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君蘭覺得,皇後能忍耐到今天才問這個事兒,已然是不容易了。事實上,她來的時候便是做好了準備。
如今皇後這麼一問,她便是微微帶了幾分靦腆歡喜的笑意回道:“是能開口了。隻是到底傷過嗓子,聲音嘶啞些。加上這麼些年沒說話,所以也說得不好,不過太醫說了,慢慢養著嗓子,練習說話是能夠恢複的。至少說話是沒問題。說起來,這一次倒算是因禍得福了。雖說九妹妹的婚禮被攪合了,可王爺卻是能開口了。”
說完這番話,她甚至還含笑反問皇後:“娘娘您說說,是不是因禍得福了?”
皇後捏著佛珠的手指緊了緊,不過麵上卻是露出和煦的笑意來:“可不是因禍得福了。說起來,端王是個有福氣的。都這麼些年了,還能恢複過來。”
陶君蘭含蓄的笑:“說起來今年也是個好年成,不僅風調雨順。還頻頻傳出好事。宮裡的宜妃娘娘傳出好消息不說,王爺又能恢複說話,聽說康王的幾個姬妾都是有孕了?想必定能生幾個大胖小子的。”
陶君蘭敏銳的注意到在她提起宜妃身孕的時候,皇後的麵皮奇異的扭曲了一下,雖然掩飾得快,可是卻還是叫人印象深刻,一下子就記住了。
當然,提起康王姬妾的身孕,康王妃的臉色也有瞬間的微妙變化。
陶君蘭見好就收,也不過分的去刺激皇後和康王妃,隻歎了一口氣,道:“不過,剛能開口就遇到了刺殺,也不知到底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了。真不知道王爺到底礙著誰了,竟是有人膽敢做出這樣的事兒?”
皇後登時眉頭就是一跳。她覺得陶君蘭這是在暗示什麼。可是仔細看陶君蘭的神色,卻偏偏又看不出半點兒的端倪來。最後隻得悻悻作罷。
陶君蘭適時提出告辭。
皇後自然不會挽留,不過還是笑著道:“既然在宮中養傷,那每日裡無事也該常常過來走一遭,陪我說說話才是。”
陶君蘭心裡清楚這不過是一句場麵話,而且本來她也是該每日過來給皇後請安的,所以應得飛快——不過她打算掐著時間去給皇後請安,隨宮中的那些妃嬪一起去。這樣一來,皇後縱然有心說什麼,也是不好說的。
總之,能少和皇後相處,那便是少和皇後相處罷。
一路回了李鄴暫時養傷的宮殿,陶君蘭悄悄去來了一回尚且還在熟睡的李鄴,見他睡得香,便是又去了小廚房準備。
寶船太監做事自然是伶俐,就出去了這麼一會的功夫,小廚房已是布置妥帖了,安排的廚娘也是在小廚房裡等著了。
陶君蘭瞧見小爐子上吊著一個瓦罐,便是問了一句,知道是蓮藕排骨湯,頓時就滿意的點點頭。如今李鄴傷了骨頭,自是要多喝點骨頭湯才好。雖說這是賤物,可作用不小,而且做好了也是美味。
因皇帝要過來用飯,所以小廚房這邊今兒也不必準備什麼飯菜——皇帝的份例搬過來,足夠他和李鄴兩人吃了。
所以她隻讓廚娘準備了一點兒李鄴愛吃的茶點。這個是飯後佐茶的。因現在是春日,所以陶君蘭準備的是青草團子。
用剛冒出芽兒的青草砸碎了,擠出汁液來,用紗布過濾,最後用糯米麵揉了,便是成了綠色的麵團,再蒸熟晾涼,那糯米粉團子便是成了碧綠通透的翡翠一般。再包了些各色餡料,一個個用模子壓出來,最後再用新鮮采摘下來的花瓣兒沾點蜂蜜黏在上頭,拚出各色花朵來。也就做好了。既好看,又清香開口。雖有些甜膩,可是用來佐茶卻是再好不過。
廚娘被陶君蘭指揮得團團轉,卻也沒有怨言,笑著讚:“這個以前卻是沒做過。隻在老家的時候吃過,不過簡陋得很,也不如這個精致。”
陶君蘭笑了笑:“以前做姑娘的時候成日在家裡,也就琢磨這些。如今反倒是沒工夫琢磨這些了。”
廚娘深以為然:“這是自然。這女人隻有做姑娘的時候最是自由自在,這成親了圍著丈夫孩子轉,哪裡還有彆的閒工夫?”
廚娘健談,陶君蘭也不嫌棄廚娘身份低微,二人在廚房裡,一麵忙活一麵卻是聊開了。
廚娘原是禦膳房裡的,在宮裡也呆了兩三年了。手藝說不上特彆好,可也過得去。她如今也快四十了,兒子都娶了媳婦,已經添了孫子,倒也是個有福氣的。家裡因了她在宮中,日子倒是過得十分富裕。
廚娘還說,待到日後她出宮了,就拿出這些年存的錢開個小飯館。橫豎她兒子也是廚子,倒是不怕生意不好。
陶君蘭見她是個爽朗的,又不曾服侍過其他主子,便是也放心了幾分。之所以和廚娘說這麼久的話,也未必沒有要打探一二的意思。
除了這些,陶君蘭還打探到了一些彆的事兒。比如宮裡如今唯一的孕婦宜妃就是個極難伺候的,以前不得寵的時候也不見怎麼講究,如今懷了孕,倒是一下子就講究起來了。什麼
金貴麻煩吃什麼。前些日子更是點了名要吃江南那邊才有的什麼魚。做一碗魚肉出來,足足用了一小簍的魚。每條魚隻取了腮後月牙形的那塊肉。偏偏那魚也才不過小孩巴掌大。
最關鍵的是,那魚宮裡沒有。最後還是康王不知從哪裡尋來了一簍子,這才算是完事兒。
當然,康王這般殷勤,很是得了皇帝一頓誇讚。
再比如,不管皇後還是皇帝,都發了話——宮裡的好東西,如今都先緊著那位宜妃。
再比如,宜妃仗著肚子裡那塊肉,行事張狂,得罪了宮裡不少人。
陶君蘭一一聽了,倒是忍不住心頭哂笑:宜妃倒是也挺會抓住時機的。畢竟,等到孩子一出生,皇帝的寵愛肯定都是轉移到了孩子的身上。對於本就不怎麼得寵的宜妃本身來說,皇帝怕也真是未必稀罕。
不過宜妃畢竟是李鄴的庶母,她聽歸聽,嘴上卻是一句半句也不議論的。
如此做完了青草團子後,陶君蘭便是去叫醒了李鄴。一則是因為是估摸著時辰皇帝該來了,二則是這般睡下去,隻怕晚上走了困,反而睡不著了。
寶船太監先派了徒弟銀生小太監過來穿膳。
因了李鄴腿腳不方便,所以便是將飯擺在了內室。待到飯擺好,便是聽聞外頭寶船太監高聲道:“皇上駕到!”
陶君蘭忙出去迎了。
皇帝擺擺手免了禮,卻是不多話。而陶君蘭也注意到皇帝眉宇之間的疲憊之色,心道也不知道下午做了些什麼,竟是這樣疲憊。
不過,看到李鄴的時候,皇帝的心情便是好了許多。
因為李鄴雖不能下床行禮,卻能開口說話了,見了皇帝便是喚了一聲父皇。
李鄴傷的雖是左邊胳膊,可是腿上也還有傷勢,因此隻能半坐在床上,在床上另外擺個小炕桌吃飯。
皇帝一人坐在床邊的桌子上,父子兩人倒也算是相對而坐了。隻是距離遠了些,不過顯是不妨礙說話的。
皇帝瞧見李鄴跟前單獨擺著一碗蓮藕排骨湯,倒是覺得有幾分想吃,陶君蘭見皇帝目光停留,不待皇帝開口便是主動介紹:“這是蓮藕排骨湯,蓮藕燉得都糯了,皇上不如嘗嘗。”
然後主動用碗給皇帝盛了小半碗的湯,並兩三塊藕和幾塊排骨。
皇帝又讓寶船太監將他覺著好的菜都給李鄴分了,放在李鄴的炕桌上。
剛準備開動,太後那兒便是又送了菜過來,皇帝瞧了一眼頓時笑起來:“太後送的這些,倒是合朕的口味。”
陶君蘭看了一眼李鄴,見他專心喝湯,便是主動開口:“王爺也是喜歡吃這些菜色的。”
寶船太監便是笑著接了一句:“果然不愧是父子,這愛好口味也是差不多。”
皇帝登時龍心大悅。也不知動了什麼心思,卻是不要人服侍了,隻讓人退出去。
陶君蘭尋思著李鄴應該能自己吃飯,也不用人特特的服侍,便是沒有異議的和寶船太監一起退了出去。
出了屋子,陶君蘭便是笑:“寶船公公也去廚房吃一碗蓮藕湯吧。您跟著皇上也不知什麼時候才得閒吃飯,不如趁著這個功夫先用了飯。我在這兒守著。若是裡頭有吩咐,我讓丫頭去叫您。”
寶船太監卻是猶豫著不敢接受。陶君蘭再三勸了,他這才應了。又笑著謝恩:“多謝陶側妃賜飯。”
陶君蘭笑了笑,“我該多謝公公才是。”寶船太監處處幫著李鄴,她都是看在眼裡的。
寶船太監卻也不急著去吃東西,反倒是壓低聲音道:“皇上今兒發了好大的火,將大理石和京城府尹都罵了個遍兒。”
陶君蘭恍然,怪不得皇帝看著神色那麼疲憊呢。“這會子也就是端王爺能哄著皇上高興了,”寶船太監聲音又低了幾分,語氣更加神秘了:“京城府尹怕是要換人了,連著出了這麼兩回事兒,皇上心裡惱著呢。”陶君蘭看著寶船太監,心中微微一動。寶船太監特特的說起這個,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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