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聽這話直想翻白眼,什麼叫彆看錯兒了,認不認得哪裡能看錯,難不成誰還會冒認死人嗎?
南風擰緊了眉,將那白布重新蓋好,把手收了回來。
因落銀被他跟葉六郎擋在身後,故也沒瞧見那死者的臉,一時亦是緊緊地盯著南風。
卻見南風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後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不是鈴兒姑娘。”
落銀聞言一顆心驀然落回了原處。
還好……
那官差聽他說不是,心裡自然也鬆快了許多,招呼著衙役們將屍體抬走,又上前來溫聲朝落銀問道:“姑娘,你們可是在找人?”
落銀點點頭。
南風想到他或許可以幫得上忙,忙上前對官差說道:“我們在找一位姑娘,高高瘦瘦的,大概十五六的年紀。”
說著,還抬手比量了一下身高,大約是到他鼻尖的位置。
官差見他往自個兒跟前一站,把落銀擋了個嚴實,頓時有些心煩,錯開一步,又看向落銀笑道:“敢問一句,這走失的姑娘是你們的什麼人啊?大約是何時走失的?” 對上他笑意盈盈的小眼睛,落銀一時有些想發笑,剛想回答,卻聽南風石破驚天地喊了一句:“鈴兒姑娘!”
落銀還未反應的過來,就見他朝著人群中跑了過去,接著就聽李方氏驚呼道:“真的是鈴兒姑娘!”
落銀將目光探過去,隻見人群裡的確是有一位高高瘦瘦的女子,她昨晚沒仔細去看鈴兒的模樣。又加上她一直低著頭,故根本沒有任何印象,但看這一身衣裳,卻是吻合的。
於是葉六郎和落銀也跟著一起跑過去了。
“哎。姑娘!”官差有些不甘心地喊了一句,但見落銀的背影很快淹沒進了人群中去,隻得訕訕地轉回了身。
對上一雙雙揶揄的眼神,他咳了咳。遂凶道:“還都圍著乾什麼,該乾什麼乾什麼去!都給我散開!”
眾人這才三五成群地離去。
南風確實也沒看錯,那女子確實是鈴兒無疑。
鈴兒見南風朝著自己跑了過來,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的,原地站了片刻,便朝著反方向跑開了。
可她一個女子再如何又哪裡跑的過南風,南風為了攔住她,一時間也顧不上許多禮儀,眼見快要追上。一把抓握住了她纖弱的手臂。 察覺到手臂被一隻強有力的手禁錮住。而那隻手手心裡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到她身上。鈴兒立馬僵硬住了,甚至覺得大氣兒也不敢出一身。
南風等人卻未察覺到她的異樣。
“你怎麼一聲不響的就走了?”南風的口氣帶著三分質問,看來是真的被她的不告而彆給氣到了。“你知不知道我們找了找了多久!”
鈴兒的眼睛頓時就是一紅,將頭垂下不發一語。
“好了南風……”李方氏走了過來。拍了拍南風的胳膊示意他先將人姑娘給鬆開。
南風這才恍然發覺自己的手是放在哪裡的,一時間臉色不禁也是一紅,忙地將手鬆開了。
鈴兒這才緩緩地轉過頭來,麵對著幾人低聲的說道:“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我沒什麼事情……你們,就先回去吧。”
這話的意思,還是要走。
李方氏聞聽歎了一口氣,上前解釋道:“鈴兒啊,昨個兒是嬸子不好,說話太直,但你可能誤會嬸子的意思了,嬸子可沒有半分想趕你走的意思啊。不然我們也不會這樣跑出來追你了,你想想對不對?”…
鈴兒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我知道的……”
“那你跟我們回去好不好?”李方氏勸道。
豈料,鈴兒卻是毫不猶豫地搖了頭,“我不想麻煩嬸子你們了,南風哥救了我一命我已經很感激了,欠你們的等我有了條件……一定報答。”
“你……哎,你一個弱女子又能去哪裡?”南風無奈地直歎氣,他素來也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她。
葉六郎走上前來,也勸道:“南風說的沒錯,你無依無靠的,若真的出來祈陽隻怕連個落腳處也沒有,不如先暫住些日子再作打算吧。”
這世上可憐的人多了去了,他們不能每個都幫,但既然遇見了總不好‘見死不救’吧,雖然見死不救有些誇張了,但她若真的出了祈陽,定然是危險重重的,身上沒半點銀錢,餓死也不過是三四天的事情……
“多謝你們的好意……可我,真的不想再麻煩你們了。”鈴兒仍舊沒有抬頭,聲音也越來越小,一不小心就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一直沒有開口的落銀定定地看著她,皺眉沉吟道:“你若真要走,我們也不攔你了。可你最好是想清楚,你拿什麼走,拿腳走?那你能走多久?你又要去哪裡?你知道出了祈陽下一個落腳處在哪裡嗎?路上遇到歹人,難不成還有另一個南風等著救你?這些你都有考慮過嗎?”
她口氣有些不善,甚至已經接近了訓斥,實則也真的是被鈴兒這副模樣給氣到了,明明沒那個能力還非得逞強。
“我……我……”鈴兒被她一通話給問的麵紅耳赤,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落銀這話雖然有些不好聽,但卻是字字精準,容不得反駁。
南風無奈地道:“俗話說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既然救了你自然不能再眼睜睜的看著你去送死吧?你這麼一走,要我們怎麼安心?”
鈴兒一想到來時一路上吃不飽飯,沒地方睡覺,還要被人欺負的情形,不由地動搖了。
“可是——”她猶猶豫豫的,還是覺得不好意思賴在彆人家裡白吃白喝白住。
“彆可是了。”落銀實在沒耐心聽她磨磨唧唧,本來好好的一頓午飯被攪和,大晌午的跑出來找人累的半死,心情已經很不好了,眼下見鈴兒如此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所以說,過於好心就是個麻煩的東西,可偏偏她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好心,同情心簡直泛濫的跟黃河水似得。
“你要真想報答,就先把自己的事情給捋順了,想想以後要做什麼,才能養活自己不再麻煩彆人,而不是為了一點不合時宜的自尊心,明知道前方是死路還非要往前走。”
幾人有些呆住了,縱然是葉六郎也覺得落銀這話說的有點過於直接了。
他輕咳了兩聲,笑道:“銀兒說話向來不好聽,你彆往心裡去,但是呢她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你覺得呢?”
落銀忍不住想要翻白眼的衝動——她之前怎麼就沒發現葉六郎這麼會安慰人呢?
鈴兒被落銀的一席話說得臉紅的都快要滴出血來了。
沒錯,她說的都很對……自己的這點自尊心,的確是很不合時宜的,這樣做簡直無異於送死。
落銀看了一眼她的臉色,也有些覺得自己方才在煩心之下說出來的話說的稍微有些重了,畢竟對方還是個稚嫩的小姑娘,會有這種為了自尊心而不顧其他的衝動也很正常,便鬆了些口氣道:“走吧,你若是真的不想繼續麻煩我們,明天讓我爹他們給你找個活計。”…
這是擺明了在給鈴兒台階下。
南風也看著她說道:“跟我們回去吧。”
似乎感覺到落銀這是再給她‘最後一個台階’了,鈴兒這回倒也沒有再猶豫,輕輕地點了下頭。
李方氏幾人見此,不由地鬆了一口氣。
……
月娘和蟲蟲在家裡等的約莫有一個多時辰了,做好的菜差不多都涼透了還不見他們回來,月娘正琢磨著要不要出去找一找。
卻見葉六郎走在最前頭回來了,後麵跟著落銀、李方氏,南風,最後頭則是一臉羞慚的鈴兒。
月娘見人被找回來了,一時間不禁覺得心裡踏實了許多,笑著道:“快都進去吧,我把菜稍稍給熱一熱。”
然而關於鈴兒為什麼走,她卻一個字也沒有多問,口氣平常的就跟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眾人心裡都明白,她這明顯是為了維護鈴兒已經受了挫的自尊心,月娘一直都是個很細心溫柔的人。
鈴兒一時不由地越發後悔,後悔自己一時衝動就走了,本想著是為了不再麻煩他們,卻不曾想又麻煩他們的更多了。
※ ※ ※ ※ ※ ※
次日。
申時,葉宅。
月娘等人坐在院兒裡的長廊下說著話,李方氏邊教著鈴兒學刺繡。
這是幾人商量後的結果,鈴兒太內向又是一口外地口音,外頭的活計相當的難找,都不願意用連京話都不會說的人。
明安跟汾州不同,汾州的話跟京師的很接近,加上葉六郎又是在祈陽長大的,在寨子裡都是說京話,所以月娘他們適應的很快。
但明安的口音卻跟祈陽差的太遠了,加上鈴兒說話又小聲,一般沒人有那耐心去細琢磨她在說什麼。
於是,幾人便決定先教鈴兒刺繡,邊讓她慢慢把家鄉口音給改掉,再把人送繡莊裡去。
而刺繡卻是鈴兒主動提出來要學的,大約是覺得這種不必動口舌隻需埋頭苦乾的事情很適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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