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隊用上了熱水淋浴的消息,一下子轟動了全廠。
其他采油隊的工人,也借故來2隊蹭水。誰不喜歡忙碌一天之後,洗個舒服的熱水澡。
用老吳的話來說:“水柱子打在肉上,比躺在女人身上還舒坦。”
竇萬山一口氣架了6隻爐子,仍然不夠供應3具淋浴。儘管忙的不可開交,他卻高興的像是小孩子過年似的,對蘇城道:“咱們2隊,好久沒有這麼風光了,好,做的好。”
棚子裡蒸汽升騰,蘇城苦笑道:“我原本想著,咱們2隊一次出工二三十人,換著洗,3部淋浴也差不多夠用了……”
“你沒看人家都讓著咱們2隊的人嗎,沒事,擠歸擠,大夥兒心裡樂嗬著呢。”竇萬山說著搖頭道:“廠部那個300人大澡堂還限製時間呢,還要洗澡票,晚上的時候去,水小的像是尿一樣。老史光瞅著澡堂大了,他們用起來倒是舒服,咱們外麵上工的,哼哼……”
蘇城無奈道:“我還思量著,怎麼弄一個舒服些的廁所,現在一看,彆的隊不會也跑來用吧……”
“你能從指揮部弄來廁所?”竇萬山一下子激動了,根本沒聽他的後半句話。誰不喜歡好東西啊,隻是條件所限罷了。
如果不是劉司長和林永貴的關係,蘇城也無法報銷這幾百塊錢,這年代,公家若是不掏錢,私人是想掏錢也不行的。
想了想,蘇城小聲道:“再要弄個廁所也不難,但你們得聽我的。”
“那還不簡單,要是能弄個好廁所,你讓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不等竇萬山回話,老吳先裹著毛巾出來了,一副野牛出浴的模樣。
竇萬山謹慎一些,問:“小蘇,你想讓我們做什麼?”
“看你緊張的,就是要編一個名目,我起了個名字,叫基礎五小。”蘇城介紹了一通後,道:“我考慮著寫份通訊稿,發表到報紙上,再把咱們2隊做成試點,自然白落一套裝備。”
“還是大學生賊啊,壞水兒一泡一泡的,咱們是比不上了。”老吳笑的後槽牙都露出來了,直用手去捅竇萬山。
竇隊長是鬥爭年代過來的,聽到報紙和通訊稿什麼的,有些發怵道:“不會出事吧。”
“老竇,這能出什麼事,你看看油管廠那些孫子?上次弄了個什麼節省材料的豆腐塊,再見麵,鼻孔都朝天了,這次輪到咱們上報了。”老吳說著,有點擔心的看蘇城:“咱們這點破事,人家報紙願意發表嗎?”
“我試試看。”蘇城也沒把話滿。
他其實有七八成把握。現在的政府和企事業單位都講究乾部“知識化,年輕化”,所以早幾年的北大生,在各自的單位都升的很快,有這樣一層關係,不要求頭版和時間的情況下,發表一篇文章是極簡單的,剛到工作單位的六子,說不定都能做到。
隻要有了報道,再轉過頭來找林永貴,就好說話了。
蘇城回到房間,拿出幾份舊報紙,照著人家的通訊稿,模仿了起來。
要說他的記憶裡,還是存這些中文係的知識的,但如何將它們組合起來,就完全抓瞎了。
幾百字的小文章,蘇城生生寫了一晚上,總算有版滿意些的了,心有餘悸的想:幸虧沒有留在部委做秘書,否則再彆想睡覺了。
他又寫了封信,連同通訊稿一起,寄給了六子,讓他幫忙找幾位師兄,將之發表出去。
接下來幾天,蘇城就安心等消息了。
這一等,就是一周時間,就在他腹誹郵政效率的當口,小黑領著一輛吉普車,衝進了井站,還邊跑邊喊:“北*京來人了。”
在油田,北*京是一個極具象征性的詞彙。
待蘇城吸溜著布鞋鑽出房間的時候,竇隊長、老吳等人全都等在了空地上。
“竇隊,你昨天上的是晚班吧,怎麼現在就起來了。”蘇城還滿臉的奇怪。
“還不是你小子,北*京都來人了。”竇萬山狠狠的瞪了蘇城一眼,卻挪動了一下,將他護在身後。
在過去的一些年裡,北*京人來油田,好壞事參半,但在竇萬山的印象裡,好事是遙遠的,壞事卻總是近在咫尺的。
蘇城愣了一下,望著竇萬山寬闊的背,道:“隊長,沒事,後麵那個小個子是我同學。”
竇萬山憨厚的笑了,將蘇城給讓出來了,又低聲道:“小心說話。”
蘇城無奈的笑笑。
六子穿著乾部服,向身邊人打了個招呼,小跑著過來,摟住了蘇城,重重的拍著他,道:“你這家夥,一聲不吭的跑到油田來了,真是。”
他突然鬆開蘇城,將手指放在鼻子上嗅了嗅,皺起了眉頭。
“機油和原有的味道,沒聞過吧。”蘇城爽朗大笑。異鄉遇故知的心情是很好的。
六子的鼻子卻有些酸,紅著眼圈道:“你當年不是說……唉,你怎麼會到油田的采油隊來的?”
“我們上學的時候不是常說,為祖國建設邊疆,為祖國建設油田?我如今就在建設油田。”蘇城用調侃的語氣說:“倒是你,怎麼跑來這裡了?莫非是趁機旅遊。”
“你又開始胡說八道。”六子露出了笑容,指著後麵過來的國字臉中年人,介紹道:“這位是《青年參考》的副總編彭健,我們是為你那篇通訊稿而來的。”
“彭總編好。”蘇城微有詫異。
《青年參考》雖然是《中國青年報》的子刊,但它是以“為青年人辦一份參考消息”為創刊精神的,而且是一份麵向市場的全國性報紙。
這已經超過蘇城的期望值了。
彭健與蘇城握手的同時,也在打量著他,並說道:“我偶然間看到了你的那篇通訊稿,寫的很樸實,很真實,於是,我就想來這裡看看。北大學生在油田,是個很好的題材。”
樸實和真實從文字工作者的口中說出來,隻能算是委婉的描述,蘇城大囧,道:“大學生在基層的人,還是有很多的。”
彭健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問:“不算受到衝擊的,你還知道哪個北大學生,是主動下基層的?”
“有個湖北的同學,好像就回家鄉了。”蘇城想起畢業季的見聞。
彭健點點頭,笑問:“那你知道,有多少國家主要媒體,報導了你這位同學?”
“多少?”
“很多,我也說不出具體的數字。”彭健突然笑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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