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的眉頭一皺,沉聲道:“陛下,萬萬不可!”
司馬曜的黑臉之上,怒容滿麵:“謝侍中,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也說了那慕容垂狼子野心,絕不可能投向我大晉,而是想要趁機自立,既然不能為我們所用,為何還要留他?讓苻堅殺了他,免除後患不是最好嗎?難道要讓慕容氏叛晉自立,建立偽燕的事情再一次重演嗎?”
謝安一撩朝服,跪了下來,雙手行禮,正色道:“陛下,請息怒,微臣以為,這時候留著慕容垂,比讓苻堅殺了他好。兩虎相爭,則有一傷,若無慕容垂起兵,隻恐苻堅會迅速平定各路逆胡,穩定秦國天下。到時候,沒了內憂的秦國再次南征,我們想要再現淝水大捷,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司馬曜的神色稍緩,但語氣仍然有些冷厲,一抬手:“謝侍中,你先起來吧,有話慢慢說。”
謝安站起了身,仍然是雙手合在一起,如果此時有笏板在手,那就與在朝堂之上一般無二了,他看著司馬曜,平靜而嚴肅地說道:“陛下,跟慕容垂一向以來,隻不過是互相利用和合作罷了,他需要把秦軍引向我大晉,由我們擊敗和消滅秦軍主力,然後他才有機可乘,而我們也需要他的通風報信和暗中添亂。北方中原的人口,數倍於我大晉,如果是個統一,強大的國家,傾國之力南征,我軍很難阻擋,即使取勝,也會大傷元氣,損失慘重。”
司馬曜勾了勾嘴角,說道:“有謝侍中為朕分憂,有這樣威武雄壯的北府軍,還有荊州的桓氏,也是忠心為國,現在還在追擊胡虜,就算北方有個逆胡統一,難道我們就贏不了嗎?”
謝安微微一笑,看向了一邊的王國寶:“陛下所言極是,趁這個時候,我們應該一鼓作氣,北伐建功,隻是,這點光有北府軍還不夠,還需要朝中的各位高官顯貴們,能拿出為國分憂,為君分憂的實際行動啊。”
王國寶的臉微微一紅,不敢接話,司馬曜輕輕地“哦”了一聲:“謝侍中這意思,好像是有人在阻止北伐嗎?究竟是什麼人,如此大膽,敢阻止我大晉收複北方的偉業?”
謝安笑著搖了搖頭:“微臣並不是這個意思,微臣的意思是,淝水一戰,秦軍慘敗,而我軍雖勝,也消耗了數年的存糧,而且接下來,要賞賜有功將士,又是一大筆開支,國庫空虛,想要再進取中原,還需要三吳地區的世家門閥們,多多為國儘力了。”
司馬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朕明白這意思了,哎呀,這一陣大戰之時,可是吳地的世家門閥們,捐了很大一筆軍糧啊,又發僮仆子弟從軍,現在仗打勝了,不僅不能封賞,還要再讓人家出一大筆錢,恐怕不太合適吧。”
謝安點了點頭:“是啊,但北伐是我大晉的國本之事,現在秦國北方亂象初現,但還沒到不可收拾的時候,所以,我們還需要慕容垂這樣的人起兵,徹底搞亂秦國天下,如此一來,我們出師,才有成功的機會。”
司馬曜的眉頭終於舒展了開來,滿意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剛才是朕誤會謝侍中了,你畢竟老成謀國,思慮深遠。那此事就全權交由你負責了。如果慕容垂肯率軍來降,那朕必將赦免他以前的罪過,紀錄他以前的功勳,給其富貴,若他不肯來歸順我大晉,隻要能在北方起兵生事,讓我大晉有可趁之機,謝侍中需要給他什麼條件,什麼暗中相助,可酌情自理,不必一一向朕啟奏。”
一邊的司馬道子臉色一變,說道:“皇兄,這,這似有不妥,這事關議和之事,隻怕還需要朝中重臣廷議方可。”
司馬曜擺了擺手:“朕覺得不必了,剛才謝侍中不是說了麼,人多嘴雜,萬一消息泄露,慕容垂一死不足惜,壞了我大晉的北伐大業,可就是千古遺憾了,這一陣也就先做好淝水之戰善後之事,一方麵休整軍隊,賞賜有功將士,另一方麵嘛,也可以積蓄糧草,休養生息,靜觀北方的變化,一旦機會來臨,則起大兵北伐,複我河山。”
謝安直接一揖及腰,高聲道:“陛下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邊的司馬道子和王國寶等人雖然心有不甘,但也隻能跟著謝安一起山呼萬歲了。
司馬曜的臉上掛滿了笑容,意氣風發,這會兒,劉裕等人已經進入了廣場,列起了隊伍,而大批的秦軍俘虜,也在步騎的押解之下,開始進入廣場之中。
司馬曜勾了勾嘴角,看著那些蓬頭垢麵,赤著上身的秦國俘虜們,笑道:“這些,就是秦軍的精銳嗎?都說秦軍所向無敵,幾十年來滅國無數,朕看,也不過如此嘛,遠沒有我北府壯士威武雄壯。”
謝安微微一笑,說道:“陛下,這些不僅僅是戰場上的俘虜,也有趁機歸降我東晉的苻秦宗室,微臣以為,對於這些俘虜,宜加安撫,以示我大晉的仁德。”
司馬曜奇道:“還有人主動歸降?”
謝安點了點頭,指著隊伍的前方,一個身穿布衣,不象一般的俘虜那樣肉袒,戴著高冠,頗有幾分文士氣質,卻是高鼻深目,一看就是異族胡種的人說道:“此人乃是秦國的青州刺史,樂安男爵,苻朗是也。秦國淝水戰敗之後,我軍趁勢追擊,攻略淮北彭城,而身為青州刺史的苻朗,則主動向我軍北府軍將領高素投降,所以,今天他也出現在了這場獻俘大會之上。因為事發突然,這苻朗昨天才到彭城,微臣來不及向陛下稟明,隻好讓他在這獻俘大會上出現,他的生死,交由陛下所決定。”
司馬曜笑道:“堂堂一州刺史,直接請降了,這樣的大事,謝侍中也不上報嗎?罷了,軍機大事,由你一並處置,就按大晉的法度,對於苻朗,特加赦免,加官晉爵吧。”
王國寶突然開口道:“且慢,敢問謝侍中,苻朗身為秦國宗室,為何會主動投降?難道,就不怕有詐降之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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