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雪中如何送炭

2018-04-15 作者: 梅果
第六十七章 雪中如何送炭

“兒子不是這個意思。”安太師著急道:“我是說……”

“安錦繡的屍體就在那具棺材裡躺著。”老太君打斷了安太師的話道:“這個世上以後就沒有安錦繡這個人了,你的這個女兒死了!”

老太君很無情地跟安太師說出了一個現實,事情已然發生,他們無力改變一絲一毫,那就不如就全盤接受,什麼也不要再做,也不要再想。

“將那三具屍體風光大葬。”老太君又道:“這也算是我們安氏對上官將軍的一個交待。天災不是我們這些凡人能避免的,所以他也怪不得我們。”

“錦顏的心太狠了!”安太師歎道:“錦繡是她的妹妹啊。”

“不是一個肚子出來的,能有什麼親情可言?”老太君搖頭道:“你日後待繡姨娘好點,安錦繡畢竟在皇帝身邊了,她對她這個親娘,我看著還是有些感情。就算她日後撞大運得了聖恩,隻要繡姨娘在我們府上住著,這個丫頭就不能對我們安府做什麼。”

此時安府的後院裡,馮姨娘與錢婆子兩個人打著傘,在她們住著的小院裡都找遍了,也沒能找到繡姨娘。

“下這麼大的雨她能跑去哪裡啊?”馮姨娘著急地問錢婆子道。知道安錦繡的“死訊”後,她差點沒嚇死過去,等回過神來跑去繡姨娘房裡找這人,誰知道這人竟是就這樣找不到了。

錢婆子也是著急,說:“她回來的時候還洗了一個澡呢,我就是去倒一個洗澡水的工夫,這人能跑去哪裡呢?”

“我出不了這個院子。”馮姨娘拉著錢婆子走到了院門前,說:“你出去找一找她吧。”

錢婆子說:“我的姨太太,您不出去,繡姨娘不一樣不能出院?”

“你就悄悄去找一下吧,要是讓老太君和夫人知道了,她的麻煩就大了!”馮姨娘說著,從手指上褪下一個銀戒,塞到了錢婆子的手裡,說:“你就辛苦這一趟吧!”

錢婆子收了馮姨娘的禮,不好再多說什麼,打著傘出院去找了。

周姨娘坐在自己的房裡,聽跟自己親近的婆子說:“看來繡姨娘是真跑出去了。”

周姨娘忙著手上的針線活,連頭都不抬,說:“她女兒死了,發一會兒瘋夫人還能把她打死?她跟我們怎麼能是一樣的?好歹還有一子一女呢。”

這婆子看周姨娘這個不為所動的樣子,隻得閉了嘴。

繡姨娘這時坐在後院洗衣房的水井沿上已經坐了半天了,這水井安府最初在這裡建府時就挖了出來,到了今天已經有數百年,井壁上被井繩年複一年拉磨出的印痕已如溝壑一般。繡姨娘伸手摸了摸井沿邊上的磨痕,又扭頭看看身後高高的院牆。

在秦氏還是小姐時,繡姨娘就已經伺候在秦氏的身邊,伴了秦氏數十年的光陰,親眼看著秦氏的富貴,說繡姨娘的心裡沒有一點嫉妒那是假話。看著秦氏侯門深宅裡掌上明珠一般長大,然後在嫁為人婦後一年年在富貴榮華中優雅地老去,繡姨娘有時候會想,如果她也能過一過秦氏的日子該多好。

冷雨澆在身上,繡姨娘卻也不覺得冷。想想自己的這一生,跟安太師上床,若不是她也有攀附的心思,太師又如何會注意到她這個端茶倒水的使喚丫頭?秦氏也沒罵錯她,她是個會勾人的賤人,這輩子注定不得好死。家生奴才生下的孩子還是家生奴才,生生世世都是奴才,她生下的這一雙兒女,雖然是庶出,從小到大在府裡受儘白眼,可是畢竟他們有了自由身,不必再帶著個家生子的奴才身份過活一世。

“錦繡,元誌。”繡姨娘念著一雙兒女的名字,她對他們已是儘力,為這雙兒女她是再也做不了什麼了。最後繡姨娘也想到安太師,這個男人她愛不起,也無資格愛,繡姨娘隻是感激這個男人能給她兩個孩子,讓她這一生也有了延續,除此之外,繡姨娘抬起頭,讓雨水將她的臉衝洗了一會兒。

舍不得一兒一女也沒辦法了,繡姨娘將自己的頭發重又理了一下,她不能讓自己拖累了他們。安錦繡要報仇,這個傻孩子就沒有想到,她這個做娘的還在安府裡住著,她要怎麼報仇?安元誌想要有自己的天地,想展翅高飛,可是隻要她還活著,這個兒子又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擺脫讓他痛恨的安氏家族?

跳進井中的時候,繡姨娘很歡喜,想來想去,這是她最後能為兒女做的事了。想到自己死了後,她的這一雙兒女可以不被自己縛住手腳,可以自由自在,繡姨娘就覺得自己可以瞑目了。

安府這麼大,錢婆子一個人光走就要走上半天,再加上找人,天都快亮了,她也才隻找了安府的一小塊地方。沒辦法了的錢婆子隻得又跑回姨娘們住的院子裡,一問繡姨娘還是不見蹤影,在院中伺候的丫鬟婆子們這才都慌了神,就是馮姨娘也不敢再說幫繡姨娘瞞著的話了。

安太師正在老太君的房中,聽著老太君吩咐府中管家辦喪事的時候,聽見了錢婆子來報繡姨娘失蹤的事情。

“那還不快去找!”老太君一聽繡姨娘失蹤就急了,跟安太師道:“她會不會是聽到錦繡丫頭的事後,一個人跑到城南舊巷去了?”

府中的管家都覺得不可能,府裡一到了日落後就關門下鎖,沒有大房和老太君的話,就是大公子安元文想出府門人都不會放行,繡姨娘一個當姨娘的,怎麼可能深更半夜地跑出去?但這話誰也不敢跟老太君說,誰都不是沒有眼色的人,老太君這會兒氣正不順,冒然開口說話,一定會成這個老太太的出氣筒。

安太師也知道繡姨娘出府的可能性不大,但還是順著老太君的意思,命人去城南舊巷找,一邊又命大管家帶著人在府裡找。

等人都出去找了,老太君跟安太師念叨:“這個女人不能出事,不然我們會有大麻煩!”

“母親,兒子已經讓人去找了。”安太師還安慰老太君道:“這個女人一向膽小,一定是知道了錦繡的事,躲到什麼地方傷心去了。”

“她要是膽小,她就不敢出她那個院子!”老太君看安太師還想不明白的樣子,拿手裡的拐杖跺著地麵道:“你怎麼就想不明白?她要是出了事,你的那個女兒還有什麼可顧及的?她要反咬太子妃一口,你能有辦法治她嗎?”

安太師心亂如麻,老太君的話他有什麼不明白的?安錦繡要是一口咬定就是安錦顏算計的她,世宗還會放過太子和安錦顏嗎?算計了安錦繡就等於算計了世宗,有哪個皇帝能接受自己被人算計的?太子的太子之位本就不穩,這樣一來無異於雪上加霜。太子是兒子,世宗還不會下死手,安錦顏這個至今沒有為皇家誕下子嗣的人,世宗能放過?

“做孽!”老太君罵道:“我們安氏這是做的什麼孽?!”

這時有丫鬟來報,安元文帶著自己的弟妹們來給老太君請安了。

安太師道:“讓他們進來。”

等晚輩們都進屋了,老太君看一眼府裡的長媳寧氏,發怒道:“你二妹昨日剛去了,你今天穿這一身花衣是要給誰看?!你是嫌我老太婆不夠傷心難過,還要給我氣受嗎?!”

寧氏被老太君當頭這一罵,嚇得當場就跪下了。

“她一個女人家不懂事,你這個已經在朝為官的人也不懂事?”老太君掉過臉就罵安元文:“你二妹妹死了,夫家除了一個上官衛朝,全都死了!你還讓你媳婦穿成這樣?!你眼是瞎的?!”

安元文從來不知道安錦繡在老太君的心裡還有這地位,被罵得愣怔住了。

“這就是你養出來的兒子!”老太君見安元文這樣更是生氣,指著安太師罵道:“活該我們家被人笑話!”

安太師也給老太君跪下了,他這一跪,房裡安府的主子們全都跟著跪在了老太君的麵前。

繡姨娘的屍體是被安府的兩個家丁從井裡打撈上來的。長長的一根竹杆,綁上鐵鉤,就這樣把繡姨娘浮在井水麵上的屍體給鉤拽了上來。

在場的丫鬟婆子們都不敢去看,而男仆卻都是望著繡姨娘的屍體有點吃驚。

繡姨娘的屍體在井裡泡了幾個時辰,卻還沒有發生腫脹,這個已經漸漸年華老去的美人,這個時候一臉的平靜,嘴角上彎著似笑非笑,如同在睡夢中一樣。

安太師看著自己的這個女人,他還沒有見過繡姨娘睡著後的樣子。安氏的男子遵循家訓,不在妾室的房中留宿,所以每每歡愛過後,他都是心滿意足地離去,沒有想過這個女人在他走後,一人獨處時會是怎樣的一個樣子。

繡姨娘的屍體前又走近了兩步,安太師有點難受,這個女人漂亮,溫柔,在他身邊這些年,言語不多,不爭不搶,他以為他和這個女人可以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過一輩子。現在這個女人竟是投井自儘了,想著這個女人從此就不會再在自己身邊了,安太師的眼框突然就有些紅了,怎麼會這樣?

老太君坐在軟轎上讓下人抬了過來,來到洗衣院一看,就看見安太師站在繡姨娘的屍體前,低頭傷心的模樣。老太君最恨的就是兒子這副兒女情長的樣子,如果當初不收了這個女人,又怎麼會有今天的這些事情?這個女人到底給了他們安家什麼?一個紅顏禍水,一個忤逆的不孝子,為這樣的女人會什麼可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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