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我的愛遺落在阿凱迪亞(下)

2018-04-15 作者: 桐柏人家
第四十七章我的愛遺落在阿凱迪亞(下)

在我推門進去時,夢凡已迎了出來。Www.Pinwenba.Com 吧她臉上憔悴倦容,但神情平靜自若,見了我還露出一個笑容說:“老公,你回來啦?累了嗎?”

這一幕,這一句開場白,我沒想到。開門前設想過的無數可能聽到的話,可能碰到的場麵,包括或沉默以對,或冷嘲熱諷,或惡語相向,甚至拳腳交加,還有種種其它言辭,冷戰,哭鬨或爭吵,可偏偏就是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稀拉尋常。平常得就象在任意的日子裡我下班回家時遇上的極普通的一個相敬如賓的場景。

我用細微得幾乎隻有自己才聽見的喉音說:“不累。”

夢凡又說:“你去洗澡吧,我泡杯咖啡給你。”

當我洗去一身客塵和疲憊出來後,一杯熱騰騰香濃的速溶咖啡已捧到我麵前。“謝謝。”我不得不以禮相待。

“公司阿May團團轉打著鑼找你。”夢凡在我呷了一口咖啡後,這才沉著地說,“H&P Group突然取消了訂單。產品工廠已完成過半了。”

“什麼?”我大吃一驚,手一抖,杯中的咖啡不由溢灑了出來。

此事非同小可,因為這張大訂單足有80個40尺貨櫃,總價值達200萬美元。我有些後悔昨天整天整夜刻意把手機調成不受外界乾擾的飛行模式。我好害怕我錯過處理事件的寶貴時機而釀成不可彌補的大錯。

夢凡又說:“H&P是多年的老客戶,商譽一直很好,所以我們和它一向采用10%Deposit in advance and the blances T/T after the B/L is issued的付款方式。如果真的取消訂單,損失可謂慘重。”

我一言不發,神色凝重地緊鎖雙眉,額頭皺出了川字紋。情感危機,生意危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紛至遝來地考驗著我和夢凡的關係。

“H&P給出的理由是他們發現美國已有類似的仿冒產品在市麵上販賣,基於再進貨會有銷售風險的考量,所以他們情願止損取消訂單。”夢凡詳細向我說清原委。她全神投入的態度使我有錯覺身處的環境。她認真得就象在隨便的一天裡,她正和我在會議室商討著公司事宜時我看到的她臉上的極熟悉的一個表情。

“我知事態嚴重,找你不著也就自作決策了。”夢凡換了不慌不忙的語氣說道,“我一方麵馬上讓工廠停止生產,但為了保證長期供貨,所有生產好的產品我們隻能照要。另一方麵,我安排專人查找這款Item是誰泄露了Design出去的。幸虧當時我特彆要求申請了專利。雖然在美國仿冒的產品不可能下架,但追查到提出訴訟也可以獲得賠償和截斷他們的貨源。然後,我發函給H&P表示遺憾,並聲明以後它的所有Order,Term of payment改為L/C結算。我又想到了專做Close up stock的Plamtree Company總部就在Chino Hiii這一區,它的Buyer西人婆Jennifer和我私交很好。我昨天立即聯係上她,約了她出來喝咖啡,當然需要Under the table,我應允給她私人2%Commission,總算她肯接受40%off要了我們的產品。這樣下來,我算了一下,即使訴訟不成功,起碼我們的損失已減少在8%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了。”

夢凡不動聲色地就把一場危機化險為夷,真有點諸葛運籌帷幄,安居平五路的鎮定冷靜風度。她說:“接下來的事情我們真的要提前回國,再和廠家跟進交涉了。”我靜靜地聽完之後,大大舒了一口氣,不由說道:“好樣的,老婆。”

“知道老婆好了嗎?”夢凡衝我一笑,有點得意有點揶揄的味道。

我不好意思地把頭向下一直低下去,有意避開了夢凡的注視。

“唉,你呀。每次我伴你度過難關時,你才會說老婆好。”夢凡輕歎道,“想當年一起創業何其之難。初期公司不是試過走掉一個最大的客人Mins Holding Limited?我和你遠赴英國,守在他們開會的酒店大堂兩天三夜,死纏爛打地把客人拉回來。我記得你也是說老婆真好。那年Lansmart突然破產,欠下公司30萬美元。公司資金一下周轉不過,差點也要垮掉。我們孤注一擲,把僅有的一套房子都抵押出去還工廠貨款。結果銀行收樓,我和你帶上婷婷,不得不淒淒然搬回到老爺奶奶家裡住。那時婷婷才剛滿一歲。我記得你情深款款地說永遠不會忘記我和你共渡風雨患難的好。”

聽夢凡這樣說,勾起了我無限回憶,興起了我無限的感慨,引起了我無限的羞愧。很多往事,細節也許模糊了,可是當時的千滋百味,依然縈繞心間。想不到生意危機的到來反而化解消弭了我們的情感危機,讓我們共同麵對。我就象隻顧玩耍而走散,在最驚慌之時一下子看到媽媽,跌跌撞撞地投入她懷抱的小孩子一樣,不禁脫口而出:“對不起老婆,我知錯了。”

有一句詩文是:“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我此刻的心情約莫就是這樣。

我一句認錯的話感動了夢凡。她仿佛原諒了我,又欣慰又心酸地笑了,但隨即嘴角又抽動了幾下,眼框竟然濕濕的想要哭的樣子。她強忍住轉身卻被我瞅見有揩拭的手部動作。

她回身過來時手裡已多出那盒青華送回的《V》的CD。她說:“它對你而言,有特彆的意義,是一份寶貴的記憶。你自己珍藏住吧。”

我接過CD,“Farewell。”封麵上青華竟然寫有這個單詞。Farewell,不會再見的再見,跟Goodbye不太一樣。原來青華不是去了拉斯維加斯之後才臨時變卦的,她真的在來鮑德溫湖見我前,就早已打定了斷我們感情的主意。隻是,這湖邊的親密關係,這教堂的婚禮,徒然為這個無言的黯淡結局增添了最後一抹豔麗亮色。我的心一下子被掏空了。

我敝帚自珍地摩挲著CD。也許,多年以後,這張CD都能喚醒我沉睡的記憶,讓我在每一個思念的季節,在每一個雲飄揚的清晨或細雨迷蒙的深夜,端起一杯絕對沒加眼淚的愛爾蘭咖啡,一直去懷戀,懷戀一個人和一段塵封的美好。

“還有這個,老海龜。”夢凡在我眼前晃動著我昨天曾那麼毅然地摘下的那個晶亮的結婚鑽戒,給了我一個毫無芥蒂的微笑,“你還想要戴它嗎?”

“你叫我什麼?”我怯怯地問。不知為何,我聽的重點卻在前半句話。

“嘻嘻,老海龜。知道回家就好了。”夢凡笑吟吟地說道。

夢凡眼光如電,有一股磁場般的眩惑力,我竟然象被催眠似的有些迷糊恍惚起來。

而現在此時,我也是在迷糊恍惚之中醒了過來,我慢悠悠地有好一陣子記不起身在何方。我揉了揉眼睛,卻看到我左手無名指上已緊箍著那一圈婚戒。機艙還是一片悄寂幽暗。原來剛才我在回想當中不知不覺淺淺地睡了一覺。

身邊的夢凡早已醒來,此時正擁衾盤腿而坐,戴著耳機,全神貫注地看著麵前小熒屏播放的自選電影,不時哧哧地笑。暗黑的背景下,她那一張映照著藍光的臉影影綽綽的,黯淡而又淒美。

我把頭哄過去問:“在看什麼電影?”

“還不是那出《杯酒人生》。”

我定睛一看,剛好戲肉來了。孤男寡女深夜門廊論道,善解人意的Maya自喻一瓶葡萄酒,默默等待欣賞她的人來開啟。弦外之意暗示她紅顏易老,快點來喝呀。悶騷型的Miles居然還難為情,認真失敗。

對前妻念念不忘的絕世好男人,卻敏感脆弱,顧慮太多,沒有大無畏的勇氣去解開自己封鎖的內心,所以他錯過了一路上出現過的值得留戀駐足的美好風景。最後連珍藏多年的頂級葡萄美酒1961年Chavel Blanc,也不得不很可惜地在毫無情調的快餐店中,獨自一人用一次性紙杯消費掉她,而不是在最好的日子裡最浪漫的氛圍裡,和最愛的人用最高檔的夜光杯去品嘗她。這樣的人生約略有些失落悵惘和悲催吧?

拉開擋板,我望望舷窗之外,夜空如此深邃幽藍,中間點綴著漫天閃閃繁星。每一顆星星好象代表青華的每一個眼神,或柔情,或憂鬱,或天真,或迷離。我心頭湧起疑幻似虛的神奇感覺。這是一個夢還是一段人生?夢很美,卻觸不到,人生約莫如是。再回首,我曾經的愛已深深遺落在異鄉阿凱迪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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