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青姑姑的試探,陶君蘭最終隻是不置可否一笑,然後將話題岔開了去。
待到傍晚李鄴帶著拴兒回來,陶君蘭已然準備好了祭祀用的東西。
李鄴領著全家人,又祭拜了一回祖先,這才又一同去用飯。這樣的日子,總是要一起吃飯的。
尋了個機會,李鄴在陶君蘭耳邊道:“待用了飯,我陪你一起祭祀嶽父嶽母,再一同去放水燈。”
陶君蘭心下一暖,不由得衝著李鄴露出微笑來。他總是這般貼心,讓她全然招架不住。
薑玉蓮用飯的時候提起了薑時年,眼圈兒紅紅的;“父親當年中元節的時候,總是帶著我一同去放水燈。如今卻是不能夠了。”
觸景傷情,其他人都多少有些傷感。即便是陶君蘭,也是不由自主想起了以往在陶家時候一家人一同祭祀先祖的情形,心情也有些低落。
李鄴許也是想起什麼,也是神色有些悵然。
這一頓飯,眾人都吃得有些不是滋味。
飯畢,薑玉蓮對李鄴柔聲道;“王爺如今忙,妾也不強求王爺能時常過來。隻是慎兒如今已經開始認得人了,王爺若是能抽出時間常來看看慎兒,也是好的。”
“嗯,我知道了。”薑玉蓮又不是在邀寵,也說得坦然,李鄴自也不會拒絕——而且慎兒畢竟是他兒子,他也該時常過去看看。沉吟片刻,他又道:“我到時候帶著拴兒同去,他們兄弟二人也該將感情培養起來。相親相愛的才好。”
陶君蘭聞言也是一笑,側頭對薑玉蓮道:“等到慎兒會走路了,我讓拴兒帶著他玩兒。你平日無事也多帶著慎兒和果姐兒明珠玩才是。整日悶在院子裡,慎兒的性子都要比拴兒文靜些。他們幾個年歲差不多,有個玩伴兒也是極好。”
薑玉蓮將慎兒說得可憐,若是以往陶君蘭也就一笑置之了。可是今日她心情著實不好,薑玉蓮又這般,便是忍不住點了幾句。
畢竟,不讓慎兒和兄弟姐妹接觸的可是薑玉蓮。這一點李鄴也是知道的——果姐兒如今都常被帶過來和明珠玩兒,自然少不得靜靈也會和李鄴碰上,可卻從來都是大大方方坦坦然然的。
偏薑玉蓮說得這般。叫人如何忍得住?
靜靈聞言也是抿唇一笑,道:“是啊,小孩子也要有個伴兒才好。果姐兒和明珠如今就十分的要好。二人在一處玩,倒是都更要乖巧些。學東西也學得快。”
靜靈閒來無事教果姐兒說話,明珠每每也跟著瞎學,兩個孩子你來我往的咿咿呀呀,倒是我一本正經的逗人發笑。
不過若是教了什麼動作,比如什麼蟲蟲飛之類的,兩個人一起學,倒是的確學得很快。
陶君蘭忽然想道:“將來幾個孩子倒是可以一處上學。在家請先生教導都是足夠了。年歲也都差不多,正正好。”
李鄴卻是搖頭:“拴兒畢竟大些,卻是不能一起。”而且,拴兒是長子,也和其他的孩子不同。就是將來……太子和尋常皇子,那也不是在一處學的。當然,這話他是沒說出口的。
不過他縱然不說,卻也不代表旁人想不到——薑玉蓮幾乎一下子便是想到李鄴必然是因為慎兒是次子才如此說的。當下氣惱得不行,不過麵上倒是也不顯山露水,隻抿唇道:“卻也不妥,果姐兒和明珠是小姑娘,慎兒是小子,哪裡能在一處廝混?還得叫他和男孩子一道才好。總不能養成了姑娘家家的嬌氣。”
李鄴看了薑玉蓮一眼,淡淡道:“此事回頭再說罷。還長遠著呢。”
一時飯畢,眾人又喝了茶說了一陣子話,這才散了。
二人並肩往回走,丫頭們都跟在後頭。
陶君蘭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滿月,幽幽道:“今日的月色卻是不錯。”
李鄴也抬頭看一眼,點頭道:“是不錯。若你喜歡,我們一會兒在院子裡賞月罷。”
陶君蘭好笑的掐了他掌心一眼:“哪有人在七月十四賞月的?也不妥當,還是留在屋裡罷。反正下個月就是八月了,到時候賞也是一樣。”
李鄴也不嫌疼,反倒是一把握住了陶君蘭手。他的手大,正好將她的手掌全部包裹住,牢牢的握在手心裡。天熱,二人不多時便是都手心開始冒汗,可李鄴卻沒舍得放開。陶君蘭也沒舍得掙開。
“今日我想起了皇祖父。”李鄴笑了笑,溫聲開了口:“今日是父皇抱著拴兒給皇祖父上香的。當年,皇祖父也這麼抱過我給曾皇祖父上過香。”
陶君蘭知道他不過是想說說話,並不需要回應,便是隻是靜靜的聽著,一句話也不插進去。
“我站在旁邊,看著太子的神色,發現太子竟是有些嫉妒的意思。”李鄴的聲音在幽黑的夜色裡顯得有些發沉,配著微涼的夜風和清淺如水的月色,卻是又像是蒼涼的曲子,緩緩的從人心底流淌了過去。
“我當時便是想,他是嫉妒我有兒子呢,還是嫉妒我當年被皇祖父疼愛?”說著說著,李鄴語氣裡有了些笑意:“他一定很恨我,很討厭我。我有的,他都得不到。”
李鄴的語氣有些幸災樂禍,也有些暢快得意。
陶君蘭輕聲插嘴:“這便是天意了。”
康王有的東西,李鄴卻也是沒有的——可見人都不可能事事順心。不過,她還是一笑:“他又豈能和你比?”在她看來,太子就算給李鄴提鞋都是不配的。
李鄴卻道:“其實他最比不上的,是我得了你。可他的那一屋子妻妾……”這的確是他覺得最幸運的事,那就是得到了他所喜歡想8與之共度一生的人。因了這個,哪怕是他什麼也沒有,他也覺得幸福滿足。
可太子又有什麼?太子妃是不差,可那心腸卻是比蛇蠍更可怕。而且,太子妃比起太子來,倒是更有野心。而那些妻妾們——爭寵懷孕,也是忙得不亦樂乎。表麵上看著都將太子視為最重要的東西,可是實際上呢?
若太子不是太子,不能與她們帶來榮華富貴,她們可還會如此?
可他卻是有信心,縱他什麼都沒有,陶君蘭依舊不會變。
“你說,我是不是太貪心了?”李鄴忽道。聲音又低了幾分,仿佛耳語一般。
陶君蘭一怔,抬頭看他:“怎麼說?”
“什麼都想要,什麼都想得到,都想抓住。不是貪心又是什麼?”李鄴自嘲一笑——當初若不是貪心,他如何會不願意放棄陶君蘭?幾經周折,到底叫他癡心成真。
陶君蘭卻是微微一笑,擠了擠眼睛道:“這算是什麼貪心?既然能爭取,為什麼不要?既然上天要給你,為何又要往外推?”
這次卻是輪到李鄴一怔,隨後他哈哈一笑:“你這話卻是叫我心安理得了。”
陶君蘭抿唇一笑,心裡卻也是忽然一動——是啊,既然能爭取,為什麼不要?自己連爭取都不曾,難道就要放棄?那卻是糊塗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纏繞她一日的陰鬱心情倒是散去了不少。縱然仍有隱憂,卻是到底好了不少。
二人慢慢回了沉香院,祭拜過了陶家先祖,又去放了水燈,這才回屋對坐著品茶說話。
李鄴道:“真正的流民也就這幾日就要到了。朝廷搭建的安置棚,已是差不多要完工了。”朝廷搭建的安置棚,是真正的草棚子。用竹子和稻草搭建,十分簡陋。也隻求能遮蔽一下風雨烈陽罷了。
陶君蘭聞言歎了一口氣:“如今天正熱著,隻怕來了也是受罪。”
“這個還是其次,真正叫人擔心的,是瘟疫。”李鄴歎了一口氣,神色有些嚴肅,一雙眉緊緊攏著:“雖然消息並不確切,可是河北當地卻是已經爆發了瘟疫。誰也不知道這瘟疫會不會隨著流民一起帶了過來。”
陶君蘭被這話嚇住,半晌說不出話來。許久找回自己的聲音,忙問:“那怎麼辦?”瘟疫若真傳播了過來,那京城的人怎麼辦?
瘟疫一旦爆發,那可不是鬨著玩的事。
“若是情況不好,你就帶著人避出京城去。”李鄴言道,語氣是再決然不過:“必須如此。我不能讓你和孩子們冒險。”
陶君蘭哆嗦著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可以為了和李鄴在一起不怕死,可是孩子們呢?暴民她不怕,是因為畢竟還有軍士控製局麵,真要有什麼危險那也是不可能的。可瘟疫卻不同。
瘟疫沒人能控製得了。一旦爆發,不管你是貧民還是皇帝,都是一樣的。良久,她使勁咬牙狠狠心點頭:“不,現在就先讓人送了孩子們走。”她決不能讓孩子們冒險。拴兒和明珠那麼小,哪裡抵抗得住這個?“上次你說的那個地方,用來避禍正合適。讓靜靈帶著孩子們過去——薑玉蓮也去。我留下。府裡不能一個人都不留。”陶君蘭飛快的思考著,想著該如何才能將這事兒安排得最妥當。隻是她沒注意的是,她恐慌得帶了微顫的聲音,卻是將她的軟弱顯露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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