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的氣味果然是比外頭還要濃烈幾分。
陶君蘭一眼就瞧見了薑玉蓮麵上的忍耐之色。看來薑玉蓮也是有些受不住這樣的氣味。
陶君蘭走過去看了一眼劉氏的情況。隻見劉氏完全已經是皮包骨的樣子,麵色更是灰敗難看。如今雙眸緊閉,呼吸微弱,若是冷不丁的看上去,倒是更像是一個死人多過活人。
陶君蘭看得當下心中便是一沉,側過頭去問丫頭:“王妃這般有多久了?病了有幾日?怎麼的都成了這樣才來回稟?”
她心裡很清楚,病成這樣,顯然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兒。劉氏應該比病了好幾日了。
丫頭有些心虛,猶豫一下之後竟是“噗通”一聲跪下了:“王妃這般,也有四五日了,隻是之前也沒這般嚴重。而且王妃故意瞞著,也不肯喝藥,這才成了這般,是奴婢們服侍不周。還請側妃發落。”
陶君蘭定定的看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丫頭,心裡卻是十分明白——怕是這丫頭想趁機離開劉氏跟前罷?也是,劉氏脾性古怪,又被幽禁,服侍她哪裡有前途?不肯留下也是情理之中的。
隻是,這丫頭有一句話也說得很對。那就是劉氏病情這般嚴重,也的確是因為她們服侍不周到。當下笑了笑,淡淡吩咐:“既你知道錯了,那就從輕發落罷。杖責和罰月錢都免了,從今兒開始去刷馬桶罷。”
這話一出,頓時叫那丫頭愕然的抬起頭來看向了陶君蘭。
陶君蘭看得分明,心頭越發的冷硬起來。縱然服侍劉氏沒什麼前途,也不是什麼好差事。可是卻也不能掉以輕心不當回事兒。若人人都如此,人人都去乾那些輕鬆有前途的活了?那其他的活計怎麼辦?
尤其是這樣算計的心思,更是絕對不能姑息的。否則日後這規矩立不起來,府裡還怎麼管?幾個丫頭就能讓府裡直接翻了天!
所以,麵對那丫頭的求饒,陶君蘭隻是轉過頭去不理會。
眼瞧著求陶君蘭無用,那丫頭便是又看向薑玉蓮,哭道:“薑側妃饒過奴婢罷!奴婢真的知錯的!”
薑玉蓮側頭看了一眼陶君蘭,微微眯了眯眼睛,倏地一笑搖搖頭:“我可不敢替你求情。你犯了錯,陶側妃要罰你卻是天經地義。”
那丫頭頓時一臉死灰,連跪都跪不住了,伏在地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薑玉蓮看著陶君蘭半點反應也無,一副鐵石心腸的摸樣,頓時心中一動,當下一笑道:“不過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畢竟服侍了王妃這麼久,縱然是王妃怕也不願意如此罰你。這樣罷,也不罰你去洗馬桶,就罰你去園子裡做個粗使丫頭。”
陶君蘭聞言,便是看了一眼薑玉蓮。卻是正好對上了薑玉蓮看過來的目光。四目相對,薑玉蓮笑容更為燦爛兩分,眼底的挑釁呼之欲出。偏薑玉蓮還柔聲問道:“陶側妃,你說對不對?”
陶君蘭不避不讓,微微一笑卻是搖頭斬釘截鐵道:“服侍主子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兒,不然我養著她們又何用處?若人人犯了錯都拿出這套說辭來,那又如何能有以儆效尤的作用?就是那些定下的規矩,不也是白白費了功夫?若是彆的事兒也就罷了,我便是給你幾分麵子又如何?隻是這事兒,卻是不能。王妃病重到如此,就是打死她們也是不為過!”
陶君蘭這話說得狠辣,倒是大大的出乎了薑玉蓮的意料之外:事實上,她以為為了維持住自己的形象,陶君蘭肯定是會從輕發落的。畢竟誰不知道陶君蘭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可沒想到……
她本想著借此機會,讓陶君蘭不痛快外加出爾反爾一回。可誰知道最後不痛快和沒臉的卻是她自己。
想著自己的臉麵是徹底被掃落在了地上,薑玉蓮幾乎漲得滿臉通紅。想了想,她又笑了一聲,隻是沒控製好情緒,聽著有些尖銳:“喲,陶側妃這是怎麼了?平日裡不是都是十分和善的麼?今兒這是——”
這麼說的目的,當然在於諷刺陶君蘭,外加破壞陶君蘭的形象了。
陶君蘭自然是聽得出來薑玉蓮這是在影射自己平日裡不過是裝腔作勢惺惺作態的擺出和善樣子,實則根本就是狠辣無情。她笑了笑,麵色不改:“和善是一回事兒,可規矩又是另外一回事兒。總不能因為我和氣,就要容忍了她們一次次的犯下發錯罷!你且看看王妃都是什麼摸樣了?我如何還能心善下去?倒是薑側妃你,管家的時候不也是不像平日那般和氣好說話了?”
這話算是反將一軍,登時就讓薑玉蓮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陶君蘭見狀唇角一勾,便是叫人將那丫頭拖了下去。薑玉蓮到底是沒怎麼見過大世麵的,手段還嫩著呢。都是上不得台麵的段數,根本不夠瞧。
說白了,她如今哪裡還會在乎那一點點的形象?隻要能管好了端親王府,隻要人人都服氣不鬨事兒,那不比什麼都強?再說了,她這哪裡又算得了是苛待?逢年過節,端親王府賞的東西和銀子比起其他府裡可是多了好些。若這些都不能讓人說她幾句好話,那豈不是不如喂狗?
薑玉蓮悻悻的站在一旁不出聲了:出聲也沒用,此時劉氏還暈著沒醒,李鄴也沒來,屋裡除了幾個丫頭也就隻有陶君蘭了。還不如不出聲的好。
陶君蘭也沒再理會薑玉蓮,仍是叫人開了窗戶透氣,然後便是坐在床邊上等著太醫過來——沒法子,劉氏都這般了,她總不好走的。至少也要等到太醫過來診斷了之後再說。若是情況嚴重,少不得還要多操心些,多過來幾日。
至於為何要坐在窗戶邊上——滿屋子裡也就隻這裡的氣味要淡一些了。
說實話,這股味道真是不知從哪來的,按說屋子裡就算不通風也會日日掃灑,哪裡會如此?
“王妃的病症除了今日這般,平日可還有什麼沒有?”陶君蘭招手叫來另一個小丫頭,壓低聲音問道:“還是說,你們平日屋裡都不掃灑?”
“卻是日日都要掃灑的。”那小丫頭回道,聲音壓得更低:“這味兒也不知到底是從哪裡來的,熏香也壓不住。有人悄悄議論說,是王妃身上傳出來的味兒。”
陶君蘭皺了皺眉:“這味兒從什麼時候開始有的?”
“也就這幾日才忽然濃了起來。”那小丫頭回道,想了想又斷然道:“是王妃病情忽然加重之後,這味道才濃了起來的。”
陶君蘭看了一眼床榻的方向,見劉氏躺在被子裡幾乎都快瞧不出來裡頭躺著個人了,心裡一噎,最終搖搖頭沒再問下去:“你先下去罷。太醫來了就快迎進來。”
倒不是她不想知道這味兒是從哪裡來的,隻是如今劉氏都這般了,她卻是不好再折騰了。橫豎想來太醫過來了,一切也都明了了。
一時太醫終是到了。陶君蘭幾乎是立刻站起身來迎了上去——同時更是將太醫猛然一皺眉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
太醫顯然也是聞見了這股味道。
陶君蘭在心頭歎了一口氣,又有些尷尬,不過還是鎮定自若的迎上去道:“還請太醫趕緊給王妃看看。王妃已是暈過去一陣子了,也不知嚴重不嚴重。”
其實劉氏還是有專屬的太醫來請平安脈的。隻是這段時間因為疫病的事兒,這才暫且擱置了下來。誰知道就突然惡化成了這個樣子。
說起來陶君蘭心裡還有些納悶——之前劉氏雖說身子一直不好,也有些老毛病,卻也都是於性命無妨礙的。這一次,怎麼的瞧著就這樣嚇人了?
太醫一聽暈過去有些時候了,也是唬了一跳,連客套話也不敢多說一句,忙上前去給劉氏診脈。
太醫的手一搭上去,頓時眉頭就皺了起來:劉氏的脈象可是十分虛弱了。虛弱得甚至給人一種隨時都要死去的感覺。
這可是有些凶險了。
隻是光靠診脈卻也看不出什麼具體毛病來,太醫便是提出看看劉氏的麵容如何。
陶君蘭便是讓丫頭將簾子撩了起來。
太醫看了一看,又仔細的診了一會兒,最後還問了一些症狀。最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麵色就難看了起來。
陶君蘭見狀,頓時心裡也是“咯噔”一聲。難道劉氏不好了?
說實話,這個時候她是真不願意劉氏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一則是不願意李鄴重新娶王妃,二則也是因為這會子端親王府不好再出什麼事兒了。
端親王府已經夠打眼的了。若是劉氏這會子有個什麼,她去了之後,她在端親王府的狀況肯定又要被人翻出來說。縱然那並不是李鄴的錯,可畢竟人都死了,誰也不會再去挑剔劉氏了不是?而且,她更是十分清楚——若是皇後願意,劉氏若又真在這個時候去了。那自己也是一樣逃不過要被挑剔責難的。畢竟,劉氏好歹是正妃,她縱然再尊貴,也是比不上劉氏。到時候一個苛待主母的帽子扣下來。她之前就算做了再多的努力,有了多好的名聲,那也不過是白費了。這般想著,又加上天氣還有些燥熱,陶君蘭的手心裡頓時就冒出了一層汗來。
Copyright 2021 樂閱讀t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