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本能的天性,他下意識地閃身將夏姬攔在自己身後,望著天台上最高的屋宇大喝一聲:“是誰?”
夏姬一驚。
子靈的弓箭已經拉開,嗖的一聲,一隻黑色的鴟梟應聲落下來。
他鬆一口氣,原來是一隻鳥。卻立即拉了夏姬的手,下了天台。
走下樓梯的時候,夏姬回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屋簷,但是,沒有看出任何東西,隻是拉住子靈的手溫順地跟他一起離去……
誰也不知道黑魔王這時候才一頭栽倒在天台上麵,奄奄一息。
子靈的一箭,幾乎將他的手掌射穿。
“尊者……這難道是我們的黑魔尊者?天啦,可真是讓人不敢置信……尊者,你怎會在這裡??剛剛離去的那一對男女是誰??”
聲音又妖媚又熱烈,隱隱飽含著憤怒,妒忌甚至不可思議……天台上空,一層薄弱的“結界”,但是,已經足以阻擋凡人的視線。
一身雪白獸皮的白蕎,火紅的長發在月色下看起來妖豔得驚人。她對他行大禮,但是,她的聲音去冷得出奇:“灼日天火燒死了我們一大半的同胞,幸存的眾妖都在尋找黑魔尊者您,可是,到處都不見蹤影。我們以為你戰死沙場,族人痛哭流涕,惶惶不安,躲在陰暗潮濕的大荒原邊緣,連家鄉都不敢回去,大家害怕沒有希望了,失去了魔王的群妖,是一盤散沙,沒有任何戰鬥力,大家都痛苦於報仇之期遙遙無期……尊者,原來你竟然在這裡!”
巫鹹冷冷地看她一眼。
很顯然,她已經跟蹤了他很長的一段時間。
白蕎素日敬畏、傾慕這極其雄壯的尊者,可是,現在,他那樣子他那奄奄一息的樣子,多麼軟弱。就連魔眼,也布滿了淡淡的傷心絕望。
“尊者,你在這裡乾什麼?”
他不答。
“眾妖們都等著你回去,結集力量,號召族群,為死去的同胞向仙族複仇。”
“!!!!”
“尊者,隻要您一聲令下,我們必定血戰到底。第一次,隻是因為我們毫無防備,請相信,現在大家心裡都充滿了複仇的欲望和充分的準備!”
白蕎還是第一次經曆和仙族的戰爭,雖然目睹那麼可怕的天火屠殺,但與生俱來的勇氣尚未被磨滅,狼族,本來就是最記恨,複仇心最強烈的種族。彆說是進化成人的狼人,就算是原生的野狼,它們的血液裡也奔流著仇恨的歡樂。
她慷慨激昂:“仙族憑什麼屠殺我們?我們跟他們昔日秋毫無犯,難道就因為他們是仙,我們是妖??他們就比我們高一等嗎?憑什麼呀!!!尊者,大家都等著你,我們必須複仇!要讓天庭知道我們的厲害!”
巫鹹苦笑。
殺向天庭!
殺向九重天!
他等了幾十萬年的事情。
可是,群妖們豈能飛度太陽?
他們尚未靠近,就會被烈日焚燒得灰飛煙滅。幾十萬年的群妖滅絕,新生的這一代妖靈,他們從未經曆大戰,他們雖然熱血沸騰,但是,他們從未真正了解過戰爭。
他也不願他們再一次經曆集體的毀滅。
白蕎見他竟然沉默,她隻覺得不可思議這還是群妖的王者?天地間最雄壯的男人?他連這樣的奇恥大辱都能忍受下去?
真是一如風雲英雄摧折?
是誰把他的男子氣概全部磨滅了???
是誰把他身上那種強大的荷爾蒙,舉世無雙的雄性激素給稀釋了??
她奇異地盯著他,再一次追問:“尊者,你為何會在這裡??這可是人類的地方!”
一代魔王,為何苦苦留戀人間之地??
是這煙花寂寞夜?
是這殘陽日落時?
白蕎看不出,這裡有任何值得留戀和欣賞的地方。
他不答,魔眼裡閃現出那間溫馨雅致的客舍,她已經入睡,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而僅僅是一牆之隔,挨著陳太子。自從離開鹿苑後,他從未再離開過她。
白蕎跟著他的眼神,看到那張人類女子的臉。
有一瞬間,她差點窒息。
人類每次罵出格的女人就說:妖精,狐狸精……意思是說,妖精遠遠比人類漂亮。。。某個女人實在是太出眾了,她就會被當做妖精……
這本來是妖精的榮耀。
可是,饒是白蕎自負為妖族第一美女,可是,見到這個凡人女子,也驚得無法自拔……
這是她第一次看清楚夏姬。
她竟然長成這樣!
她無法形容那種美麗,那是以一種她不敢想象的美麗姿態存在。
連妖精都驚掉了下巴的美麗。自慚形穢。
她可以肯定,那是妖族,人族都舉世無雙的絕色因為她還未見過仙族,所以不知道,其實,小仙女,彼時在仙族,也是舉世公認的第一!!!
很長時間,她屏住呼吸。
直到她聽到黑魔王的一聲歎息,那種絕望的悲涼和不舍。
她竟然覺得害怕就像心目中苦苦追尋的一個疑問,如今終於有了一個答案。但是,這個答案卻不是她想要的,而且是她最不希望的一個。
但是,沒人在意她的憤怒,就像沒人在意她的跟蹤,黑魔王的目光,一直癡癡地落在那個女人身上,許久許久,他閉著眼睛,誰也不知道他衰弱不堪的體內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已經完全漠視這萬裡迢迢苦苦找尋自己回去的白狼女。
他不會回去,不會帶領他們複仇,甚至不解釋。
狼女的憤怒再也不能遏製,她顧不得以下犯上,冷笑一聲:“尊者,你是為了這個女人?就是她,令得你英雄氣概一掃而空?”
妖豔粉臉上,妒火終於燃燒起來。猶記得那個春暖花開的夜晚,她和狼女、蛇女們打賭,隻要她能和黑魔王一夕歡樂,她們就集體送她一件全部用金錢豹頭上的毛編織的金色大氅。
本來,她已經快贏了,黑魔王已經將她抱在懷裡,可是,他聽得一聲呼喚,毫不猶豫地就扔下她,飛出了大荒原……
那時候,群妖們都以為他是為了迎戰灼日天火,直到他們被活活燒死,直到他們東躲**,直到她白蕎一個人悲傷地上路,鼓足勇氣四處尋找他,追尋他,悲哀於懼怕他戰死了……沒想到,跟了他許多日子,才發現,原來不是這樣。
他是為了一個女人。
鄭國的鹿苑,鹿苑的夏姬。
現在,他居然還不死心,還躲藏在這所天台,還渴望著將那個女人搶回來
狼性裡最大的妒忌,最大的記恨,統統被喚醒了。白蕎忽然笑起來:“尊者,是不是那個女人死了,你就會死心?”
巫鹹眼中一抹利光閃過。
她一震。但是,她挺起了胸膛,毫不在意。
“尊者,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為了討好這個女人,竟然取出魔族最重要的紅色夜明珠給她玩耍。如果不是她拿走夜明珠,仙帝根本不敢貿然對我們施以灼日天火。你不會受傷,群妖也不會死傷大半,一蹶不振……更可恨的是,你拚著最後一口氣來看她,她不但不感恩,還拿刀殺你,就像殺那些可惡的人類一樣……尊者,這樣的一個女人,你還要留戀於她??”
巫鹹眼神震怒不是因為她窺探他的隱私,而是她語氣中流露出來的那種越來越強烈的,赤裸裸的恨意她恨透了小仙女。
他瞪她一眼。
這一抹不怒自威令白蕎一怔。畢竟,幾十萬年了,他一直是群妖最崇拜的偶像。
但是,狼性的狠辣讓她不顧一切,她冷靜而殘酷地笑了一下:“尊者,你要區區一個女人,我們誰也不敢說一個不字。但是,請你記住,必須完成複仇大業之後,你才可以肆無忌憚的享受!為此,我會不惜幫你除掉所有阻礙你的人類……”她的手指向客舍的方向,毫不猶豫,“包括她!!!”
一道黑焰,瞬間刺破結界,射向客舍裡毫無防備的夏姬……
魔王眼裡忽然射出一道冷光,紅色的夜明珠化成一道緋紅色的箭簇攔向那道黑焰,在半空中交彙,白蕎身形一歪,後退好幾步才站穩。
黑魔王一句威脅的話也沒說,但是,他眼裡的那一抹怒火讓她膽戰心驚。
尤其是他黑色鬥笠下麵極其蒼白的臉,奄奄一息的蕭索神情,縱然靠著紅色夜明珠的能量維持不死之身,但是,他的戰鬥力卻變得極其軟弱。
白蕎見功虧一簣,跺腳怒道:“魔尊,你到現在還護著她?你以為她會領你的情嗎?你看,人家歡歡喜喜要嫁人了,她喜歡的人是陳太子,根本不是你……”
魔王,眼神黑暗。
白蕎卻不管不顧:“人類總說我們魔鬼多麼可怕,狼心狗肺,可是,人類自己其實比狼心狗肺更毒。她們永遠不識好歹,不懂感恩,貪得無厭,你無論對他們多好都無濟於事……就像魔尊你,把夜明珠送給她,拚著最後一口氣來看她,她領你的情嗎??她還不是一刀刺向你的心口,哼,要不是我們是魔,早就喪生在她的刀下了……”
巫鹹心如刀割,厲聲道:“閉嘴。”
白蕎不敢再說下去了。
良久,他淡淡道:“白蕎,你回去,永遠不許再來找我。”
“魔尊,我一定要殺了那個女人!”
“我的人,要殺也是我自己殺,輪不到你出手。”
“魔尊,你真會殺了她?”
“用不著你管。”
“你若肯去殺了她,我什麼都幫你,魔尊……”
“滾!”
巫鹹聲色俱厲,黑披風下,一張臉快要暴怒了。
白蕎也被激發了血液裡潛伏已久的先祖狼性,忽然發了狠,搶上前一步,狠狠將他抓住,血紅色小嘴立即將他的憤怒封住,黑魔王根本來不及躲閃,一股妖氣便直接度入了他的體內……
他死灰色的臉慢慢有了血色,體內的活力在慢慢增加,白蕎的臉色卻越來越白,幾乎比她那一身蕎麥花色的衣服更加慘淡。就在她力氣衰微的時候,黑魔王已經將她一把推開。
白狼女的真氣太弱,但勝在年輕而純粹,雖然不足以讓黑魔王複原,但是足以讓他行動自如了。再加上夜明珠的能量,隻要他靜心療養,要不了多久,就會複原。
“魔尊,你殺了那個女人,她是迷惑人心的妖孽……她比我們還妖得厲害……你隻有殺了她,才有徹底解脫的一天。魔尊,我們還必須報仇,為無數的妖靈報仇雪恨……”
她跌坐地上,精疲力竭地笑起來:“魔尊,您必須回大荒原,所有妖精都等著您,你不能丟下我們不管……來之前,我就跟姐妹們打賭,發誓要將你尋回去,我不想再輸一次了……”
他壓根沒有問她“再輸一次”是什麼意思,也不在乎,隻是看她一眼,隨手一指,白蕎的身子就消失在他眼前。
那層薄弱的結界也消散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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