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良玉沒娶正妻,三房妾室依次被侍女們稱為二夫人、三夫人……依此類推。儘管早已料到錦湘是妾,可是聽她自己說出口,藍熙之心裡還是略微惆悵。錦湘當年在那麼艱難的情況下隨石良玉而去,但是,因為她是庶族,是一個奴婢,而且,“奔者為妾”,所以,她永遠也不會有成為石良玉正妻的資格。
“勿以妾為妻”,不要說出身望族的名門公子,就是一般士族,以妾為妻也會被人譏笑、被人看不起的。這是約定俗成的現實,平常得不足一提。
藍熙之拉著錦湘坐下,溫和地道:“錦湘,我來了這些天,都沒有見到你……”
錦湘垂下頭,低聲道:“錦湘隻是一個小妾,沒有公子吩咐,怎敢出來見客人?”
藍熙之默然坐在椅子上,也不知該說什麼。
“我聽侍女們說,公子帶回來一個女子,公子不但時時陪著那女子,甚至處理公事都帶著她一起,而且還讓那女子住進自己的房間,所以我……所以……”
錦湘跟著石良玉這幾年,雖然一直是妾,不過石良玉畢竟未娶妻,心裡還有些安慰,可是,得知他帶回來的陌生女子居然堂而皇之地住進他的房間,妒嫉、絕望、心碎立刻席卷了她的整個身心。
就在她悲痛欲絕之時,又聽得自己的侍女談起將軍如何“寵愛”那個女子。她問侍女,那個女子叫什麼名字,侍女回答“隻聽得將軍叫她‘熙之’”,她心裡一動,趕緊打聽女子的相貌體型,這一來,她早已猜出是藍熙之了,心裡又驚又喜,可是,卻不敢公然來看她。得知石良玉外出,又偷偷隱在窗外,就是想打探個明白。
她默然半晌,才道:“錦湘,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錦湘垂下頭,低聲道:“最初那段時間還好,可是,現在,就越來越不好了……”
“為什麼?”
錦湘嘴巴微張,細聲道:“最初,我還可以常常見到公子,現在,公子很忙,一年半載都不歸家……他的軍功越高,封地越大,事情也就越多……他已經離家半年多了,可是,這次回來,我都還沒見到過他……”
與這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樣,隨著地位和權力一起增長的,當然是許多的財富和許多的美女,錦湘雖然曾和石良玉同甘共苦,但是也不過是他的姬妾中的一名,又會得到他多少眷顧呢?
藍熙之看看窗外直挺挺的毫無美感的楊樹,長籲了一口氣:“錦湘,石良玉有很多女人,你吃了很多苦吧?”
“不,藍姐,除我之外,公子隻有另外兩房夫人,是石大王賞賜給他的,他不好拒絕才收下的……”
錦湘口裡的“石大王”就是認石良玉為義孫的雄主石勒。石良玉感激他的知遇之恩,一直對他很尊敬。石勒生前的賞賜,石良玉自然不會拒絕。
“公子誌向遠大,並不沉溺於酒色,戰爭中得到的女人或者大王賞賜的女子,他都悉數分給將士,沒有留下過任何一人。我們雖然不常見麵,可是公子對我一直挺好的,這些年我錦衣玉食,有幾個侍女伺候,我身份卑微,能夠做妾守在公子身邊已經是莫大的福份了,其他也不敢奢求什麼……”
藍熙之見她急急的為石良玉辯解,而且,似乎真的一臉幸福的樣子,想了想,忽然道:“錦湘,你有沒有孩子?”
錦湘搖搖頭,臉上浮現出異常悲哀的神情,眼淚掉了下來,哽咽道:“我曾懷孕,可是因為一場高燒,昏頭昏腦摔了一跤,孩子就沒了……大夫說,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藍姐,錦湘終究是薄命,也怨不得彆人……”
藍熙之心裡一震,一個做妾的女人,又終生再不能生育,縱然再相貌如花,今後又如何還能得蒙整天身在花團錦簇中的丈夫的愛憐?
她看看錦湘身上華麗的衣飾,石良玉顯然沒有在物質上虧待她,可是,就這樣一個人慢慢地煎熬著時間,等待老去的那一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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