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芷聞言,似笑非笑:“定了規矩,也要又人聽才是。總不能都將人拉出去罰一通吧?”
陶君蘭頓時就明白了秋芷的意思:她是不想管這個事情的。更不願意做這個出頭鳥,招人怨恨。連秋芷都是這樣一副樣子,她自然也就不好再多說,畢竟她也不是名正言順的大宮女,真算起來也就是個做著大宮女的事兒,領著小宮女月錢罷了。
要說立規矩,真還輪不到她。
麵對秋芷這個態度,陶君蘭自然是再沒提起過這個話頭。
倒是隔了幾日周意站出來了,將德安宮的宮女都站在一處,麵色冷冷的提點了幾句:“能伺候殿下已是你們的福氣,若是你們再敢想些有的沒的,不管是浣衣局也好,還是雜役司也好,想必都是缺人手的。”
這便是明晃晃的警告了,眼下之意就是,若誰再整些幺蛾子,那麼就不必在德安宮呆了。不僅不讓在德安宮待下去了,還要送去宮裡最壞最累的兩處去。
不僅如此,周意還極不給臉麵的直接看向了秋芷和靜靈:“你們做為大宮女,就該好好的約束底下的小宮女,若再有這樣的事情,不如退位讓賢吧。我知道這是眼瞧著就要出宮去王府當差了,你們一個個都有了些小心思。不過我可提醒你們一句,在這德安宮一日,你們就該好好的儘職一日!”
秋芷神色平靜,溫和的道了一聲是,也不覺得有多難堪。
倒是靜靈麵色漲紅起來——要說瀆職,她自然是最明顯的一個。之前她和秋芷本來就是她抓著這一塊兒,秋芷管著其他瑣事。可是如今她心灰意冷之下,又看不得陶君蘭春風得意,所以就乾脆縱容著小宮女們興風作浪,借此讓陶君蘭也不痛快。這會子被周意這麼一說,自然覺得難堪。又覺得或許二皇子也是這樣覺得的,心中更是難受起來。
待到周意走後,靜靈已然是惱羞成怒,心中隻將這份難堪的因由推到了陶君蘭身上。
而陶君蘭,卻是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周意訓話也並沒叫上她,此時她正在書房陪著二皇子看匠人送來的王府設計圖呢。
前朝那個無比奢華的親王府,果然還是賜給了二皇子。匠人送來的圖,就是那座王府的。隻是如今皇帝還並未下了明旨,想必是要等到將來和封王的聖旨一起賜下來的。不過,如今圖都送來了,事情也算是確定了。而送圖來給二皇子過目的原因,也是看看二皇子有沒有什麼意見,好做改動的。
陶君蘭站在旁邊看著,都有些咋舌:前朝的那個親王,修建這麼一個府邸也不知花費了多少錢,真真是叫人吃驚。但是她也有些疑惑,這麼大的王府,這麼多的院落,也不知道將來人少了住著會不會覺得太空蕩蕩的?而且,這麼大的宅子,每年光維護起來怕是都要不少的銀子吧?二皇子,到時候能有那麼多的銀子花費在這上頭?不會因為這一項就給掏空了吧?
二皇子同樣也是皺著眉頭。其實真要他自己選,他未必就想要這麼一個大宅子。可是他心裡很明白,父皇之所以會賜下這個宅邸,也是有緣故的。雖然和他本人沒什麼關係,卻也代表了父皇的厚愛,容不得他拒絕。隻是,未免太大了些。
凝神想了半天後,二皇子終於提起筆來,在自己中意的地方做了標注。前院書房,將來成親用的主屋,都是一一標注了。
陶君蘭在一旁看著,心中卻有些疑惑:為何主院離書房那樣遠?將來也不怕不方便?
不過直到二皇子標注完,又讓王如將圖紙送回去,陶君蘭也沒多嘴的問一句。不過她心裡卻是明白,距離出宮去王府的日子,隻怕是越來越近了。到時候,她可是真沒法子再見一見陶芯蘭了。不像是現在,雖然不同意,可是幾個月也總能見麵幾次的。
想到這個,陶君蘭不由得微微歎了一口氣。一時又想,若是能在出宮之前多見陶芯蘭幾麵就好了。
當然,這個念頭也就是在腦海裡轉一轉罷了。至於實際行動:且不說宮中是不許人隨意走動的,再說,作為皇子宮中的宮人,貿貿然去了妃嬪宮裡,實在不是什麼好事兒。讓人知道了,說不定連二皇子也要一並非議。若不是因為這個緣故,陶芯蘭也不會漸漸的來得少了不是?
不過到時候真要離宮了,她或許可以求一求二皇子?
陶君蘭這頭心事重重的想著這件事情,而那頭,二皇子同樣也有些心事重重:如今連圖紙都送來了,出宮封王已經是指日可待了。搬進王府之後,成親自然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這是曆來的規矩。而那在之前,其實還有一件事情。對他而言,這件事情倒是比所有的事情都來得頭疼些。也不知道,有沒有法子能回絕了最好……
又過數日,二皇子被皇帝叫去。前腳二皇子剛走,後腳太後宮裡就來人了。陶君蘭本以為是尋二皇子的,正待對前來的宮人解釋,卻不料對方竟是笑道:“太後請姑娘去一趟永壽宮。”
陶君蘭微微一怔,自然覺得訝異。
“太後也是想問問二殿下的近況。”那姑姑善解人意的解釋了一句,打消了陶君蘭的疑惑。
陶君蘭這才恍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勞煩姑姑了。”當下便是和秋芷說了一聲,也就跟著對方走了。
永壽宮。
太後坐在凳子上,就著窗口透進來的陽光,修建著一株茉莉。如今日漸炎熱,茉莉已經起了花苞,一個個潔白如玉的點綴在枝葉中間,繁茂而精致。
陶君蘭進屋後,也不敢四處亂看,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後,便是垂手站在一旁,等著太後問話。
太後聞聲抬頭,放下了手中的剪子,溫和的笑了笑:“上次也沒仔細瞧過你,你抬起頭來我瞧瞧。”
陶君蘭依言抬頭,心中卻是生出一股疑惑:太後不是要問話?怎麼的卻是又要看她了?
“眉眼生得不錯,尤其是眼睛,一看就知道是個誠實的。”太後似乎很滿意;“看著很有福相。”
陶君蘭僵硬一笑,幾乎說不出話來。她算什麼有福相?家破人亡,賣身為奴,哪裡有什麼福氣?不過太後既然這樣誇了,她總不能和太後對著乾,隻能感激一笑。
也不知道太後到底看沒看出她的勉強,亦或是看出來也不願意去理會,反正太後便是又自顧自的說下去:“鄴兒從小就是這麼一個性子,看著溫和卻是最為倔強,可偏偏又不讓人看出來。不管是喜歡也好,還是不喜歡也罷,從都不肯表露出來。這一點,你在他身邊這麼久了,想必也能體會得出來。”
太後說起這個,陶君蘭隻覺得越發的疑惑了,不過卻是忍不住誠懇的附和一句:“殿下的確是如此的。”極少會表露真正的喜好,總讓人看不出端倪。每每麵對這樣的二皇子,她心裡也是說不出的複雜。一麵覺得惱怒,覺得他這樣藏著掖著不好。一麵卻又覺得心中疼痛,為他的勉強自己。
“那個叫靜靈的宮女,也是從小服侍他的。那孩子樣貌生得好,我原以為鄴兒是喜歡的。所以還打算著,將來給他做了司帳女官。可誰知,忽然鄴兒就疏遠了她。連個緣由也沒有。”說到這裡,太後微微的歎了一口氣,似乎很是不明白其中的緣由。末了又抬起頭來:“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其中緣由?”
麵對太後那一雙看似平淡,卻帶著探查和試探深究的眼睛,陶君蘭隻覺得心中一緊,極其不自在。
不過,她卻是忽然明白了太後今兒叫她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問二皇子的事情是假,真正的目的,還是在她身上。一時之間心中說不清楚是擔憂還是可笑,她定了定心神,坦然的和太後對視,緩緩的搖頭:“並不知。”
她是真不知道,這一點並沒有撒謊。當然,她也做過猜測,可那畢竟隻是猜測。沒有必要告訴任何人。
太後點點頭,倒是也沒有為難:“這樣啊。”
卻是沒了下文。
屋裡沉寂下來,陶君蘭越發的覺得壓抑和不自在。太後的沉默,對她來說根本就是一種煎熬。那種感覺,像是將她放在溫水中,慢慢的加熱。明知道結果,也做好了承受的準備,可偏偏那結果卻是遲遲不來,生生的折磨人的神經。
“鄴兒對你可好?”在漫長的煎熬中,太後終於又開了口,這次,甚至帶了一點莫名的笑意。
陶君蘭此時背上已經有了一層細密的冷汗,聞言更是覺得身子都繃緊了,半晌才道:“殿下仁厚,對任何人都是極好的。不僅是奴婢,德安宮所有宮人,也都是一樣的。”在這些宮人之中,她並不是出眾的。她在借此回答太後問話中的另一層意思。太後聞言,眉頭微微攏起:“是嗎?”片刻後又搖頭,“我瞧著卻不是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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