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張老三從上海回來發財了，結婚那天穿的西裝，晴綸的料子！還披了條圍巾，去接親那天，娘家大院圍滿了人，就為了看一眼人家從上海買回來的西裝。那料子，那款式，和上海灘裡的許文強一模一樣……”休息室裡，二車間的小年輕一臉羨慕的咂吧嘴。
“這有啥稀罕的，咱也能有。”新來換班的工人沒有配合，反而露出不屑的表情。
眾人立即扭過頭來，問：“怎麼著？”
換班工人欠揍的笑，等模樣做足了，才神秘兮兮的道：“外麵已經掛出了通知，咱廠要評生產標兵，一個車間20人，評上了，提一級工資，獎勵一件毛呢西裝，嘿嘿，晴綸算什麼！”
他意猶未儘的準備形容毛呢西裝的挺括，再抬頭，哪裡還有人啊，大家都趕著去車間了……一定要當上生產標兵，西裝啊，毛呢的啊，穿在身上，往姑娘家一站，婚事就定下來了。
與此同時，小胖屁顛顛的來找蘇城，笑眯眯的問：“師父，聽說你們要弄毛呢西裝？師父……咱油田日產1100桶了，我也算半個生產標兵吧？”
蘇城上下打量了一下小胖，這家夥很適應油田生活，體型愈發圓潤。
他不由的笑道：“給你做衣服，也太費料子了吧。”
小胖扭捏的道：“師父，您就幫幫忙唄。”
毛呢西裝不光是價格昂貴的問題，主要是產量太少，中國從來不是羊毛大國，在外彙匱乏的情況下，也不可能大量進口羊毛。相反，由於歐美人的喜好，質量較好的羊毛和羊絨首先要用於出口，數量稀少的毛呢衣服隻要上了櫃台，就會被蜂擁而來的群眾搶購一空。
蘇城好笑的看小胖，腦子一轉，忽問：“你是不是交了女朋友？”
“哪有……哪裡有。”小胖心虛的向後溜。
“要是沒有，那就算了。”蘇城把著他的脈呢。
小胖“哼哧哼哧”了兩聲，才低聲說“是。”
“哪裡的？”
“就是……就是研究院的……”
“是個研究員？”
“是研究員的女兒。”小胖的下巴要挨到肚子上了。
蘇城笑了一聲，道：“你也是近水樓台啊，哪位研究員。”
“那個……就是……秦院長的女兒。”
蘇城腦海中立即浮現出秦世維魁梧的身材和結實的肌肉疙瘩。
他的女兒，莫非是位舉重運動員？
可以用兩隻手托起小胖的類型？
蘇城瞎想了一陣，才笑道：“既然真是在處對象，那就送你一套西裝，明天早起，到濟南提貨。”
現在正是寒冷的時候，毛呢早就賣到脫銷了，蘇城也是找了林永貴，才從省物資局批來70套毛呢料子的條子。這除了勝利油田的經濟地位之外，還因為勝利油田領導兼著東營市政府的領導職務，兩樣條件差一點，都批不來毛呢料子。
翌日。小胖早早領著女朋友到了火車站。
令蘇城驚訝的是，秦世維的女兒竟然生的嬌小玲瓏，靦腆可愛，與小胖站在一起，幾乎隻有一半的樣子……舒蘭也趁機去濟南玩耍，很快與她說到了一起。
“叫秦筠，畢業分配到了辦公室。”小胖低聲給蘇城介紹了一下。
蘇城問了“筠”字，道：“老秦有學問，你可要努力了。”
“買毛呢西裝，不就是努力。”小胖抖抖身上的襯衫，想裝出一副成功男人的模樣未遂。
大家上了火車，這次坐了硬座車廂，聊天打牌四五個小時，也就到了濟南。
蘇城建議找地方休息，但卻遭到一致反對，就連陳良也說“不累”，堅持道：“把毛呢料子買到手再說。”
一群人邁著堅定的步子，眾誌成城的找到省物資廳，足足等待了兩小時，才被介紹到國營商店。
蘇城早知如此，買了報紙閱讀等待。應該感謝自己到了1987年，哪怕再早兩三年，都甭想找到能夠休閒閱讀的東西。
陳良和楊主任是跑慣上級部門的，拿著條子來來往往，好容易交了錢給國營人民商店，得到了280米毛呢麵料。
這裡麵，240米做來給生產標兵，40米用來做人情。毛呢是極難買到的東西，就是原價轉讓，都是勝過茅台酒的公關利器。
小胖樂嗬嗬的幫忙搬運，累的滿身是汗也不在乎。秦筠用手帕幫他擦汗，儘顯溫柔。
蘇城立即轉頭看舒蘭。
小美女紅撲撲的臉，低聲說：“你又沒有流汗。”
好容易出一次門，眾人都不舍得回去，蘇城乾脆宣布放假，自由活動。
小胖拉著秦筠，早就溜走了，蘇城帶著舒蘭買了兩件小飾品，就打了一輛出租車，繞城轉悠。
司機最喜歡這樣的客人，笑嗬嗬的道：“兄弟是從國外回來的吧，老家濟南的？”
“第一次來。”蘇城也不解釋，轉而問：“師傅，咱們市裡的國企，情況怎麼樣？”
“有些好，有些差吧。”司機看看後視鏡，道：“鍋爐廠、濟南輕騎，那都是紅火的很的廠子。紙廠什麼的就不行了。”
“濟南動力機廠呢？”
司機使勁想了一會，才道：“是生產拖拉機的那個嗎？”
“生產柴油機發電機，燃氣發電機的。不用在車上的。”
“哦，長清區的吧。我帶你們過去？”
蘇城點頭應允。
司機一踩油門，飛也似的直奔城外而去。
就像勝利油田機械廠一樣，濟南動力機廠的廠區也很不小，大約兩千畝的樣子，現在正值下班時間，能看見騎著自行車的工人從大門離開。
“怎麼人這麼少？”蘇城默默計算，下班的人僅兩百人左右，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中國的自行車大軍擁有非常恐怖的戰鬥力，上下班時間，隨隨便便就能湊出兩千輛，五千輛，一萬輛自行車。
許多人以為堵車是私家車興起以後的新鮮事物，其實不然，堵車是在私家自行車興起以後的新鮮事物。
一家2000畝的廠子，下班時間要不把廠門內外堵起來，那也太不氣派了。
蘇城多拿了10塊錢給司機，請他再等一會。
後者滿口答應，將車停在了路邊。
蘇城拉著舒蘭走進了濟南動力機廠，也沒有人阻攔。此時，他已經心下了然。
舒蘭雖然奇怪，但還是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麵，好奇的打望著這家老舊的國企，同時暗暗與油田和大華實業比較，道：好荒涼。
曾經的勝利機械廠雖然靠著油田輸血，但至少是有生產的，，而這家濟南動力機廠，一些車間明顯關閉，已有了明顯的頹態。
恰在此時，蘇城點頭道：“這家廠子，撐不下去了。”
“那你還來？”舒蘭以為他在找配件廠。
蘇城輕笑兩聲，道：“撐不下去才有意思……”
“有什麼意思！”廠房的拐角處，一個頭發亂蓬蓬的乾部聽到後，再也耐不住心中的怨氣，紅著眼睛衝了出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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