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道:“我讓你查的事情你查了麼?”
說到了這個問題,房遺直臉上各種不正經的表情頓時一收,很是嚴肅的蹙著眉,歎息道:“高陽果然不安份。”
溫寧雖不能明說,但暗示暗示房遺直卻還是可以的,何況,若事情真到了不得不說的地步,她也沒打算繼續瞞著。幸好房遺直人雖然聰穎機警,可對於溫寧他是無條件的信任的,溫寧隻是隨口說說,他便無條件的聽從了,真認真的查了起來。
這些天,高陽利用一眾男寵姘夫的遮掩,四下奔走。其間,荊王李元景,襄陽郡公巴陵公主的丈夫柴令武,屢立大功的大將軍薛萬徹等一乾人都有所勾結。
他愁眉上鎖,摟著溫寧道:“這事兒說不好,其中牽扯實在是太廣,且不說這個,如今陛下初登大位,根基未穩,若這事就著麼鬨起來,實在不是什麼容易解決的事。”
“鬨不起來的。”溫寧信誓坦坦,見房遺直詫異的看著她,她笑道:“這事兒你都知道了,你還能允許她鬨起來嗎?”
房遺直也笑道:“這麼說也是。”
於是溫寧也笑道:“或許她三番五次的招惹你,就是想拉你下水呢。說來也真奇怪,她自從嫁過來便一直鬨騰不休,到底是怎麼樣的仇恨值得她如此?”
房遺直無奈一笑,道:“高陽這人,雖看上去很是大氣孤傲,實則睚眥必報。當年長孫皇後得寵,玳姬早些年曾得寵數年,後因為好謀算而不被先帝喜歡,慢慢的便冷落了下來。後病重去世。那時高陽已經五六歲,也記得事了,便一直認為是長孫皇後下毒害了玳姬,到了先帝的書房鬨了一翻。”
李世民向來便喜歡敢作敢為的人,倒也不會因為高陽的胡鬨而生氣,且玳姬因為他的冷落而抑鬱而終也是事實,便也對小高陽有了愧疚之心。但他也不是傻子,知道高陽這麼鬨,定是有人在背後教導,倒是將玳姬生前的一乾婢妾狠狠的教訓打發了,因為心疼高陽,便留下了照顧高陽的乳娘。
高陽也是個識趣的,見照顧李世民大怒,便也不敢鬨了,可長孫皇後害死了她母親一事,便一直壓抑在了心裡,越是長大,越是痛恨長孫,又因為沒了母親,見著被長孫捧在了手裡疼在了心裡的太子等長孫皇後的幾個兒女,也是一天恨似一天,越是恨,越是恨不得他們死了。
但她小小年紀也是個有心算謀略的,知道這事兒不能急,便忍著,等有了些本事,便巴結了陰妃打算乾翻李承乾。李承乾確實因為她的原因而早早被廢,可她的謀略不算成功,坐上皇位的還是長孫的兒子李治。
溫寧恍然大悟,也許高陽對李治等幾個長孫皇後的孩子,已經不是當初的那種恨了,恨早隨著積壓,變了味,如今的這股恨,已經成了一種執著,而她的心,已經完全被這些年的執念控製。
她看向房遺直,很是奇怪他為什麼知道這些,且還知道得那麼清楚。
房遺直似是知道溫寧的疑惑,苦笑道:“陛下駕崩前一日,曾召見過我,這些也是他所說,並要我看好高陽,彆讓她在做錯事,若她還不願改錯,那麼也留不得了。”
溫寧有些意外了,原來這些年李世民也不是沒有察覺,他到底還是將自家女兒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心下有些悶悶的,她看著房遺直,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談起這個,房遺直也沒了剛剛的鎮定,煩躁的擰了擰眉,道:“我再給她一次機會,若她不肯罷手,我也容不得她。我會先跟陛下談談。”
溫寧淡淡的恩了聲,卻也放心了不少,既然李世民跟房遺直交代過了,那麼李治那邊一定也通過氣的了。再加上武媚娘,或許房家不會有事也說不定。
才剛剛安心沒幾天,便傳來了高陽大鬨房家祖祠的消息,溫寧趕過去的時候,盧氏已經在那邊了,被氣得直喘,紅木拐杖砰砰的敲打著地麵,恨不得舉起來就這麼朝著高陽砸下去。
高陽潑婦一般:“婆婆,你敲什麼敲?難道我說的有錯嗎?如今遺愛在朝中職權那一點比不上大伯?且我身為公主,乃是陛下的親姐姐,地位比溫寧可要大上不少,這個家本就該由遺愛來擔當!”
盧氏氣得火冒三丈,還未說話,便聽到大門口傳來一聲比她更要火大的話來:“放屁!長兄如父,大哥還未去世我有什麼權力當家?你這個婆娘還好意思說什麼是陛下的親姐姐?!你給我滾回去,彆在這個給人丟人現眼!”
溫寧站在角落裡看著,這會見房遺愛這麼說,又是鬆了口氣,見他句句都是護著房遺直,救他一命之心更甚了。
房遺愛正氣得臉色鐵青的訓著高陽,兩個兒子也蹬蹬瞪的跑了進來,長子房昭已經十歲,到了懂事的年齡,也覺得母親所做不對,皺著眉頭並不說話,二兒還小,才六歲,見父親罵著母親,小臉嚇得蒼白,哇的一聲就想哭,讓房昭拉著,咬著牙也不敢哭出聲,隻是紅著眼睛不說話。
溫寧覺得這血腥的場麵不宜讓孩子看,特彆是孩子還小,若留下了不愉快的記憶,或者真讓高陽教壞了,實在不值得,便讓房昭帶下去。
房穎不想,卻一向聽哥哥的,緊緊的拉著哥哥的手,一直問發生什麼事了。房昭隻說沒什麼大事,爹娘討論問題呢。
孩子下去了,便也到了解決高陽這件事了。
溫寧上前一步,勸著房遺愛冷靜一下,讓他坐了下來,這才衝高陽道:“二弟妹是覺得,遺直不配當繼承公公的爵位?那麼,請問你是覺得有哪些不妥呢?”
高陽高傲的揚著脖子,冷笑道:“我剛剛不是已經說了麼?遺愛在朝品級皆和大伯相稱,而我的品級則大大高於你。”
房遺愛氣得大罵:“胡扯,我雖貴為駙馬,能力卻比大哥差多了!”
溫寧不置可否,笑道:“二叔的能力自是強大,可二叔乃是二子,大唐的爵位一向由長子繼承,既然遺直還在,就不允許亂來,我雖不在意,可房家的長輩卻不允許亂了章法。而且,我看二叔對此也並無異議,女人主內男人主外,公主品級雖比我大些,可這個對男人繼承爵位,卻無多大關係。何況,誰繼承爵位,不都是房家的人?又或者公主覺得,二叔繼承了爵位,我大房這邊,便不是房家人了麼?”
這話了刺激了房遺愛,房遺愛更是氣惱不休,砰的站了起來,拉著高陽便要走:“大嫂說得對!誰繼承爵位又有什麼關係?你這女人這些日子一直鬨著這個,到底有何居心!是想等我繼承了爵位,趕走大哥麼!你這女人,跟我回去,彆以為你是公主我就會怕了你,就算鬨到陛下哪裡去,我也不允許你亂來!”
房遺愛這次是真的被氣到了。他向來對房遺直佩服,一聽說對房遺直有害處,那是決不允許高陽再鬨了的,而這些年他在外誠誠懇懇的做事,也學了不少正經事兒,對著高陽也有了魄力,再加上自從上一次辯機一事過後,他讓李世民找去訓了一次後,也不敢不再管著高陽,管事管得多了,也得心應手起來。
溫寧滿意的看著高陽讓房遺愛拉扯著,不敢再鬨的模樣,點了點頭便去看盧氏。
盧氏被氣得夠慌,不斷念叨著:“當年我就知道不該讓她進門,瞧瞧,越來越不成樣子了。”
溫寧不敢多話。
到底是惹惱了高陽。高陽回去後安靜了好些日子,倒是讓房家平平安安過了年。
永徽四年正月十五剛過,高陽便一紙狀書狀告大伯房遺直多次對她欲行無禮之事,徹底震驚了滿朝大臣,房遺愛當場氣得差點腦充血暈倒,幸好讓人扶住,雙目圓瞪大罵高陽無恥。
可到底是一國公主,雖然房遺愛一直為兄爭辯,卻還是不得不理會,當下便讓國舅長孫無忌徹查此事。
消息傳到了家裡,盧氏當場氣得暈倒,知道曆史的溫寧卻隻能無奈一笑,高陽看樣子是等不及了。
對了長孫無忌的徹查,房遺直表現得非常配合,夜裡,一封被密封的信也隨之送到了李治的桌案上,溫寧雖然為了避嫌不宜進宮,但卻早在數日前跟武媚娘通了底,雖不敢明說,也暗暗說了一些高陽的驚人事跡。
後還是不放心,連夜寫了信讓人偷偷送進了宮。
如今一切準備就緒,隻能等著李治的判決。
正月十八,房家果然因企圖謀反一罪入獄。因有武媚娘的暗中照顧,溫寧帶著才一歲半的兒子住的都是乾淨的牢房,又怕高陽憤怒至極的情緒會害了孩子,溫寧又利用特權帶走了房遺愛的孩子和盧氏,一大夥所住的地方跟高陽和房遺愛的地方隔得老遠。
房遺則一家也入了獄,曆史對房遺則記載不多,溫寧也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樣,可曾經的事讓她對宇文媛秋死了心,也便不多關注,反正這事兒跟她應該也沒多大乾係。
一家人鋃鐺入獄,外界自是唏噓不已,又沒了可打探消息的人,溫寧也根本不知道外麵現在如何,隻能心情忐忑的想著,再壞的結果,長房一家總不會有事便對了。
雖然這麼想對房遺愛不公平,可心裡沒底的溫寧少不得還是私心了一把。
二月初,判決也已經下來,高宗怒而下令將房遺愛、薛萬徹,梁令武斬首,荊王元景、吳王恪、高陽公主、巴陵公主被賜自儘。江夏王李道宗因與房遺愛交往被流放嶺南。罷房玄齡配饗。
到底還是被斬,溫寧忍不住臉色白了白,窩在角落裡想了半天,還是以無罪的身份,求見了李治。
李治倒也知道房遺愛無辜,可當初高陽顯然就沒打算放過房遺愛,所謀之事大部分都是以房遺愛的身份所做,如今想要給房遺愛洗白,真心難。
且從李治這邊來說,也不是什麼有利的事。若是房遺愛謀反,那麼可以說是因為個人野心,若是以高陽的身份謀反,那麼失的就是李家的顏麵,李治也不是傻子,知道怎麼樣對自己有利。
溫寧沒法,倒是武媚娘給了個辦法,最終用死囚換出了房遺愛。
二月中,房遺愛跟高陽等人最終還是被賜死,諸子流放到嶺表。三月,房遺直以父親的功勞特赦,除名為庶人。
三月末的時候,兩輛大而樸實的馬車便晃悠悠的往江南行去,後麵還跟著兩輛小些的馬車,一路行走閒散,若是粗心些,還以為隻是同路罷了。
最當先的一輛馬車中,溫寧靠在房遺直懷裡,好奇道:“陛下當真舍得放了你?”
房遺直笑道:“如今大事都解決了,剩下的陛下能解決得了,何況,你不是很羨慕李承乾能拋開這些世事嗎?”
溫寧詫異:“你怎麼知道?”
房遺直大笑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年偷偷藏了很多錢,還在江南買了兩座宅子,就等著我們一家去住!”
溫寧見這些年的小心思都讓房遺直看透了,越發驚訝起來,那小模樣讓房遺直看得,忍不住笑得更歡了,大笑聲傳入一旁的馬車中,九死一生的盧氏抱著失了母親的房昭兄弟,也不禁笑了起來:“好孩子,都說江南風景如畫,咱們現在就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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