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靈徒館

2017-08-07 作者: 陸嬰
第四章 靈徒館

第二天早上,殷綺梳洗完畢,便去陶瑩那裡用早飯。接近正屋時,卻見殷廷修也匆匆趕到。與昨晚的便裝不同,今日他身著月白色寬袖長袍,頭上以雲紋木簪束發,走起路來衣袂飄飄,頗有些超塵脫俗的味道。

早飯是米粥和饅頭,配有幾道小菜。殷綺發現,對麵的殷廷修隻是喝著一碗水,其餘食物竟一概不碰。

陶瑩在一旁解釋道:“不用擔心你大哥,從今天起他開始辟穀,隻能喝些蜂蜜水。”

辟穀是修行術法的一種方式,殷綺以前也聽說過。辟穀期間的靈徒不能食五穀雜糧,要調息理氣,靜心清欲,采天地精氣來重鍛身心。

飯畢,陶瑩將兩人送到門外。她攔住了芸香,隻讓一個年長的女仆跟著殷綺。跟著廷修的則是一個同齡的少年。

殷綺隨著眾人從內院出來,又向東走了一段,便到了東院的入口。隻見大門緊閉,幾個武士麵無表情的守在兩側,旁邊還有兩個同廷修一樣裝束的少年和幾個男仆。

兩個少年,一個麵白纖瘦,一個高大健壯,分彆是二公子殷廷允和三公子殷廷嶽。他們的體貌相差雖大,卻都是二夫人的親生兒子。

看見兄妹二人過來,殷廷允微笑頷首,殷廷嶽則朗聲叫道:“三哥!”認出殷綺後,又頗為興奮地喊了句:“五妹,好久不見。”

二夫人和三夫人一直不和,她們的幾個兒子竟然關係不錯。

殷綺恭謹行禮,“二哥好,四哥好。”

“咱們殷家終於有位女術師了。”殷廷允笑道。

“術師?先過易老頭這關吧!”殷廷修並不樂觀。

“你還沒見過易先生?”

“那你要小心了!”見殷綺搖頭,殷廷嶽同情道:“這老爺子可是個活閻王!”

殷綺心頭忐忑,正欲細問,門卻打了開來,她隻好先跟著三位兄長步入門內,仆婦們則侯在門外。

四人沿著石板路一路向東,剛開始左右兩側皆是灰白的院牆,每隔一段繪有一隻猛虎。院子裡時不時傳來呼喝聲和人的哀嚎。殷綺知道,這裡便是神虎堂了。她不由得想起楊成,隻怕日後難免會碰到他。

再往前,北側已無院落,一道高牆將東院與外麵的樹林分隔開。南側則是一處園林,同樣以高牆圍起,隻能看到高聳的樹木和一棟三層的閣樓。

那棟樓喚作青鸞閣,裡麵住得都是殷府買來的美貌少女,悉心教養後,待各地的達官貴人前來尋慕術師時,用來獻藝助興,在順勢以高價賣出。

過了青鸞閣,地勢漸高,石板路變成了石階。與園林那處相反,這裡右側隻有高牆,左側才建有院落。

走了一段石階,殷廷允與殷廷修麵色如常,殷綺隻是有些氣喘,最為壯碩的殷廷嶽卻突然無力癱倒在一旁,“我不行了,這個月已經辟穀三次,每天還讓我們走這麼大段路。二哥,你去告訴易先生,我殷廷嶽無能,不想做術師了。”

“莫要開玩笑,早飯時母親已經破例讓你吃了些桃子和藕片,這會兒就支持不住了?”

“我可比不了你們兩個,”殷廷嶽話裡帶了些酸意,“我哪是這塊料!”

殷廷修見他賴在地上不走,什麼也沒說,伸手便過去攙他。

殷廷嶽嘿嘿笑道:“三哥,我可不是這麼容易就……”還未說完,雙腳已然離地。殷綺以為他站了起來,往下看卻發覺殷廷嶽的雙腿蜷曲,還是坐在地上時的姿勢。廷修扯著懸空的殷廷嶽慢慢向前走,就像拽著一麵輕飄飄的旗子。

“三哥,你快讓我下來。”殷廷嶽一邊試著撥開殷廷修,一邊伸直雙腿打算重新回到地麵,還未成功,便被殷廷允架住另一邊。隻見殷亭允做了一個繁複的手勢,口中還念念有詞,殷廷嶽的動作頓時就僵硬起來。二人趁機趕緊將他拖進靈徒館裡。

入了門,撤掉術法,殷廷嶽重獲自由,麵上卻難過得像是進了地府。

殷廷允安慰道:“你好歹撐一撐,等父親回來再說放棄修習術法的事,否則母親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殷廷嶽仰天長歎,“唉!那不是還得再熬半個月!”

殷綺見了這一出鬨劇,心中感慨修習術法的艱難。即便身為靈徒,若是在修習過程中不能精進,如殷廷嶽這樣,隻怕早晚會被淘汰出來。

走到一處岔路口,兄妹幾個分道揚鑣,殷廷允與殷廷嶽去上早課,殷廷修則帶殷綺去了易先生的居所。

“待會兒見了易先生,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你都不要驚慌,泰然處之便可。”殷廷修邊走邊道。

見他刻意提醒,殷綺問道:“易先生很嚴厲嗎?”

“若單單是嚴厲,那還好說,”殷廷修苦笑道,“關鍵是他常常不講人情,行事古怪,這才最讓人頭疼!”

說完,二人已至門前。與殷綺想象中的不同,易先生的居所不過是間草廬,四周用竹子圍起,院內雜草叢生,正中的石子小徑也坑坑窪窪。走進院子,隻見門前的一條長登上坐著一個須發淩亂,乾癟枯瘦的老頭。他穿著一身皺巴巴的灰色長袍,手裡正把玩一根竹笛。

殷廷修朝著這老頭拱手一拜,道:“先生,五妹我給你帶過來了。”

易先生頭也未抬,指了指一旁的草地,“脫了鞋襪,去裡麵走一圈。”

殷綺心下納罕,讓三哥做這個是什麼意思?殷廷修並未動作,卻轉過頭來朝她猛使眼色。殷綺恍然大悟,易先生說的原來是她。

雖然在男子麵前光腳亦有些不妥,但既已至此,自己也彆無選擇。殷綺心下一橫,就在原地迅速地脫去鞋襪,提著裙子走進了半人多高的草地。

易先生終於抬起頭來,麵無表情地地看著殷綺在草地間穿行。走完一圈,易先生並未讓她穿回鞋襪,而是招手讓她站到麵前,

殷綺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心中有些恐懼,但想起殷廷修的囑咐,還是儘力保持著平靜淡然的態度。

易先生伸出枯枝般的手,手心朝向殷綺的腳背。片刻間,殷綺腳上沾染的浮土開始飛向他的手心。見差不多了,他握住手中的土壤,閉目凝神,接著說道:“三夫人說得不錯,你的確是靈徒。不過現在才開始修習,已經有點晚了。”

他睜開眼,朝殷綺伸出右手食指,說道:“這裡的學生太多,我們沒有精力慢慢教你。一年之內,你得練成禦氣術才能留在這裡,若是覺得自己做不到,還是現在放棄的好!”

“先生,她學得這麼晚,一年也太強人所難了吧?”殷廷修這話其實是故意說給殷綺聽的,他希望殷綺能知難而退,否則她白白受一年罪不說,自己也得彆扭一年。

可對於殷綺而言,當務之急是讓陶瑩看到她的用處,否則她隻怕立刻會失去庇護。

殷綺抬頭看著易先生,道:“這世上之事,總要先儘力一試,才好談放棄二字。先生放心,這一年裡我定會竭儘全力,絕不辜負您的栽培。”

殷廷修訝然看向殷綺,沒想到這一副溫和謙恭模樣的小姑娘,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栽培你?想得倒美!”易先生敲了敲長凳,一隻黑色大鳥突然從屋裡竄了出來,落在易先生的肩膀。殷綺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原來是隻羽毛黑亮,體型壯碩的八哥。

“這是阿桃,它會帶你去初學者受訓的地方。”

“先生,不用麻煩阿桃,我會帶……”

“你哪裡都不能去!”易先生突然暴怒,“禦生術你都練了三個月,到現在也沒有什麼長進,還老往神虎堂跑,是想讓我打斷你的腿嗎?”

“我還有早課……”

“上什麼早課!殷家又不指望你去為人出謀劃策,學那些有什麼用!今天我就看著你練,練不好不許回內院!跟我走!”易先生氣衝衝地朝屋後走去,殷廷修垂著腦袋緊跟在後,隻留下殷綺、阿桃一人一鳥立在院中。

“嘎!嘎!”阿桃叫了幾聲,倒是先開了口。

殷綺想這八哥既跟著易先生這樣的術師,一定頗具靈性。正等著聽它口吐人言,阿桃卻又閉了嘴,眼睛盯著一處猛瞧。殷綺順著它的視線望去,隻見自己脫掉的鞋襪還在地上,這才想起自己還光著腳。

殷綺穿上鞋襪,剛站好,阿桃便一聲怪叫,展翅飛出了院子。殷綺連忙跟上。

阿桃飛一段,便停下來等等殷綺,見她跟上,再飛,之後再停,倒也算善解人意。

最終,它飛進了一處狹長的院子,停在一株柳樹上。進門時,殷綺注意到,院門口掛著一副木牌,上麵寫著一個“人”字,不知何意。

“新生!新生!”阿桃厲聲叫道,一名男子聞聲而至。

來得這人約莫二十多歲的年紀,一副溫文爾雅的文士模樣。他見殷綺站在柳樹下,問道:“既是阿桃護送來的,那你就是殷綺吧?”

“正是小女。”

“跟我來。”

殷綺正欲隨行,想起八哥還在樹上,便仰頭說道:“多謝阿桃。”

阿桃給了她高傲的一瞥,舒展翅膀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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