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低聲應答道:“我知道了。”
落銀淺淡地笑了笑,知道他這次真的明白了。
這樣,很好。
仰頭看向頭頂,才發覺夜色更深了,沉靜的猶如一潭死水。
她不是也在等一個沒有期限的歸期嗎……
南風此後不會再做無謂的等待,而她呢?
她覺得她好像做不到就此放棄,更像是不甘心就此放棄。
甚至,她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在不甘心什麼……
感情果真是世間最毒的一味藥,如此沒商量的就侵蝕整個身心,蔓延至血脈中,難以抽離。
以前她不懂、不信,現在她既懂了也信了,卻是太晚了。
……
這一個看似尋常的夜晚,卻注定會有太多人無法闔眼。
……
次日,清早。
落銀洗漱完畢,穿戴整齊之後,蟲蟲便跑來喊她去飯廳吃早食。
她笑著應了一聲,從屋內出來,便見蟲蟲精神十足地齜牙笑著,道:“姐姐,今晚你回來我給你背字哦,娘教我認了好幾個新字呢!”
有什麼好玩兒的,或是學到了新的東西,總是第一個想到要跟姐姐彙報,炫耀。 落銀摸了摸他的頭,笑著說了聲好,便扯著他朝飯廳走去。
一路上,笑語不斷。
姐弟倆到了飯廳的時候,葉六郎和月娘還有李方氏已經坐在那裡了,卻獨獨不見南風。
不待落銀開口詢問,就聽蟲蟲問道:“咿?南風哥哥呢?”
“一大早就去鏢局了。飯也顧不得吃,真是勤快地過頭了!”李方氏有些無奈地道,“也不知道他這樣勤快是好事還是壞事。”
葉六郎便招手示意姐弟二人快過來吃飯,邊嗬嗬笑著道:“自然是好事。年輕人沒個頭腦發熱的時候還能叫年輕人嗎?等過了這段新鮮勁兒便好了,嫂子不必憂心。”
落銀無聲地歎了口氣,將蟲蟲抱到小凳上坐好,自己才在一旁落座下來。
……
落銀到了茶莊的時候,時間剛剛好,一進西攀院卻見院中被打掃的很乾淨。青石板鋪就的道路上還有未陰乾的水漬。
拾香那丫頭竟然來的這麼早?
落銀有些訝異地想道,邊朝著正屋方向走去。
穿過重拱門兒,才看到一身簡潔樸素綢裙的拾香站在門口,正朝著此處張望著,看樣子像是在等她一樣。 “怎麼來的這樣早?”落銀邊走近邊隨口問道。
拾香露出一個怯怯的淺笑來,搖了搖頭,繼而細聲地道:“師傅,您請屋裡坐吧……”
落銀不假思索地點了頭,提著月娘給她備好的食盒走了進去。
然而剛在椅邊坐下,卻見拾香端著一盞茶朝她走過來了。雙手一起捧著,動作十分的恭敬。
落銀見狀微愣,後失笑道:“我不渴,放著吧。”
這丫頭真是勤快地有些過頭啊。
拾香聞言也是微微一怔,隨即竟然笑了笑,靦腆地道:“師傅。這是拜師茶啊。”
拜師茶?
落銀這才反應過來,剛說不必這麼麻煩,卻見拾香已經走到她麵前,並且屈膝跪了下去。
落銀兩世為人還沒被誰這樣跪過,落銀不適應了一瞬,眼見著她雙手舉著茶盞,麵色近乎神聖地道:“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三拜。”
一時間,落銀也不由地被她“神聖”的模樣給傳染了幾分,心道既然隻有如此才能讓這丫頭安心。那這拜師禮她便受了吧。
三個頭磕罷,落銀接過茶盞輕抿了一口,笑道:“好了,起來吧。”
拾香得了她的話,這才敢起身。規矩地站在一旁。
“拜師禮既然也行了,我便也是你名正言順的師傅了,你既喊我一句師傅,我自也不會讓你白喊——你去找些夏茶粗葉來,我看一看你的製茶基礎打的如何。”
拾香喜不勝收。
這意思,顯然是要指點於她了!
師傅製的那金奉天,昨天她見過,技藝說是爐火純青也不為過的。
她難掩激動地謝過落銀,便領命下去,去取茶青了。
共茶院裡專門有一個倉庫堆放著不能製成成茶的粗葉,放在這裡主要就是給茶徒們平日練手所用,但也因為物料有限。再加上為了避免茶徒們以練茶為借口耽誤手中的活計的緣故,故有規定,每個茶徒每三日僅能來領一斤茶青。
而拾香來到存放粗茶的倉庫裡,負責這一塊兒的長袍中年男人翻開了一下登記的記錄,一抬眼皮問道:“昨個兒你不是剛剛領過嗎?”
“沒有啊……”拾香本就膽小,說話慣來是底氣不足的,如此一來倒像是心虛的模樣。
“這上頭都登記著你的名字呢,昨日午時三刻,你看看。”男人將簿子往前推了推,食指點了點。
拾香不識字,也辨不出是不是她的名字,但也想出了大概來。
“可能是彆人用我的名字來冒領的……”她低聲說道。
她在共茶院的時候,這是很平常的事情,不光是羅秋萍和齊玉鳳二人,其他的人如果沒了練手的茶料兒也會用她的名字來領。
所以,她幾乎每一個月才能來領一次茶料,還得看運氣好不好。
“這個可不歸我管,我隻認上頭的名字,如果人人都說自己的茶青被人冒領了,那多少茶青也不夠你們使得啊。”男人輕嗤了一聲,衝她擺擺手道:“等夠了三天你再來領吧。”
拾香站在原地,雙手死死地絞著衣角。
師傅肯主要要指點她,她卻連一點茶料都拿不回去,要怎麼辦才好……
她素來的膽小。自是不敢跟這看管茶料的人頂撞,可如果就這樣回去,師傅會不會覺得她很沒用,以後都不願意教她東西了?
“我說……你這是作何?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欺負你了呢。我這也是按規矩辦事,快快回去吧!”見她耷拉著腦袋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男人愈發的不耐。
他也有憐香惜玉的一顆熱心,但眼前這小姑娘,又瘦又乾又不會說話,實在不討喜。
拾香這才亦步亦趨地轉過了身去。頭一次真正的意識到,自己真的是懦弱的過頭了,這樣的一點點小事都辦不成,以後還怎麼晉升為一個合格的茶師?
想到這裡,她便無可遏製地紅了眼眶,心裡酸苦的厲害。
“拾香?你怎麼會在這裡?”
拾香走路向來是低垂著頭,隻看腳下的路,從來沒有昂頭的習慣,又因為滿心的自責,神遊太虛之外。剛走出門,不作防地聽到麵前有人說話,直是嚇得後退了兩三步。
“顏,顏茶師好……”
看清了來人,她忙行禮,局促非常。
顏安對她這膽小的模樣早已經見怪不怪。他笑了笑,再次問道:“這個時候你不是該在西攀院裡嗎?怎麼來這裡了?”
“我,我來取茶青……”…
“取茶青?”顏安更是驚訝不已,“你取這種茶青是要習練製茶嗎?”
他正是白芷上一任的弟子,據他對大茶院的所知,一般沒進去一兩個月,度過茶師的考驗期,根本沒有機會在茶房裡練茶。
譬如再說胡琴身邊的杏兒吧,據說一年也就一次機會被胡琴指點著練茶,應還是怕她三年後升不了二等製茶師。從而丟了她胡琴的臉。
所以,這拾香昨個兒剛進的西攀院,怎麼就要練茶了?
“恩,師傅讓我來取的……”
還是葉師傅主動讓她來取的嗎?
顏安心裡的驚訝越來越大,但卻又見她兩手空空的。不由地問道:“那你取來的茶青呢?”
拾香的頭低的更往下了,不知道該怎麼說。
顏安見狀微微皺眉,道:“沒拿到嗎?”
拾香猶豫片刻,誠然地點了點頭。
顏安看她一眼,不由地歎了口氣:“你先在這兒等會,我待會便出來。”
拾香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地等在原地,在她的意識裡,無條件的聽從彆人的話,似乎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沒等多大會兒,果然就見顏安出來了,手中多了一個鼓鼓的小茶袋,遞到拾香麵前,道:“這些茶青,你拿回去練手吧。”
拾香驚訝地微微張大了嘴巴,抬起眼睛看向顏安,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快拿著吧。”顏安將茶袋塞給她,複又交待道:“葉師傅既待你如此,你也莫要辜負她對你的一番期望。日後,可要加倍努力的好。”
拾香將茶袋接過,定定地點了兩下頭。
“我記得了……多謝顏茶師。”
顏安溫和地一笑,道:“快些回去吧,莫讓葉師傅等急了。”
拾香嗯了一聲,又同顏安客氣地道了彆,這才邁著小碎步離了共茶院。
落銀正翻看著一本前朝的茶經,上頭記載著一些古老原始的製茶法,多是晾曬和蒸青之道。
想著多了解些,也好待會跟拾香講解。
炒茶自然一時半刻是不可能教她的。
隻能先根據她的基礎如何,來加以相適的輔導,反正時間還長,隻要她自身有心想好好學,其他的都不是問題。
她這邊剛將茶書放下來,便見拾香抱著個小錦袋走了進來,對她一行禮,道:“師傅,我將粗葉取回來了。”
“好,你隨我來茶房吧。”落銀起身,走在前頭。
拾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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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發完才看到上一章有個很明顯的用詞錯誤,打錯字了,夏子南說夏靜秋都是被夏夫人和她哥哥放縱的,是放縱,不是縱然啊啊啊……發布過的vip不好修改,在這兒說一下,見諒見諒,以後一定認真檢查,有漏網之魚也請各位提醒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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