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包爾吉的這驚聲尖叫,在北府軍步兵前排盾陣的後麵,騰起了一陣陣烏雲般的箭雨,成百上千,帶著尖厲的呼嘯之聲,劃過天空,繞過一道道又長又遠的弧線,狠狠地砸向了五六十步外,那一陣一陣密集的匈奴騎兵。
馬嘶之聲,伴隨著中箭者的慘叫聲,此起片段,這一陣陣的箭雨來得是如此之狠,如此之快,讓天空中的太陽都為之變色,剛才還日光明媚的戰場,頓時就變得烏雲密布,那是遮天蔽日的箭雲,化為陣陣奪命的死亡之雨,向著對方的騎陣傾瀉著,所過之處,幾乎是寸草不生!
隻這一個箭雨襲,剛才還撒著歡,繞著一個個的大圈進行馳射的匈奴輕騎,就倒了血黴,晉軍的箭頭,可不是他們的那些骨製箭鏃,而是鋒銳無匹的三棱鐵箭頭,加上匈奴騎兵們多半身著皮袍布襖,多數人連皮甲都沒有,甚至有不少人為了射得更痛快,幾乎是赤膊上陣,在讓自己能更快地開弓放箭的同時,也讓自己的防護力接近於零,在這些箭雨的打擊之下,如同待宰的羔羊,成片地倒下。
這一陣的箭雨,讓衝擊在前,百步之內的一千多匈奴騎兵,幾乎人人中箭,同樣沒有防護的戰馬,在中箭後的悲鳴慘嘶之中,不停地狂跳著,把馬上的騎手生生地掀下,而更多的情況則是人馬同時中箭,身上背上插滿了箭枝,直接連人帶馬地撲地,剛才還被戰馬的鐵蹄踏得煙塵四起的戰場,頓時就變得屍橫遍野,到處是中箭者垂死的哀號之聲,場麵之血腥悲慘,一如那修羅地獄。
匈奴騎兵們驚魂未定之時,剛才還在五十多步外的晉軍步陣,已經堅定地推進到了離自己不到二十步的地方,這會兒他們終於看清楚了,前兩排的晉軍士兵們手持長槊大盾,如牆般推進。
可是後麵跟著的,則是足有三排的步行弓箭手,他們同樣身著重甲,背上插著雙手大刀,可是手裡卻是挽著強弓,指縫之間,扣著一把長杆狼牙箭,不停地搭箭上弦,邊走邊向著四十五度的天空吊射,不求精度,隻求數量。
但是這幾百弓箭手同時開弓,就能形成一片片的箭雨,把麵前五十到八十步的這個距離,完全覆蓋,剛才因為衝得太凶,隊列過密的匈奴騎射手們,如同一片片給風刮倒的麥田一般,成片地給射倒,僥幸存活的人哪還敢再射擊,紛紛掉轉馬頭,向後逃去,所有人的腦子裡隻剩下了一個念頭:逃啊,逃得再快點!
晉軍的步陣之中,突然響起了一陣短促而急速的小號,本來如牆推進的那兩排長槊手,突然發一聲吼,散開了陣形,頓時結成或三人一組,或五人一隊的小散陣,一人持盾在前護衛,數人在後,手中的長槊,對著躺在地上,還在微微抽搐著的敵軍落馬騎兵,就是一陣穿刺。
雪亮的鋒銳閃閃,到抽出之時,已是一片血色,空氣中頓時充滿了那刺鼻的血腥味道,而剛才還布滿戰場的慘叫哀號之聲,隨著這些槊刺入體,又無情抽出的那種有節奏,有韻律的聲音之後,漸漸地聽不到了。
包爾吉看得目睚欲裂,身邊的副將哭喪著臉,哀求道:“將軍,我們中計了,敵軍有大批的弓箭手,就是示弱等我們衝鋒呢,我們不衝,他們就攻出來了,現在前麵衝擊的一千多兄弟幾乎全折了,撤吧,再不撤,全要交代在這裡了!”
包爾吉咬了咬牙,回頭看向了身後,他的眼中滿是期待,隻要在俱難身邊,一麵綠色的大旗豎起,那就是允許撤退的命令,跟著主人打了這麼多年仗,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無令而退,必死無疑!
可是當包爾吉看到身後的那個巨大騎陣時,他一眼就看到了主人俱難,正提著狼牙棒,在陣前來回地逡巡著,可是他的身後,仍然是讓自己進攻的那麵黃旗,期望的那麵綠旗,卻是半個影子也不見。
包爾吉的頭上如同給澆了盆涼水,身邊的副將也在難以置信地嘟囔著:“這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不讓我們退兵?俱帥他這是…………”
包爾吉突然大吼了起來:“不退就不退,奶奶的,不就是千餘晉軍嗎,傳令,重整,給老子衝,跟他們拚了!”
俱難的臉上帶著一絲殘忍的微笑,看著前方近兩千名匈奴騎兵,在包爾吉聲嘶力竭的吼叫下,開始在將旗之後重整,這回,他們列起了三角形的衝鋒陣形,而不再是前麵的線性騎陣。
俱難身邊的一個二十多歲的匈奴少年,正是他的兒子俱伏利都,睜大了眼睛,一臉疑惑地說道:“父帥,您這是做什麼,前軍中了埋伏,士氣已衰,兵法之上,不應該是撤回重整嗎?難道,您真的不要包叔叔了嗎?”
俱難的嘴角勾了勾:“你忘了父帥平時怎麼教你的嗎?在戰場之上,沒什麼情份可講,在這個位置上,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為了爭取勝利,沒有不可以舍棄和犧牲的。包爾吉和他的三千手下,本就是我要扔出去試出敵軍虛實的棋子,要是試不出敵軍的底細,那前麵的人才叫白死了!”
俱伏利都奇道:“難道讓他們這樣衝鋒,就能試出了?”
俱難冷笑道:“當然不行,所以接下來,你帶兩千精騎出動,等到兩邊混戰的時候,就給我往死裡射,一刻鐘之內,每個人要射出二十箭!”
俱伏利都倒吸一口冷氣:“連自己人也射?!”
俱難點了點頭:“非如此不可,晉軍甲兵犀利,防護厲害,剛才包爾吉那樣馳射都沒什麼損失,但這樣兩軍相接時,盾牌已是無用了,我們最多再死個兩千人,但這些晉軍,就彆指望能活下來幾個了,消滅了這千餘人馬,我看他有沒有伏兵!”
俱伏利都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忍:“那包叔叔他…………”
俱難的臉上閃過一絲冷酷的神色:“不過是個奴才罷了,我會照顧好他的家人和孩子的,給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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