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主，帝君駕到！”
仙界，南疆濕地，終年多雨。
靈鷲宮裡分外安寧，淅淅瀝瀝的雨聲砸在地上，聽著竟是有些可怖……
座下的弟子前來通報時，任懷遠正拄著長杖立在爬滿蠱蟲的窗欞前，麵色甚為凝重。
倘若有人湊近了去看定然是要大吃一驚的，因為此時的靈鷲宮宮主全無彼時在人界的神氣——任懷遠回這靈鷲宮不過兩日，卻像是老了百年！
“帝……帝君？”
然再老百年也不過千歲，就算任懷遠的年歲真有一千，在這仙界之中其實也隻算個晚輩罷了，可不知怎的他催著弟子的手居然哆嗦了起來，許是常年煉蠱到底是傷的？但那樣的反應也算是奇怪！
因為站在窗邊的人耳聽著九天之上的君主降臨了，竟在驚怔之餘又扔了長杖，以至於幾步一挪，腳下一顫差點摔倒——
“師尊！”
幸而這還沒等任懷遠的臉著地呢，就有小弟子將人扶了住，門內師尊身子骨的衰敗旁人雖不知曉，但靈鷲宮本門的弟子卻大都清楚。
“快！還不快請？！”
任懷遠這一邊還沒來得及站穩，嘴上已然張羅開了，一旁的弟子可被靈鷲宮宮主的這一吩咐搞得有些手足無措——他這是繼續扶著師尊好，還是去請帝君進來好？
“任老，和朕客氣什麼？！”
正在靈鷲宮弟子猶豫之際，爽朗釋然的聲音便已然從殿外傳了進來，眾弟子隻見一微胖身材的王者意氣風發，有傳言說上神原本大都是衰敗的，可看這模樣……不像啊？！
“帝君恕罪……”
在隨侍天兵的眼底，靈鷲宮的宮主這氣色分明是衰頹得快要去見冥王了，隻看那一步三搖的身影就有不少人瞥了嘴，再看那張轉過來的麵龐……諸天兵的皆是毛骨悚然了——這竟是人？！
“才幾日未見……仙長怎地成了此等模樣？”
難得天界的君主稱人為“長”，這聲仙長卻是帝君揉著一整張圓臉叫出口的，緣是這任懷遠的麵貌居然比枯木還要蒼老，膚色極其蠟黃，臉上的皺紋也更深了！
“這……如今這滿殿的蠱蟲都長足了，老身的靈便也被吸得差不多了……帝君！還望帝君賜恩啊！”
任懷遠指了指灰鷲殿的內牆，隻見數以萬計的肥身大蟲交錯而爬攀附其上。也不知這靈鷲宮人都是怎麼過的……居然能與這些蟲蠱朝夕相處？！
“原來這些個蟲兒都是靠任老仙人的仙靈養的……朕真是孤陋寡聞了。”
應是帝君剛走進時心情過佳，才沒有忽視那牆上的“巨幅純天然裝飾”，眼下再看竟是毛骨悚然，那緩緩蠕動的東西真都是些什麼？！直教人惡心！
“帝君……如今這人也抓了，可能按照原先之約賜靈藥於老身了罷……”
天界王者的心緒顯然是被滿殿的蠱蟲破壞了，任懷遠應是也有察覺，麵上便有了尷尬，不過原先他提出恩賞時帝君並無反駁，眼下便也開門見山了。
“嗬……靈藥？！”
熟料天界的君主隻是堪堪往前走了幾步，麵上的神色就變了，肥厚肚子上的腩肉似乎都抖了抖，明眸一瞪，那扶著老宮主弟子的手就是一緊！
“任懷遠，朕要的是三人……你這可隻抓了兩人！”
天兵本要跟著上前的，卻被帝君伸手一攔，便止住了腳步；說話間紫袍的天君已然來到了靈鷲宮宮主的麵前，盛氣淩人地俯視他，王者之息儘顯！
“這……但這魔神如今魔元微弱……應已在帝君的鼓掌中啊！”
任懷遠道，嗓音都乾啞了。
“朕隻管當初你與朕的約定……”
所以九天帝王的好心情並非是拿來分享的，而是要憑著一股子快意來順水推舟地將拉他渡河的船悉數推翻了！到底這任懷遠從來都不知曉帝君為何要抓這仙界的尊者，隻是為了一己私利，才聽之任之罷了。
“帝君莫不是要食言？！”
可靈鷲宮也不是好惹的，一臉衰然的宮主也在頃刻間看清了天界君主的嘴臉，滿屋子的蠱蟲便在瞬間蠢蠢欲動起來——灰鷲殿之蠱，先代宮主養之，曆代宮主育之，終代宮主用之！
“哈哈哈哈……仙長，修仙之人清心淨欲，不就是滅門之災？您有何須介懷呢？！”
不錯，數年來靈鷲宮之所以千依百順歸於天界，皆是由於先代宮主的一則寓言，千年之宮傳於此代——蠱蟲成熟，宮主亡，靈宮滅！
“恕老身直言，這靈鷲宮在帝君的眼中雖說不值一毛……但這卻是我南疆千年的基業啊！”
任懷遠心中一動，額角的老筋都爆了起來，滿臉的褶子猙獰到了一起，一張老臉比油紙還難看！
“好了好了，你知朕為何要你活捉宿陌塵，最好殺之麼？”
九龍金冠下，帝君的麵上滿是紅光，祥和瑞氣懸於發頂，甚是開明。
“……”
“朕啊……就是看你們仙界看膩了！”
靈鷲宮的宮主已然不曉得眼下能說什麼，對於任懷遠來說天界與仙界素來都當是同仇敵愾的，卻是在他死之前，天界的君王笑臉提了望玄仙死之意——卻沒有帶到那下界妖魔之害半點！
……
“懷遠，你可知我靈鷲宮內，灰鷲殿之蠱有一說雲：先代宮主養之，曆代宮主育之，終代宮主用之？”
靈鷲宮的第四十七任宮主從老宮主手中接下宮印時，任懷遠記得先代宮主對自己曾如是說，“先代宮主養之，曆代宮主育之，終代宮主用之”，這是每個靈鷲宮弟子都知曉的一句話，是有關灰鷲殿內萬蠱的說辭，當年還是灰鷲殿掌宮弟子的他自然點頭。
“是。”
“那你可知，這終代……指的是幾代？”
立於萬蠱糾纏之殿頂下，先代宮主捋了捋長須，已經萎縮成枯槁的皮肉幾乎已然成了曆任宮主即將要壽終正寢的標誌，倘若靈力的增長跟不上這些蠱蟲的需求，那麼靈鷲宮的宮主便會死於靈力殆儘——因為仙蠱的胃口從未停止，永遠都在吸食這主宮人的仙靈！
“弟子不知。”
放眼望去其實這殿中除了蠱蟲外也隻有任懷遠了，彼時掌宮弟子已近古稀，他這一聲“弟子”，叫得也著實委屈……
“這‘先代’一指首代，‘終代’則指末代，但你要知道，這‘曆代’……指的都是首代之後……四十七代之先……”
因而他便是這四十七任宮主，末代宮主……
姓任……名，懷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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