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一場驚嚇

2017-06-17 作者: 非10
367一場驚嚇

“不必多禮,給葉師傅賜坐吧。”鹹豐帝的聲音聽起來精氣神不錯。

落銀謝恩,在宮女搬來的鼓凳上坐下。

“前些日子無意間嘗到所謂的黑茶,覺得分外新奇。略一詢問,才知是出自白國公府的表姑娘之手。”鹹豐帝說話的時候,是極少笑的,又因身上常年養就的威儀,這般隨意地說上一句話,也能讓人不自覺地繃緊了神經,生怕出錯。

“說起來,朕應當不是第一回見你吧。”鹹豐帝似漫不經心地一問。

落銀恭謹地道:“陛下好記性。”

卻沒道出具體哪次見到的。

鹹豐帝既然這麼說,定也是知道在何時,無需她來自作聰明地提醒那場宮變。

鹹豐帝看著眼前垂眸安靜的少女,不可查地一點頭。

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說。

不縮手縮尾,卻也絲毫不逾越。

難得。

至少在當今這群貴胄小姐中、甚至是他這幾個年紀相當的公主裡,都找不出一個能有此定性和覺悟的。

“聽盧治說,那日曾在白國公的壽宴上嘗過你親手泡的茶,宮裡頭的人總泡不出那麼好看的顏色和那麼正的香氣——朕心中好奇,這才讓人請了你入宮,想嘗嘗真正的大茶師所泡出來的茶,究竟有何不同。”

“陛下過譽了。”

“來人,備水。”鹹豐帝吩咐了句。

亭外的小太監領命下去,須臾,就從簾外遞進來了一壺剛燒開的滾水。

宮女接過,奉到落銀麵前的長幾之上。

落銀低頭沏茶,表情專注。

“要衝泡出清澈的茶湯,可有何技巧在其中?”一直沒有說話的盧治,忽然開口問道。說話之音,要比清水落壺地還要清澈上三分。

“回殿下,緊壓茶是較一般茶更容易渾濁些,但衝泡的過程中注水時儘量不要采用高投手法,再兼以不要攪動晃動,便不會出現渾濁之象。說到底,不過是一個靜字和穩字。”

落銀說著話,手上動作未停。

她自己不知道的是,回回當她沏茶兼以講解的時候,周身都會散發出一種渾然天成的自信與超然來。

“靜,穩。”鹹豐帝將這兩字反複咀嚼,而後忽然笑了一聲,道:“這兩字可不好把握。”

落銀心神一震。

這話是何意?

她在論沏茶的技巧,而昭順帝是在論什麼?

“許多時候做人和沏茶的道理興許是一樣的,凡事講求一個靜與穩,固然是最好的。可在這俗世之中,要做到這兩點談何容易。”

原來是在論人生。

落銀暗自舒了一口氣,不敢插嘴多言,乾脆就老老實實沏自己的茶。

卻不知為何,鹹豐帝像是執意不肯讓她如願一樣,目光定在她手中的彩壺之上,問道:“畢竟這世上有太多事不遂人願,倘若樹欲靜而風不止,葉師傅又當如何?”

落銀忽而覺得後脊背有些發涼。

她開始懷疑,今日鹹豐帝下旨召她入宮,當真隻是沏茶而已?

還是……在試探什麼?

可她僅是一名茶商而已,不牽扯政事,又什麼好試探的?

鹹豐帝這樣野心勃勃的皇帝,眼界要比整個世間的人都要廣闊,絕不可能容不下她一個小小茶商……

落銀心神幾經起伏,一失神,手中茶湯濺起,手背上即刻通紅一片。

她卻未敢出聲驚叫,動作還算流暢地將茶壺放了下來。

盧治探目看了一眼那白皙勝玉的手背上一片狼藉的潮紅,眼角微一動,終未言語。

鹹豐帝卻未發現這個小細節,又道:“葉師傅不必如此拘束。人都說看茶可觀心,朕見葉師傅馭茶有道,想必在為人方麵亦有獨到之處,所以想聽一聽葉師傅的見解罷了。”

落銀腦海中飛快地閃過種種回答。

最終,她定聲道:“民女知識淺薄,這等問題自身未曾有深究過。隻是早前從一位睿智的禪師那裡,曾聽得一解。”

“哦?說來聽聽。”鹹豐帝做出一副感興趣的模樣。

“人問禪師,常言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可究竟是風在動,還是樹在動?禪師答曰,乃是人心在動。”落銀說到此處,稍稍一頓,而後又道:“所以,心靜,諸事便靜。”

說罷,便倒了一盞茶捧至了鹹豐帝麵前。

而後又斟了一杯給盧治。

落銀將手收回,交疊於膝蓋處。

“哈哈……”鹹豐帝竟是大笑了兩聲。

落銀心中一緊。

“你倒是聰明的很,繞了這麼一大圈竟又將朕的問題繞回去了。”縱然方才在笑,可鹹豐帝的聲音還是讓人聽不出喜怒。

一開始就因穩與靜,他提出了這個一個刻意為難的問題,可不成想,竟被她如此化解。

可不是又將他同這個問題,一道兒給繞回去了嗎。

“民女不敢。民女不過就事論事。”落銀垂首做惶恐狀。

好大會兒,也沒再聽到鹹豐帝的聲音。

亭榭內外,寂靜無聲。

偶爾隻有冷風掠過池麵上的枯藕葉的沙沙聲響。

落銀交疊在一起的手冒了汗。

聖意難測,現在她切身體會到了這個詞的可怕性。

縱然她處處謹慎,卻也挨不過鹹豐帝的喜與怒。

而她現在麵臨的最大劣勢就是,她根本分不清這個皇帝的喜怒……

而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覺忽然有一種無形的威壓朝著她逼來。

落銀頓時一凜。

不知是否因為習慣使然,她在麵臨這種情形之時,幾乎是一瞬間,就挺直了身子。雖然還是垂著頭的姿態,但腰背卻筆直。

鹹豐帝眼睛微微眯起。

源源不斷的強大威壓朝著落銀襲來。

被烘烤的又暖又香的亭榭內,漸漸變得燥熱起來。

落銀額角開始蓄汗。

她自認從進來,到現在,所做所說,皆算的上恭敬小心,並無不妥。

可鹹豐帝此刻這樣又是為了哪般?

她不知道,但很害怕。

又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落銀覺得自己的心理防線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忽聽鹹豐帝開口了。

“白國公真是好福氣啊。”卻是這樣淡的口氣,好似方才那刻意散發出威壓的人並不是他一樣。

聽得他這口氣,落銀驀然鬆了口氣,麵上卻不敢露出輕鬆的顏色。

“真是好。”鹹豐帝又道了句是,吃了口茶。

不知是在說茶還是在誇人。

有了前車之鑒,落銀已經不敢再有分毫鬆懈。

她仍舊沒能明白鹹豐帝方才為何那般,又為何請她入宮,且還大張旗鼓的頒了聖旨。請一個茶師入宮論茶而已,委實不必如此正式。

“陛下,房大人在禦書房求見。”亭外有太監稟道。

“嗯。”

鹹豐帝並沒有急著離去,反倒慢條斯理地細細將落銀沏的那杯茶品儘,方起了身。

“恭送父皇。”

“恭送陛下。”落銀隨著宮女一同行禮。

鹹豐帝大步離去,幔簾被隨行的小太監掀開了一刻,再放下時,已有一陣冷風趁機灌入,卻叫落銀覺得分外舒服,亭內烘的燥熱的香氣得以紓解,大腦似乎也跟著清明了許多。

忽然恢複了正常律動的心跳,似在提醒落銀方才自己從鹹豐帝這裡受到了一場莫大的驚嚇。

茶也沏了,茶理也說了,就連八竿子打不著的‘樹欲靜而風不止’這種問題也拿出來討論過了,現在皇帝也走了,所以她應當也可以出宮了吧?

落銀這麼想著,剛欲同盧治開口請辭,盧治卻在她前頭開了口。

“坐吧。”盧治這樣說。

還坐啊……落銀在心底顫抖著說道。

她不覺得盧治比鹹豐帝好應對。

若說鹹豐帝最令她害怕的是那種獨一無二的威儀與殺伐之氣,那麼盧治則像是寒冬裡的黑夜一般,既冰冷又使人壓抑,望不到儘頭的黑暗中,什麼都看不真切。

“取燙傷藥過來,為葉姑娘包紮。”

冷不防的,落銀竟是聽到了這麼一句話!

她一懵,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朝盧治望了過去。

他今日著一身常服,外麵披著鴉青色的大氅,俊逸清朗如遠山的眉目間,一如既往地不含任何情緒。

“多謝殿下,不必了。”落銀忙垂首道。

心裡卻在暗暗驚詫。

方才她被茶水燙到,分明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也沒敢表露出什麼異常,就連鹹豐帝都未曾發覺,一直像個局外人一樣沉默著的盧治,又是何時看到的……

這樣敏銳的覺察力……

“速去。”見那宮女聽到落銀拒絕而站在原處猶豫地看著盧治,盧治微一皺眉。

“是,奴婢遵命。”宮女忙不迭應下,離亭而去。

落銀隻得道了句:“多謝殿下。”

盧治並未回應,自淡然地品茶。

接下來,亭榭內是說不出的靜謐。

這種靜謐,持續到取藥的宮女回來。

落銀任由她給自己手背上的燙傷上了藥,又細致地包紮好。

“有勞了。”

宮女盈盈一笑,退至一側。

“本殿有句話,想問一問你。”見落銀手上的傷被處理好,盧治擱下了半涼的茶盞說道。

“殿下請說。”

盧治沒急著開口,反而伸手撩起了一側的幔簾,動作隨意地將其掛在了一側亭柱上的銀鉤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小說閱讀(readnovel。)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readnovel。閱讀。)

!!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