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銀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朝那盞燈瞧去,看了一下大概的高度,覺得這燈雖不大,但這樂寧箭法精湛之人應當不少,射下這燈該是不成問題。
“可不單單是要射中那燈。”榮寅又對她說道:“而是要射中用來懸掛那盞燈的麻繩,藉此將燈射落方算是贏。”
射斷那麻繩?
落銀驚訝了一瞬,打量了一番那還不及她小拇指粗細的燈繩,覺得這實在有些刁難人了。
“既是如此,那便算了。”落銀有些惋惜。
“為何就算了?”榮寅側臉垂眸看著她,一挑眉,問道:“你信不過我可以將這燈射下來嗎?”
不待落銀回答,身後的萬青就忍不住炫耀道:“少爺的射藝可是樂寧城裡數一數二的!”
是嗎?
落銀有些懷疑地看著榮寅。
“你等著——”榮寅被她的眼神給激到,急於在心上人麵前表現的少年心性頓時就暴露無遺。
說罷,便上了前去。
這時,剛好上一個嘗試的人以失敗告終,興歎著將弓交還給了回去。
落銀的眼睛透過人群注視著榮寅。 不知他低聲說了句什麼,就見那守燈的小童將弓箭遞給了他。
弓是再普通不過的鐵弓,箭是再尋常不過的羽箭。
但見榮寅按照規矩退出了百步之外的距離,動作熟稔的將箭搭了上去,略一瞄準了花燈的位置,便緩緩拉開了弓弦。微微眯起的黑眸,似乎聚集了夜空中所有星辰的璀璨。仿佛隻需一眼,就能將萬物吸納進去。
霎時間,眾人隻覺得那身著錦藍色衣袍的少年身影,已然被一種強韌的氣場所籠罩。似乎,天地間就餘下了他一人。
咻——
利箭穿破長空之音倏然響起。
眾人的視線無不是緊緊地膠在了那支羽箭上麵,原本喧鬨的四周不覺靜謐了下來。
還未聽到任何聲響。就先見那盞花燈無聲墜落。
懸燈的繩子已被利箭穿斷而過——
“好箭法!”有人回神過來,忍不住讚歎道。
這樣的好射藝,當真罕見!
這個射燈比賽,也有了不少年的曆史。但每年幾乎都無人能射的下來,若說射燈或許還不算太難,但射燈繩,說出去就難免有些苛刻了。眾人大多也都是湊一個熱鬨罷了—— 守燈的小童訝異地睜大了眼睛,是沒想到那少年人竟然如此輕而易舉地就將燈繩射斷,怔愣了好大一會兒,才將那盞繡燈給取了下來,交由了榮寅。
“這盞繡燈掛著也有三年了,今日終於有人能拿走了。”人群裡有人說道。
“不知這位小兄弟師承何門啊?”甚至有人忍不住開始詢問起了這個來——
一時間,榮寅已經被熱情的百姓們給包圍了。
瞧著榮寅那複雜中帶些不知所措的神色。落銀忍不住想笑。然而剛一對上榮寅的目光,卻見他孩子般地衝她炫耀的一笑,而後揚了揚手中的繡燈。
落銀唇邊的笑意便越發的燦爛起來。
……
同一時刻的白國公府,青衣丫鬟剛端著飯菜從白世錦的臥房中出來,迎麵見到還穿著官袍的白景亭。連忙就行禮。
“父親胃口不好?”白景亭今日被皇上召進了宮,臨近天黑才趕回來,一回到家,衣服都顧不得換便過來了。此刻一見丫鬟手中托盤上的飯菜顯然沒有動過,便擔憂地問道。
“老爺說不想吃東西……”小丫鬟細聲地答道,知道這府中老爺的事情隻能跟白景亭一個人說,便又如實地說道:“不單單是晚飯。午食老爺也不曾動過,問是否不合胃口,老爺便搖頭,隻說讓奴婢將飯菜撤下去——”
白景亭擔心地皺了眉,頓了片刻之後又問道:“老爺今日可是出去了?”
好端端的,應該不會突然這樣才對。
“是。晨早曾經出去過一趟,不到午時便回來了。”
“去了何處?”白景亭又問。
“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
“嗯……”白景亭聞言就對丫鬟拂了拂手,示意她退下。而後,這才提步進了白世錦的房間。
然而剛來到隔著一扇屏風的外室,就聽守在屏風旁的貼身丫鬟小聲地說道:“老爺方才剛歇下。想來是疲了。”
白景亭向來孝順,得聽白世錦已經歇下,自然不敢再去打擾,交待了丫鬟小心伺候著,便負手離去了。
走到院外,又對身側的小廝吩咐道:“去請白福來我書房一趟。”
這個白福,便就是白世錦的那位貼身車夫了。
“是。”小廝恭謹地應下,領命而去。
白景亭這邊剛一回到院子,白福後腳就隨那小廝過來了。
“不知少爺讓老奴過來有何吩咐?”白福行完了禮,站在了一側問道。
“父親今日去了何處?方才我去看他,聽丫鬟說已然一整日沒有進食——”白景亭朝著白福問道,口氣裡是滿滿的擔憂,他成日忙於政事,能陪在白世錦身邊的時間,實在是少之又少。
白福在白家待了一輩子,關於白世錦的事情,對白景亭從來也不會有什麼隱瞞,而且他自也知道,這件事情他就算不說,老爺也是會告訴少爺的。
於是,便大概地將今日的事情跟白景亭說了一遍,包括白世錦受到刺激而吐血的事情,但一時卻沒忍心將白鶯歌的事情說出來。
白景亭聽得餘驚未了,“那回府之後可有讓大夫再複診一次?”白景亭最在乎的還是白世錦的身子。
“少爺放心吧,回府之後老奴已經讓府上的大夫給老爺看過了,診斷的結果同那葉家娘子差不了幾許。”白福怕白景亭擔心,忙地答道。
“那就好……”白景亭鬆了口氣,確定了白世錦的身子沒有大礙之後,才轉而問起了葉六郎的現況。
卻見白福有些猶豫了。
“怎麼了?”白景亭意識到了不對,連忙問道:“可是鶯歌出了什麼事情?”
因為如果鶯歌沒事的話,父親縱然再氣,也一定會將人帶回國公府的,這些年來,父親對鶯歌的思念他都看在眼裡,豈會不了解?
“小姐她……已然不在人世了。”白福不忍地說道。
白景亭同白鶯歌這個妹妹,雖然不是一母所出,但自小白景亭就對這個妹妹極為疼愛,每次白鶯歌闖了禍被白世錦發現,白景亭必然會站出來代她受罰,這一切白福都是看在眼裡的。
“什麼……”白景亭神色怔怔,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鶯歌她……?”
白福眼眶有些發紅的點了頭。
“這怎可能!”白景亭忽然提高了聲音,情緒激動地印證道:“可你方才還說什麼葉家娘子?”
“回少爺……那乃是姑爺後來娶得續弦……”白福說到這裡,不免又有些憤憤,雖然古人娶續弦乃是稀疏平常之事,但一想到當初小姐義無反顧地跟了葉六郎,而到頭來………
白景亭緊緊握著椅上浮雕的手不住的顫抖著。
等了十六年,也找了十六年,最終卻是換來了這麼一個結果——
好大一會兒,白景亭才算冷靜了下來,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那父親怎麼說,可有說要將落銀那丫頭認回來?”白景亭轉而問起了這個,畢竟那丫頭是鶯歌的親生女兒,與白家有著正統的血緣關聯,認祖歸宗乃是理所應當之事。
“這個老爺倒不曾說,當時老爺情緒過於激動。”白福說著,歎了口氣又道:“少爺是也不必擔心這個,依照老奴來看,老爺是非常喜歡那表姑娘的,雖然一時間氣的厲害,但想明白之後肯定要將人認回的。”
那小姑娘,不僅知曉禮數,聰明伶俐,而且還有一顆現在的年輕人難得的孝心,彆說是老爺這個當外公的,就是他一個外人,見了也不禁喜歡。更何況,她舉手投足間,都能瞧見小姐當年的影子。
白景亭默然了片刻之後,讚同地點了點頭。
抬頭一望窗外,原本明亮無比的圓月,不知何時被籠上了一層煙沙,看起來十分的朦朧,稀疏的星子也都逐漸的隱匿了起來,閃爍不定。
……
一輛馬車正朝著葉宅的方向緩緩行駛而去。
“真不知這燈是何人所繡……”落銀坐在馬車裡,愛不釋手地看著手中的繡燈,她因為越是知曉刺繡,便也是覺得這繡技不凡,但榮寅這個門外漢,卻絲毫看不出有什麼可值得她如此的地方,他隻知道,這一路上,她就儘瞅著這燈了,看都沒時間抬頭看自己一眼。
早知如此,還不如不去出這個風頭。
“我給你贏來了這麼喜歡的東西,你總該得有點回報才是吧?”
“那來日我也給你繡個東西,作為交換?”落銀還是沒有抬頭看他,口氣有些漫不經心。
榮寅嗤之以鼻地道:“我要那女兒家的東西作何?”
“那你要什麼?”
“喏——”
落銀這才抬起了頭來,借著馬車中不甚明亮的燈光,見榮寅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微微眯起的眼睛裡藏著笑,宛如一隻狡猾的狐狸,道:“親我一下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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