這才鬆了一口氣。但同時卻又陷入另一次震驚中，因為他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手中居然多了一張紙條，紙條上有一行清晰的暗紅色字跡，散發著血腥氣息：你今天的確要死了，請猜猜誰是凶手？

誰是凶手？

C君惴惴不安，開始不遺餘力地絞儘腦汁進行猜想，如果他能事先猜想出誰是凶手的話，那麼他就可以事先預防，采取一切措施，躲避過這次劫難。他找了一張紙一支筆，將所有可能成為殺死自己凶手的人一一羅列。

他最先想起的凶手是自己的妻子。這幾年來，他每年都會花一部分精力和金錢用在他妻子身上，當然不是購買時裝，而是把她送往精神病醫院。雖然她不斷逃脫，來來回回達八次之多。為了確信她還在精神病醫院，C君馬上打了一個電話給精神病院長，得知自己的妻子還在醫院裡，並且“健康而幸福地生活著”的時候，他再三叮囑院長，一定不要放她出來，一定，無論多少錢都不成問題。

就這樣，一個使自己生命受到威脅的潛在危險人物排除了。

劃掉這個名字後，他繼續沉思，半天，他寫下了自己兒子的姓名。

兒子有十分充足的理由來謀殺他，因為兒子明白其中內情，那就是他的母親是一個正常人。不過，兒子離家出走已經七年了，一直杳無音訊。但正是這種杳無音訊，才讓C君覺得兒子最有可能成為謀殺自己的凶手。

是的，兒子是最有可能成為凶手的。因此，他毫不猶豫地在兒子的名字後麵劃了一個紅色的括號，括號裡標注：最有可能。

正在C君沉思誰是第三個可能的凶手的時候，電話鈴響了。他接起電話，對方用一種沉痛而低沉的聲音向他講述發生在遙遠的W市的一場車禍。他聽過後，突然輕鬆起來：“你確信是我兒子？”“當然，C先生，我們肯定不會弄錯死者身份的。遺憾的是肇事者身份不能確定，我們仍然在調查中。請您節哀順便。”

接完電話後，C君用筆劃去了兒子的名字，神色愴然地，良久。

很快，C君從所謂的悲傷中擺脫出來，感覺思維前所未有的活躍，各種具有威脅自己生命的麵孔開始在腦海中飄來蕩去，在這種如同神助一般的靈感激發下，他在已經劃去的兒子名字後，寫下一長串名字，而每一個名字後麵都隱藏著一張謀殺者的臉。

一頁紙寫完，他新取了一張紙。這張紙上也很快寫滿，直到他感覺自己的手腕酸痛得無法落筆，他才遺憾地放下筆來，望著紙上擠得密密麻麻的名字，隨後的靈感仍然促使他尋了一個空白的地方，加上了兩個名字：精神病院長、假貨張。

精神病院長既然可以收他的錢，把神經正常的妻子變成精神病人，當然也有可能收彆人的錢，把生命正常的自己變成無生命的屍體，所以他完全有謀殺自己的可能。

至於假貨張，他是東街上專回收二手煙酒兼出售高檔禮品的老板，C君曾在他那裡買了兩瓶劣質的五糧液，送給了自己的上司，隨後，上司就因酒精中毒身亡。想到這裡，他在假貨張後麵加了一個括號，括號內標注：今天不收禮。

看著占據了滿滿兩頁紙的名字，C君感到心裡開始有了一點安全。但隨後他被一個新的念頭糾纏：這些隻是我周圍的人，我所熟悉的人，可是，那些更多的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呢？要知道，許多死者的死亡都是莫名其妙的，都是由陌生人來結束他們生命的，並且陌生人從來不講什麼動機，就像剛才電話中那個開車撞死自己的兒子後消失得無影無蹤的陌生人一樣，驀地出現，結束一個生命後，又驀地消失。每一個陌生人都是自己生命的潛在終結者。

C君一想到這些，頭痛欲裂：“這麼多人，他們都能要我的命，都具有殺我的機會，還有那些我不知道名字的可怕的陌生人，到底誰才是凶手？”

突然一個聲音在客廳裡響起：“對，猜猜到底誰才是凶手？”

C君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轉身四處張望，卻沒有發現任何人。他眼神閃過一絲驚懼，壯著膽子喝問：“你，你，你是誰？”

“我是你的上帝。”

C君眼神閃過一絲嘲弄：“你是上帝？可你沒有權力處置我的生命！事實上，我隻是一個生活在虛擬世界中的虛擬人物，是一個名叫尹利華的小說家，構思出的一篇名為《誰是凶手》的小說中的一個虛擬人物而已。對於我來說，作者才是我的上帝！”

“我就是作者，就是創造你的上帝。”那個聲音說。

C君臉上馬上顯出悲痛欲絕的神色：“我的上帝啊，你為什麼給我出了這麼一道難題？”

“我給了你家人，你卻沒有珍惜其中的親情；給了你朋友，你卻淡漠了其中的友情；給了你工作，你卻沒有當成人生的事業。對於我來說，你是我創造出來的一個失敗品，你沒有體會出生活的真正含義，即使是在虛擬的世界中。從你所羅列出的那兩張所謂的凶手名單中，就可以看出，生活在這樣一個步步殺機的世界中也無真的快樂可言。所以，我要收回你的生命。”那個聲音說。

“可是，在這個虛擬世界中，我通過自己的經營，如今是一個成功的大人物啊。我有許多搜刮來的金錢、費儘心機得到的官位、幾個年輕貌美的情人……”

“你的金錢、官位、情人？哈哈哈……”那聲音一陣嘲笑。“而今，你必須要向他們說再見了，因為你注定要在今天死亡。”

C君終於絕望了，他力竭聲嘶地喊著：“可是，可是，你們人類中的一部分的確是如同我這樣生活著的啊，難道我在虛擬世界中表現出了他們生活中的本質部分也是一種錯？”

沉默。半晌。

“無論怎麼樣，你注定要在今天死亡。”這個聲音聽來近乎冷酷。

C君顫抖著雙手，拿起筆來，在謀殺者的名單上添加了最後一個名字：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