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部長是外交部的重量級人物,也是焦國平的直管上級。
剛剛昂起頭來的焦國平,不禁問道:“華秘書,孟部長怎麼想起我們蘇董了。”
“老焦坐這裡了。”華秘書見是他,笑了笑道:“孟部長在看內參,然後問起了蘇董。蘇董?”
“行,那就過去吧。”蘇城麵向焦國平道:“十有**是十策的事,你也在場,一起過去吧。”
焦國平很想一起去,但卻隻能違心的說道:“你去吧,我正好整理一下文件。”
無論他平日裡是如何的揮灑自如,作為外交部的下屬,焦國平仍然要恪守官場規矩。這個時候,他那極強的個人魅力,攝人的眼神和敏銳的頭腦,都發揮不了作用了。
蘇城敏感的意識到,自己麵對焦國平的時候,總是覺得落在了下風,其實是找錯了重點。
對仕途的渴望是焦國平最大的軟肋,他有點像是古代的才子詩人,說起話來,談起策略運籌,仿佛有無窮的精力和能力。
蘇城自覺落在下風,是因為兩人碰麵的地點是周老的會客廳。在那裡,他們都試圖用建言的方式,行使自己的意誌。
那個時刻,那個地點,對焦國平來說,就像是吟詩作對一樣簡單。
對蘇城來說,卻像是吟詩作對一樣複雜。
用自己的短板,去比較對方的長處,自然會覺得處處受製。
蘇城想到此處,忽然直起了腰杆,一把拉住焦國平,笑道:“還有好幾個小時的飛機呢,回來再整理好了。難得見一次孟部長。對了,孟部長好不好說話。”
焦國平啞然,他怎麼好評價本部的直管部長,而且是在他的秘書麵前,不管做出什麼評語,這本身就是一個輕佻的舉措。
蘇城卻不在乎這些。他本身的積澱已經夠硬實了,和外交部的副部長又沒有直接的隸屬關係,自然是揮灑自如。就算是多帶一個人過去,華秘書也不好說什麼。
焦國平的十成功夫,卻連五成都發揮不出來,牽線木偶似的,被蘇城拉過半截飛機。
當蘇城坐在孟部長對麵的時候,焦國平的局促已經成了他最好的注腳。
儘管焦國平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情,但蘇城相信,即使兩人下一次重新在周老的會客室裡見麵,情勢也會完全不同的。
孟部長問的,果然是關於十策的。
蘇城稍作解釋,他就聽的津津有味,而且不時的插問一二。兩人一問一答,竟是沒有其他人插口的餘地。
有意無意間,孟部長的問題也越來越刁鑽。
好在蘇城讀書的時候,幾番遇到嚴格的政治課洗禮,近日又在公司裡惡補了數日,隻要孟部長的問題局限在“十策”範疇內,他總能回答個**不離十。
蘇城自覺回答的辛苦而勉強,全然沒有注意到旁人的表情。尤其是焦國平,震驚的瞅著蘇城。
不知不覺間,孟部長有些問不出問題了。他乾脆停了下來,禁不住道:“這麼看來,蘇董考慮十策,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蘇城不好意思的回答說“是”。
“精致!完善!怪不得……”孟部長沒有把話說完,但身邊人全都理解他的意思。
社會科學理論,提出來是很簡單的,完善是很困難的。官員也許是不學無術,但黨校終歸是要上的,但凡看過十策的人,也都能明白其中複雜的邏輯關係。作為一種理論,僅僅是能夠自圓其說這一點,就相當不容易了,何況要緊扣時事。
又說了兩句,孟部長親自將蘇城送出了前艙。
他們坐的是中型客機,前艙與後艙之間的隔檔,僅僅是一個布簾子。
孟部長掀開簾子,笑嗬嗬的送蘇城回去的樣子,也全被大家看在眼裡。片刻後,不明真相的黨員們,就開始議論紛紛了。
手捏著私掠證,對前途一片茫然的銀行專家們,也仿佛被打了一陣強心劑,稍稍有了些精氣神。
看到這一幕,蘇城忽然定住了腳步,走到這些銀行專家身邊,露出笑臉,道:“旅途辛苦了。大家怎麼都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這樣吧,我給你們講個笑話。”
一群臉上刻著“我是會計師”的銀行專家,齊刷刷的看向蘇城。
蘇城經常給舒蘭講笑話,信手拈來,道:“我說個銀行家的笑話。兒子問老爹,銀行的錢都是客戶的,你怎麼能買得起奔馳車呢?你靠什麼賺錢?銀行家於是說:冰箱裡有一塊肥肉,你去把它拿來。兒子把肥肉拿來了。銀行家又說,再放回去。兒子不解,銀行家翻開他的手掌,說:你看看自己的手指,上麵是不是有油?”
好幾個銀行專家,都露出會心的笑容。
反而是準備大笑的古洪軍,不明白的問:“這就講完了?”
“講完了。”蘇城微微一笑,道:“我們去蘇聯,就是去做肥肉生意的。簡單,安全,而且完全符合兩國之間的法律法規。說不定,還會因為幫助了新生政權的緣故,受到兩國政府的嘉獎,你們覺得,‘莫斯科好市民獎’怎麼樣。”
在座的都是矜持的男人,隻笑不說話。
蘇城也不在乎,插科打諢的胡亂說著。隻是讓他們放鬆一下,免得精神繃的太緊。
此時前往蘇聯,確實是需要一些勇氣的。首先是蘇聯的局勢未定,儘管並未發生大規模的騷亂和戰爭,但沒有人確信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1991年末,1992年初,甚至有人擔心蘇聯解體會令世界陷入核戰爭的旋窩,至少是蘇聯自己,將陷入核武器的旋窩……對中國人來說,解體以後的蘇聯,和解體以後的南聯盟科索沃或者蘇丹沒什麼區彆,都是一個混亂的國家。
銀行專家不是軍人,到這樣一個國家來放債,有緊張的心理是很自然的。
隻有蘇城,明確的知道蘇聯治安尚可,沒有太多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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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終於降落在了莫斯科。
俄羅斯派來了對稱的副外長來迎接孟部長一行。蘇城等人混在隨員中,首先進入中國大使館。
一路上,儘是蕭索的清靜。
大部分的店鋪都關門了,市麵冷清之餘,又有許多人逗留在外麵,他們三五成群的聊天說話,即使聽不到聲音,也能察覺到激烈的氣氛。
戈爾巴喬夫的民主政策,不僅將自己的黨派選成了非法黨派,而且造就了俄羅斯第一批選舉暴民。
他們也是莫斯科的不安定因素之一。
進入使館區以後,街頭巷尾開始出現一些秘密交易的情景。蘇城不用問也知道,他們是在做非法的外彙交易。
中國的美元黑市至今仍然存在,急劇貶值的盧布,自然不可能讓持有者安之若素。另一方麵,政府財產仍然以盧布進行標記,有辦法的人,就會利用外彙換取大量的盧布,再用盧布換取政府資產,繼而以部分政府資產換取外彙,形成一個小小的循環。
包括蘇城在內,所有人都沉默無語。
楊明緊鑼密鼓的負責安頓大家,蘇城找到了忙碌的使館參讚,將自己的使命說了,然後問道:“你能不能安排我們,和俄羅斯金融係統的官員見麵。”
參讚一臉的苦色,道:“我確實收到過關於你們的信息。但我們和俄羅斯的各級領導並不熟悉。而且,他們現在肯定很忙,能不能等待幾天?”
“幾天?”
“一個星期到兩個星期,我可以安排你們見麵。”參讚以外交時間度量,兩個星期確實不長。中蘇關係正常化的談判,就是一個典型的馬拉鬆。兩國每年都開會一次,然後重申上一次的立場和聲明,接著安排下一年的見麵。如果不是戈爾巴喬夫上台了,兩國說不定還在進行一年一次的碰麵。
蘇城又哪能等得了那麼長時間,不禁催促,又拉來兩個銀行專家做解釋,以證明自己工作的重要性。
蘇城新鮮**的保衛人員古洪軍,也虎視眈眈的站在邊上,讓參讚想要不辭而彆也做不到。
一口氣說了十分鐘,參讚聽的眉毛都豎起來了,最後無奈的道:“你們找誰都一樣,如今亂成這樣,俄羅斯的金融秩序都未恢複,沒人能做決定。”
“俄羅斯國家銀行呢?它的負責人是誰?能介紹我們認識嗎?”說話的是中國銀行的代表。
“我可以試試,但不能保證。”參讚勉強答應,同時不滿的道:“你們完全可以等一段時間嘛,俄羅斯剛成立,事情千頭萬緒,忙都忙死了。”
蘇城心想,等一段時間,塵埃落定,哪裡有飯粒留給大華。
得到了一個不算是承諾的承諾。蘇城等人回到了房間,閉門商量了起來。大家來到蘇聯,都以為會很快投入工作,因此準備更多的是一些技術性的東西。哪裡想到,竟是不得其門而入。
這下子,原本就不統一的專家們,全都陷入了論戰當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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