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縣自己是建不起公路的。
搞會戰的人力,他們能想辦法湊出來,但水泥、碎石、細沙等建築材料,他們就費事了。工程車輛的租用更是需要找關係才能弄到。
茹縣長本人就出身巴縣,做夢都想把貧困的農業縣,變成強盛的工業縣。他也曾到彆的城市去招商引資,甚至不惜撬牆腳。但是,無論是外商還是內商,看到巴縣坑坑窪窪的雙車道公路,就隻是搖頭。
因此,聽說蘇城願意建公路,他就暗暗留心了。
蘇城也不隱瞞,就道:“我準備先搞兩條路,一條是從金山村到鎮裡,聽說有十幾公裡。另一條是從荊山村出山,接到去省城的國道上,大概20公裡,都不算遠。”
“不到縣裡?”
蘇城笑了,道:“鎮裡到縣裡的路,總不能讓我們修吧。”
茹縣長尷尬的一笑,道:“咱們縣裡的情況,今明兩年,估計都沒錢重修各鎮到縣的公路。”
蘇城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
茹縣長見他不接茬,仍舊滿臉堆笑,說人家感興趣的話題道:“對了,你說要30個老師,那是要在荊山建一個學校?”
“是。先借你們的老師,後麵我們再自己請。”在有錢的情況下,工礦子弟的學校都要好於地方學校,無論老師的待遇還是學校的設施,雙方都不在一個數量級上。像是中石油和中石化下屬的子弟學校,直到蘇城穿越前,依然是各個縣市數得著的好學校。
這個時期,有錢的國企和貧困的地方學校是兩條平行線,有辦法的政府官員,通常會把家裡的孩子送到國企學校中,而不是相反。
隻要蘇城願意掏錢,要在荊山建一個規模不錯的學校是非常簡單的事。
茹縣長暗叫一聲可惜,也不能阻攔人家,隻配合的笑道:“我一定好好挑選老師,不知學校怎麼招生?”
“本鎮的學生都行吧,總不好學生太少,不過,學校要建在荊山村跟前。”
“不在村裡?”茹縣長眼皮兒一跳。
蘇城頷首,道:“荊山村青山綠水的,人來人往的太亂了,我想著,就在村子跟前,平整一大塊地,建學校和機構,以後搞的建築,也多放在那裡,保留村子現在的狀態。這方麵,縣裡能批嗎?”
“沒問題。”茹縣長連地方在哪裡都不知道,但還是咬牙同意了。
蘇城滿意的點頭,回饋道:“100萬投資,縣裡有沒有什麼想法?”
茹縣長忙道:“我們縣是農業縣,做罐頭,加工山裡的產品,都是不錯的。”
蘇城翻了一下眼皮,無奈道:“你們縣的罐頭廠都要倒閉了吧。”
茹縣長不好意思的摸著腦袋,道:“蘇董有全新的管理經驗,一定不同的。”
“我考慮一下吧。”蘇城才不會將錢投在夕陽產業上,轉而道:“茹縣長,我們先去吃飯如何,免得開席太晚,把大家餓到了。”
他們兩人不去,村裡又如何好開席。
“同去同去。”茹縣長仍然笑的出來,顯然有越挫越勇的性格。
這個年代的官員,要是沒有點心理承受能力,也是混不下去的。
酒席就設在村中的大槐樹下。
蘇城到了地方才發現,除了茹縣長之外,當地的鎮長和鎮委書記,以及附近幾個村子的村長,也都來了。
大家齊聚一堂,暢談建設荊山村的事兒,看起來也是其樂融融。
蘇城被讓在了主桌,和茹縣長並排坐下,兩人剛到,菜式就流水價的上來了。
一開吃,周圍就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刨飯聲,一盤菜隻能存活20秒,就被人連湯汁都倒進了碗裡。
讓蘇城驚訝的是,大家非常有秩序的瓜分菜湯,任何人得到了一份後,往往不會再搶另一份。
蘇城愣了一下,轉瞬也加入了搶食大軍。
不得不說,這種吃飯方法,還是非常給力的。普普通通的飯菜,經過這樣一搶,竟然也變的美味起來。
頭6道菜,幾乎須臾間消失。
第七道菜出人意料的是花生米,鎮長和村長們似乎很熟悉這個狀況,輕輕的一抹嘴,開始斯文的喝酒吃花生米,適才的搶食仿若未曾發生過一般。
徐寶明笑嗬嗬的對蘇城道:“現在的條件好了,你看看,六道菜就吃了這麼久……”
蘇城莞爾。
心底,他又微微的有些無奈。頭六道菜,隻是些再尋常不過的菜肴,無外乎“木須肉”,“辣子雞丁”,“紅燒肉”,村裡人卻都視為難得的珍饈。相比之下,油田人的生活就好多了,尤其是現在,不見得頓頓有肉,想吃總能買得起……看看彆的桌子,也是差不多的情況。蘇城暗歎一聲。
茹縣長看到了,連忙向徐寶明使了個眼色。
徐寶明裝作關注花生米,不理他。
茹縣長於是又對鎮長擠眉弄眼。
後者無奈,放下酒杯,道:“蘇董。現在農村的生活,其實很不錯了。你上學的時候,大家還在吃粗糧吧,您看看現在,家家戶戶都是白麵白米,穿的衣服也新了。”
鎮委書記也配合的道:“咱們穿的用的,確實沒有城裡人新,但也差不離了吧。要說吃的,咱們也都養著豬呢,主要是舍不得吃,不是沒的吃。”
蘇城被他說笑了,道:“舍不得吃,不就等於沒的吃嗎?”
“總歸是有嘛,大家看著就高興。”鎮委書記覺得完成任務了,又低頭開始喝酒。
徐寶明不喜他們的掩飾,哼了一聲,道:“年豬是要用來換錢的。否則一年到頭,手上沒點餘錢,怎麼過。我們在農村,和你們城市乾部不一樣。”
“徐村長,年豬賣錢,是大家都願意的事情吧。”茹縣長拚命的擠眼睛,又道:“咱們縣確實是窮,但困難是暫時的,等咱們把路修好了,自然能招來工廠,讓大家到工廠裡工作,賺更多的錢……”
他的話,一大半是向蘇城說的。
蘇城當作沒聽見。
第七道菜很快端上了桌。
大家開始轉移注意力的時候,忽然有人問了一句:“城子,聽說你能搞到進廠指標,我們能去嗎?”
這是荊山人早就想問的問題,一刹那間,吃飯的“呼嚕”聲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隻有幾個孩子,趁機猛吃,高興的像是得了紅包似的。
幾個表舅和舅舅更是盯著蘇城。徐家的女兒少,男兒多,勞動力早就過剩,進廠不但能解決吃飯問題,還能從農村戶口變成城市戶口。對80年代人來說,就是躍入了另一個階級!
蘇城猶豫了一下,道:“進廠指標我能弄到,不過,隻有年輕人能去。”
“那肯定的,那肯定的。”徐家人都激動了起來。
茹縣長張張嘴,想幫忙承諾幾個城市戶口,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現在的縣屬工廠還能活下來的唯一價值,就是每年的進廠指標,這是縣衙的一大宗收入。但是,即使茹縣長本人,也不敢承諾一個村子的年輕人進廠。
蘇城如此大包大攬的,茹縣長也不敢亂說話了,暗自想:年輕人有點太急躁了,這麼多人的城市戶口,你不找到省裡麵,估計都弄不下來。唉,也不知道公路和學校什麼時候能建起來,就是不能解決全縣的問題,解決一個鎮也好……旁邊的鎮長鎮委書記,以及幾位鄰村的村長,就隻剩下羨慕和懷疑了。他們也都幫人辦過城市戶口,一波三折且不必說,錢也不少花,1988年的熟人價已達1500元,實在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農民家庭就更是不行了。
即使如此,想掏錢的人還得找關係。
鎮委書記不由想:“就算辦50個農轉非,也要六七萬吧。這個蘇董事長,該不會是騙人的皮包公司吧。回家鄉來騙人,那就太缺德了……”
正想著,“隆隆”的聲音從村前頭傳來。
茹縣長先往酒席上看了一眼,才意識到看錯方向了,連忙扭頭向後。
輕輕的黑煙自村頭的彎道處冒出來。
片刻,一輛碩大的推土機就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然後又是一輛挖掘機和一輛卡車,卡車上還坐滿了人,並拉著鏟子槌子等工具。
蘇城兩口吃掉碗裡的米飯,笑道:“我請的工程隊,沒想到來的這麼快,你們先吃,我去接一下。”
“修路的工程隊?”
“嗯,先修到省城的公路,再修去鎮裡的。”蘇城邊說邊走。
鎮長和鎮委書記互相看了下,突然覺得十分振奮。對縣裡來說,荊山村是個小地方,對鎮裡就不同了。他們要是修通了鎮到村,村到國道的路,鎮裡到國道也就方便了啊。
鎮委書記不由一陣後怕,剛才幸虧沒亂說話,否則人家非得用裝錢的皮包打自己的臉。
幾個乾部都顧不上吃飯,追了上去。
徐寶明一看,也不吃飯了,拔腿跟上。
後麵嘩啦啦的全是扯凳子的聲音。
最少有半數老少爺們,追在蘇城屁股後麵,對村民們來說,一頓美食固然稀罕,修路卻是百年難遇的好事。
就是村裡的機耕道,也是公社年代修造的,算算年限,這裡許多人都沒看到呢。
於是,當村裡的大廚,也就是蘇城的遠方表舅徐盛端著菜出來的時候,竟然詫異的發現,有半數椅子都空了。
在土豆燒粉條,都能被人舔乾淨碗底的年代裡,有一半人放棄了肉菜,主動離席,說明了什麼!
徐盛刹那間臉色蒼白,悲痛欲絕的扶住桌子,念叨著:“我做的菜,真的這麼難吃?不可能啊,上次的紅薯燒茄子都被人吃完了,再難吃能難吃到哪裡去,除非……”
他不自覺的看向廁所的方向,端起盤子,悄悄的向後縮,心想:不會吧,這麼多人吃壞肚子了?要不去姑媽家避兩天風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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