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爺子迷迷糊糊的病了三日,再醒來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問蘇長生回來了沒?
黃氏隻抹著眼淚,說道:“啥時候了,你還顧著他哩,你自個的身子都不要了啊。”
當蘇老爺子病懨懨的被蘇慶祥送回來的時候,黃氏等人是真嚇了一跳,蘇老爺子是這家裡的ding梁柱,可是倒不得的。
如今見他醒來,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開始埋怨,道:“我就不信了,那狼崽子真能弑父不成,偏你拿銀子去補那黑窟窿去了。如今這銀子沒了,人也沒回來,這一大家子可要咋辦?”
黃氏是真傷心,聽蘇慶祥說三十兩銀子都花了,還借了他三兩,也沒把人給弄出來,她立馬就翻了眼,好在平素身子骨硬朗,這才沒跟著倒下去,不然蘇家可真不知要如何了。
她不住地在埋怨,蘇老爺子的腦瓜子就嗡嗡地直鬨騰,翻身坐了起來就要下炕頭。
“你這是作啥?”黃氏連忙扶著他,道:“這身子沒好全,可經不起你折騰了我與你說。”
“我去求蘇柳那丫頭,那大獄裡不是人呆的地啊,得把她爹給弄出來啊,咳咳。”蘇老爺子咳嗽兩聲。
“呸!還求她呢,她也受得起,短命的狼崽子,跺手指的時候,咋就沒被陰鬼給拉走了,要來禍害咱們家。”黃氏吐了一口濃痰,憤恨地道:“我老婆子就等著天收她這短命的貨。”
蘇老爺子趿鞋的動作一緩,突然就抓住她的手問:“我不在的這幾日,你去找她們麻煩了?”
黃氏的眼神閃了閃,被蘇老爺子逮了個正著,他心裡一沉,聲音拔高:“我走的時候咋說的,讓你們安生些,咋就不聽,還要去惹她?”
“我咋就惹不得了,她還敢把我老婆子也弄進大獄裡不成?她也不怕頭上的青天,仔細天雷劈死她。”黃氏被訓,很是不服氣。
她確實是氣不過,在蘇老爺子走了就去找蘇柳麻煩了,和蘇金鳳一道,可惜人家連院子都沒給她進。
第二日見蘇老爺子沒回來,她又去了,罵了個通天,結果被那小賤蹄子給潑了一身,回來還得熬上濃濃的薑湯給喝了才沒著寒。
蘇柳狠啊,那院子也跟鐵桶似的,再去的時候,人家院子裡不知何時多了一隻狼崽子,那可真是狼崽子,通體烏黑,那雙眼都是綠的,嚇人得緊。
忌憚著那狼崽子,黃氏是不敢再去了,隻好在村裡不斷地說蘇柳的壞話,說她心狠狼毒,連親爹也不放過。
蘇柳卻沒理會她,該乾嘛就乾嘛,人家還在選地兒準備蓋新房子呢!
想到這些,黃氏就氣得咬牙,恨不得剜了蘇柳才好。
“你,簡直是四六不懂。”蘇老爺子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這個時候,求著蘇柳都還不夠,她還去招惹她:“你去大獄裡看看,就知道那是咋樣的地兒。”
黃氏是不服氣的,嘴裡囁嚅著,罵了幾句,氣焰低了下去,顯然她也蘇慶祥口裡聽說了。
蘇老爺子也不顧的她,趿了鞋,披上衣裳就走出去。
蘇家的院子靜悄悄的,隻有周氏的小兒子手裡捏著兩條蚯蚓玩,兩管鼻涕拖得長長的,見了他出來,還獻寶的把蚯蚓送到蘇老爺子跟前。
若是平時,蘇老爺子還會逗他一下,如今哪有這樣的心思,隻揉了揉他綁著衝天炮的頭頂,快步走了。
蘇柳此時正陪著陳氏一道做針線,回來之後,她就將包子攤子給盤出去了,準備開個點心鋪子,如今正托牙儈尋鋪子,這些天一家子便都暫時閒了下來。
第二鍋阿膠已經開始熬製,買的地也種上了辣椒,因了寧廣說要把房子建起來,蘇柳抽了空便畫著房子的構圖。
這日後可是她和寧廣的家,肯定得要建好了。
“這不是這麼寫的,你這笨蛋。”
蘇小的聲音從陳燁的房中傳了出來,蘇柳微微一笑,陳燁如今還在養傷中,蘇小便擔了照顧他的任務,兩個孩子還一道隨著她學習識字。
陳燁學認字很快,顯然是有底子的,隻有蘇小以為他目不識丁,還要裝著大人去教,蘇柳隻要想起就覺得好笑。
“她自己也沒學了多少字兒,就敢訓人了。”陳氏也聽到了,手上一邊飛快地穿針走線,一邊笑著道。
“可不是。”
“小燁這孩子,挺聰明的,我看他也學得極好,將來若是上了學堂,興許能考個秀才呢,我看他比大郎要出息。”
陳氏這是無心之說,可話一出口,她就有些發愣,有些不自在。
蘇柳知她是想起了老宅的人,便道:“小燁自然是比他好,蘇金全這好的沒學好,倒是學會攀比了,這趟沒考中,老宅那邊又要費銀子了。”
蘇金全沒考中童生的事她已經聽說到了,偏那個小子還說什麼天降大任於斯人也,一昧就隻會穿好衣裳,用好東西,隻和旁人比架勢派頭,能考中才怪。
陳氏聽了蘇柳的話,良久沒出聲,她是看著蘇金全長大的,那孩子是什麼樣的人,她能不知道?
“是養差了,心大,講派頭。”陳氏搖著頭道。
蘇柳是深有同感,不但如此,還覺得自己讀書就高人一等,可看不起她們這些沒文化的女人呢!
“你太笨了。”蘇小氣惱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蘇柳噗哧一笑,抬頭見陳氏也是抿唇笑,心裡一動,道:“娘,你覺著陳燁這孩子如何?”
陳氏一愣,道:“挺好的啊,咋的了?”
“娘,要不,您收他作個義子?”蘇柳笑容可掬。
陳氏這時是真驚訝了,久久才尋著自己的聲音:“義子?”
蘇柳點點頭。
經過這麼段時間的相處,陳燁這孩子還是挺乖巧的,也懂的感恩知禮,就是陳氏當日被蘇長生那樣,他一個孩子也敢上去護著,可想也是有一顆赤子之心。
蘇柳想過了,日後她和蘇小都要嫁人,雖說也可以養著陳氏,但到底是外嫁女,除非她和蘇小招婿,那又是不同。
原本蘇柳想著若是招婿,陳氏就是不再嫁,她也後顧無憂,但如今陳燁因緣巧合來了她們家,又恰好姓陳,和陳氏也投緣,或許還能作個義子,如此將來也有個依靠。
陳氏在蘇家抬不起頭來,就是因為沒兒子,就是平素不說,蘇柳也知她始終有些遺憾的。
陳燁是孤兒,若是真能收作義子養,如此,陳氏也能了了遺憾了。
“娘,陳燁這孩子和您投緣,他恰好又是姓陳,咱們真心待他,將來他得了好,甭管你還嫁不嫁人,你也有個依靠了。”蘇柳其實是鼓勵陳氏再尋一個憨厚的男人再嫁的,畢竟才三十來歲呢。
陳氏顯然有些心動,隻提到嫁人,她便擺手道:“這再改嫁,我也不想了,都快要當姥姥的人了,我還想那些個作什麼?要是再嫁個像你爹。。。”見蘇柳沉了臉,她忙改口道:“若像那人的話,那不是白遭罪麼。”
蘇柳看向她,三十來歲的女人,若在現代,也就是才要開展的年齡,可陳氏卻已是看透了一般。
她有些理解,畢竟這年代的女人都是早婚早育,三十來歲做婆婆姥姥的大有人在,就像黃氏,也才五十來歲罷了。
隻是,也太孤單了,蘇柳道:“娘,若是真有好的,尋個伴也不差。”
陳氏溫和地莫了一下她的頭發,說道:“娘如今已經滿足了。”
“那義子的事?”
陳氏抿了抿唇,剛想說話,院門卻被敲響了,母女倆對視一眼,就聽門外響起熟悉的嗓音。
“柳丫頭可是在家?”
蘇柳皺起眉,這管聲音她認得,是蘇慶祥的聲音,他來做什麼?
“柳兒。”陳氏推了推蘇柳的。
蘇柳歎了一口氣,起身去開門,待門一開,見著蘇老爺子也在,眉頭不由皺的更深了。
“柳丫頭。”蘇慶祥露出一記討好的笑容。
“你們來可是有事?”蘇柳扶著門,也不請他們進來,倒是陳氏,見了蘇慶祥和蘇老爺子,一愣,忙請他們進來。
黃氏她們或許是進不得,但這兩人,陳氏是真沒法拒之門外,蘇柳也不好駁斥,隻好讓開了身子。
進的院子,蘇老爺子也按捺不住了,衝著蘇柳道:“柳丫頭,你爹他。。。”
“哎,蘇老爺子,你若是來喝茶,我也不會舍不得那一點茶葉,若是要說蘇大爺的事兒,我可就沒這空擋了。”蘇柳忙打住他的話,道:“什麼爹不爹的,我們都簽了契紙,可是沒有關係的。”
蘇老爺子臉色微變,一道氣上來,咳嗽兩聲,臉都漲紅了,好久才道:“柳丫頭,他好歹也生養你一場,你就這麼心狠?這些天了,他在裡頭也知道錯了,將他放了吧?”
“生養麼,二十兩銀子也夠還這恩情了吧?而且,我記得,他可沒當過我們是女兒,隻一心想我死罷了。二十兩買斷我自己,可是足夠的了。”蘇柳譏誚地道:“至於放出來,我又不是知縣大人,哪是我說放就放的?既然犯了法,自有王法去判。”
蘇老爺子看著蘇柳冷漠的表情,心頭發寒,一咬牙,噗通地跪下來,道:“算是我老頭子求你還不成麼?”
他這一跪,讓所有人都是一怔,蘇柳更是氣急敗壞地跳開,惱道:“我道蘇老爺子如何前來,敢情是恨我如斯,要折我陽壽不成。”
每個人都有福祿壽陽,若是讓一個比你年長的老者跪你,那麼你本來的福壽自然會折損,但凡曉理的人,都不會讓一個長輩來跪自己,那可真的是很損福的事兒。
所以,蘇老爺子來這一出,蘇柳是真的惱怒,再不承認,對方還是她的爺爺呢。
不但蘇柳惱,就是陳氏也很惱火。
蘇慶祥也知道這不地道,忙的去拉蘇老爺子,道:“老三,你這是何苦,有話好好說,弄這一招算啥,快起了。”
蘇老爺子卻是不依,隻抿著唇看著蘇柳,道:“柳丫頭,算是我替那畜牲替你母女幾個賠罪了,你就放過他吧。”
陳氏氣得渾身發抖,道:“老爺子,這是要讓我們無地自容麼?”
蘇柳攔在她麵前,冷笑道:“我原也覺得老爺子是個知理明事的,倒是我看錯了,竟也跟那婦人一般,鬨起一哭二鬨三上吊的戲碼來了。”
蘇老爺子的老臉一紅,可想到蘇長生的境況,他也咬牙忍下了。
蘇柳見他還不起,聲音越發冷了,道:“老爺子若是再跪著,我少不得要讓宋公子看看,也好讓人教教那貨什麼是廉恥,竟要老父來為他跪著求情。想來知縣大人也很樂意讓人教導他一番。”
她這話便是威脅了,蘇慶祥和蘇老爺子聽得俱是臉色一變,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在說笑,蘇慶祥忙道:“還不快起來。”硬是拽著蘇老爺子起身了。
“你咋就這麼心狠,他,到底是你爹啊。”蘇老爺子老淚縱橫。
“我心狠,還不是你們給逼的。”蘇柳見他,心中也覺得可憐,卻也不肯退一步,一旦她露出心軟的樣子,這麻煩就給粘上來了,道:“既然都分開過了,大家相安無事便也罷了,可你們呢,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我們不好過,到底是誰心狠?”
“是要逼死我們才罷休麼?”她冷冷地道。
“柳丫頭,大嫂子,我也知道大侄子他這事做的不地道,這回你們大發慈悲,就饒了他這一回吧?”蘇慶祥也軟著聲求情。
陳氏最是心軟不過,見蘇老爺子抹眼淚的樣子早就心軟了,便輕輕扯了扯蘇柳的衣袖。
蘇柳心中也不耐煩,道:“你們回去吧,他受到了該有的刑罰,便會回來了。”
“柳丫頭,那大獄要呆下去,哪還有命啊?你就饒過他吧。”蘇老爺子硬是要蘇柳答應不可。
蘇柳麵露譏諷,道:“老爺子你放心,常言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蘇長生,他可是長命得很呢。”
這是不願意退步了。
蘇老爺子還想再說,蘇慶祥卻是拉著他,道:“柳丫頭,差不多就讓他回來吧,啊?”
蘇柳不語,隻漠然地看著他們,良久道:“我還是那句話,誰讓咱們不好過,咱就讓他也不好過,我們也就是想安安靜靜的過日子罷了。”
話說到這裡,蘇慶祥倒不好說什麼了,拽著蘇老爺子走了。
出了蘇柳家,蘇老爺子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屋子,喃喃道:“太心狠了啊,蘇家的人,哪有這般心狠的?”
蘇慶祥有些沒好氣,道:“老三,也不是我說,這也是你們做的不經究,從前也就罷了,也不提了,那家都有不得疼的閨女。可既然蘇柳她們姐倆都跟了陳氏,你們又去插手那婚事,還想將她配給唐家那樣的渾貨,這到底是誰心狠?換了誰,誰心裡都寒。”
蘇老爺子一怔,有些尷尬,囁嚅道:“嫁過去,到底是大少奶奶,吃喝不愁的。”
“可那也得有命享啊。”蘇慶祥歎氣,道:“誰不知道那唐家的渾的,這不是把好好的閨女往火炕裡推麼?這好吧,出了這事,人家也不認你這親了,斷了個乾淨,雖說日後你們靠的都是兒子,可如今,蘇柳瞧著是要過起來的,若是關係好了,她能不關照娘家?”
蘇老爺子不語,蘇慶祥又道:“偏偏你們都得罪了個乾淨,大侄子還。。。”他也不好意思說那事了,便道:“依我說,這些日,你就約束你家裡的那幾個,彆再來惹蘇柳她們了,等她這口氣下了,大侄子自然就放回來了。我瞧她也不是真要狠的要弄殘了的,不然大侄子還那好中氣麼?”
蘇老爺子也歎氣,為今,也隻好這樣了。
屋內,陳氏也在勸著蘇柳。
“差不多就成了,我看他也受到了教訓的,況且,我也沒被他怎樣。”陳氏說著說著就紅了臉。
“娘,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總之,弄不死他就是。”蘇柳的聲音裡透著冷意,她要蘇長生好好長長記性,誰惹得,誰惹不得。
陳氏見她不願再說的樣子,也知她性子裡倔的很,歎了一口氣,也不說話了。
蘇老爺子回了家,黃氏等人就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著結果如何,等聽到蘇柳不肯放人的時候,臉都黑了。
“那小見人,我找她去。”蘇春桃氣匆匆地往外衝。
“給我站住。”蘇老爺子眼皮一跳,喝道:“誰都不許去,誰要是再去招惹蘇柳她們,就給我離開這個家。”
正在哭哭啼啼的周氏聞言眼皮一跳,抬眼看去,隻見老爺子的眼神淩厲地看過來,不由低下頭。
“可不是,好侄女,你可不要再去招惹那狼崽子了,咱們家可再沒有多餘的銀子去大牢裡贖人了。”蘇金鳳涼涼地道,語氣無不是怨氣。
蘇春桃心有不服,想要反駁,卻被周氏拉了過去,隻好恨恨地跺跺腳。
黃氏被幺女提到了傷心事,看周氏母女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冷道:“還杵在這做大少奶奶麼,還不去喂豬食,等著我伺候你們麼。”
蘇春桃咬牙,也不敢反抗,一扭腰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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