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刑可以說是中國第一代得到了現實好處的官二代,在他之前的那一批,許多人都沒能熬過殘酷的運動。
雖然心有餘悸,但在利用權力的過程中,蘇刑從來都不落在人後。他鄙夷的望著蘇城,心想:就算老爺子喜歡你也沒用,今天的事情過去後,老爹也會下定決心除掉你這個禍害的。
蘇刑自始至終都想打擊蘇城,但是,由於他隻能間接的得到蘇東元的幫助,自身實力不濟,因此其實是處於被動狀態下。例如此次,蘇東元實際是在幫蘇刑脫離違規貸款的泥潭,而並非打擊蘇城。和以前不同,因為牽扯到中央關心的三角債,並且就在體改委調研組的眼皮子底下,蘇東元也必須費儘心思,才能在撇開自己的情況下,幫上兒子蘇刑。可以說,這一次,蘇東元也見識到了蘇刑的能量。
但是,也正是因為這一次蘇東元全力挽救蘇刑,讓蘇刑看到了希望。蘇刑估計,隻要再回家找老媽哭訴一番,一定能堅定老爹蘇東元的念頭,全力將蘇城和他的大華實業打壓下去。
集中政治資源是一個家族昌盛的根本,蘇刑私下裡考慮,隻要老爹蘇東元能堅定信心,即使爺爺蘇振國再看重蘇城,最終還是會支持自己的。
一係列的想法紛至遝來,令蘇刑渾身燥熱。,即使是清晨的冷冽,也不能打消他的念頭。
祁蒙這時抬起了頭。
蘇刑渾身機靈勁的笑了,說:“祁司長,坐我的車?”
“不了,我再留一會。”祁蒙臉上有笑容,但笑容很冷。
蘇刑愣住了,半晌說道:“您不相信我?”
“沒什麼相信不相信的,我這陣還不想休息。另外,我和蘇董還有些要說的話,你自己去休息吧。”祁蒙明確的選擇了蘇城。
這個選擇並不容易。可以說,是方森的倒戈促使了祁蒙做出這個選擇。那一箱文件,足以令他利於不敗之地。
每個人的選擇都是當時情景下,對未來的判斷。方森並不知道蘇城的存在,以為把持著蘇刑參與的秘密,能夠兩邊討好。蘇刑也不知道方森的選擇,以為蘇東元的權勢能令其就範。祁蒙則看出了他們的虛弱,扳倒杜利軍的最大風險也不過是得罪蘇東元,對他來說並不困難。
身在體改委,誰不得罪幾個領導。
蘇刑不明所以,見祁蒙已經做出了決定,又驚又懼的看了蘇城一眼,踉蹌的回到自己的車裡,一腳油門踩到底,就往外去了。
他要找電話求援。
蘇城同樣驚訝的全身冒汗,道:“多謝祁司長。”
“咱們是朋友,不說這個。”祁蒙阻住了他,輕聲問道:“蘇刑和這個事有關係?”
“是,貸款是他幫杜利軍辦下來的。他親口承認的。”
“解了我心中一個謎團。我就說,杜利軍能用這麼短的時間弄來1億元的貸款,早乾什麼呢。”祁蒙同樣有顆玲瓏心,轉動間就意識到,這是津石總廠預防大華實業收購的法子。
蘇城又看祁蒙欲言又止的樣子,心念一動,道:“蘇東元可能想幫蘇刑脫罪,不過,貸款的事情,蘇東元沒有插手,是蘇刑打著他的幌子去的。”
這並非是蘇城幫蘇東元掩飾,而是加強祁蒙的信心。以他的級彆,扳倒蘇東元是不可能的。相反,如果不直接牽扯到蘇東元,他反而能放開手腳。
祁蒙果然露出理解的神色,道:“等他們收集了證據,我就向上麵報告。你有什麼想法?”
“杜利軍肯定知道貸款的內幕,要是能順藤摸一顆瓜,那就最好了。”這就是要牽連到蘇刑,乃至於銀行係統了。
這一億元的貸款,尚未影響到蘇城,但幾乎毀掉了津石總廠。以杜利軍和蘇刑的花錢方式,隻等貸款時間一到,津石總廠落到的肯定是財政破產。
蘇刑僅僅為了阻止蘇城收購津石總廠,就下了這麼大的本錢,且完全不顧2萬名工人的生存,這種“瘋狂”理應受到懲罰。
祁蒙理解之餘,提醒道:“若是打蛇不成,容易被反咬啊。”
“我們隻要依足程序,凡事守法,他就咬不到咱們。”蘇城語氣逐漸輕鬆,說道:“雖然會計資料燒掉了,但我們可以用恢複記錄的名義,要求各地工廠提供津石總廠的往來信息。另外,留在各部門的資料要收集起來,尤其是牽扯到債務的,不能放過。調研組可以再建一個清償組,專門整理津石總廠的債務,以免多還錢或者少還錢,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內部的問題全可以揪出來。這些都是基礎,準備好了之後,再通過杜利軍和銀行經理抓住幕後主使和利益集團,立刻做成鐵案。”
祁蒙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在體改委會議廳,侃侃而談的鬥士蘇城。這個時候,他再沒有隱瞞,將方森和他的資料箱子的事,也告訴了蘇城。
這個時候,方森早就蜷縮在祁蒙的後車廂裡,睡的神魂顛倒了。
上班的時間很快就到了。
剛剛抵達廠區的工人,都好奇打探著火災的情況。除了少數敏感的人,大多數工人隻將之當作有趣的事情來看,並不理解它將如何影響自己的生活。
消防、公安離開了沒幾天,體改委的調研組也撤離了津石總廠,前往其他工廠繼續摸底三角債的情況。
紀檢委、檢察院則開始頻繁光顧津石總廠。
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廠長負責製也走到了垃圾時代,由於上級監管極少,內部又是絕對的一言堂狀態,靠山吃山已經開始逐漸演變為靠山挖山。可以說,揪出100個國企管理人員,但凡是有實權的都擼掉,10個裡有9個不會弄錯,剩下一個是木頭腦袋。
如津石總廠這樣的大型國企,當它紅紅火火的時候,上級的關注也會多一些,企業本身的福利也會多一些,管理者還有個升官和做事業的奔頭。
但是,當企業的紅火不再,走起了下坡路的時候,上級的關注少了,企業管理人員的交換也少了,不止奔頭沒有了,老人醫療費也難報銷了,剛成年的孩子的工作也無法解決了,家庭收入也降低了,即使杜利軍本人不大肆貪汙**,他手下的管理人員也不可能乾乾淨淨。
僅僅兩個星期,津石總廠就帶走了近50名中高層乾部,鬨的全廠人心惶惶,已被關押起來的杜利軍的抵抗也越來越弱。
蘇刑不明白國企,他以為貸款手續乾淨,就能高枕無憂,他以為會計記錄燒掉,就能犧牲杜利軍保住自己,他以為杜利軍會指望著蘇東元來挽救自己……他不知道的是,除了貸款以外,杜利軍沾惹的破事還是少不了。
而在津石總廠,一旦杜利軍倒了,他的七大姑八大姨們的問題也會湧現出來。需要挽救的,也就不僅僅是一個杜利軍,而是杜利軍一家了。
11月12日。
杜利軍終於鬆口,將蘇刑和銀行經理給吐了出來。紀檢委興奮之極,恨不得敲鑼打鼓的把蘇刑接回去,幾乎是搶媳婦似的,將他從宣傳部給搶了出去。
不管是出於哪種想法,對紀檢委來說,這都是一項很重要的政績和籌碼。
蘇城不再關心蘇刑的命運,時隔近月,被拆卸下來的部分沙特國家石油公司的鑽井平台部件,已由吉達港裝運而來。雖然是損壞的部件,但在大華實驗室,它們仍然引起了一陣爭搶。
這是純正的美式血統的海洋鑽井平台,和大華實業所得到的挪威和德國船廠的產品不同,精密性有所降低,性價比更高,技術含量也絲毫不弱。
在沙特的時候,大華實業的工作人員隻能進行簡單的拆卸活動,除了探傷儀一類的小部件,很難進行細致的裝備分析。運回國內就不同了,短短的幾天時間,這些標作“廢品”的泥漿泵、吊機、絞車、測井儀、鑽杆、鑽機、管道管材就在大華實驗室所有的實驗器材下走了一遭。
除了單獨的設備之外,通過拍攝的膠片、文字資料,以及部分零件,大華海洋所也感性的了解到了美國公司的方案處置。來自三次采油所的設備經理姚澤凡,樂的都不想回家睡覺,每天宿在辦公室裡,就睡在寫滿了采油樹處理技術、鑽井管柱的升沉運動補償技術、水下器具設計與BOP控製技術、高低壓泥漿係統設備配置與泥漿存儲、輸送與分配技術等技術方案的說明書下方,直到家中悍妻尋到大華實驗室。
姚澤凡也是五十歲的人了,每天喊著“要把丟掉的時間追上來”,因此不厭其煩的給老婆解釋:“我們的技術和沙特的技術是兩個體係的,專利限製,現在好好研究了,說不定能用在華107上麵,那可就厲害了。你讓我再在辦公室住一天,住一天好不好。”
“我昨天給你打電話你是這麼說的,我前天打電話,你還是這麼說的,不行,今天必須回家!”悍妻不行,叉腰道:“你要是再不回去,我就回娘家去。”
“咱們去年才回去掃墓的,你記得嗎?你要住墓園裡啊。”姚澤凡伸手去摸老婆的額頭。
“住墓園裡也比住家裡熱鬨些。”悍妻大聲道:“你看看你以前研究院的同事,每天按時下班,按時上班,多好。”
“他們羨慕我還來不及。油田的研究院,虛耗時間,做個實驗都要等一年,能搞個屁。”姚澤凡最厭惡浪費時間了,因此是最早放棄身份,進入大華實驗室的高級國企人。他看不少人都出來看熱鬨,又小聲勸道:“咱們家不是遠嗎?一來一回的浪費時間,我再住兩晚,好不好。”
蘇城聽的有趣,小聲給楊明說了兩句。
小楊主任就上去勸說,道:“咱們的房子都蓋好了,年前就分房,到時候就住的近了。老姚,先回去休息一晚,明天再忙……”
好說歹說,將人送走了。蘇城一轉身,卻看到了候海青。
“候處長怎麼來了?”蘇城並不意外。
候海青臉色卻很不好看,道:“蘇刑被雙開了。”
雙開是開除公職並開除黨籍,是刑事罪名的前兆,也是僅次於刑事罪的重要處罰,意味著一個中國人政治生命的終結。不用說,津石總廠的問題不僅沒有掩住,而且爆發了出來。
蘇城“哦”了一聲,問:“找我有什麼用?”
“蘇書記想見你。”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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